了。
上官子瑜骇然,放声高呼:“来人!快来人!秦风!秦风!”
秦风怕裴敏伤着他,本就没敢离开,听他呼叫,一脚踹了牢门进来,见人倒在血泊之中,忙上前试探,尽力施救,好
一会儿终是起身,朝上官子瑜摇了摇头:“太傅,人已经死了。”
上官子瑜腿脚发软,后背靠着墙慢慢坐倒,喃喃道:“裴敏,你何须如此?”
张贺早禀报了启帝,秦风刚扶着他回房坐下,鸾启已踏进了房门。见他脸色苍白,手脚无力,强令他去榻上躺着。
“不必,臣……臣还有要事。”
鸾启心中不快,欺近身放低声音道:“太傅是想让朕抱着您上榻么?”
上官子瑜脸腾的浮起了红云,瞥一眼门口的张贺等人,乖乖起身到榻上躺下。
鸾启心中暗笑,却仍是板着脸,仔细帮他盖好锦被,坐在榻前:“太傅去而复返,不知裴敏给您说了什么秘密。”
“是有关上官豪的生死,臣难知真假。”他摊开手掌,将白玉递过来,“裴敏将上官豪悄悄藏在南门外十里坡一处窖
中,凭此让清风和明月两人带去即可寻到。臣这会儿想想,人之将亡,其言也善,裴敏临死前告诉臣这个秘密,多半
他还活着。”
鸾启大喜,起身吩咐碧岚速去提来清风明月二人,“太傅既是回来,这是天意,就不必急着回京了。您先歇着,朕亲
自去接上官豪。”他出了门,悄悄吩咐张贺守护太傅,自己带着碧岚前往十里坡。
上官子瑜见他离去,悄悄起身,刚出了门就被张贺拦下:“太傅请卧床歇息,待陛下回来。”他只得又回了房躺下。
左右无事,一时想到上官豪,一时又想到东平侯,刚朦朦胧胧睡去,张贺敲门进来:“太傅,潇允潇大人的护卫楚寒
来了。陛下尚未回来,他急着要见您。”
楚寒?
上官子瑜跳起身连声道:“快请快请!”
不一会儿,张贺带了楚寒进来,刚跪下行礼就被上官子瑜拉了起来,见他满脸风霜之色,不由悬着心问道:“楚护卫
,潇大人和碧将军如何?京师如何?”
楚寒低下头:“碧卿将军早些日已与潇大人恼了,如今平南王与瑞王更以太上皇和东平侯性命相逼,潇大人已不得不
降,只能尽力拖延时日,命我替他亲自来向陛下请罪。”
上官子瑜默然,他知道潇允仍是盼着鸾启能赶去京城,可看如今这个局面,即便上官豪能够生还,只怕鸾启也一时半
刻不能离开边城。鸾承既能不顾太上皇与东平侯,自然更不会将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自己前去,无异飞蛾扑火,可
他明知东平侯有难,又怎能独善其身?
“楚护卫先去歇息,等候陛下。秦风,咱们回京。”他抬头看向张贺,“你也不必拦我,上官子瑜主意已定,请回禀
陛下。”
张贺很是为难,躬身道:“太傅,对不住,方才陛下吩咐下的……”话没说完,被秦风一指点在后颈,坐倒在地。
上官子瑜赞道:“秦风,好身手!”
秦风苦笑:“属下这点偷袭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将张贺扶到椅中坐下,连声致歉。张贺气得闭了眼不理他。
雨丝如幕,寒意料峭。两人此次出城,再不敢有丝毫耽搁,一路风餐露宿,赶往京城。
☆ ☆ ☆
鸾启回来时天已完全黑下了,听了张贺的叙述,停了片刻,抬手命他起身:“去了便去了。”平淡的嗓音中不含任何
情绪,让愧疚万分的张贺颇为疑惑。
兵士将半昏迷的上官豪小心抬进内室,碧岚已叫来了太医会诊。
经过这些日子的幽禁,上官豪仅仅靠着少许的清水和干粮度日,早已虚脱无力、骨瘦如柴,更为严重的是,因手臂与
腿脚长时间被绳索束缚,竟都已青紫浮肿,没了知觉。
几名太医细细诊过,一个个摇着头出来请罪,都道上官将军性命应是无碍,只是手脚怕是都废了。
鸾启闻言,猛然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宽大的柚木桌面应声碎裂,他一字一句道:“救不了上官将军,你们也都不必活
了!”
几人吓得扑跪在地,连连叩首求饶。
这时碧岚急急出来:“陛下,上官将军醒了,请您过去呢。”
鸾启腾地起身,快步进了内室,见上官豪已被下人扶起,半靠在床头,面色蜡黄,脸颊凹陷,目光昏暗,哪里还有半
分当年英气逼人的大将军的神采!
“陛下!”
见他颤动着干裂的双唇吐声,鸾启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掌:“上官!你……”
掌中的手冰冷而木然,他垂目看去,目光又一点点移到上官豪僵硬的双腿上,心中一酸。难道这人当真再也不能如从
前一般横刀立马,指点沙场了么?他……可能受得?失而复得的狂喜很快被深沉的悲伤驱赶殆尽,一滴泪毫无预兆地
自颊边滑落……
上官豪下意识地想伸手帮他拭去,可一双手竟是丝毫不听使唤,怔愣片刻,终是轻轻道:“陛下,天命难违。您也知
晓,这战场之上本就是血腥之地,每次战事,敌我双方又都有多少将士的英魂不能重返故土。臣已捡回了性命,不至
使家中老父伤悲,已是苍天眷顾。”他下巴朝外室微抬,“他们,不必苛责,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上官,朕都听你的。”鸾启将他僵直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上官,朕今日才知道太傅的深意,‘穷兵黩武,
非仁君所为!’朕对北国,也不会赶尽杀绝了。”
“我这位堂兄向来崇尚以仁善治国。陛下只管放心,上官豪虽是身子已残,却也不会耽误了战事。”
两人简单商讨了近日的军事状况,上官豪喝过药,显得极为疲累,笑了笑,“容臣暂且歇息片刻……”话没说完,已
歪过头昏沉睡去。
鸾启轻轻扶他躺下,盖好被子。碧岚进来,悄声问可要派人去追回太傅。
“由他去吧。”鸾启缓缓摇头,“太傅既是做了决定,朕便听他的。”他默默坐在一旁,低下头,双手慢慢捂住了脸
……
第 38 章
十多日后,上官子瑜与秦风到了京城外,登高一望,看着午后的艳阳下,旌旗蔽日般的连营围住了紧闭的城门,不知
怎的忽然间松了口气。叛军并未强行攻城,看来是想以诱降为主,既是颖都未失,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他决定仍是
先去见鸾承。
没等两人靠近大营,就有巡视的兵士上前喝问。秦风递上名帖,兵士见上面官职写着大鸾朝左相,不相信地瞥了儒生
打扮的上官子瑜一眼,将他二人拘到一处营帐内等候。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子一挑,一位精壮的少年大步走进来,却是冬生。他着一身蓝色劲装,眉目英
武,生气勃勃,一眼见到上官子瑜,纵身扑上前抱住他身子滑跪在地,哽咽着叫了声“太傅”,眼圈儿都红了。
上官子瑜见他待自己亲厚,远不似当日冷淡的模样,大为宽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想起鸾承对他的欺侮,也自心
酸:“好孩子,这么些日子不见了,可壮实多了。起来吧,你主子呢?”
冬生看了看左右:“请太傅和秦大哥先去我帐中说话。”
上官子瑜也知道在此处不方便说话,道了声好,随着他慢慢向营内行去。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头,不远处训练
的兵士吼声如雷,舞动的刀枪在日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他心中渐渐生出惴惴的不安来。
冬生将他和秦风带到僻静之处,进了一座高大华丽的营帐内,请两人落座,屏退伺候的兵士,掩上帐门,悄声道:“
平南王刚请主子去了中军帐,听说方才潇允潇大人单身来此,连个随从都没带,似乎是要与主子商谈降城之事。”
上官子瑜倒抽了口气:“潇允好大的胆子!”忽然想到他竟是将多年未离过身边的楚寒都放了出去,大约此次是抱着
必死之心了,不觉暗自唏嘘。
“太上皇与东平侯现在何处?”
他这句话蓦然问出,冬生脸色大变,支吾着道:“太傅,这事您亲自问主子吧,我……实在不知。”
上官子瑜叹了口气,也不再为难他:“好,冬生,你带我去中军帐看看。”
“是。不过太傅要小心平南王父子,他们可逼着主子做了不少坏事!”冬生有些愤愤地道。
“做了不少坏事?瑞王……做了什么?”
冬生自知失言,讷讷道:“没……主子来京城想夺陛下皇位……就不该……”他不敢再说,拉起上官子瑜的衣袖向外
走去,“咱们快些去吧,待会儿潇大人或许就回城了。”
大约冬生在这里还有些权势,两人一路上畅行无阻,到了中军帐前方才被守卫的军士拦住。
冬生歉然道:“殿下从来不让我参与军情要事……”
上官子瑜忽然听到帐内传来潇允清朗的嗓音,示意他噤声,凝神细听。
“我潇允只有这三个条件,两位王爷答允了,明日颖都便会大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帐内静默片刻,一道粗豪的声音大笑:“不可扰民,不可滥杀无辜,不可伤及朝中文武大臣和太上皇、东平侯、皇后
、太子。潇允,你当我二十万大军千里而来,是替鸾启小儿守护皇城的么?”
潇允亦大笑:“平南王以拥立瑞王之名来京,如今放着潇某拱手而出的大好山河不受,莫不是想自己坐这皇位么?”
平南王似是被他说恼了,冷笑道:“哼!没有你潇允,本王明日照样拿得下这小小的颖都!来人,给本王捆了!”
话音刚落,帐内便一片混乱,惊呼声,兵刃相撞声,不绝于耳。
上官子瑜心头一凛,再不顾一切,推开拦阻的兵卒,拔腿向内奔去。守门的兵士正竖着耳朵听帐内动静,一个没提防
,被他抢过身旁闯了进去。秦风和冬生愣了愣,也跟着冲进帐内。
“住手!”上官子瑜厉声大喝!
围住潇允的十多名侍卫都停了手,齐齐看向帐门处。潇允回首看到是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太傅!”
大帐正中,瑞王鸾承自椅中慢慢立起,脸色有些发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傅,是您么?”他喃喃低语,
双手握紧了拳,却迟疑着不敢走上前。
侍立在他身后的锦衣卫庄臣贴近身低语:“王爷,是太傅亲自来了。”
这时,冬生进了大帐,抢过来行礼,急声道:“主子,太傅求见。”
端坐在鸾承左侧的金冠束发的锦衣人朗声道:“瑞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大人么?”
“正是。”
鸾承低应,目不斜视地盯视着上官子瑜,微抿着唇,绕过大帐中间的人墙,一步一步行过来,在他面前站下,上上下
下仔细打量,笑意很快爬上唇畔。
“太傅!”他轻唤一声,旁若无人地温情隐现,俊美的脸庞浮上一抹浅淡的红晕。
“瑞王身子康健,臣很是欢喜。”上官子瑜见他毫不顾忌的真情流露,微觉酸楚,垂首道,“臣叩见殿下。”方屈膝
要跪下,被鸾承一把扶起,顺势张开手臂用力抱住,“太傅,承儿很是想念您……太傅……”
☆ ☆ ☆
耳畔的深情低语令上官子瑜眼睛瞬间温湿,忙闭了闭眼,轻轻推开他:“王爷,先忙正事要紧。有什么话,和潇大人
慢慢谈才好。”
鸾承这才回过神,目光一凝,瞥了眼潇允,吩咐众侍卫退下,转回头温言道:“太傅先回去歇息,我打发了这人就来
陪伴您。”
“不用。”上官子瑜捉住他手臂,强笑道,“臣也算是朝廷重臣,这等大事,在一旁听听也好。”
鸾承沉吟片刻:“好,随太傅的意。”
他拉着上官子瑜给帐中几人引见,左首的锦衣中年人虎目虬髯、不怒自威,正是熊霸一方的世袭平南王明瀚,另有世
子明扬和副将数人。众人相互见过礼,鸾承吩咐人在他右侧摆上座位,扶太傅坐下。
忽然,坐于平南王下首的世子明扬低不可闻地冷笑一声。鸾承此时心中欢喜,并未觉察,上官子瑜听得清楚,微微偏
头看过去,正见着他半垂的脸上尚未及褪去的阴贽狠意,不由心中一紧,慢慢转头看向已坐回座位的潇允,轻轻蹙眉
摇了摇头,两人目光相对,都已知对方的心思,各自黯然。
平南王明瀚淡笑道:“太傅也是自己人,瑞王平日里念你得紧。嗯,多时不见,潇大人不妨也多留几日,陪着太傅说
说话。”他说到底还是要扣下潇允,上官子瑜暗暗担心,看向鸾承,希望他能出言阻止。
鸾承微微沉下脸,却并不出声,似乎对明瀚颇有避忌。
“来人,请潇大人留下做客。”明瀚轻轻摆手。
几名侍卫摩拳擦掌围过去,潇允仰面大笑:“我潇允今日想走,只怕平南王也留不住!”
话音刚落,腾地起身,作势扑向对面的世子明扬,那几名侍卫知他身有功夫,怕伤了少主,忙纵身过来拦阻,不料他
身子一拧,脚步错动,如水上凌波,自侍卫身后滑过,瞬间已掠至明瀚身旁,伸手自他腰间挟出佩剑,寒光闪动,已
架在他颈中,喝道:“都住手!”
潇允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行云流水一般,庄臣脱口赞了声好,和秦风相视而笑,被鸾承一眼瞪过来,忙收了笑意板
起脸孔。
这一瞬的大变,令帐内众人都惊得呆了,纷纷站起身叱喝潇允放手。潇允只微笑着不言,手中长剑却稍稍紧了紧,一
道殷红的血丝自雪亮的剑刃上缓缓滑过。
明瀚脸色阴沉,大声喝令众侍卫退下,沉声道:“潇允,你待怎样?”
潇允抬起头,凛然的目光自帐内众人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停在瑞王鸾承神情复杂的面上:“我潇允既是敢自己前来,
就不怕丢了性命。瑞王殿下,臣提出的约法三章,准或者不准,只需您一个承诺!”
“瑞王!”上官子瑜脱口唤道,便要起身相劝,却被潇允责备的目光扫过,强自闭口忍下。
鸾承自被贬去了西南郡,虽是驸马之身、瑞王之尊,却一直被平南王一族压制,便是珠玑都已对他有着隐隐的不屑,
日子过得很是郁卒。此次答应明瀚出兵,虽是多少也有些被逼之意,可他对权势的渴盼与热望从未如这些日子这般迫
切坚定。
他见潇允替自己出了气,心中颇觉快意,只恨不得他这一剑再割得深些,就此了结了明瀚的性命才好,可自己身旁上
下人等多是平南王下属,却不能不做做样子。再转念又想到自己当年错失帝位、身犯重罪被贬西南郡的罪魁祸首正是
这位右相潇允,不觉将往日一腔怨毒的恨意都尽数算在了眼前这人身上。
他瞥了眼又惊又恼的世子明扬和一众副将,心中嗤笑,向潇允身前行了两步,郑重道:“好,本王都答应你!潇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