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档案(第一部)——百纳川
百纳川  发于:201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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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郭以复杂的神情注视了胡步贤片刻,向已经没动静的女大学生快步走去。他抬起她,拍了拍她的脸:“苏琳?苏琳?”

几声艰难的抽气,女大学生疲乏地张开了眼。她看到东郭的一刻,猛抱住了对方,失声痛哭。

东郭看向胡步贤,眸子里依旧充满那种复杂的神色:“你被停职了,这段时间,在单位反省一下。”又看向胡步贤旁边的徐之元,“你负责看守他,我会给张柯打电话的,让他和你轮值。”

徐之元点点头,没说话。

胡步贤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冲向东郭,却把苏琳从对方的怀抱中粗暴地推了出去:“停职?你干脆上审判组告我好了!”

东郭没理会,把惊愕中的苏琳扶起:“没事吧?”

她有点紧张,也许还在惊吓中没有恢复过来,浑身颤抖地摇头:“没、我想没事……”她把目光投向了胡步贤,“他是谁?你们认识?”

“他是,他是我表弟。”

“表弟?”胡步贤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冷酷地微微一笑。冷不丁揪住了东郭的衣领,瞪着苏琳,冷笑地说,“我告诉你,他是我爸爸!”

苏琳愕然地看着眼里翻出血色的男孩,张了张嘴,没说话。徐之元不明所以地看着,也插不上嘴,同样被震惊。

“你们两个毫无关系。”

随着胡步贤的话音落下,苏琳的眼睛瞬间张得老大。她不敢相信地看看东郭,像被马蜂蜇了似地从对方身边逃开,缩进房间的角落,像要把自己融进墙里,拼命地用脊背挤蹭墙面,疯狂地扫视闯入她房间的三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两个男人,一个男孩。

到底认不认识东郭?

她脑子里已经一团糨糊,根本分辨不清东郭告诉她的话是对的,还是男孩告诉她得对。她拼命甩甩头,想令自己清醒,却不能。松散的长发甩得越发蓬乱,发丝混着冷汗粘在脸上,让她看上去憔悴异常。

徐之元明白,这个叫苏琳的女大学生正在经受两个神迹的暗示,双重暗示。她头脑中的那部分虚拟记忆的存在与否,取决于暗示获胜的那方,或者她自己做出选择。依眼下的情形看,她自己做出选择似乎不太可能。

东郭面无表情地盯着胡步贤,深蓝色的眸子闪出了一点点酒红色的光芒。胡步贤也瞪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旋动着金色的光轮。

双方都在暗示上互不让步。

高级别神迹间的较量,使凡人和初级学员无从插手,一个甚至不明白有什么事正在自己身上激烈地变化着。徐之元再次想起教科书上的那句名言:有时候,力量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束缚。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一分钟后,内心和头脑不断纠结的苏琳尖叫一声,抱住头,沿着墙壁滑落。她坐在地上,痛苦地抽噎,长发遮住整张脸,浑身都在颤抖。

东郭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先转开了视线。他看着苏琳,并没有过去安慰对方,对胡步贤说:“我不想跟你争执,这毫无疑义,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的嗓音充满了压抑的焦躁,“你走吧。小徐,带他走。”

“上、上哪儿?”徐之元干涩地问。

不等东郭回答,胡步贤冷笑出了声:“很好,你真不要脸到家了。”说着,他后退一步,消失在现实界。

徐之元以眼神示意东郭,但对方毫无反应,他只好自己追了过去。

第二章

徐之元追上去时,胡步贤已经把自己锁进单位的小会议室。

“组长!组长?”徐之元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这怎么话儿说这是?到底怎么回事啊?都给我弄糊涂了!那女生不就一普通人吗?至于动手吗?她怎么了她?”

房门霍地从里面打开,吓了徐之元一跳。昏暗的房间里,映出胡步贤苍白的脸:“你丫不能闭上嘴!”

徐之元闭上了嘴。

“要进来就锁门,不进来就滚。”胡步贤转进屋里。

徐之元走进去,锁了房门。小会议室里的窗帘全都拉着,黑得就像深夜。他摸索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胡步贤。

胡步贤躺在两张并在一起的软包椅子上,蜷缩着身体,面朝里侧,不说话,让徐之元以为他想睡觉。

彼此沉默了足有半个小时,当胡步贤忽然开口,奄奄欲睡的徐之元一下子惊醒,坐直了身体。

“有个男的,”胡步贤说,“跟那女的是同学,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

“谁认识谁?谁不认识谁?”

话刚出口,徐之元就后悔。然而出乎他意料,胡步贤并没有生气,反而放慢了语速:“就是那个姓苏的妞儿,她不知道学校里有个男同学暗恋她,甚至都不认识对方。那个男的简直是白痴,过马路时因为看了她一眼,让车撞死了,灵魂就这么缠上她,对所有走近她的人统统不怀好意……”

“啊?所以您伸张正义,把那个恶灵处理了!”

“别打断我!”胡步贤还是没好气,继续说“昨天下班儿,东郭刚回家就没影儿了。他明明说晚饭做锅贴吃,我等丫快九点了,丫没回来,上外头一找,发现丫在那女的房里甜言蜜语呢。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为工作,可他回来什么都没说。今儿早上问他,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他早知道灵魂那事儿了,故意隐瞒,不明摆着想利用这点跟那妞儿鬼混吗?”

“也、也许科长想自己解决?”

“消灭灵魂除的只能是灵魂终结者。丫几百岁了,还是神迹公职人员,能不知道?丫就是想鬼混!”

“太绝对了组长!没谱儿科长另有打算!”

“你这话算说对了!”胡步贤一骨碌爬起,看着徐之元,冷哼一笑,“我跟你说,丫就乐意跟小姑娘勾搭,还特萌十来岁小男孩儿。”

“啊?”

徐之元不敢相信,张大眼睛盯住胡步贤。对方苍白的脸在昏暗中俨然月晕,朦朦胧胧,只有那双大眼睛泛着水的光泽,尤显得明亮。

胡步贤恶作剧地笑着,朝徐之元欠身,一符将说出天大秘密的样子。他的这种表现,让徐之元完全坚信了:他想造谣。

还不等说,外面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徐之元起身去开门,胡步贤又无趣地躺下了。

“他还好吧?”

东郭站在门外,问徐之元,向小会议室里望了一眼。

“我想还挺好的。”徐之元把门敞开,请东郭进去。

东郭不声不响地走进去,不忘关上门,才亮起一线的房间再度陷入黑暗。

即使胡步贤不出声,东郭还是知道他的位置。东郭沉稳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对不起。”东郭轻声说。

胡步贤没反应,仍是面朝里侧。

东郭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可是你,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如果被审判组知道,你很可能面临终身监禁,甚至被判死刑。”

话顿了顿,胡步贤还是不作声。

徐之远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不清更里面的两人,只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他觉得他现在的举动应该算偷听的一种,可如果突然离开,反而不自然。

“你没事吧?”

东郭有点不放心,朝胡步贤伸出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对方一巴掌弹开。

“我没事叫你失望了?”胡步贤暴怒而起,“你丫巴不得我死吧?我死了,就能让那女的正大光明住进来、跟她结婚!她的灵魂就是菁卿吧?找了这么多年,真是恭喜你!可我告诉你,现在全晚了,你后悔也没用!只要我在,就决不允许她侵占我家!”

“不是你想的那样。”东郭还保持着镇定,“事实是……”

“事实是,你丫根本在算计我!”胡步贤冲锋枪似地回击,“就像六十九年前,你千方百计拴住我、激发我成为神迹一样!”

“那个时候,你快死了,我不得不那么做。”

应该是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关系,徐之远看到东郭倏地站起了身,镜片在黑暗中闪过一抹银色的光。幸好这间会议室的密封隔音效果良好,让外面的人无从知道里头即将爆发一场战争。

“噢?”胡步贤讪笑,与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东郭对峙,“后来在我身上留下结印,也是因为我快死了?你当时怎么吓唬我来着?我一直是那么尊敬你,把你当父亲、兄长看待,可你竟要我跟你做那种事!你知道我当时和你在一起有多害怕?只要你事后说一句:‘都是玩笑。’,我就能如释重负,并且像从前那样尊敬你,可你没有。我开始抽烟、酗酒、赌博、夜不归宿,还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性别,直到变成现在让你厌恶至极的样子!全都因为你,因为你说的那句该死的‘我们结婚吧’!”

“可你那时候拒绝了我,我也并没有再要求你。”

“可你算计我!比再要求我更恶劣!在我胯上烙下结印的不就是你?说什么烙在这种地方,即使夏天光膀子也不怕给人看见;你以为我傻、过后想不明白吗?是你想占我便宜,才故意弄在那儿!臭流氓!死变态!要是我早知道身上有这玩意儿会一辈子受你监视,我他妈宁可死也跟你断绝关系!”

“怎么能说监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力量的级别提升有多快?如果不做结印,力量会毁了你!再说明文规定:受结印的灵魂终结者必须终身受结印者监护……”

“对吧!你早知道这条规定,所以利用它拴住我,就因为我没同意跟你结婚!你这是变相报复!变相耍流氓!就是你,你让我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十七岁零七个月的未成年人!你毁了我一生!”

两个人彻底忘了这片黑案中还有一个旁听者,越吵越不可开交。

徐之元彻底给他们的对话震慑住,完全没想到必须阻止二人越来越离谱的争吵。他的心也跟着混乱的对话内容混乱起来:怪不得他俩关系特奇怪,原来真有一腿?!怪不得组长不想让人知道结印那事儿呢!

争吵因东郭一声无奈的叹息而中断。胡步贤的声音又中断这短短的沉默,口气里流露出委屈:“想让我滚,大可告诉我,为什么一直折磨我!”

“折磨你?谁?”东郭的言语中反而掺进了一丝讥讽。

“你!”胡步贤的声音颤抖了,他仍暴怒不止,“先是禁止我抽烟、不让我玩儿麻将、不跟我打游戏机,然后开始不做饭、开始用‘小胡’称呼我,我受够了外买和快餐,要真有多啦A梦的时光机,我肯定回到你捡我的时候,亲手把自己掐死,再掐死你!”

“好吧,就算我疏远了你,可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疏远你?因为你先疏远我。你忘了?把你引荐到神迹管理总署时,说好了由我做你的搭档,你却要求和别人一组,甚至擅自申请调职到外联部,一个人去欧洲、美洲、非洲!”

“都是你逼迫我!要不是你在执勤的时候占我便宜,我怎么会和别人一组、怎么会上外联部?!”

“占你便宜?东郭竟也冷笑,“什么时候?”

“你摸我大腿!”

“那是暗示你别冲动。”

“你还摸我脸!”

“你脸上粘了灰尘。”

“放你妈屁!”

“请注意你的态度。”

“跟你这种流氓,要什么态度?!”

东郭无奈地发出一声长长的鼻息,压抑着情绪,停顿了两秒,嘶哑地说:“你和小徐呢?三番四次袒护他,为了不换掉他,威胁我,你敢说你和他……”

“这里头没我事儿啊,科长!”徐之元一激灵,赶紧澄清,“我绝对正常,对男的没兴趣!不是,也不是说对男的有兴趣就不正常……”怎么说都不对劲,他意识到这点时,让声音低了下去。

争吵戛然而止,小会议室内一下自寂静了。

东郭霍地拉开一道窗帘。房里顿时被灰蒙蒙的光线充满。

三人惊愕地相互看着彼此。东郭一手捂住了脸,很沮丧,自言自语了句:“忘了这里还有别人!”

几秒钟后,胡步贤大笑,对东郭说:“本来我还想告诉你,因为他是先知,想留住他,才对他好,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他。”

徐之元朝胡步贤投去更加惊愕的视线。

东郭瞥了胡步贤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对了,差点儿忘了!”在东郭要拉开房门时,胡步贤不失时机地抛出了话,“以防万一,我留了一手儿。那个被我逼进隔界的灵魂,也许过会儿恢复过来,又跑跟你的小女朋友约会了。”

东郭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没理会胡步贤,转头看向徐之元:“你跟来。”然后先出去了。

徐之元还以为自己刚才说错话,最后看一眼留在屋里的胡步贤,低头跟出去。

“科长,我刚那话没别的意思,就、就想解释一下……”

“知道了,不用解释。”东郭走在前面,“我一时失去了理智,抱歉。叫你出来的目的,是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他简直,简直不可理喻。”他只说了这两句,再不开口。

东郭开着他的宝马,带徐之元前往苏琳住的小旅馆。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用神眼对苏琳的房间进行监视。

苏琳还没退房,一个人坐在床角,茫然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恶灵并没有出现,可东郭一刻也不肯放松。徐之元也用神眼看着,不时瞟一眼旁边冷着脸的领导,终于忍不住,问:“那、那什么,您和组长真的是、我是说,您真跟组长求婚来着?”

“是跟他的灵魂求婚。”

“啊?”

东郭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作为目标的房子,由于运用神眼,他深蓝的眼眸呈现出闪亮的酒红色。他冷着脸,以一贯优雅的语调说:“他根本不明白,也从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像刚才那样。”

徐之元简直听不明白。

东郭叹了口气,继续说:“本来,我没想让他成为神迹。他为这件事恨我,我不怪他,的确是我不好,我那时失职了,也没想到他会是个灵魂终结者。”

“怎么回事?”徐之元问。

“那时候,我在行动科特别行动组做事——现在属于外联部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即使我被派到很远的地方工作,也会带上他。直到他十四岁那年,我被派了一个秘密任务,很危险,没办法带上他。他很乖,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而且会烧水做饭,所以我一点不担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家。

“三天后,我提早结束任务回来,发现家里乱七八糟,就像被龙卷风洗劫过;他躺在房间中央的一片血波里,奄奄一息——我后来才知道,一些曾遭我逮捕和被我揭发出劣迹的神迹,趁我不在时,破坏了魔法层,到家里进行复仇——我把他送去医院,医生告诉我,他没救了。

“除了灵魂终结者,谁也没有控制灵魂的本事,即使最高级别的神迹,也不能挽回一个逝去的生命,除非在这个生命消失前,使之成为神迹。我没有办法,冒着被审判的危险,把他带进隔界,激发了他。我还记得,他吸食的第一个灵魂,就是之前险些害他丧命的人。他背着我,找到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对方。我发觉并赶到时,他已经杀死了曾经闯进家里来的所有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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