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的确不错,韩阳的事情跟他说了?”
“只说了韩阳没死,但是没说他已经好了。”
“你小子。”啸云在筱云头顶弹了一下,“怎么也学坏了?”
“这对赵思贤那小子来说就已经能救命了,我怕万一跟他说韩阳全好了,他太高兴了再心梗了多麻烦。”
“呵,你当心回头韩阳知道了,收拾你。”
筱云吐吐舌头,“我会努力不让他知道的。”
“走吧”啸云拎起筱云的衣领,“别打扰韩阳撒娇了,这小子,嘿。”
筱云站起来,颠颠地跟在啸云身后,才走了两步,没有任何预兆的,啸云突然停住,身体失去支撑似的,在筱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软倒下来,头慢慢滑到筱云脚边,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啸云的脸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双唇却青紫着。
“哥!!!”筱云一声悲伤嚎叫,从走廊这头窜向走廊那头,又窜出窗口,孤零零的飘向夜空。
站在27楼天台,来回兜了几个圈,一个小时之后,莫相叹了口气,把东西整理好,缩身在水泥地上坐下,从口袋里翻出几个月前陈何交给他的东西,反复看着。
陈何的案子,背后不知道谁动了手脚,郑氏的人逐个审过,偏偏把他放在最后,起诉的事情一拖再拖,这倒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可昨天陈何打电话过来说,大概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了。
不然就带旻文走,不然就跟旻文一起死,他没得选。
只是,赵思贤在医院里待了几个月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就变得狡猾了很多,现在,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在赵思贤附近找到最佳狙击角度,想要杀他,变得比原来更难了。
出于直觉,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动手时机,更愚蠢的是,这几个月,他跟在赵思贤身边,非但没有动手杀他,反而帮他杀了很多埋伏在周围想要他命的人。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韩阳的状况好了很多,虽然睡了几个月才醒过来,虽然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依旧疯疯癫癫,但毕竟是遇到了那个人,那人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医生,韩阳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迫在眉睫,但是,他还是想再等等,等韩阳回来,到了那时候,韩阳和赵思贤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继续下去,那么,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动手,如果是相反的情况……他还要,再想一想。
城郊医院顶楼,靠近走廊尽头是一间特别的ICU病房,此刻各种仪器都忙碌地运作,象征生命体征的数字飘忽不定地上下跳跃,原本就因为遍布白色而呈现几分肃杀之气的地方,又平添了一种异样的凄凉。
女人靠在门口修指甲,胳膊下夹着一打病历单,门的另外一边站着一个男人,几夜没睡的憔悴,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衣服穿了好久似的皱巴巴,脚下堆了一地烟蒂,男人躬着腰咳嗽,女人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勾勾嘴角,“这里没什么你能帮忙的地方,不用耗着,想回去就回去吧,好歹换换衣服。”
男人扯了扯大敞开的衬衫衣领,“我想等他醒过来。”
女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翻了个白眼,“小子你开玩笑吧,谁跟你说他能醒过来?”
男人慢慢抬起头,微弱的灯光下低垂的脸孔欠着一双满是兽性的黑瞳,“你,说,什,么?”
女人张开手迎着灯光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样子,左右欣赏了一会儿,斜睨了男人一眼,“我说他醒不过来。”
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男人上前一步,气势凶狠的,“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无论怎样,让他醒过来!治好他!”
“小子。”女人慢慢直起身,把指甲锉收到白大衣口袋里,转向男人,冷冷地看了他几秒,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按在墙上,男人错愕之下本能的想还手,虽然只被女人用手肘抵住一只肩膀而已,却竟然两只手臂都抬不起来,腿也像麻了似的,男人一瞬清醒,瞪大眼睛看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女人扬起唇角笑,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打男人的脸颊,“小子,二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Lee他老子的老子都要让我三分,你的确也算是年少有为,这么年青就坐上Lee的位置,不过说实话,Lee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嫩!”
男人张张口,脸色难看,却一时也无可奈何。
“想杀了我?小子,你叫什么?郑什么浩?不管你叫什么,想光凭杀人就坐稳那个位置,你知道那叫什么?我告诉你,叫妄想!”女人松开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在郑什么浩眼前晃了晃手里一打纸,“杀我之前想清楚,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让里面的人醒过来?又或者,下次你再把他折腾成这样,还有谁能帮你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郑宁为脊背僵直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放进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一只薄薄的黑金刀片随着这动作落在脚边,安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女人扫了一眼,撇撇嘴——嫩小子!
低头看了一下表,估摸时间到了,女人转身要走,却被人从后面扯住衣袖,下一秒,双腿被人紧紧抱住,那感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那人抖了一会儿,女人就觉得自己被他脸颊贴着的膝弯湿了。
“救救他,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我的命也可以给你,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求你……”这种追悔莫及的闹剧看得多了,女人觉得自己心肠也变硬了许多,看着一个大男人跪在自己脚边哭得快虚脱,竟然不像曾经那样会瞬间原谅他的所有过错。
“你这是自作孽,放手!”我儿子该吃药了,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耗着。
“我该死,一命抵一命也好,不要让他死啊。”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女人拧着眉又看了一次表,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向后轻轻磕那人的膝盖,“你与其在这儿求我,不如抓紧时间去安抚里面的人,今天晚上是关键,如果他能熬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熬不过去的话,也只能怪他蓝颜命薄,他现在唯一活跃的就是听觉,拣点他喜欢的话说,说不定明早他就活蹦乱跳了,去吧,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一听这话,也来不及问真假,郑宁为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病房里走,对于即将上演的如同样板戏似的深刻忏悔与深情告白显然没有什么兴趣的女人抬腿准备离开,现在唯一对她有吸引力的事情,就是他儿子有没有乖乖吃了饭躺在床上,像只可爱小绵羊似的等着她去喂药,不过说不准,那小子准趁他没注意又跑去看啸云,这么想着,才向前迈出一步的女人,却因为房间里传出的嘶哑啜泣而停住脚步,姓郑的小子含糊不清的边哭边说着什么,其中一句竟然是——希涵,韩阳还活着,他没死,如果你敢就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所以你不能死,为了他你也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这家伙在说什么?——女人用刚修剪好的指甲挠挠头——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太岁头上动土!
第10章:金恩宏
赵思贤自认这一辈子经历过的意外场面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可以写本书,其中惊心动魄的比比皆是,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场意外带给他的震撼程度能与时隔几个月后再次与韩阳重逢相提并论,以至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许多年,他还常常在噩梦里重复着这一情景,而醒来时,必定一身大汗,耳蜗积满泪水。
自从冬末春初一场意外的大雪之后,S城就很少有降水,那一天,却突然下了很大的雨,豆大的雨滴连续不断落下,打在车身上,变成朦朦胧胧一层薄烟,雨刷失去作用,雨水在车窗上形成瀑布一样的水流,视野里的一切都被蜿蜒下落的水瀑扭曲。
天阴得像傍晚,厚厚的积云在城市上空形成莫名的压抑感觉,这样的天气里,赵思贤身上新旧的伤一起难受着,又疼又痒,尽管如此,他却难得的开心,一路上嘴角上扬,想挡也挡不住的欢喜。
在长庚公司通往总裁办公室的走廊上,Sun忍不住咳嗽,“少爷,你好歹不要笑得那么,咳……很多人在看。”
若要平常,他一定会回嘴,今天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一路向前,快要跳起来似的。
一切只因为啸云电话说,韩阳出院了,嗯,基本康复,不过,医生已经帮他安排了去国外的疗养,明天就会出发,今天是来跟我们暂时告别,不久,大概三个月,但是,嗯,跟你想得可能不太一样,你来了就知道了,如果不来也没关系……
这通电话里,他只听到——康复,疗养,三个月。于是自动理解成,韩阳既然失血那么多,就算是皮肉伤好了,身体大概也会虚弱得需要疗养,去国外疗养三个月,然后再回来,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三个月的时间,韩阳不在他身边,他可以专心对付那些Lee留下来的杀手,而且不会连累韩阳,等韩阳回来的时候,一切解决,他再重新追求韩阳,然后就是,嘿嘿……
那你也要能活下来才行——Mickey在一边泼冷水。
思贤挑挑眼皮——不然我花钱雇你当摆设么?
而至于后来的“跟你想得可能不太一样”和“不来也没关系”,他自动忽略并再次自动理解成,在啸云看来,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十分地想见韩阳,所以来不来都无所谓,他觉得这样的废话根本就不用理,而他真的推开韩阳办公室的门时,才知道自己是个多大的白痴。
他知道自己不该笑得跟只偷腥的猫一样,更不该因为太紧张而乱了分寸,故作洒脱的在推开门的瞬间很大声打招呼,“哟!都在呢,这么热闹,哈,听说韩阳他……出,院,了……”——不然,也不会那么丢脸。
那活像是中了大奖一般藏也藏不住的笑容,颇为华丽的僵在脸上,在看到站在窗台前的韩阳慢慢转过身的瞬间,与一种异常想要哭泣的心情一起,混合成了及其可笑的表情。
韩阳看起来,很好,无论气色还是精神,好到与他们在C国相亲相爱时不相上下,脸颊丰润粉嫩,笑容温婉美丽,举手投足间有着与众不同的风韵与俊逸美感。看到这样的韩阳,他其实是很高兴的,比接到啸云电话的时候还要高兴,之前啸云一直跟他说,韩阳在ICU,生死未卜,今天心脏还跳着,明天说不定就会被宣布脑死亡,这种情况,持续了几个月,直到不久前,啸云自己住了院,才总算把韩阳逐渐好转的事情告诉他。
而其实,韩阳,比他想象的,恢复得还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从那张看着他微笑的脸上,已经丝毫寻不到旧日创伤的痕迹,无论是自己带给他的,还是李忆带给他的。
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美好到他快要因为感激上苍而流下泪来。
只是除了,站在韩阳身后的,像是宣布所有权一般,霸道地,紧紧拥住韩阳的美丽男人!
他曾经以为白希涵和俊是两个异类,明明是男人却长得比女人更堪以美丽修饰,而眼前的男人,竟也是是这异类其中之一,那男人有着丝毫不输于白希涵的容颜,肌肤细腻晰白,一双深沉桃花眼,一张丰腴红润的口,鼻梁挺直,身材匀称,只是看人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颇有几分冰山美人的味道,那双或许比白希涵还漂亮几分的眸,只有在看向韩阳的时候,才流露出非同寻常的温柔与宠溺,这一点,像极了曾经的他自己。
“思贤也来了。”韩阳发现他,歪着头,站在窗前对他笑,潮湿的风掠过敞开的窗,拂起韩阳浅棕色的额发,光洁地额头露出来,让那笑容更明媚了几分,美丽得无可挑剔,然而,他却已然无法再从那笑容中找到他习惯于看到的温情与纵容,那些曾经只属于他的东西,那些韩阳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才会流露的,蕴藏于表情之中的爱恋,不见了,像是被窗外满天的雨水冲刷干净,甚至,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寻不到丝毫,若不是那张脸他死都不会认错,他真的会以为,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一个与韩阳看起来相像的别人而已。
拥住韩阳的漂亮男人看向他时,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些许挑衅,而后及其自然的低下头,用唇轻触韩阳的耳垂,韩阳觉得痒,手臂向后勾起轻轻拍他的头,又揉了揉他半长的棕发,笑着嗔怪,“别闹,这是思贤,我的,嗯,弟弟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之前一直在一起的人。”
那么熟悉的动作,那么熟悉的韩阳特有的嗔怪口吻,像对待喜欢撒娇的大型犬类一般,拍他的头,揉乱他的发,带着笑容的轻微训斥,这些,曾经都是他专属的东西,而现在,却竟然属于别人,他反而变成了——弟弟和之前一直在一起的人。
一颗雀跃的心遭遇急速冷冻般骤然僵死,变成脆弱的玻璃,轻轻触碰,就会化作千片万片,只是现在,再不会有人因为他心碎而觉得悲伤和不忍,更不会有人把他紧紧护在身后,为了他而丧失理智变成魔鬼。
那个,在这世界上最爱他的韩阳,那个一无所有只有他的韩阳,不在了……被李氏大宅草地上找到的那颗弹头杀死,眼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从此以后就只会把他当做兄弟一样的人,从这一刻,不,也许更早,从那时候开始,对韩阳来说,他就与崔正启和白啸云,没有半点区别了。
许多年前,韩阳是不是就以他现在的心情,看着他与盛雪热吻?
这也算是报应,只是,来得不是时候。
漂亮的男人拥着韩阳向前走了两步,就着跟韩阳粘在一起的姿势对他伸出手,他不是没看见,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一双眼睛粘在韩阳脸上,脑袋里仅存的几根弦像被雷电击穿一样断路,于是只呆呆地站着,瞪大眼睛,比寻常人大出一圈而显得有几分天真的黑瞳,堪堪僵住。
“咳”韩阳抬起手掩住口,被横在思贤与身后的人中间,略略有些尴尬,“思贤,这是恩宏,金恩宏,我的,救命恩人,嗯,现在在一起的人,他不太喜欢说话,别介意。”
思贤依旧愣着,直到身后被人狠狠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抬起手去回握那个叫做金恩宏的漂亮男人显然已经伸了半晌的手,两只手相碰的瞬间,金恩宏先撤回自己的手,思贤一时反应不过来,又尴尬僵在那里。
“咳,那个韩阳,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一直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崔正启看不下去,起身打破尴尬,走过赵思贤身边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用力戳了他一下,“真的不留下来参加第二期的开工仪式?我还特意跟啸云商量时间,想赶着你能来得及的时候。”
“不了。”韩阳摇摇头,认真的回答,“死过一次才明白,什么都没自己的身体重要,你们几个也是,别总忙起来不要命,身体坏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像一把刀似的直接扎在赵思贤心里,又快又狠,只是不见血,让他想去申诉都没立场没证据。
“去吧,大不了我再替你顶着”啸云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被筱云拉回去,死活箍在怀里不肯放,只得又坐在筱云身上,红着脸继续,“不过就只有三个月,到底你才是长庚的主人,除了辞职这一点我不答应,其它都由你。”
“知道了,回来就会接受,好歹我也是经历过心脏停跳的人,你就放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韩阳双手合十面向啸云,一脸恳切。
“你也给我好好注意身体!”筱云霸道用力的拦着啸云的腰,“差点就进了ICU的人不要总是说这种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