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相思 上——鲁庵
鲁庵  发于:2011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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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启自然不会违逆他的意思,携着他的手臂入内,秦正亲自斟茶递点心,殷勤伺候。上官子瑜知他做了大总管后已极

少亲自伺候人,宫内事事错综复杂,他倒是做得风生水起,面面俱到,不由颔首赞道:“秦总管做事情可是越发有模

有样了。且住且住!上官子瑜哪里敢劳秦总管亲自倒茶。”

秦正脸皮本已磨得厚了,被他一赞,忍不住红了脸道:“太傅是看着奴才长大的,旁人就算了,太傅前来,奴才自是

要亲自伺候的!”

鸾启轻斥道:“滚吧,这里有朕在,还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是!是!奴才知罪!”秦正连连应声,将九龙碧瓷壶递到鸾启手中,嬉笑着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殿门。

第 23 章

秦正离开,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鸾启上前,慢慢倒了杯茶,双手端到上官子瑜面前:“太傅……可还记得鸾启少时为学的日子?”他的嗓音柔软而清

晰,一如当年恭谨执礼的启皇子。

“不过三载,又怎会不记得,启殿下自小便聪明过人,勤学好问……”上官子瑜微笑抬头,正对上鸾启灼灼生辉的眸

子,心中一震,顿时清醒过来。眼前的少年高大挺拔,威仪天生,已不再是当年敏而好学的弟子,不过三载……他已

是执掌天下,可随意生杀予夺的帝王!

“臣口不择言,请陛下降罪。”上官子瑜刚要下跪,被启帝一把捉住手臂扶住,轻轻推按到椅中。

鸾启露出的笑容颇含玩味,他的手掌顺着上官子瑜的手臂慢慢滑下,握住了他细长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启殿

下……朕倒不知曾得太傅这般盛赞。”

上官子瑜手一颤,忙用力抽回,身子向后靠去。他心知和鸾启说起旧事,不知又要纠缠多久,清了清嗓子道:“臣听

说陛下前日遇刺,今日臣身子好些,便入宫探望,不知大理寺可查出了幕后之人?”

“尚未有丝毫进展。”鸾启含笑看着他,好一会儿俯近身,放低声音道,“多谢太傅关心,朕很开心。”

上官子瑜脸色微微发白,又向椅背靠了靠,垂首道:“上官子瑜只是尽为臣之道。”

鸾启面上的热切一点一点褪去,他慢慢坐回座椅,淡淡道:“此案或有隐情,便交给太傅审理吧。明日领旨协同大理

寺和刑部办案,尽快查出主谋之人!”

“是。臣遵旨,臣告退。”

鸾启见他起身,脱口阻止,“太傅且慢!”顿了顿,放松语气,温言道,“太傅既然来了,便陪着朕用膳吧。”他便

是再不待见自己,也不用来到宫里只说了这寥寥几句话便急着离开吧!

“臣大病初愈,恐难承圣恩,还请陛下体谅。”上官子瑜低垂眼帘,毫不犹豫地拒绝,躬身告退。

鸾启眼见着他急慌慌退出殿外,又不能让侍卫捉来治罪,一时哭笑不得,只得目送着他离去。眼见着那一抹瘦削的身

影于夕阳余韵下穿过长长的廊间,转过弯去已被亭台阻隔,心中微觉惆怅,一回头见那青正抱着双臂倚着殿门看他。

“陛下既是如此喜欢太傅,不如臣给陛下准备一味药,可包您如愿以偿。”

话刚说完就被鸾启上去轻轻踹了一脚,口中狠狠道:“有这本事先治好自己的伤吧!你的药谁敢乱用,听说上次礼部

孙侍郎吃了你‘赛华佗’的补药差点归西!”

那青忍着痛,躬身道:“那是孙大人龙精虎猛,非臣药之功。”

鸾启忍不住哈哈大笑,迈步入内,心中却暗自思量,太傅显见待自己全无情意,难不成真用那青的法子不成?念头转

过,心中却冷笑,哼,他鸾启喜欢的人,又何须用这种卑劣的法子,他要太傅的人,更要他的心!他要让上官子瑜忘

记鸾承,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上官子瑜自宫里出来,天色已暗。他心中烦闷,命秦风先回去,自己要随意走走。秦风哪里敢应,这几日京中事发频

频,连皇帝都有人行刺,何况是太傅这手无寸力的书生?他命轿夫先行回府,自己远远在后面跟着。

上官子瑜顺着长街慢慢行去,各家各户都次第掌灯,街上的人渐渐稀少。不知不觉一抬头,竟来到了瑞王府门外,他

略一迟疑,一步步走到阶前,抬头默默凝视着黑漆铜钉的大门,心中泛起些微的酸楚。承儿……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刚要举步离开,不料大门忽然开启,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少妇,紧走几步,朝他盈盈一

礼:“珠玑见过太傅。”

上官子瑜已不及躲避,只得回身还礼:“郡主。”

“太傅既是来了府前,如何能过门不入?”珠玑走下石阶,粉颊娇艳,笑盈盈道,“我夫君可是日日念着您呢。”

“不必了,下官还有要事,改日再专程前来。”上官子瑜抬袖推辞,转身要走,却被珠玑命人连拉带推拥进了府门。

秦风远远看见,却不上前,只悄悄避入了暗影处。

上官子瑜虽是极想见鸾承,可这会儿被人直如绑票一般强邀入内按在厅中座椅上,脸色早已不虞,出口的语气也不善

:“郡主行事未免太过霸道。莫不是瑞王的那些罪状都是郡主所为!”

珠玑端坐在主座上,放下茶盏,轻轻拊掌赞道:“太傅真是目光如电,只凭珠玑行事,便知究竟。好!”她身旁的侍

女看她眼色,挥退众人,关上厅门,立在珠玑身后。

珠玑慢慢站起身,踱开几步,淡淡道:“实不相瞒,所谓肆意挥霍国库、滥杀朝臣等等罪过,皆是我珠玑所为。不过

,这也都是被鸾启所迫!”

她咬牙切齿直称启帝名讳,让上官子瑜暗暗心惊。鸾承的这些罪名,竟全是珠玑所为?这其中究竟有何内情?他委实

不敢相信。

灯烛“啪”的一声脆响,火苗猛然向上窜了窜,他抬头看去,珠玑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只见着她模糊的影子扑在

对面雪白的墙上,摇摆不定,显得异常诡异。

上官子瑜等了片刻,见她不言也不动,心中不耐,刚要起身告辞,珠玑幽幽开了口。

“太傅三年前离开京城,我便与鸾承成了亲。您或许不知,他……常常在我面前提起您……常常……”她的嗓音轻柔

沉缓,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微笑道,“太傅,珠玑请您来,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上官子瑜不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作声。珠玑慢慢走到他面前,将左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他肩头,含笑道:“太傅,

鸾承是您钟爱的弟子,这交易于您有百益而无一害……”

没等她说完,上官子瑜已沉下脸,推开她的手立起,刚要出言相斥,蓦地,大门砰的被踢开,一人大步冲了进来,手

指点着珠玑怒喝道:“滚开!你这个娼妇!离着太傅远些!”

上官子瑜望着这人扭曲的侧脸呆住了,喃喃道:“承儿……”

鸾承身上的墨色长袍衣襟歪斜,腰带松散,显是刚得知了消息赶来的。

珠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片刻冷哼一声扭身拂袖而去。

鸾承怒目看着她出了厅门,愤然回身,目光与上官子瑜一触,头一低转身便走,被他两步赶上牢牢捉住了手臂。

“承儿!”

鸾承终是停步,缓缓转过身,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嘲意:“太傅莫不是来看鸾承笑话的?”

咫尺相对,上官子瑜这才看清他的面貌,一别两载,鸾承憔悴了许多,当年倜傥风流的英俊少年早已不见踪影,眼前

竟然是乱发髭须的清瘦面庞。他心中大痛,慢慢抬手,一点一点抚上他颧骨微凸的面颊,颤声道:“承儿,你怎会如

此……”

手臂一震,鸾承已用力甩脱他的手掌,奔出门去。

“承儿!”上官子瑜紧跟着追去,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他又气又急,也毫无办法。过了一会儿,冬生低着头进来,

说是奉主子之命送太傅回府。

上官子瑜正憋着气,上前握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吼道:“你主子怎么了?告诉我,他这两年到底怎么了!”

冬生闭口不答,等他没了力气,自己坐倒在椅中,才木然说了句:“主子命奴才送太傅回府。”

上官子瑜见他始终低头敛眉不搭理自己,与从前那个活泼质朴的少年判若两人,不由摇头苦笑,半晌低声道:“好,

冬生,头前带路吧。”

“是。”冬生应声,默默跟着他出了瑞王府。

上官子瑜拒绝了瑞王府备好的轿子,一路与他说着话,只盼着能知道一星半点的端倪,可冬生十句里答不上一句,倒

似傻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行到半路,遇上寻来的秦风和那颜,他只得让冬生先回去了。

那颜嘟着嘴给上官子瑜披上大氅,恨恨道:“身子还没大好,就一个人夜里出来吹寒风,不知道人家着急担心么?”

她在府里等不到人回来,冬夜寒冷,心急如焚,便拿了件水貂大氅出来寻找,在路上遇到秦风,知道他跟丢了太傅,

大为气恼,一路都没再理睬他。

上官子瑜心事重重,全没在意她说的什么,更没听出她一向清脆的嗓音变得暗哑。秦风在一旁觉着古怪,悄悄看过去

,星光下的一双明眸竟蕴着点点水光,他呆了呆,慢慢垂下眼皮。三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一路无言回了左相府。

翌日,上官子瑜领了圣谕,便邀刑部尚书崔浩同去大理寺。大理寺卿张诚吾殷勤相迎,愁眉苦脸向他诉苦,说几次庭

审,刺客都拒不招供。上官子瑜仔细询问了刺客行刺和审讯经过,查看凶器,忽的看到刀锋贴近刀柄处刻着一个小如

蚊蝇的篆字“恒”,略一思索,吩咐再审。

黑衣人很快被带上大堂,他衣衫破碎,全身浴血,被衙役按跪在地。张诚吾喝问几句,这人瞥他一眼,仍是一言不发

,气得这位大理寺卿传令上刑。

五十廷杖打过,黑衣人已伏在地上不能起身,两旁衙役拖着他来到近前。上官子瑜看着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徐徐走下

座位踱到他近前,状似随意道:“恒基故去已有两载,不知如今壮士又是为谁奔忙?”

黑衣人蓦地抬起眼皮看他,目光中露出一丝意外,好半晌哑声道:“左相大人真是神目如电,不错,在下正是恒基殿

下的侍卫。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出的?”

上官子瑜微微颔首:“原来本相并没看错。嗯,你的兵器出自前朝旧旅,本相曾经见过。不知壮士怎么称呼?”

那年恒基叛乱,自己为那青擒为质子,数次刀剑加身,若不是谨王鸾启亲自相救,他或许早已化作飞灰了。他又如何

能忘记,那日大败恒军的庆功宴后,少年希冀的眸光似乎能融了冰雪般热切……

这黑衣人默然许久,低声道:“在下潘辰,实不相瞒,两年前兵败之后,我便投了北国……”

“原来如此!那么潘将军此次入京行刺吾皇,是为了助北戎灭鸾,侵我中原疆土,掠我中原百姓了?” 上官子瑜凝视

着他,声音渐渐转冷。

“不!”潘辰脸上一红,慢慢低下头,“我……只是替先主报仇,旁人与我何干!”

“报仇?”国既灭,忠臣良将,也大抵如此吧。上官子瑜心中叹息,踱到窗前,喃喃道,“颖都冬日将尽,不知北国

可还是冰雪满天?”两年前鸾启北征,与北国定下城下之盟,如今北戎既有侵犯之意,怕是北疆边境又要起战事了。

这时有人慌张跑了进来禀报,启帝驾到!众人刚要出外相迎,鸾启已大步踏了进来,四下一看,摆手道:“三位爱卿

继续。”

张诚吾亲自在正中安置好坐椅请他落座,鸾启说自己只是旁听,不可耽误了几位大人审案,说着随意拉着上官子瑜在

他身旁坐下,碧岚和那青在他身后站立。

上官子瑜见到那青大为奇怪,心道这人身受重伤,为何不卧床休息,却要跟着天子出行,随侍左右。莫不是……他偷

偷瞥了眼满面红光的鸾启,莫不是这位皇帝又看上了那青?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自己怎会生出这种龌龊心思!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却没发现鸾启含笑的目光早已凝在了他的面上,见他一时疑惑一时惊异,一时欢喜一时懊恼,看

得饶有趣味,不觉摸着下巴轻笑,耳畔忽然听到那青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忙清了清嗓子,回过头看向张诚吾:“张

大人可以开始了。”

“回陛下,方才都是上官大人在问案,已审知这刺客是前朝余孽,北国奸细。”张诚吾早知启帝待太傅极厚,哪里能

错过这样拍马的机会。

崔浩也笑道:“咱们多日寻不到端倪,上官大人来此,三言两语便知究竟,臣佩服!”

上官子瑜忙道:“两位大人过誉了,臣不过是两年前适逢其会,才寻出些线索。”

鸾启含笑看了看他,转头望向跪在厅中的潘辰:“既是北国刺客,京中定有内应。”

自那青进来,潘辰的目光便一直狠狠盯在他身上,听启帝说到内应,仰面大笑三声,手指那青厉声道:“狗皇帝,你

的侍卫那青便是我内应!”

第 24 章

听他这一声厉喝,众人都惊愕万分,齐齐将目光望向启帝身后的青年。那青面色平淡,笔直地立在启帝身后,仿佛方

才潘辰指正的人并不是他。

启帝却沉下脸来,朝那青道:“你过来。”

那青顿了顿,慢慢转到他身前,屈膝跪下。

鸾启望着他半晌,淡淡开口:“那青,你有什么要给朕说的?”

那青将头偏到一旁,嗓音低缓却坚决:“没有。”

启帝点了点头,吩咐道:“拿下,交大理寺一并严审!”

碧岚应声上前,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竟是摸出许多藏匿的物事,一件件摆在启帝面前,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鸾启蹙起眉摆了摆手,张诚吾和崔浩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皇帝所命是真是假。

据朝野盛传,这位那太医是启帝宠臣,圣眷日隆,前几日皇帝遇刺,也多亏了此人舍命相救,吏部更是刚传出消息,

陛下有意让他入朝补户部员外郎的缺,眼看着这人平步青云、前程似锦,难不成这会儿为了刺客的一句信口雌黄,就

捉了下狱?

那青低垂着眼皮,既不挣扎也不出声,任凭碧岚扭住自己双臂跪按在地。上官子瑜默默望着他僵硬苍白的面容,心中

疑惑,那青既是刺客同谋,那日又为何要舍了性命相救鸾启?若是并无害他之意,又如何没有只言片语的辩解?

潘辰愣了一会儿,突地狂笑:“那青,你背叛主上,活该遭这报应!”

上官子瑜见鸾启脸色渐渐铁青,忙道:“张大人,陛下有命,暂且将人关在大理寺监中吧。”张诚吾这才明白过来,

忙命衙役将那青和潘辰都带了下去,容后再审。

启帝拂袖离去,堂上三人各怀心事,便也早早散去。

上官子瑜回到府中,一直心神不宁,总觉着这事太过蹊跷,鸾启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第二日一早又去了大理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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