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弧杀,一边又要看着宇文极渊,心里苦水直冒。
每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后宫娘娘,宇文极渊都会眼神一亮,只是看清之后,又失望地叹息一声,直到下一人进来。
他心里有多着急,我不知道,只是毕竟就要见到自己长年未见的娘亲,这份心情对于从小就没爹娘的我来说,多少能
有些体会。
“吱呀”勤政殿的大门关上了。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监高亢的嗓音在殿中盘旋了好几圈。
宇文极渊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
看来他的娘亲,一直没出现。
60.姚妃
人皇今日身着的是亮金色帝皇袍,头戴三重坠帘冠,由右方迈进殿中,威严尽显,太后皇后紧随其后,由太监搀着于
皇帝左右两侧坐下。
下首一群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再跪拜下去,三呼万岁,我亦学着对面穆华老道的模样微微躬身,给足人皇面子,可
月弧杀依旧一动不动地作者,甚至还小酌了杯酒,眼神都不曾往上瞧一下。
果然,我还未直起腰来,就听见穆华大喝道:“大胆月弧杀,竟然不向皇上献礼?”
我心里咯噔一下,穆华也太不知死活了,月弧杀绝对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会顾及后果,
他要是在殿内发起疯来,绝对会翻个天。
可月弧杀却只轻轻看了穆华一眼,意味莫名地笑了笑,竟然站起身来,对着人皇行了一礼。
人皇呵呵笑道:“上仙不必多礼,众卿家平身。”
我捏着冷汗重新坐下,宫女们又鱼贯而入在面前小几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丝竹奏乐之声于四周响起,人皇一声令下,
这酒宴也算开始了。
望着眼前的东西,我动都不曾动一下,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今的事态,太后寿辰,国师府来得偏偏只有我,月弧杀,以
及那个穆华,说是巧合也太过了些。
我早就疑虑必定是那穆华从中作梗,以他琼华派掌门的身份地位,要让人皇听他一言来下圣旨,再简单不过。
我与月弧杀,都杀了他琼华派的弟子,这牛鼻子老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今日这宴会必定危机重重,说不准他什么时
候就发难了。
唉,一边要防着暗着,一边又要照应着宇文极渊,偏偏身边还坐着那个是敌非友的月弧杀,如今的我,说得好听点是
孤立无援,说得不好听点那是逼上梁山,不得不为。
酒过三巡,穆华老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忽然站起了身子,挥挥手,那些在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子们便齐刷刷地退了出去
。
穆华走到殿中,朗朗开口:“皇上,今日萧太后娘娘寿辰,按厉推算,又刚好是金凤祥瑞,五气朝阳的日子,乃是大
吉之兆,我琼华派立派千年,穿下一脉卜天祈福之法,因此才特邀银鳞真人,月弧道友一并入宫,合我三人之力,齐
为太后娘娘补上一卦。”
人皇显然来了兴趣,双眉一扬,“哦,上仙之卦,那必定灵验非常了。”
“穆华道友未免有些唐突了。”我听闻这话立刻站起身来,“贫道修身悟性多年,只是对这算卦揣测天意一说并无建
树,让我助穆华道友你卜卦,难免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穆华淡笑,转而问向月弧杀,“月弧道友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月弧杀干脆的回答让我愣了愣,踟蹰间他却已迈步到了殿中。
此时我一人却没有退路了,只好小声朝极渊道:“等会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别管我,直接回国师府找死狐狸。”
他会意地点头,又不安地说了一句,“这个穆华肯定别有居心,等会如果真有什么变故,我会带琉璃回来帮你的。”
我不动声色地走出去,穆华抬起双手拍了拍,不多时,便有四个小道士抬着个青色圆鼎行入殿中。
圆鼎磨盘大小,入目古朴敦厚,还装满了水,重重的放在殿中,似乎连大地都震颤了一下。
穆华扬袖,两个摇铃朝我与月弧杀迎面飞来,待我们将其接入手中,他才道:“今日这水格青鼎卦,只需两位道友将
自身真元灌入金铃之内,以音御水,再由贫道见纹而推算出其卦象。”
这金铃里真有玄机,似乎是什么阵法,我好奇地先晃了一下,不了清灵的铃声刚响起,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心脉传来
一阵钻心的疼。
我身子不经意地晃了晃,急忙扶住那铜鼎,才重新站稳。
抬头看向穆华,他一双眼睛却也在看着我,眼神意味莫名,我心中当下豁然开朗,果然是他耍的手段,立刻不动声色
地用灵力绕着经脉查探体内的情况。
果然,在我心脉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小蛊虫。
这蛊我识得,名唤“震心蛊”,梹天《圣药秘典》中也有所记载,此蛊并无毒性,入体即潜伏在心脉当中,一旦有人
以特定的声音对蛊虫发出暗示,蛊虫便会在心脉中躁动。
心脉为极端脆弱之处,这震心蛊最为狠毒的地方就是力道奇大,若真被其进入心脉,躁动起来,宿主离死期也不远了
。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中蛊,思来想去,才想到方才喝的酒。
我只喝了一杯,却不是桌上的,而是穆华敬的,因为我百毒不侵的体制,并没对下毒这档子阴损勾当多作堤防,没想
到这厮手段如此狠辣,竟然想要我的命。
这占卜一说,不过是借口,恐怕等会金铃摇起,我就要横尸当场了。
想到这一层,我忽然不自觉朝月弧杀看过去,刚才穆华不止敬给我,同样也敬给了他,明显是想将我们两个一网打尽
,可现在看月弧杀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不知是没有中蛊,还是他并未察觉。
“两位道友,可以了么?”穆华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我笑了笑,嘴里道:“自然可以了。”一直埋在袖袍中的手却已经开始了动作,忍着疼用指甲划开皮肉,青色影子一
闪而过,隐没在我的伤口里。
穆华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给我下蛊绝对是提上了铁板,论蛊道,这世上还有谁的手段能高过浸淫此道上千年的梹天老
头?
青色影子利箭一样,迅速包裹住震心蛊,交缠片刻,便化为一丝雾气消失了。
我长吐一口气,对着穆华扯了扯嘴角,手中的金铃微微晃动,响起声音来。
月弧杀亦是晃着那金铃,目光却同我一样全方才穆华手上,穆华抬手,扣起两指立于胸前,装出默念咒文的模样,片
刻之后,他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似乎在朝我们身上看。
“二位道友,铃声若在大些,则卜卦更为灵验。”他停了咒文,对着我们沉声道。
我差一点笑出来,这老道还是如此不识时务,见我们毫无异样,难道是觉得这铃声不够大?
“不用了。”月弧杀却忽然出声,也停下了手中的铃铛,指着水面道“你们看。”
我好奇的看过去,见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浮起了浅浅地涟漪,涟漪晃了晃,有模有样地拼凑出了两行字。
“一纸天书出九重,黑头应兆群三公,寻闻喜得千种粟,欲被请人落后风……”
我轻声念出来,看得云里雾里。
“皇上,奇卦已出,乃是大吉之兆。”月弧杀正过身子,对着人皇恭敬地一礼拜下去,“此卦为上天喻世皇上为洪福
齐天之辈,承天之佑,天下间必将风调雨顺,百姓归心。”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月弧杀将一番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上边人皇听罢龙颜大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连带着太后与皇
后也是喜笑颜开。
穆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恨恨瞪了月弧杀一眼,带头高呼一声“皇上万岁”
群臣立刻站起,顿时大殿中又开始三呼万岁。
“赏!”人皇兴奋得站起身来,“几位上仙有何要求,大可对朕说来,只要朕力所能及,有求必应!”
穆华立刻双眼一亮,刚要开口,谁知又被月弧杀抢先道:“皇上,我修道之人修心悟性之人,切不可为外物所动,这
赏赐一说,却是折杀我等的道行了。”
穆华嘴张到一半,没想到月弧杀会这么说,又悻悻地闭上了。
人皇目光落下来,“穆华上仙,你以为呢?”
穆华轻咳一声,还是道:“月弧道友说得极是,我修道之人毕生最求修行境界,若为外物所羁绊,反而会落了下成。
”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暗骂一声,这老道果然是修成精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银鳞真人,你的意思?”人皇掉了个话头,忽然又问我。
我吸了口气,正要拒绝,谁料月弧杀偏偏在这时传音道:“小子,大好机会,可别放过了。”
我一时没听明白,疑惑地盯着他的背。
“那边那个小公子,一直看着你呢。”
我心思转了个弯,立刻恍然大悟,当下已作出决定,躬身一拜道:“皇上,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银鳞道友,皇上虽然有此意,但你怎可如此顺水推船讨要赏赐,难道修道的本心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穆华真会抓机会,立刻指着我咄咄逼人,言辞之激烈,唾沫星子都要飞溅到了我脸上。
我理也不理他,对着人皇直言:“皇上,此事为我一朋友所托,还望皇上成全。”
人皇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我道:“敢问皇上,姚妃娘娘是否还在宫中?”
我事先已经从极渊处得知,他娘亲为妃子时受的是姚妃的封号。
“姚妃,哪个姚妃?”人皇转头过去与皇后太后对视一眼,才道:“朕后宫之中,并无姚姓嫔妃,上仙你是否弄错了
?”
“是先皇妃子,姚妃娘娘,现在应该是太妃,居于冷宫之中。”我索性一句话讲全。
人皇想了想,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半晌,萧太后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姚妃?可是……姚彩逸姚贵妃?”
我转过眼睛去看宇文极渊,他紧张地点了点头。
“正是。”
勤政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61.冷宫
良久,人皇站起了身子,我原以为他会告知我姚妃的去向,可他却道:“朕身子稍有不适,先回寝宫歇息了,众卿家
尽情喝酒,尽情狂欢,切莫扫了兴致。”
我愣愣地看着人皇扶起萧太后,领着皇后与一众宫女随从大摇大摆的准备离去。
“皇上……”
弄不清人皇到底在想什么,可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走实在是太让我窝火了,可我话还未出口,月弧杀却转过身来示意我
别出声。
穆华愤愤哼了一声,拂袖出了勤政殿,人皇这一走,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们亦不会再多呆下去,片刻之后,整殿的人走
得一干二净,唯独剩下我们三个还留在这里。
宇文极渊白着一张脸站起来,“商阡,我们回去吧。”没有问清他娘亲的事情,看来他还不是一般地沮丧。
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与他一同朝殿外走去,月弧杀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过,等我们就要踏出殿门了,他忽然出声道
:“你若真想找人,为何不自己动手。”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着他。
“你难道不觉得方才这皇帝的反应太奇怪了吗?”他眯起双眼,带着笑看着我。
不知这月弧杀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本不欲理他,可是看着极渊的脸色,心忽然又软了下去。
“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他在回避我,这件事我自会找时机去探查,不劳
狼王你费心。”
“我尚听闻过,天宫内妖尊身边的小公子,人类身份其实是一名皇子。”月弧杀缓步朝我走来,“小蛇你在这种场合
找一名前朝太妃,那肯定就是小公子的娘了。”
“是又如何?”我警觉地退了一步。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忽然一声轻哼,“跟在灵琦身边的人,做事情果然与他一样优柔寡断,怪不得成不了大事。”
他绕过我到了殿外,低喝道:“带着那个小子,跟我来。”
他话语强硬,我也不敢违抗,只好和极渊跟在他身后,不过我刻意留出一段距离,也是想着如果有什么突然情况,能
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
月弧杀对这皇宫似乎极为熟识,七拐八绕,竟然绕到了后宫。
行在御花园之内,我再度感叹到人皇生活之奢靡,单瞧这花园就是遍地花开,三步一牡丹,五步一海棠,甚至还有白
菊雪梅同开在侧,奇景一片。
“此御花园中有道士们设下的聚灵阵,所以才能做到四时之花同开一片,供后宫妃嫔们日日欣赏。”宇文极渊一边走
一边淡然说着,两眼不停朝四周看去,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再往前走,是春香宫,也就是冷宫。”
他话音一落,我便想到,难道月弧杀想要直接带着我们进冷宫去寻人,这也未免太张扬了些。
可奇怪的就是,这一路上,我们并未碰上任何宫内的人,或许是因为太后寿辰的缘故,原本守着御花园的侍卫,大半
都抽调去了勤政殿前。
月弧杀果然带着我们毫不避讳地进了春香宫。
春香宫建在整个人皇宫殿的西北角,占地很广,空旷凄清近乎没有人气,也正好符合它冷宫的别称,我们踏进正殿内
,见不光地上落满了灰尘,蛛网随处可见,就连窗户都未糊严实,风呼呼吹过,声音尖锐得刺耳。
“大胆,什么人敢擅闯春香宫!”
在冷宫中站了好半晌,终于见着了一个活人,伴着突然而来的喝声,边上侧门打开了,走进一个穿着女官服,束发金
钗的老嬷嬷。
老嬷嬷身后还领着两名宫女,我本欲开口解释,可她好像忽然瞧见了我身上的道袍,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匆匆退了几
步,又跪拜下去,“原来是上仙来此,奴婢有眼无珠出言不逊,上仙赎罪!”
没想到那些道士在人间积威如此之深,只看着件道袍,就能她吓成这样。
我瞟了眼月弧杀,见他不吭声,便开口道:“你起来吧。”
嬷嬷立刻匆匆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我问你,姚彩逸姚贵妃,可是在这春香宫内?”我趁热打铁地问。
“谁?”嬷嬷似乎没听清。
“姚贵妃,先皇妃子,如今是太妃,也是……”我顿了顿,“也是当时十三皇子的生母,你可有印象?”
那嬷嬷歉意地对我笑了笑,“对不住了上仙,这冷宫之内妃子数十,来来去去极为频繁,你这般突然询问,我一时还
真想不起来谁是谁。”
“不急,你慢慢想。”反正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如果宇文极渊的娘真呆在寝宫,那总会找到。
嬷嬷挫着双手,来回渡了几步,似乎还是不得头绪,此时一名站在旁边的宫女忽然道:“岑嬷嬷,这位上仙说的,不
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和萧太后争皇后位子的姚妃娘娘么?”
“住嘴!”嬷嬷忽然神色大变,张口吼道。
那宫女吓得一哆嗦,把头一埋,不再说话了。
她不再说,我却听了个真切,两只眼睛立刻刀子样地朝那嬷嬷盯去,“嬷嬷,看来你是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