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道理容不得旁人乱入，

“那就自己骑车，乔羽这人品行不好，你少学他，”

“可我也打过人，”

“肖衡！”他爸怒了，一声咆哮吼得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才有老师缓缓踱了出来，紧接着他爸也走了，

就剩肖衡站在那儿攥着拳头不肯走。

班主任见状，推了推眼镜，赶紧安抚自己的爱徒。肖衡却忽然朝门外走去，因为乔羽探出胳膊冲他勾手指头。

“这就委屈啦？你不知道我以前让老师骂的多难听！你这纯属小儿科，”乔羽没事人一样拍拍他的背，“以后咱俩躲

着点儿，你说这菜花头吃撑了没事儿干老盯着咱们干嘛，”

“放学带你去吃炒田螺，那家的田螺可好吃了，又大又香，”乔羽好几天没吃早点，省下钱来打算带肖衡去那儿打牙

祭，老让人请他也说不过去，当然这事儿不能让二胖知道，否则那孙子不定怎么人身攻击他呢。

“好，”肖衡委屈成紫茄子似的脸蛋终于泛起红色，不知为什么，乔羽老觉得他最近话少了，问一句答一句，魂不守

舍的。

“你家没什么事儿吧？”不放心，又问了一句，远处同班男生在打球，老远就冲乔羽挥手，

“你们玩！”摆了摆手，乔羽扭头看着肖衡，忍不住揶揄，“闷葫芦，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乔羽，”肖衡终于开了口，“我不怕老师说我们，也不怕我爸说，你怕么？”

“我？我又什么好怕的！”这世上能让乔羽怕的事儿还真不多，他爸的拳头，家长会前夕，运动会三千米跑，除此之

外，实在想不出别的。

“那我回去了，放学见，”肖衡露出个浅浅的笑容，睫毛扑闪扑闪，晶莹透亮的眼睛盛满阳光，乔羽没来及说话那小

子已经跑了，呆愣半晌，转身摩拳擦掌朝操场跑去。

那句放学见成了肖衡对乔羽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人就这么走了。乔羽在校门口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也不见他出来，以

为自己错过了，冲进校园沿着每个角落拼命找了一遍，最后累在草坪上喘着粗气望天。

他们班明明最先放学，他明明第一个冲到校门口等肖衡，可那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回到家才知道，肖衡爸升了官，调了职，一家子都上B市去了。据说早在半年前家里就在安排肖衡出国念书的事儿，最

近刚刚办好，大概时间提前了，所以等乔羽再去看那幢房子，已经人去楼空。

至于那么快么，至于屁都不放一个么，至于去个国外显摆成这样么，至于......再次把老乔当空气么......

有什么被遗忘了，那晚的星星贼亮，你闪着乌黑的眼睛有话对我说，如果你当时说出来，我一定不会再打你巴掌，小

小手心里的温度，不是只有你感觉得到。

有什么被放弃了，说好一起上大学，一起离开这儿，你却像那次跳车一样，把我扔在未知的路上，一个人跑远了，还

要再骗我一次么，肖衡你个王八蛋！

乔羽从铁罐子里倒出攒了两星期的零花钱，跑到那家田螺店要了二十块钱的田螺，撸起袖子饿狼似的开吃，辛辣调料

刺痛了眼睛，抬起手背一抹，辣子飞了进去，眼泪哗哗直流。

那晚乔羽一直吃到半死不活才扶着墙走出那家店，以致在后来的日子里乔傻老帽一见田螺就想吐。

离中考还剩一个月，乔羽和二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个瞄准省重点，一个瞄准市职高。二胖早就放弃了，听说职高

课程轻松那厮回家哭爹求娘死活要去当技工。他爹骂他没出息，狠狠揍了一顿愣是掰不过他吃了秤砣的心。

乔羽爸见儿子夜夜头悬梁锥刺骨，差点老泪纵横，酒也不喝了，省下钱给儿子买“生命一号”补充能量，天天鱼肉不

绝，换着花样给他做。

不就是高中么，不就是外国么，你肖衡有本事出去，他乔羽也不会比你差！

乔羽那阵子就跟上了发条且不用补充任何能量的机器人似的，老师布置的作业百分百正确完成不说，还上二手书摊上

淘了不少教辅书做题。乔羽知道他是跟自己杠上了，那混蛋不声不响跑掉，乔羽死都忘不了那种感觉，被人捧上天，

又狠狠摔在地上的感觉。

他肖衡凭什么让乔羽这么难受，等着，等老子出人头地那天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公布成绩那天，乔羽如愿以偿，以年级第十的成绩考上省重点。乔羽爸提前下班做了一桌子好菜，倒了两杯啤酒，递

给儿子一杯，

“你小子真有出息，”使劲呼撸一下他头毛，乔羽爸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要是你妈还在肯定不舍得走，这么聪

明的儿子谁舍得不要......”

“爸，你别喝了，”眼瞅着老爸说到动情处就要掉下几滴眼泪，乔羽赶紧打断，他真不喜欢男人哭，况且这人还是他

爸！

“喝！你也喝！”老爷子估计高兴坏了，公然主动怂恿未成年饮酒，乔羽也不客气，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光，

“好，不愧是我儿子！再来！”说着又给他满上，乔羽嘿嘿笑着看他爸倒酒，多少年了，父子第一次这么和谐。

“爸，我去念书家里就剩你一人，可得好好照顾自己，”那所高中离家有四小时车程，加上课程紧张，不可能经常回

家，再说这么一来一回的，家里那点积蓄也经不起折腾。

“行了，你只管念书，家里有老爸撑着，缺什么也只管说，”

两瓶啤酒下肚，乔羽爸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回屋睡觉去了。乔羽收拾好桌子，把碗清洗干净，又替老爸掖好被角，

拖下鞋子。

小巷里还是漆黑一片，昏暗灯光照在不宽的小路上。乔羽站在阳台吹晚风，肖衡家的别墅已经被推平，正在盖员工宿

舍。

就要离开这儿了，小王八蛋你听好，老子要走了！

第十五章

三年后，J大。

乔羽和二胖站在雄伟的校门口抬头仰望。二胖同志早早出了校门成为社会新鲜人，专捣腾数控车床，算是学有所成。

“你也算是大学生了诶，”二胖胳膊搭乔羽肩上，欣慰的模样跟乔羽他爹如出一辙，“不错不错，咱们那儿好歹也出

了一重点大学生，”

“那是，”乔羽拉拉衣领，拖着行李箱踏进他人生第二个转折点，二胖异常狗腿的追上去前呼后拥，有这么一个兄弟

如今他也跟着长脸了。

B市比家乡那座小城大很多，弯弯绕绕的街道够他头疼一阵子，乔羽当即打算先抱一箱方便面回去，省得出去找食吃迷

了路。不用怀疑，道路越宽敞他越晕乎，就寝室到食堂的路程估计都能把他绕晕了。

交了钱，领了钥匙，乔羽提行李，二胖扛方便面一前一后往男生公寓奔。503，这楼层也真够高的，累得两头牛气喘吁

吁。好不容易爬到目的地，门没关，进去一看，已经有人到了。

两男生加一气质不凡的阿姨，看样子是其中一位的老娘。见乔羽进来，戴鸭舌帽的男生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叫康乐，T市的，”

“噢，我乔羽，Z市，”他有些手足无措，匆匆放下箱子就差跟对方友情相握了，三年来乔羽一门心思只管念书，交友

圈子小的可怜。

二胖抱着方便面挤了进来，大呼一声，“哇，比我那猪窝都大，乔羽你真爽，”

靠窗的一黄毛男生打开行李一股脑把东西倒了出来，乔羽瞟了一眼，传说中的笔记本电脑，传说中的数码相机，传说

中的PSP，传说中的......老乔看傻了眼。

“你的床在那儿，”黄毛回头冲他一努嘴，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他，乔羽默默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二胖似乎

嗅到不寻常的气味，放下方便面，紧着眉头说，

“......怎么有股炒田螺的味道？”

“我来了我来了！大家好我是肖衡！”

门被谁撞开，风呼啦一下把桌上的废纸全吹了起来，那位阿姨忙起身关上窗户，屋里四个小伙同时扭头看向他。康乐

笑着说了声欢迎，黄毛依旧不声不响低头继续捣腾，二胖看了看那白脸蛋小子，又看了看乔羽，咳嗽两声退到一边坐

下。

“乔羽？！”肖衡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眼睛乌黑透亮，乔羽觉得嗓子干了，哑了，废了，盯着那人的脸，久久说不

出话，他却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乔羽大叫，

“你怎么还是那么傻，傻愣傻愣的！”

二胖正在喝水，一口水呛到，顺着鼻孔流了出来，黄毛见状立马跳到一边，嫌恶的拍了拍身上。

“......噢，”半天就憋出一个字，乔羽眼眶忽然有点热，还有种刺痛的感觉，是啊，他就是傻，傻不愣登奋斗三年

只想在这人面前抬起头来，如今重逢了，却连句你为什么不声不响走掉都问不出口。

“真巧，”1000多个日夜，最终只换回这两个字。

“嗯，真巧，”乔羽笑笑，背过身把衣服一件一件放进衣柜，二胖擦干脸上的水，摸摸肚子，

“乔羽快点，收拾好出去吃饭，饿死了，”看得出乔羽脸色不对，二胖在一旁打哈哈，懒得看那小王八蛋，当初他没

了影，乔羽急成啥样，现在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良心让狗吃了的玩意儿。

“乐乐，带我去逛逛你们学校，”那位阿姨说话很温柔，黄毛一听也鸡血了，凑过去说他也要去，于是屋里就剩肖衡

，乔羽和二胖。

三年不见，小王八蛋长高了，一度营养不良的浅黄头发还是没变，要不是乔羽知道他家有钱保不准还真以为孩子糟虐

待家里人不让他吃饱呢。

“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吧，”肖衡笑的坦然，这在乔羽眼里十分刺眼，要是搁在过去绝对二话不说赏他一巴掌，可如今

，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想抽他吧，又下不了手，也没借口......难不成要老乔抱着他的大腿哭诉，你丫当初跑了可

让我好等！

“别，”二胖挺身而出，冲肖衡冷哼，“我和乔羽也就吃路边摊，归国学子肯定吃不惯，你还是别去了，”

乔羽想哭，替二胖他爹哭一场，这厮连归国学子都用上了，真不枉当年语文老师一番棍棒教育的心血。

肖衡有些讪讪，被人晾在那儿的感觉确实不怎么样，想必小王子久居外国多年，还没受过如此直白的冷遇。乔羽也没

回头，他真不想让肖衡难堪，可更不想让自己难堪。绕了一圈，他老乔还是偏向自己多一些。当自尊直逼底线，他还

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行了，走呗，”拿上钱包，招呼上二胖，两人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与肖衡擦肩而过的时候，乔羽的手臂轻轻擦过他

的衣袖，干净清凉，犹如那年夏天的微风，往他浑浊不堪的世界注入一汪清泉。

曾经是想和他一块儿肆意幻想未来的，在那个可以毫无理由相信一切的年代，当一个承诺被狠狠摔碎，如今却又奇迹

般愈合，只能感叹，命运啊命运，操蛋的命运。

乔羽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整个都精神恍惚了。二胖已经连扫二十串烤肉丫的还在小鸡啄米。

“你吃是不吃？不吃拿来！占着茅坑不拉屎，”二胖那张嘴嘴一如既往的臭，乔羽叹息，真不该带他出来，除了丢人

实在没别的感觉。

“话说回来，那小子在国外呆的好好的，怎么就杀个回马枪？难道国外妞没这儿的动人？”

“你除了吃和妞还能想点别的不？”乔羽挪了挪凳子，自从二胖的初恋慧慧将他无情抛弃转投一阔少小白脸怀里后，

二胖就魔怔了，自诩楚留香传人，天天自我催眠，就差在额头上刺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帅。

乔羽劝过他，你这么干是不行的，人得面对现实，二胖说他那叫精神胜利法，乔羽词穷，流氓一旦有了文化也是很可

怕的。

唠叨半天，太阳也沉了，两人结了账准备去二胖下榻的小旅店歇会儿。乔羽干脆不想回学校，呆那种环境实在憋闷，

一想到那小王八蛋在他就脑仁疼。憋了三年的酸水都快熬成老鸭汤了，带着股馊味那种。

“乔羽！”声音清脆，可对当事人来说，一如当初，这就是一炸雷，乔羽当即拉上二胖头也不回的冲，小王八蛋还是

当年的小王八蛋，一颗红心向乔羽，死不悔改，

“乔羽！你别跑！”小子在国外估计没少练田径，三两下追上乔羽和二胖，拦住他俩去路，

“咱们去吃宵夜吧，我请客，”眼睛一眯，狐狸似的笑起来，乔羽懵了，这小子当年的傻劲通通不见，整个一人参精

，

“......”二胖瞅瞅乔羽，暗骂真没出息，一见小王八蛋就歇菜，“我们刚吃过，还撑着呢，肖衡你没事儿就去找其

他人吧，别老缠着乔羽，这人傻透了，指不定啥时候又让你忽悠，”

“我什么时候忽悠了，”一副窦娥模样，乔羽怒火熊熊燃烧，抬起头瞪他，

“行了！我他妈见你就烦，滚远点儿！个扫把星，”老乔三年来终于爷们儿了一回，说完扯上二胖大踏步朝小旅店迈

去。

胸口噗通噗通直跳，乔羽咬紧牙齿坚决不回头，一回就完蛋，他知道自己的心其实很软，见不得那小子难受。

那晚终究是没回去，二胖一人霸占三分之二张床，乔羽睡的腰疼，干脆起来打地铺。

今天可以逃，明天可以逃，还能逃一辈子么......

前嫌乔羽放不下，后尘又不得不走。他当初脑子让门给挤了才报的J大！憋屈半宿，乔羽忽然一灵光，不就是肖衡么，

丫个死骗子都能装作啥事没发生，他乔羽傻×了死咬着不放非要讨个说法不成？这不是爷们儿干的事儿。

天微微发亮的时候乔羽打整好行装准备回去，那地儿他可交了钱的，顶多把肖衡当空气办，就这么着！

“二胖我回去了啊，”捅捅他屁股，那厮抱着被子打个滚，“我真走了啊！中午再来找你，”

旅店离学校不远，也就十分钟路程。乔羽站在寝室门口掏出钥匙，小心翼翼打开门，主要大家还不怎么熟，且那黄毛

一看就不是善茬，多事不如少事，乔羽尽量不发出声音吵醒他们。

进去一看，自己的床已经铺好了，走的时候明明只收拾了衣服，不用猜，一定是小王八蛋干的。

“乔羽？”半醒不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乔羽抬头，肖衡红着眼趴在床上，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你怎么才回来，”肖衡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仿佛昨晚骂他的话全跟放屁似的，乔羽就纳闷了，这小子是真健忘还

是习惯性装傻。

第十六章

年幼的承诺我没有忘，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来J大。如果坦然让你无措，笑脸让你受伤，我也可以伪装的再深一些，如

果，这样会让你好过。

******

乔羽在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想起新生见面会竟然错过了。这怨不得别人，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他，八点那会儿

似乎听到康乐和黄毛在卫生间捣腾半晌，后来隐约闻到肉包子香，眯着眼看了看，肖衡买来的，好像还叫他去吃来着

，乔羽决定牛逼到底，死都不理丫的。

于是一个激动又睡过去，手机闹铃闹了N回都没闹醒，乔羽暗骂他老爹贪便宜吧，买个山寨货。按理说山寨手机一般声

音都巨响，可他这个，老跟进了水电线短路似的，不是中途死机就是喇叭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