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啊。”崔正启不满的皱眉，向后指指似乎快被遗忘的赵思贤，“你跟这小子分手怎么不早跟我说，好歹我以为我是第二顺位啊，没想到，唉……”

“呃……”韩阳有点被噎到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用指节蹭了蹭鼻尖，“那个其实，思贤只是没说而已啦，已经很早就不在一起了”然后又歪头，越过崔正启高大的身形看向思贤，“小贤，不好意思没提前跟你打招呼，但是，我那个时候失血过多，因为是RH-又一时找不到血源，多亏恩宏给了我一半他的血，不然就，所以，如果没他的话，我早就死了，还差点连累他为我送命，本来没以为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反正觉得回不来了，就……没想到还是被啸云找回来了，那个，抱歉我……”

“没什么可抱歉的。”思贤突然扬起一直低着的头，露出不屑的表情，“你也说了，早就不在一起了，你找什么样的男朋友，跟谁在一起，跟我没半点关系，没必要这么内疚，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没什么放不开的。”

崔正启攥紧拳头，想直接糊赵思贤的脸，一回头却愣住，眼角瞥了一眼啸云，在他脸上看到与自己差不多的不忍，于是攥紧的拳头放开，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硬塞到赵思贤手里，靠近他耳边，小声“擦擦吧，哭得太难看了。”

金恩宏抱着韩阳往后移了几步，抬起手挡住他的眼，那张漂亮的脸上流露出的关切与担心，赵思贤比谁都熟悉，而现在，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给他机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了，已经有另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为他牵肠挂肚遮风挡雨。

原来啸云说的，跟他想的不一样，不必过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那一瞬他只想到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个，少爷，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开。”Sun突然插话进来。

恩宏拖着韩阳坐在沙发上，然后又把韩阳抱到自己腿上，摸索着握住韩阳的脚踝，认真摸了一会儿，侧头看着韩阳，韩阳摇了摇头，回看他，露出会心的笑意，恩宏松了口气似的，又隔着浅亚麻色的西裤摸了摸韩阳的膝盖，韩阳再摇摇头，恩宏脸上谨慎的表情放松下来，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下时间，又皱起眉头看周围或站或坐的人，韩阳歪着头看他，认真看了几十秒，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像是在做一场较劲的争论，没有声音，却让人找不到介入的缝隙，之后还是韩阳妥协，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那个，我之前小脑神经出了点问题，所以每天定时要做全身按摩，时间到了，如果不做的话，金医生会生气的，各位……”

“好了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明天我去送机，今晚在Z酒店我订好了座位，你们到时候自己过去，我就不来接你了。”崔正启转身抱起桌上的文件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来，扯了一把赵思贤，“走啊，别在这儿丢人了！”

啸云想站起来，却被筱云拦住，筱云硬要拦腰抱他出去，啸云脸憋地通红，狠狠给了他一下，趁他吃痛的功夫，一跳一跳地跑出门，到门口还不忘叮嘱一句，“晚上一定要来啊！”说完，在筱云能抓到他之前，逃似的跑开。

Sun对着韩阳鞠了一躬，“韩少爷，无论如何您到底也还是李氏的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回来！”

韩阳笑着点头致谢，Sun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关好，韩阳盯着深灰色的木门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放下心来似的，长长舒了口气，起身踱到窗边，透过窗口向下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大雨。

很快身后空着的位置被人占了，一个温暖的怀拥过来，带着几分霸道，韩阳扬起头，有点疲惫的靠在恩宏肩膀上，恩宏一只手摸上韩阳的额头，而后向前俯身关了窗，“别吹冷风。”难得悦耳的声音，因为略显中性的气质而格外魅惑，从那张异样娇艳的唇中流出，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不懂他为什么平常宁可麻烦用手机打字，也不愿开口讲话。

韩阳笑笑，点头，脸色已不见大病初愈的虚弱或者苍白，眉间却隐约着担忧。

“那个人，就是韩阳的爱人？”

韩阳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我还以为”恩宏的手在韩阳腰间环紧，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一时间莫名的混乱似的，一点烦躁又带着些许茫然，“是他不爱你了。”感觉到怀里柔软的腰肢一僵，恩宏收回看着雨落的视线，侧头看韩阳，“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说过，有我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你……”

“我知道”韩阳拦下他的话，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双臂始终抱在胸前，“我没担心，没担心任何事。”

恩宏虽然点了点头，但仍旧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抬手去解韩阳的领带，韩阳瑟缩了一下挣开他的怀，转身与他面对面站着，瞪大眼睛看他，恩宏皱眉，茫然而不解地看着韩阳，手停在半空，韩阳愣了一下，而后脸红的用手轻轻捶自己的头，微微躬身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毕竟，那个，所以，我就是……”

恩宏不介意的扶他起身，细长漂亮的手指轻巧挑开他的领带，又解开他衬衫的领扣，韩阳转头去看一边，脸越发的红了，恩宏认真在他脖子上摸了一圈，扯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又拉开他的手掌，把银链子一端坠着的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我们有过契约的，虽然是在你病着的时候立下的，但是你好了以后也亲口承诺给我了，我相信你，你也多少相信我好不好？”

知道他的所指，韩阳脸红得更厉害，手心攥紧了那东西，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恩宏笑笑，又抱住他，“韩阳的身体上，有太阳的味道，是暖的，抱过了，就会上瘾。”

对这不知是不是能算得上赞美的话，韩阳低头，垂下的眼睑上，两片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在脸颊上投下漂亮的影。

“不用怕，明天也好，后天也好，之后的任何一天也好，我会在你身边，而且我发誓，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对手，我绝对不会死在你前面，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再次陷入那种绝望的悲伤。”

听到这话，韩阳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从自己与恩宏身体的挤压中抽出，尽管有些犹疑，最终却还是轻轻搭住恩宏的腰，一点点的慢慢收紧，“谢谢你，恩宏。”

无论明天身处何方，无论那又是怎样一个黑暗肮脏亦或是血腥疯狂的世界，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的活下来，不只这样，他还要好好的去赢回来！因为这次与上次不同——他即将离开的世界，是思贤的战场，他无法游刃有余，而即将踏入的世界，是他的战场，在那里，他有着绝对不能输的理由！就算是炼狱，也要一步步爬出升天。

第11章：绝望

拒绝了崔正启与白啸云留他一起吃午饭的好心，思贤踉踉跄跄往门外走，Sun原本还想向白啸云多打听点消息，但看到思贤那副好像已经灵魂离体的样子，还是赶紧追了出去。

外面的大雨没有任何要停歇的迹象，车开到半路，赵思贤突然发疯地把顶棚打开，大雨哗啦兜头淋下来，Sun反射性地骂了一句，下一秒，车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滑，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Sun只觉得后颈一麻，意识就陷进一片空白。

这条路原本就没什么人和车经过，加上连续下了一个上午的大雨，路上的人和车更少，Sun觉得自己从短暂晕厥到苏醒，用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而这其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场意外。苏醒之后的第一感觉是疼，用了大概一分钟喘匀了气，Sun才发现坐在驾驶座的赵思贤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少爷！”Sun把他从方向盘上扒下来的时候，思贤身下一片都是被大雨稀释到浅红色的血，额头一道又深又长的伤也被雨冲刷得泛白，血仍旧在流，大雨洗礼中也能摸到思贤额头滚烫，Sun双眼通红地大声喊他，连续喊了几声，思贤才幽幽转醒，墨黑的瞳在看向Sun的时候，完全没有焦距，却抖着一只手抬起来摸上Sun的脸，惨兮兮叫了一句，“哥……”

Sun像被人在胸口猛揍了一拳，半天也没缓过神来，彼时思贤一边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一边举起另一只手，掌心中躺着一枚球形吊坠，小巧可爱的模样，“哥，你怎么能把这个丢掉呢，受了伤就更要带着它才对啊，不然我怎么找得到你呢，为什么把它跟睡衣一起丢在厨房？我在你身上装追踪器，你就那么讨厌么？我不是监视你，也不是限制你自由，可是你那次不明不白地消失，你让我连想死的心都有，我不是想控制你啊，你怎么不明白，如果我从你的世界里一声不响地消失，你会怎么想，哥，你怎么，不能怪我啊……”

“思贤，少爷，你醒醒，我不是韩阳，我是Sun，你……”

“受了伤不在家里等我，为什么会去找啸云？告诉我啊，到底为什么你会被白啸云带走？还丢下这个！哥……”

“少爷啊……你别傻了，之前你不要人家，现在人家有了新的依靠，你就后悔，这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不是什么都能随你心意，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少爷，你……”

“我从来没有……”贴在Sun脸颊上的手慢慢下滑，落到他的肩膀又贴着手臂慢慢下落，思贤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异常虚弱，并越发听不清楚，“想丢下，你，只是，不想连累，也不想，你再因，为我，遇到，危险，我，只是，想，保护，却反而，如果，跟他一起，也是幸福，那么，就一直，幸福，只要，你，幸福，就，就，就，就，好了……”

手臂失重猛得垂落，Sun觉得手臂一沈，思贤的头大幅度向后仰，拉长的颈线弯得想要被折断一般，肌肤在雨水冲刷下更显苍白，这种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天却又好像故意跟他们过不去似的，雪上加霜，在赵思贤拉长的颈项上，突然出现一只红色光斑，光斑稍作游移之后，便稳稳停在要命的地方，Sun仿佛猛然惊醒似的，懊恼地记起赵思贤还没有从被Lee放出去的杀手追杀的境况中摆脱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些杀手中，竟然有人如此厉害，能见度极低的暴雨中，也能找到下手的机会，这样的人，一定是传说中的死神，如果他出手的话，Sun记起Mickey的话——赵思贤活下来的几率？呵，是零。

不知道为何那家伙明明瞄准了要害，却为何不开枪，来不及想更多，Sun撑起身体把赵思贤结实的罩住，那一瞬唯一想到的是——如果有子弹飞过来，一定不要穿透自己的身体，最好卡在骨缝里！

昏迷之中的思贤在这种时候竟然身体僵直着挣扎坐起来，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天空，雨水直接砸在墨色的瞳仁上，他竟然眨也不眨，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就这么呆呆看了一会儿，嘴角挑出一抹笑，也不知道半死不活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咕哝了一句，“哥，你又犯傻了，我跟盛雪什么都没有，我要吃宫保鸡丁，还有啊，以后不许理白希涵，我今天下午有课，等你训练完了去接你，一起回家，呵呵……”说完，原本横在驾驶座的身体，像被爆破的建筑物似的，瞬间轰塌一样软下去，乱七八糟堆在Sun身下。

“少……”从没如此慌乱过，Sun觉得眼眶一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哭了，不知道赵思贤伤到什么程度，应该马上送他去医院，可身后又有个死神虎视眈眈，他稍不谨慎露出破绽，说不定一颗子弹就会镶进赵思贤的脑袋，这种时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种时候，到底要他做什么啊！

韩阳，韩阳，韩阳，韩阳，就算是赵思贤他真的是对不起你在先，可到底他也对你好过，多少顾念一些往昔情分，也不要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不管啊——他会死的，他在想你，他还爱着你，不是，他是快死了，真的快死了啊——

“大男人怎么可以在马路上哭成这样，真是。”

“关你屁——”话一出口，Sun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哭到双肩颤抖了，大雨依旧滂沱，可再也没有雨点砸在他背上，头顶一片劈里啪啦的声音，抬起头，一柄厚厚的大伞正盖住他上面的天空，慌乱的扭过身，将赵思贤死死挡在后面，那一刹那真的是抱持了必死的觉悟，而没想到回过头去看到的，竟是一个女人。

“会哭的男人又粗鲁真是没前途。”女人一只手举着一柄大伞撑在Sun身上，另外一只手举着一柄小伞挡住落向自己的雨水，“起来吧，你这种姿势又不性感，摆再久也没卖点。”

“死，死，死神？”

女人皱皱眉，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什么，下巴指了指身后不远的小楼，“你要找的家伙在那上面，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愣着干什么啊！把你家少爷抱出来，横在这儿丢人现眼么！”

“你是谁！”

“多疑的男人最没前途。”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Sun面前，“医生，这是我的证件，看清楚喔。”

“你是——”看清楚证件上的名字，Sun受了惊吓似的，“怎么，怎，么，怎，怎，怎怎么，怎么可能您在这里，不是说您早就……”

“啊啊，是啊，早就不管你们的烂事了，问题是受人所托，事情没办完，我还没办法安心，快点吧，再耗下去你的少爷就算不死，也会变白痴的，血都止不住了你没看见吗！”

“可是……”

女人长长叹了口气，“没前途的男人真麻烦！”又从另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递到Sun面前，圆圆的一颗银色项坠，看到那东西，Sun的表情由惊吓变为惊恐，而后变为莫名，思考了一阵之后再度露出受惊过度的表情，再然后竟然令人匪夷所思的笑起来。

“受人所托替人带儿子，还有什么不满吗？”

Sun摇摇头，打了兴奋剂似的，动作麻利地把思贤从车里拖出来，踏实地跟在女人身后。

不管是不是老天终于听见了他每日每夜的诉苦，终于打算放赵思贤一条生路，总之，抛开一切不谈，遇到这个女人的话，赵思贤有救了！而且，这女人手里既然有那个东西，必然是受K所托，既然是受K所托的话，那么，一定不会放着赵思贤不管，也许未来，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艰辛。

只是这前提是，赵思贤自己，不要放弃希望。

从并不遥远的距离用肉眼也能轻易认出突然出现在赵思贤车边的女人是谁，莫相懊恼地扔掉枪，好不容易在看到韩阳有了新的爱人之后，下定决心要杀了赵思贤，关键的时候那个人居然会跑出来捣乱，让他忍不住去想，那个人的出现是不是跟韩阳有关。

可明明他亲眼看见，韩阳被另外的男人抱在怀里，对赵思贤态度生疏，他追着赵思贤从韩阳办公室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可是竟然……

如果是被那个女人带走，那么今天想必没有机会下手。

莫相默默收拾好东西，决定不再跟着赵思贤，改去另外一个地方。

雨下了整夜第二天一早，啸云领着筱云，崔正启领着韩阳的行李箱，一路默默跟在韩阳和金恩宏身后，而没有在昨晚的践行宴露面的赵思贤，此刻依旧不知所踪，对此韩阳一脸坦然，从那张始终保持甜蜜微笑的脸上，找不到半点担忧的痕迹，竟真的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赵思贤那个人的所有事，乃至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