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相思 上——鲁庵
鲁庵  发于:2011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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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着实将自己骇住了!

他心头一阵悸动,惶然四顾,一时倒似怕自己的龌龊心思被他人窥知了一般,秋夜寒凉,虫草轻鸣,冷月无声,半晌

苦笑摇头。

第二日是太子寿诞,舞帝早朝时便取消了今日所有庆典,令朝内外惊诧不已,纷纷四下打探究竟。

上官子瑜初入宫时听到消息并没在意,以为必是因皇帝昨夜恼了鸾承之故,直到在启德宫外遇上刻意守候的秦善,才

知道太子病了。

鸾承昨夜回了宫,便一个人关在寝殿,凌晨时秦善叫他起身上朝,才发现竟起了烧,浑身滚烫,已神智不清了。吓得

秦善连滚带爬去求总管喜宝请了御医来,说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可用了药却不见有什么起色。

上官子瑜心中猜测,鸾承多半是昨夜被皇帝训斥责打,心情郁结所致。抬头看向远处的承德宫,暗暗叹了口气,他虽

是极为担心鸾承的病情,可给瑾王鸾启授课的时辰已经到了,眼看着鸾启的随侍秦正已自宫门迎了出来,只得低声道

:“太医说无碍便是无碍了。我回头得了空就去看看,你小心伺候,有什么要紧的可去求东平侯。”

“是!”秦善得他宽慰,安心不少,点头答应着奔了回去。

鸾启早立在书房门口候着,见到上官子瑜忙将他引入房中,恭谨行礼,落座看茶。

面对正襟端坐的瑾王殿下,上官子瑜露出赞许之色。鸾启为学一向诚笃奋勉,从无旁骛,不似鸾承,总喜欢腻着他说

些野史趣事。感觉到对方凝注的视线,他微微一笑:“瑾王殿下学已大成,臣或可卸去太傅之职了。”

鸾启倏地睁大了双目望着他,又慢慢垂下眼帘,道:“学也无涯,学生愿终生奉太傅为师……”

很快便到了午时,上官子瑜陪着鸾启用过膳食,本想趁着他小憩的功夫去瞧瞧鸾承,不料瑾王殿下今日精神极好,又

邀他下棋。上官子瑜无奈,只得坐下应战,可他心思全不在此,局至中盘便溃不成军。

鸾启撩起眼皮看了看他,取过玉匣,慢慢将黑白子一粒粒收了进去,貌似随意道:“太傅今儿神思不宁,棋力大减,

可是身体不适?”

上官子瑜强笑道:“并无不适,多谢瑾王殿下关心。”

鸾启的目中缓缓滑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再多言,命秦正奉上蔬果点心。上官子瑜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忙在钵中

净了手,拈了水晶碟中的葡萄投入口中。

待宫人收去器皿,已是未时,上官子瑜欲言又止,怔了片刻,仍是自书柜中挑了一本厚厚的书放在鸾启面前,刚要开

口,鸾启已推开书册站起,淡淡道:“太傅是在担心太子吧,那么今日便先到此。太傅待会儿回启德宫用晚膳吧。”

上官子瑜舒了口气,并没将他后半句话放在心上,随口答应了便急急离去。

踏入太子的寝殿,门窗紧闭,满屋都是浓浓的药味,熏得人呼吸不得,两名太医正守在外厅中。

上官子瑜简单问过病情便进入内室,轻手轻脚来到榻前,鸾承正昏睡着。见这位素来养尊处优的太子眼窝深陷,一边

脸颊仍有些红肿,额上渗着密密的细汗,他很是心疼,伸指在他额上试了试,还有些热,回身看向秦善,目中含着疑

问。

秦善悄声道:“刚发了汗,已好得多了。”

上官子瑜四下看了看,午后的日光自窗扇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几缕微尘在光影中舞动,

他皱起眉低声吩咐:“打开窗子透透气,这屋里好人都受不得。”

秦善迟疑着推开窗扉,清新和暖的气息扑面而入,令人精神一振。忽然,身后传来低低的问话:“昨日太子因何事被

责?”他慌张转身,瞪大眼看着上官子瑜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鸾承翻了个身,低低呻吟一声,上官子瑜近身看了看,命秦善端来温水与丝帕,挽起袖子,将帕子浸了热水后拧

干,轻轻拭去他额上的细汗。

大约是感觉到舒适的温热,鸾承微微睁开眼,茫然的目光在望住眼前清雅的面容时凝住,双眸之中渐渐水汽氤氲。“

太傅!”他嗓音沙哑,却透着由心而出的欣喜和委屈。

“再睡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上官子瑜温和地微笑,轻轻摸了摸他细白面颊上的红痕。

鸾承抿着唇点头,伸出手握紧他的手指贴在脸颊上,闭上双目,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眼看着天暗了下来,屋外凉气渐重,上官子瑜慢慢抽出手,过去将两扇窗户关上,刚回到榻前坐下,秦善匆匆进来,

小声道:“瑾王殿下派人来请太傅去启德宫用晚膳,在门外候着呢。”

上官子瑜这才想起原是答允了鸾启的,刚立起身,衣袖一紧,被鸾承捉住:“太傅!不要去!”

第 7 章

“臣先时答允瑾王殿下了。”上官子瑜微笑。

“不!”鸾承用力拦住他的衣服,显出少有的固执来,“太傅今晚陪承儿用膳!”

上官子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很是为难,想了想道:“也罢,待臣去回了瑾王殿下。”

他来到殿外,见来的是秦正,稍稍放下了心,请他回禀瑾王,自己不能去用膳了,说着再三致歉。

秦善在一旁插言道:“太傅今儿要陪我家主子用膳……”话没说完,被上官子瑜严厉的目光扫过来,连忙住了口。

鸾启双手负在背后,默默听着秦正的回禀,目光盯视着桌上几碟精致的素食,面无表情。虽是极少与太傅共食,可他

喜欢吃的几样菜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袖中紧握的拳被指甲刺得一阵阵痛,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提起面前的盘子轻轻

翻转,盘中一片片玉白的莲藕落在桌案上,长长的藕丝连绵不断。

“是要陪太子殿下用膳么?”他收起面上的冷意,深深吸了口气,掷下盘子,淡淡道:“都撤下吧。秦正,随我去正

德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

太子殿下这顿晚膳却吃得心满意足,开心之极。他借口体弱无力,不仅让上官子瑜净面更衣,还让太傅抱着他吃饭,

把秦善吓得手足无措。

上官子瑜一个月没与爱徒亲近,又怜他病体,心中疼惜万分,不忍苛责,便也容忍了他的撒娇无赖,让秦善将厚厚的

垫子靠在他身后扶好,亲自端了碗一勺一勺喂他。

鸾承眉眼含笑,一瞬不瞬盯着上官子瑜,口中滔滔不绝说着这一个月来随驾的诸般事宜,常顾不得张口吃饭,最后笑

眯眯伏在他肩头悄声道:“皇上和东平侯都说了,等承儿登基,您就是我大鸾皇朝的国相!”

上官子瑜微笑:“殿下总要先吃饱了饭才能去做我大鸾皇朝的英明太子,臣才好为殿下效忠。”

鸾承脸上一红,干脆自己接过碗勺来几口吃个干净。

待秦善撤去碗碟退下,上官子瑜又取过丝巾来轻轻擦拭鸾承手脸。

“承儿昨晚因何触怒皇上?”

他本是问得无意,鸾承却沉默了。

上官子瑜以为他不愿说,便也不再追问,待他将丝巾放回桌角,一回头却愣住了。鸾承正扬着泪痕遍布的脸颊望着自

己。

“承儿,你怎么了?”上官子瑜以为他身体不适,很是惶急,忙俯下身试探他额上的热度,手腕却被牢牢握住。

鸾承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道:“承儿早已爱慕太傅多年!我昨晚在御书房求父皇答允,我要娶太傅为妃!”

上官子瑜闻言,脑中嗡的一声,身子本能地抽身后退,袖角却被鸾承拉住。

“太傅,承儿是真心待您的!”

“承儿,你放手!”上官子瑜大力挣扎开,不小心撞到桌边,膝头一软,坐入椅中。

鸾承大急,掀开被子下了地,踉跄着奔过来:“太傅,不要走!”

上官子瑜见他扑过来,惊慌地站起身,转身便走,手刚摸到门栓,被鸾承拦腰抱住。鸾承自小习武,虽是在病中,仍

然不是上官子瑜这个文弱书生可比。他紧紧抱着太傅,感受着那人蓬勃的心跳,鼻间闻着熟悉的清爽气息,忍不住将

唇贴上了他的后颈,轻轻蹭了蹭。

上官子瑜扭身退避,却被鸾承强行推到了榻旁。他心中惶急,嗓音微微颤抖:“承儿,你先放开我,你……这有违伦

常!”

鸾承心中苦涩,凄然道:“太傅,我父皇不允,连你也不疼惜承儿么?”

上官子瑜徒劳挣扎,却是动弹不得,终于被鸾承压在榻上。他到此时才悲哀地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孩子,如今已经

长大了,大到强势霸道,自己已无力掌控……

鸾承伏在他身上,有些乏力,轻轻喘息着,垂目瞧着身下的儒雅男子,那入鬓的眉、幽深的眼、坚毅的鼻、温润的唇

,他看得太久,无数次在心中描摹,早已深刻入骨。他衣上的熏香如此之近,他纯净温和的气息吹拂在他额发间,情

不自禁,一倾身,贴上他温润的气息,呵,他唇间的柔软亦使人迷醉。

此时的鸾承忘了脸颊的疼痛,只能感受两颊绯红的热度。他爱慕他多年,还从为做过如此出格的事!可他今日已乱了

心神,什么都顾不得。

上官子瑜自喉间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短促呻吟,缓缓闭上双目。

鸾承只当他默许了自己,心头怦怦跳动,一遍遍亲吻着他的唇鼻,颤抖着手摸向他腰腹,平日里系惯了的腰带费了好

些力才解开。

“太傅……太傅……承儿是爱着您的……”他的嗓音带着近乎战栗的虔诚,埋首颈项,大力咬噬着,感受着肌肤下跳

跃的脉动。他却没发现身下一向温雅的那人,浓黑的睫毛轻颤,一滴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瞬目之间。

房门被大力撞开,舞帝和东平侯闯入的时候,正见到榻上衣衫半解、脸颊晕红的上官子瑜。鸾承被掀开,上官子瑜的

脸上挨了重重一掌,人被击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到墙壁,一双有力的手臂伸出,轻轻拦下,身子瞬间跌进了一个

温暖的怀抱。

这怀抱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是他自内心深处渴盼了多年却从未敢奢望的温暖!却在这样尴尬的境况下!

上官子瑜霎时间呆住了,僵直地抬头,正望入潇湘温和中含着忧虑的眸子。一时间,他羞愤难当,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受了伤?”柔和关切的语声将他自梦幻中惊醒,上官子瑜忙挣扎着起身,顺势跪了下去,低声道:“多谢侯爷,

臣无碍。”此时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是一无所惧。他想了想,转身膝行至皇帝面前,垂头道:“臣该死!冒犯了

太子,请陛下赐罪!”

未等舞帝答言,鸾承先扑到上官子瑜身旁跪下,大声道:“父皇,是儿臣强迫了太傅,太傅无罪!”

舞帝刚刚压下的怒火腾地冒起,抬脚踹在太子胸口,喝道: “若不是启儿兄弟情深,再三求恳朕和东平侯前来探望,

朕又如何能知晓你二人的无耻行径!”

原来是鸾启!

上官子瑜这才瞥见殿门暗影处无声无息静立的熟悉身影,忽然间仿似心尖被刀子剜去一块,他忙用微颤的手掌按住,

低垂的目光一分分抬起,直到碰上鸾启阴沉的眼眸。鸾启一脸平静,目光冰冷,长睫低垂的深眸中却是不能错认的…

…恨意!

鸾启触到他痛楚的视线,眼底隐隐有一丝不忍一闪而逝,很快别开双眸,恢复了淡然之色。

上官子瑜无力地垂下头,心中苦笑,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佳弟子,可他忘记了,他不仅是他的弟子,还是一位皇子,

一位渴望登上帝位,建功立业的皇子……

“来人!锁闭承德宫,不许人出宫门一步!将上官子瑜关进大牢!”

他恍惚听闻舞帝含着怒意的命令,很快便没了意识。

第 8 章

夜深了,正德宫高大的殿宇内仍是灯火通明,内侍宫人都被皇帝勃发的怒气惊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稍动。

“天晚了,都去歇息吧。”潇湘摆摆手,喜宝带着人退了下去,轻轻关上殿门。

舞帝怒气冲冲来回踱着步子,见潇湘只在一旁悠闲自若地抿着茶,不觉着恼,大步来到跟前,双手撑在桌面上,隔着

桌子瞪视着他道:“潇湘,太子与太傅出了这等事情,你也不说句话么?”

“真是好茶!”潇湘轻轻放下杯子,抬眼望住他,“承儿这孩子的眼力真好!鸾舞,你自己为老不尊,孩子自然是有

样学样。”

“潇湘!”舞帝大怒,一掌拍在桌上,两只茶盏被震得跳起,碧绿的茶水溅了出来。

潇湘面色沉了下来,低垂着眼睫也不看他,淡淡道:“怎么,这鸾国天下也是只许皇帝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你……”舞帝手指点着他,说不出话来。

潇湘推开杯子起身,道:“此事我会处置,不用陛下费心。”说着自去内室休息。

上官子瑜醒来时,眼前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映着蛛网百结的房顶,意识慢慢回到身体,他知道,这不是刑部大狱,

而是内务府的牢房。看来皇帝还给他上官子瑜留了三分情面。因为这个认知,心中莫名地轻松起来。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自己,不知道承儿……会受什么责罚……一想到鸾承,他心中一阵刺

痛,那令人羞愤的一幕电光石火般掠过,最后映入脑中的竟是鸾启冰冷的面容。

“醒了?”

身旁传来温和关切的问话,接着,一块丝帕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

上官子瑜脑中一热,僵直着脖颈慢慢转头看去,咫尺之地,果然正是那人温和的笑颜。他翻身滚下榻,跪伏在地:“

侯爷……”声音莫名哽咽,无所凭借的委屈和脆弱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袒露出来。

“起来说话。”一双温软的手掌轻轻扶住他手臂托起,拉到身旁坐下。上官子瑜低垂着头,掩盖住自己几乎要夺眶而

出的泪水,他知道,此时的东平侯便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潇湘拍了拍他的手掌以示安抚:“子瑜,虽说本朝不鼓励男风,可作为一个长者,我并不反对你与承儿之间的感情。

真情厚爱,无论男女,都值得珍惜,值得尊重。”

上官子瑜抬起头,他想说,他与太子殿下并非情爱,可自己被皇帝皇后亲自捉奸在床,早已是百口莫辩,难不成当真

说是太子殿下强了他?他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太子去求过皇帝,要封你为妃,舞帝却是不允的。你可知为何?”潇湘面色柔和,语气沉缓,“你们只知我与皇上

能并坐于帝后之位,却不知当年皇上为了我所承受的一切艰难。为了他的心意,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当年,舞

帝自马背上统一了中原,功勋卓著,文臣武将万众归心。可承儿无军功无人心,太平盛世,朝廷和百姓都不会需要这

样一个悖天逆伦、为世人所诟病的皇帝。”

上官子瑜有些讶异地看向潇湘,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对男皇后之名数十年甘之如饴的洒脱男子,对自己的身份竟会有这

样深的怨怼和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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