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下山

我发不出一丝声音，桃子小小的脸上一副大义凌然，然而整个正厅之内，除了我与灵琦，别人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

情。

龟姥爷倒只是随和地笑笑：“虽说童言无忌，但这小娃娃说的也并无道理，你们带着一身妖气进到人间，确实会招惹

许多麻烦。”

灵琦微微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桃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成，不能去人间，不是找死么，除非又能抑制住你

们妖气的方法，不然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去人间！”

“行了桃子。”我上前把他抱起来，“不就是遮挡妖气么，我想，我有办法。”

“你？”桃子诧异地回过头，满脸不信。

“给我三天时间。”我看向灵琦，“三天，应该差不多了，我能去掉妖气的。”

“好，我便等你三天，如果不行，只有另想办法。”灵琦看了我一会，定下决断，又对死狐狸道：“琉璃火，你伤既

然已经痊愈，还是尽快回去灵狐族，那日我见着你的父亲，他对你很是挂心。”

死狐狸要回去？我第一个反应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宇文极渊，果然，宇文极渊秀丽的脸上一白，似乎条件反射一样咬

住了嘴唇。

死狐狸却道：“妖尊大人莫不是以为我琉璃火是贪生怕死之辈？”

灵琦顿了顿，摇摇头。

“既然这样，那为何让我回去，我琉璃火一直跟在大人你身边，自然要一直跟下去，而且铲除逆党本就为我祈灵山各

族应守本分，家父不愿为之，我越俎代庖也不是不行？况且妖尊大人刚才连那般重要的事情都能说予我听，便是相信

我，受此信任，我若是还有一丝退缩，便是对不起琉璃这个姓氏，对不起灵狐族那些先烈前辈！”

我难得见到死狐狸会有那么严肃的表情，好像如果灵琦硬要他离开，他就会在此处立刻自尽一样。

宇文极渊松了一口气，露出浅浅笑容。

真是一对冤家，还不知道死狐狸心里到底怎么想着就对他那般上心，别到时候自讨没趣得好。

灵琦眼里有一抹感激的神色，说了声：“好！”

这下，死狐狸不走，宇文极渊也跟着，我无亲无故断然没有离开的道理，桃子更是要赖在我身边，这么寥寥数人加上

中了毒的灵琦，要对付白璃青天老道他们几乎不可能，但我们若凝成铁板一块，加上龟姥爷说的按部就班缓慢行事，

要成功，也只是时间为题而已。

我有三天的时间来研究去除妖气的方法，对于这个，我是信心满满。

梹天给我的《圣药秘典》果真是好东西，里边除了那些效用古怪的药外还记载了不少符箓炼制方法，能接下这个活，

是我依稀记得里面有一道符箓刚好能遮挡住妖气。

我让龟姥爷给我腾出了个清净的地儿，仿佛闭关一样呆在里边，不吃不喝不睡，直到三天之后，才顶着一双大红眼走

了出来。

摇摇晃晃回到正厅时，发现他们一群人都在，死狐狸看见我，下巴一扬，道：“哟，这么快？”

我白了他一眼，却也没力气争些什么，三天下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掏空了。

“商阡？”灵琦也看向我，眉头一皱，“怎么这般狼狈？”

我苦笑一下，有气无力地说着：“这东西不光难炼制，还非常费心神，时间只有三天，自然要赶得紧一点，好在还是

完成了。”

“胡闹。”他略带斥责地说了我一句，走上前来，将掌心贴上我的背，不急不缓地输着灵力，被那温润的灵力流过身

体，我立刻觉得精神一振。

我感激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三面小巧玲珑的玉牌。

“这是行气符箓，只要贴身佩戴，就能隐藏住我们的妖气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玉牌放进灵琦胸前的衣襟里，

片刻之后，他的妖气果然不再溢出。

“有这东西，此番人间之行会方便不少。”龟姥爷满意地点点头。

死狐狸有想学样，也把玉牌贴身带着，对着自己的胳膊左闻闻右嗅嗅，咂咂嘴道，“还真是，一丝妖气都闻不出来，

如此便能在人间自在闯荡了，真是美哉爽极啊！”

“不过这东西有个缺点。”我提醒道：“到底是我的炼制手法还不完善，一旦玉牌离身一尺远，便不再有遮挡气息的

功效，务必随身带着。”

符箓炼制成功，出山的唯一障碍自然消除，灵琦当即决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祈灵山，死狐狸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出发

，不过被灵琦一句“商阡需要休息”便挡了回去，让我在死狐狸面前得意之余也有丝丝感动。

除了小碧，灵琦是第二个记挂我的人，那种被人关怀起来的感觉，让我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如期下山。

临行前，龟姥爷给了我两件东西，一件是一幅人间地形图，另一件，却是那块“五彩石”。

五彩石太贵重，原本我不肯收，但龟姥爷总说这宝物在我手上发挥用处的地方比在他手上要多得多，而且我们此行凶

险，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最多他日回山之后再还给他便是，就这么一番推辞，最终我还是收下了。

这东西能保命，带着总比不带好，也算是龟姥爷对我的关怀。

灵琦即为妖尊，掌控祈灵山多年，对这出山之路熟悉无比，出了落华峰，便由他带着我，死狐狸带着宇文极渊，桃子

趴在我背上，御风了行百里的路程，直到避开白璃眼线最密集的区域，再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只是刹那之间，我们脚

下站着的地方便由茂密的山林变为了祈灵山脉的边界处。

从我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踏足祈灵山之外的地方。

眼前望去，尽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带，有树，却不高，脚边河水缓缓流过，清澈见底，偶尔会看见几只麋鹿结伴到河

边饮水，只是这些动物跟祈灵山中的比起来，怎么看都少了一股灵气，果然生长的地方不同，资质也不一样。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层峦叠嶂的山峰，忽然之间生出许多感慨。

出了这里，便不再是妖怪的世界了。

宇文极渊展开地图，看了看，指着一处地方道：“我们应该是在这里，看，这条河便是地图上标明的‘百溪川’。”

那地图上有一条红色的分界线，明确地隔开了祈灵山与人间，而他手指的地方，便是红线正中心的一点，有这条河为

参照，一目了然。

“极渊你本来就是人类，这趟人间之行可靠你啦。”我拍拍他的肩膀。

他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道：“我自小便被灵琦带回祈灵山，这么多年来，也只回过一趟人间，说不定我知道的，还

没灵琦多呢。”

我脸色一滞，“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这好办。”他却答得干脆，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城池模样的地方，“就是这里，皇都‘西华京’。”

“人皇的地方？”我眉头一皱。

这地方选得可不好，在人间，势力最大的除了皇族，便是那几个修道门派，而人皇所在的地方，也必然会有各大门派

的高手保证其安全，去皇都，那我们的身份不是相当危险？

“不行。”我当下便拒绝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灵琦寻一处静谧的地方解毒，那西华京里危机重重，去不得

。”

“小蛇儿，你也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妖尊大人都还没发话呢。”死狐狸一把勾住宇文极渊的脖子，朝我笑眯眯地道

：“你在炼那什么符箓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行动路线都商量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这次出山，我们最要

去的地方，便是西华京。”

我诧异地把目光转向灵琦，他却只是遥遥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察觉我们几人的动静，我只好把桃子

从背上扯下来，晃荡两下，“桃子，真是这样？”

桃子本来还在熟睡，被我狠狠晃荡两下，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听闻事情始末之后，眨眨眼，无比干脆地道：“就是这

样。”

我有些恼怒：“你们真是疯了，灵琦不能冒险！”

“商阡，你先听我说。”宇文极渊唤了我一声，“这是我们商量了三天才想出来的最好办法，皇城那里虽然看起来危

险，但灵琦只要有你的符箓护身不泄露妖气，那就一点事也没有，排除这一点，皇城那里要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

死狐狸哼了一声，“好处还不止如此，小蛇儿，你可知道极渊在人间的身份？”

我迷茫地摇头，问道：“极渊，难道你在人间还是什么大人物？”

宇文极渊反倒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头道：“人皇，就是我的父亲。”

仿佛晴天响过一道霹雳。

“我的天哪！”我惊道，“你的来头还真不小！”

“现在明白了吧，在皇都，极渊怎么说都是皇子，就算他那个皇帝老子不喜欢他，也总不会让我们露宿街头，而且在

皇都，那些臭道士肯定有不少，我刚好可以……”死狐狸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

当下，他们便不由分说，拉着我大大咧咧朝前走，我还没从宇文极渊是皇子这事上缓过劲来，死狐狸又是一阵噼里啪

啦，好半天，我才弄清楚他们的打算。

天宫惊变那天夜里，追杀死狐狸的那个道士正是青天宗青天老道的师弟，而人间的那些修道门派虽然表面上同气连枝

，不过底下嘛却无时无刻不在较劲，这番去西华京，不光能找着地方养伤，死狐狸还准备借机挑些事端。

用死狐狸的话说，反正那些门派互看不顺眼，倒不如寻着机会煽风点火给他们个痛快，不光能报他受的那一剑之仇，

说不定真乱起来，青天老道定然也在祈灵山呆不下去，他一出山，灵琦再恢复修为，就白璃那厮的本事，根本不堪一

击。

死狐狸一番话噼里啪啦如滚滚东流水，直说得我再没有反驳得力气，反正灵琦都已经默许了，我再反驳也没用。

仔细想想也是，遮盖住了妖气，在人间如果不是和青天老道对上，谁还能认出我们？

41.引蛊

西华京外，官道。

马车吱吱呀呀地朝前跑着，拉车的是皮老马，又矮又小，毛色灰暗，属于扔进马堆里也找不到的那种，赶车人也是个

老头，皮干肉瘦，一条马鞭却挥舞得铮铮有力，打在马屁股上啪啦啪啦直响。

“老人家，离西华京还有多远？”死狐狸掀开门帘，探出脑袋朝那赶车人问道。

“不远了，照这速度，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京绝对没问题。”老头一抹头上的汗珠子，挥起鞭子又是一记狠抽。

马儿嘶叫一声，提了提速度。

“总之快些便成。”死狐狸不耐地撂下一句话，缩回了车里。

“怎么还要这么久，现在到关城门，少说三个时辰。”我担忧地问：“不能再快些么？”

“还能怎么快。”死狐狸大大咧咧地坐下，也是满脸急躁，“都怪你，说什么不要太过张扬，才弄了这么一架破车，

跑得还没走的快。”

我表情一滞。

“唔……”头枕在我膝盖上的人有传出一声细碎的呻吟，我立刻把手按在他额头上，一边缓缓渡入灵力，一边替他擦

拭掉汗珠。

“商阡，喝口水吧。”宇文极渊将一个小巧的水壶递到我面前，我感激地笑了笑，仰头饮下一口水，自己吞了一半，

又俯身将另一半慢慢渡进灵琦嘴里。

“不成，再这么下去非出事不可。”死狐狸一吐嘴里的草叶，“我看我直接带着灵琦飞进城得了，肯定能找到药材！

”

“不行！”我当即拒绝道：“就算你再怎么小心还是会被注意到，不能用灵琦地安全冒险。”

“安全安全，你就知道安全！”死狐狸朝我吼了起来，“要不是你那些劳什子安全，灵琦会变成现在这样么，我们早

就进京了！”

“琉璃……”宇文极渊扯了扯死狐狸的衣袖，“别那么说商阡，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哼。”死狐狸脑袋一扭。

我脸上一片僵硬。

“绯芸……”夹杂着马车声，灵琦嘴唇微动，竟然轻声喊出了个名字。

我们不约而同低下头。

“绯芸……”灵琦又喊了一声，虽然微弱，却清晰不少，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也有要抬

起来的迹象。

“我在这里。”我握住了那只手。

灵琦似乎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又安静下去，紧皱的眉也缓缓舒展开了。

“别担心，我在这里。”嘴里重复着机械性地话语，我不断替他擦着汗。

“果然糊涂了，这一路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死狐狸长长叹出一口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又很快移开。

我知道他多半又要骂我两句，自从灵琦出状况以来，这一路上他就没停过，我也忍受着没多和他计较，一是我没那个

精力，二是灵琦现在这个状况，真的或多或少和我有关。

多日前在祈灵山，灵琦斩杀那青天宗道士的时候，被那道士在最后关头拍了一掌。

当时我便说过，让他稍加留意，毕竟一个道士的临死还击应当不会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真的不那么简单。

才出了祈灵山没几日，灵琦便忽然不行了，先是灵力紊乱，之后便全身乏力，再不省人事。

大惊之下我给他探了无数次脉，却根本找不出原因，直到扯开他胸前衣物，才发现在他心脉的位置有一块若有若无的

黑色掌印，随着灵琦气息的进出而变换着深浅。

这掌印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力道，我不识得，倒是桃子抓耳挠腮半天，才告诉我这是一种密蛊，名唤“黑土龙”。

先不说那青天宗的道士怎么会蛊术，蛊术本就难有救治之法，除非下蛊之人亲解，不然药石无灵，就只能等死。

灵琦也是了得，硬生生凭自身修为撑了这么久，即使最后倒下，依旧用强大灵力将那蛊毒禁锢在胸前一处，不曾扩散

，才一直能撑到现在。

本身就有伤，七日寂灭还未除去，如今又蛊毒上身，他还真是命途多舛。

马车的窗帘一动，一直小虫飞进来，转身就变成了桃子的模样，坐在车里直喘气。

“可有寻到？”我立刻焦急地问。

“我跑遍了最近最近十里之内的大山，都没找到三王参。”桃子懊恼地摇头，末了，还担忧地问：“小琦他没事吧。

”

“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我心中闪过一丝阴霾。

三王参，是我和桃子想出来的一个办法，三王参内含炙热阳气，是阴毒寒毒的克星，黑土龙性属寒，若能找到三王参

，说不定能将蛊毒强硬地逼出来。

只是这等灵宝本就少有，尤其是那么容易能被寻得？

如今我们唯一的希望，便是进到西华京之后能寻到一株三王参，或许以宇文极渊的身份真能找到，但依目前的速度，

只怕拖得一分，灵琦就危险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