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过去,非常开心地笑着扯住肖如玉的袖子:“到哪里去了,找了你半天啦!”然后吸了口气,大声说:“太子一
会儿就过来了!我说他会来还我钱的,你还不信!”
“呀!这是什么?”他假装这才看到满地的死尸,“死了?我以为他们只是……”他再看到肖如玉的伤口,闭嘴,最
后看到眼前的刺客。
这刺客的眼神比剑还利,冷冷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碎尸万断。
肖白两颗黑水银般清亮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一指肖如玉,很轻松地问:“你来杀他?”
刺客沉默。
“你杀他没用。”肖白轻松的语气像是说一件平常至极的事,他掏出袖子里的黑铁令牌,“认识这个吗?枢密使专用
的身份令牌,见牌如见本人。”他用牌子又指了指肖如玉,“他给我了。也就是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保管了:军
队,权力。所以你杀他,没用的。我照样可以召集军队,想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叫他派人杀人前先调查清楚情况,确定该杀多少人,怎么杀再动手。而且我告诉你,你别
想着杀我。我是肖白,太子太傅,你要杀了我,太子不会放过你的。”
刺客依旧沉默着。在肖白警惕和威胁的目光里如一块铁般地沉默。
已近午时,阳光越发灼热。汗开始从肖白的背心往衣衫上透出来。背上忽然一热,是肖如主轻轻将手按在他的背上,
拍了一下,然后写了个“走”字。
肖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盯着刺客。
他在睹,睹这个朝廷上,没有人愿意同时杀掉枢密使和太子太傅,也就是同时得罪肖家和太子。不管这个人是谁,也
不管他背后是怎样千丝万缕盘根错杂的家族势力,他都应有忌惮,枢密使、肖家,这握着天下三分之二兵权的贵胄,
与未来天子的得力助手,没有哪一家势力,敢于轻易得罪。
当然,他自封了“得力”两个字。但甚少在外人看来,未必不是如此。
刺客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一直指地的剑忽然挽了个剑花,收回手里。
肖白一口闭在胸口的长气才吐了出来。然后忽然想到,这个人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莫非是……
他还没想完,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就像是什么凌利的反光耀花了自己的眼睛,他只来得及闭眼,用手去挡,就听到身
后肖如玉的惊唤:“不!”
他猛地受到了很大的推力,像颗沉坨一样向地上倒去。他正想回头朝肖如玉吼“娘的老子帮你逃过一节,你谋杀我啊
”就感到胸口一凉。
嗤——
剑器滑过皮肉的细微声音,冰凉沿着剑器传到身体的触感。
肖如玉愤怒疯狂的吼叫还在耳边,可听上去无比遥远……
完了!
肖白心里猛然一顿,正午的阳光烤得他神志晕晕。他觉得自个儿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10
靠!这人不是来杀肖如玉的吗?没事拿剑戳他干嘛?吃饱了撑的!肖白向刺客看去,恨不得在那张粉满石灰的脸上挖
出两个洞来。
死了也得记住这张脸,就算披着人皮面具,等化成了厉鬼也要找他算账!
哎呀妈呀!他还没跟芸儿最后云雨一番啊!青青楼那么多漂亮小倌他与还没来得及一一尝试啊!早知道就算冒着跟芸
儿吵架的危险,也要牡丹花下死啊!
呜!他怎么这么冤?好不容易发次善心就落了这么个结局……
他不要,他不要啊!
“我……我不想死……”肖白颤抖着说,恐惧至极。
肖如玉比他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甚。他惊恐地盯着肖白胸口的伤口,迅速地点了几处大穴,看着血总算流得不那么快
,又抓住肖白的手:“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乖,看着我,千万别闭上眼睛。其他人很快就赶来。”
“我说……”肖白咽了口气,“我在淑芳斋欠下的银子……”
“我马上吩咐下人替你还了。”
“还有墨宝轩的王羲之……”
“我立刻叫他们送来府上。”
“还有……”
肖如玉忍无可忍:“少废话!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给我省着点儿力气!”
肖白特委屈,他现在弄成这样子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平时老欺负他,动不动要他半死的祖宗?他都被捅了一
窟窿了,命都去了半条了,这人怎么还这么凶声凶气,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打他一顿、送他一程的?他撇了撇嘴,眼泪
一下子就聚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你……”
“乖、乖、乖,”肖如玉心疼到浑身都疼了,抱着肖白,跟哄小孩儿似的轻拍他的肩:“别哭,别哭,你说话,我不
管你,你爱怎样怎样。”
肖白一时眼睛瞪得像铜铃,瞅着肖如玉,立刻换上一副更加可怜兮兮的嘴脸:“当真我以后要怎样就怎样?你不管我
了?”
肖如玉咬了咬牙:“成。只要你以后别这么没头没脑地冲出来。其实我是故意输给那家伙的,我想知道他的身份。”
那你不早说!
肖白要有力气马上吼出来了,他受这个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呜……呜……
“啊——啊——”肖白惨叫跟杀猪似的,“轻点、轻点!”
御医哆嗦着手,脸色苍白着说:“这个……太傅……我已经很轻了……再说……再说……”
一旁的肖如玉实在看不下去。
刚人家御医一来,本来慌张得要死的脸色在看了肖白的伤势后迅速镇定下来:“不碍事。太傅只是被剑刺破了点皮,
至于血流得多,这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来的。太傅、咳、平时大鱼大肉,血气过旺,估计这次不流血,过不了多久
,也会自已流出来……”
肖如玉听着脸色越来越青。
肖白在床上吓得屁 眼都紧了,顾不得胸口上的窟窿,差点跳下床:“老头,你说话悠着点儿!什么叫这次不流血,下
次也得流,难道我受这伤还受得应该了?我看你跟那刺客是一伙的吧?”
“老臣不敢,”御医连忙趴跪在地上,“就是借老臣十个胆子,老臣也不敢行刺太傅大人您啊!这不太子殿下今早还
交代下来,叫微臣出宫看看太傅大人,照顾好太傅大人的身体,所以微臣才能及时赶到……”
“太子?”肖白愣了愣,“他说什么?”
“太子殿下说……”
“够了!”肖如玉脸色跟天要下雨一样,黑沉沉的,“先包扎伤口。”他冷冷地看着御医,“叫你来治伤的,不是来
说话的!”
“是、是。”御医连忙上前,拿出纱布细细包扎,一边擦去额有冒出的豆大的汗。
肖白悄悄瞅了眼肖如玉,琢磨着怎么能把老御医单独留下来说会儿话。他来枢密府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俞青过得好
不好?这娃儿从小没娘养没爹疼的,可怜。
“咝——”肖白特别用力地抽气,又偷瞅肖如玉,然后更加用力地抽气:“咝——疼……”
肖如玉阴沉着一张脸,死盯着不再流血的伤口,和一圈一圈覆上去的纱布。
肖白的手放在被褥里,握了握拳头,大叫:“疼啊——疼啊——”
吓得老御医手一抖,一团纱布全掉在了地上。
肖如玉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于是肖白更加用力地叫:“啊——疼死了、疼死了——”
御医吓得直哆嗦:“不……不该啊……”
“疼啊——疼啊——”肖白吼得嗓子都快哑了,伸长了脖子拼命使劲。
啪!
肖如玉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肖白脑门上:“给我闭嘴!这种伤我受多了,死不了人!再叫我叫人把你那
些珍宝字画全给烧了!”
“你、你,”肖白颤抖着嘴唇,“你答应过我……”
肖如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乎乎地一甩衣袖转身出去。
肖白看着他出了门,转头对着御医小声问:“刚刚你说太子叫你来看我,他到底说了什么?”
御医擦擦额头的汗,欲哭无泪:“太子殿下今天早上……”
肖如玉出了房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不由得眯起了眼。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正盛的太阳,白净的脸上竟是冰一样的冷漠
。他抿了抿唇,抬手唤来一名护林军:“去察清楚,今天行刺的人究竟是哪边派来的。”
“是。”
肖如玉走下台阶,站在院子里。影子在烈日下极黑极浓,像一团积满了雨的乌云。他望着涂了朱漆的门口。这是纯正
的大红朱漆,只有位高权重的诸候王卿得御批才能用。红得像血、红得刺眼的朱漆……
究竟是哪边的人?
如果是太子,肖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莫非你真的愿意联合他来害我?
你究竟……
……
……
肖如玉苦笑着,眉心轻微地攒动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红。他背着双手,暗红的袍服在风中轻轻浮动,袖如浮云。
“只是这样?”肖白不死心地问。
御医点点头:“殿下只跟我说了这么多。”
肖白失望地躺了在床上,任御医包扎好伤口,半晌幽幽地问:“他最近好吗?”
“身体没有问题。”御医顿了顿,“不过……”
“怎么?”
“前天程三跟微臣要了个方子,是”,御医凑到肖白耳朵边上说了几个字。
“他要这个干什么?不是,你确实是太子要的?”
御医点点头:“老臣也很奇怪,要说太子殿下不缺侍寝的人,怎么会……老臣担心这事泄露出去,有人会逼殿下娶妃
,到时候……”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如果程三再找你取药,告诉他我跟他说:‘劝戒好太子,不然你摸摸自己的脖子,看长了几
颗脑袋’。”
“是。老臣一定将太傅大人的话转达。”御医站起来,“御药房还有事,老臣先行告辞了。”
肖白挥挥手,让御医离开。他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早上行刺的刺客的身影,怎么着也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
还有他突然杀自己是怎么回事?或者他一开始就是来杀自己的?不对啊,如果是杀自己,没必要故意浑进护林军,还
杀死了那么多护林军引起肖如玉的注意,又和肖如玉对打,所以还是来杀肖如玉的。
但为什么又刺了自己呢?
呃……
头痛!
肖白揉揉脑袋,想不通的事不要再想,蒙头睡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饿到前胸贴后背了才起来。梦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还梦到了俞青小时候的模样。
其实回想俞青小时候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也不常说话,一个人闷闷的,有什么是什么。不像现在,挑三拣四,嫌
东嫌西,讨好一下倍儿地困难。
“哎!”肖白叹了口气,爬起来倒了杯水喝,握着定窑白瓷杯子转来转去,最后放下茶杯偷偷地往房外看了一眼,蹑
手蹑手地走出去。才刚走到通往前院的月拱门,只听一声:
“去哪儿?”
肖白睁大了眼睛回头,只见肖如玉跟门神一样杵在他的院子前,满脸沉郁
“哥,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他连忙摆出笑脸相迎。
“哼!”肖如玉一偏头,看也不看肖白刻意堆出的讨好的笑,“这么晚了,偷偷摸摸去哪儿?”
肖白摸了摸肚子,皱着眉头:“饿了,出去弄点儿吃的。”他一低头,看见肖如玉手里拧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竹篮子,
隐隐约约的饭菜的香味跑出来。肖白翘起了鼻子嗅,疑惑地指着篮子:“你给我送饭来的?”
“咳、咳,”肖如玉的脸诡异地红了红,神色在一瞬间的不自然后迅速回复成万山冰山:“小红刚脚崴了。”
“她脚崴了关你什么事?别告诉我她一个婢女使得动您。”
肖如玉瞪了肖白一眼,看着一脸揶逾十分坏笑的肖白,心里一恨就把人拉着领子提了起来。
肖白跟个待宰的鸭子似地划动双手双脚:“放我下来。疼,放我下来!”
肖如玉很闲适地拎着这只鸭子,不慌不忙地走进屋里,丢回床上。
肖白摸着脖子:“你到底想干嘛?”
肖如玉把竹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盘一盘的精美小菜呈现在肖白眼前。他不慌不忙地端出来,一边说:“御医说
了,这几天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这些小菜都是厨房特地去了油做的。可能不比……”
话还没说完就被飞到桌边的肖白一把抢过手里的银耳烩蘑菇。肖白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着银箸子飞快扒了两口,那吃
相活像十天没吃饭饿死鬼投胎的人。
肖如玉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记得提醒:“你、你慢点。”
不消须臾肖白已经解决掉一整盘菜,他抹了抹嘴,跟个地痞流氓似地一脚蹬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着肖如玉,一手搭
上肖如玉的肩:“看在你这么侍候我的分上,爷就饶了你,以前的事,过往不咎了!”
肖如玉平静的脸上肌肉抽动,忍了好半天终于把抽打肖白的欲望压下去,看在他为了自己受伤的份上,肖如玉使劲儿
压抑着抽打他的冲动:“吃完了吗?吃完了上床睡觉。”
这可轮到肖白震惊了。敢情肖如玉把他喂这么饱就是为了“睡觉”啊?他还真以为肖如玉从大灰狼变身小绵羊了呢。
果然,江山易改,喔,不,是狗改不了吃屎!
“没有。”肖白摇头不迭,坐下来对着剩下的三盘蔬菜,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根黄瓜放在嘴里嚼了不下三十下才咽下去
,然后又夹一根黄瓜。
肖如玉看得脸都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
“我说的睡觉,”肖如玉声如掷金,“不是那个意思!”
“你早说啊!”肖白一听立刻活过来,甩了筷子来笑嘻嘻地,“说老实话,我真怕受伤了挺不住你折腾。”
肖如玉本来黑的脸这回彻彻底底气青了,好像肠子都气得打结了一般,他拧着两条眉毛看了肖白半天:“你真那么、
”他抿了抿唇,难以启齿,因为在他觉得是那么好的事,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肖白觉得会是折腾,“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