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无数悉悉索索议论声涌入耳朵。

“是人吗？”

“有奇怪的味道。”

“从哪里来的？”

“该怎么做？杀了他？”

“有枪……”

是人是人是人是人是人是人是人是人是人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好恨呀好痛呀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他大口地喘气，然后发现自己被一群奇怪的生物抬了起来。

颠簸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次又一次昏迷过去又被颠醒，最终看到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奇异景象。

高而空旷的石质厅堂上，有人坐在需仰头遥望的位置，那是个深色长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隔了那么远，也可以看见他精光湛湛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那种探究怀疑的意味，像刀子般带来实质的痛感。

就在这里，意识迷迷糊糊与现实接触。

“咳、咳！”

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了声音。

“悠着点儿，你刚做了手术，小心别把新器官给咳出来了。”

正常人听了都会发冷的话语，对方说得笑了起来，好像觉着自己多幽默一样。

刘廉没工夫计较，因为他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的梦境更加古怪。

“这么说，你是主动从战场离开的？”

自己清清楚楚地说着：“我不是逃跑，是反叛，军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军队了。这里有件信物，城主陛下一看即知我句句属实。”

那个男人轻轻的笑起来，似远似近，看不清面容。

“这种小事……真假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还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接受监察。”

这次，刘廉还依稀记得自己是做梦，不由自主地猜想会有什么的遭遇。

再然后，梦里的镜头疯狂地转过很多，最后出现一名少女。

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柔美而纯净，她从仿佛是虚无的碧蓝空间走出来，唇边绽开带着点疯癫神气的笑容。

“很好，你终于来了。”

莫非是和情人终于久别重逢？刘廉心里先是激动了一下然后又失落了，这明显是对着梦里那个人说的，没他什么事，

手却自动伸了出去，向上摊开，露出掌心……看不见，只是有点沉甸甸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猜想，也许放的就是那信物。

那少女笑容满面地慢慢走近，然后温柔地扼住他的喉咙……

“唔……”

呻吟一声，刘廉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咽喉那里有被掐的感觉。

话说，自己在梦里不会就那么死了吧？

盯了白色天花板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也不是在租房里。

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

床边有人趴着睡觉，乱糟糟的头发，白大褂下面是瘦得棱角分明的脊背，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啊。”

他转头去看看窗外深黑的夜色，无语地抿上嘴唇。

“何……”

刚刚说出一个字，刘廉就被自己吓住了，根本不成调不提，还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最让他担心的是，嗓子特别疼，特像那种被掐了半天后沙哑说不出话的感觉。

“要喝水吗？”何满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打着呵欠就去饮水机那里接水去了，完全不管病人的真实感受。

咕咚咕咚灌了好几杯水下去，嗓子没那么疼了，他才想好该怎么说话：“谢谢你救了我。”

“那是。”

何满继续揉眼睛，看得人特别担心会揉出点毛病来，不过当事人自己一点自觉也没有，接着回答：“我说你小子，大学毕业那么久没见，一见就给同学个惊喜，什么时候你这么能耐了，居然在出差的时候昏倒，要不是恰好这间医院有我在，又刚好接手了你，指不定要出多少冤枉钱呢。”

“你说什么？”一番话，听得刘廉云里雾里。

“说你工作差点过劳死啊！”他倒是一点不客气，笑嘻嘻地说绕口令，“以后别那么拼命了，钱是小事，身体是大事，万一出个啥毛病，你这下半辈子还过不过。”

“过劳死？喂，你明明看到了我是胸口开了个洞！”

“开什么洞？你身体好好的，有点亚健康就是了，不是刚才睡糊涂了吧？”何满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刘廉一把揪住他领口：“胡说八道！你那两个搭档呢？叫他们出来！这个玩笑不好笑你知道吗？！还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放手！喂！”

接下来他差点和何满扭打到一起，最终在冲进病房的护士们的阻拦下，颓废地回到了病床上。

致命一击，来自今天的日期。

5月27日。

恰好是遇上椰子的前一天。

那些奇诡鲜明的记忆，难道，真是一场梦而已？

会说话的椰子，被奇奇怪怪的妖怪们追杀，和大学同学重逢，落到奇怪的空间去……

都是，自己的臆想吗？

因为工作太劳累，结果就有这种臆想……他有点不寒而栗。

想着想着，他慢慢的又睡着了。

依然是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被少女掐住，然后放开，突然就重归于好。

常常遥望那高大的厅堂所在地。

那个地方似乎永远都是夜晚，自己没事干，便一直看着那个男人，看他百无聊赖地走动，不时打发走来找他诉苦的奇怪人们。

有时候问他为什么要暗中处理那些麻烦事，又表现得那么不耐烦，他只是说，作为妖的城主，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随自己心意就好。

那要是有城主性情暴戾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也是那个城运气不好，如果真的毁掉了，那种家伙也会跟着一起死。

在我们那不会有那种情况。他很傲然地抬杠。

谁说的？有，一直都有，只是你不知道。男人笑得很愉快，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全部族人都会知道，只有你那儿不是。

他突然想，自己把他称做男人是不是有点奇怪。

反正也是你们语言里的称呼，我不介意。有的就很介意，它们会杀了你。

询问时，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在梦里，他不记得自己名字是什么，也忘记了现实里的一切。

一旦回到现实，就觉得梦境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以跳过，可以不去理会，也可以假装不存在。

很快就办好出院手续，刘廉回到公司，得知自己被调到这个市的分公司做头头，处理好租房的事情后，就开始了新生活。

由于梦境的困扰，他从何满那借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来看，被告知这纯属现代人精神紧张而产生的释压需求。

管他呢，不过就是梦而已，就当看电视剧了。

一个月过去，他在新公司适应得很不错，升职又涨工资，办公室里美女多多，都是些年轻的大学生，没事就凑一堆聊天，显得非常有活力，刘廉也就慢慢淡忘了那些记忆。以前的同事韩明颖出差过来看他，两人晚上在大排档谈笑风生，感情极好，氛围极好，对彼此的感觉也好到不能再好。

“哎呀，我脚扭了。”送回去的路上，韩明颖轻呼一声，眼神有点羞涩的瞥着他。

刘廉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将她先扶到路边长椅坐下。

到了药店，他无意发现对面有家冰激凌店。

于是，当韩明颖等得有点心急的时候，终于看到他带着一包药和两支冰激凌过来。

“要不要尝尝，椰子口味的。”

他笑着，将另一支递给她。

也许可以结束了，那些记忆中的故事。

但是，自己非要让店主给冰激凌加上椰粉干嘛？

“谢谢。”韩明颖微笑着接过，随后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为了岔开话题，她主动聊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以及爱看的电影。

然而他有点恍惚。

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刘廉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虚幻的感觉。

手上的冰激凌慢慢融化。

难道真的当自己犯了癔病吗？

他不甘心。

尤其是心口每晚隐隐的疼痛，让他焦虑，又不放心。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那段记忆确实存在的证据！

第十四章：由椰子所伤之物

自从有了这么一个打算，刘廉觉得最近什么都不对劲了。

例如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的那个公园口地摊，摊主是个中年猥琐男，面貌平庸没精打采，摆了零零碎碎的批发市场小商品，还有本雷打不动压边角的没封面小破书。他曾陪着韩明颖在这买过应急用的针线，也瞥上几眼，看着……倒像是算命摊子用的那种小破卦书。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连个地摊都要兼两份职，那以后刘廉私底下就很感慨。

有一天本来天气晴得好好的，突然阴云密布一声雷鸣，公司人都走光了，韩明颖一个电话他就急匆匆送伞来，途中见到那摊主，“哎，兄弟，下雨啦还不回去收衣服？”

“下不了。”那摊主特自信，“倒是你得赶紧咯，再晚半小时女朋友肯定和你急。”

刘廉莫名其妙地到了公司，结果真没下雨，带着人走出门时恰恰看见自己的前女友走进去——那叫冒了一身的冷汗。

这以后他再留心，就发现那摊主一天到晚风调雨顺……不，是比天气预报还能预言。更扯淡的是某天和一个过路的吵架，当场天顶上就炸了个雷出来，然后轰隆隆大雨哗啦啦的下，他这摊主幸灾乐祸地拿了伞出来卖，过路的被淋得落汤鸡似地跑。

从天气预报升级到……妖怪？刘廉后来无语凝噎看着那针线，害得人姑娘以为自己怎么了，此后再也不用那玩意儿。

还有一次，去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发现别人整一个公司都特别敬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四面八方都摆满了神龛，还点了那么多的香，不是在熏腊肉吗？结果他狂打喷嚏，不得不强行约人去外面吃饭才算把事情谈完。

回来一聊吧，同事都笑他有钱烧的，刘廉心想那里熏得跟黄山云海似地你们谁去谁知道。

特别恶心的是，有人说那你要小心了，爱点香的地方那啥比较多。他下次再去的时候看啥都像鬼，一个个脚步飘的眼圈黑的神情诡异的，慌得赶紧出门。然后……对方打电话问你怎么还没到啊我们经理等很久了。

至于半夜开车找不着路，晚上睡觉翻不了身，照镜子总觉得和自己动作对不上号，穿衣服时常发现长了一截或者短了一截……最后那点尤其令刘廉痛恨，男人的行头多重要啊，多应该光鲜啊，可是他换那么勤哪还有余钱哪。

最后，已经升级为女朋友的韩明颖提建议：“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神经……那个衰弱呢？”

你才神经那个你全家都神经那个，听出弦外之音后刘廉愤怒异常，不就是多了段来路不明的记忆嘛，他还没对人说呢怎么就神经那个了。

尽管有上一次不欢而散的记忆，他还是冲进医院，找到了难得清闲一次的何满何同学。

“大忙人怎么有空来看我啊？什么？你说上次住院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你过度疲劳结果昏迷了么？现在常常见鬼？哈哈别是女鬼吧瞧你那憔悴样。肯定是精神疲劳，没说的。”

哪怕他拍着桌子吼“姓何的你别和我装傻！”都没用，反而被一群人围着议论是不是哪家医院没关好给放出来了。

夏采桑呢？江城子呢？

蛤蟆蝙蝠小白兔三只妖怪组呢？后来和自己对打被章鱼缠住的朝阳妖怪呢？麦当劳里的那个古怪空间和大混战呢？

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连记忆中已经被改造过的体质，到现在，也还是那样，既没有刀枪不入也没有力大无穷，和韩明颖呆一起甚至连金枪不倒也……咳咳，很少有过。

不过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得来全不费工夫，额，串了，总之大意就是人生在世总会出点事，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的可能也还是你的。

当晚，去酒吧买醉的时候刘廉和人斗殴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那一桌子不应该聊鬼故事，他一时冲动就把那段记忆说出来了，理所当然地被全体嘲笑，结果他又是一冲动跟嘲笑得最厉害的那个小子发火了，两人拍桌子扔杯子扔到别桌，人家不干了，过来找茬了，大家伙打起来了~

以上就是事情简略。

这些都没什么可说的，唯一可说的，大概就是刘廉心口挨了一拳。

那时候场面特别混乱，他什么也不清楚，就知道一拳头猛然砸在胸前，陡然就像是灵魂都出窍了一样，全身一阵冰冷，脑海里迷迷糊糊浮现出那段记忆最后的场景——

紫耶低着头看他，侧着身子，长长的发丝就在风中飘啊飘，那眼神说不尽的温柔。

“你伤过我心，我原样奉还，这一次，咱们两不相欠。”

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了！在混战之前，他仿佛短暂失去意识，是做了什么呢……？

倒下去的时候，他依然在苦苦思索这件事。

又一次在住院病房看见何满，他紧紧皱着眉头敲着手上的笔，无奈道：“你怎么就不肯消停呢。”

“少和我瞎扯。”刘廉现在一呼吸心口都疼，空荡荡很是难受，“老实说吧，我记忆里的东西是不是都真的。”

看着老同学别开的眼睛，他又追加了一句：“我现在感觉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一会停一会走。就打了一拳而已，你可别说是被打出心脏病！”

何满被他气乐了：“你那是坏了的表吧。”

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他深深吸口气。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也不怕得罪谁了，直跟你说吧，那些事儿，你就当没有，日子保证好过。”

“就冲这个我也好过不起来。”刘廉一付奄奄一息的模样指着自己心口。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病房里的灯明晃晃的，照得何满脸上阴晴不定，他疑惑地伸手按了上去，一下子神情就变了，像在痛苦挣扎什么。

“那群……混蛋王八蛋！”

何满低低地骂了一声，让他觉得有点大事不好的苗头，自己这个同学，一向都漫不经心的，骂人也刁钻古怪，现在这样按捺不住，多半是有了天大的麻烦。

他突然上前一步，眼珠子深深盯着刘廉，极黑极亮。

“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为什么背了个处分？”

“啥？”刘廉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转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当然记得，不就为你小子被人打了嘛，那时你也是楞，一个人非要冲上去干他们一群，还是哥们机灵喊人来，才没看见你进医院……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

“我一毕业就没消息，你是不是特恨我没义气？”

挠挠头，他干脆地回答：“废话，你个孙子就没讲义气的时候，大家活动从来都躲一旁，害我几个朋友还问是不是得罪你了。”

“好。”

更干脆地应了一声，何满满脸严肃，几近于庄严地低下头看他。

“今天我就给你看看我义气在哪。”

刘廉想笑，今天真是个奇妙的日子，他不但失口还斗殴还见到老同学发神经，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