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中午那会儿康乐回寝室就告诉乔羽，班主任让他晚上去趟办公室，座谈内容有关无故缺席。说话间黄毛风风火火

冲了进来，拉上他俩的手，掏出一盒扑克，

“斗地主斗地主！多久没玩老子瘾发了，”

“这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很久没被人玩，瘾发了？”康乐挑着眉看他，要笑不笑的样子让乔羽打了个寒颤，乌里乌突

问道，

“......那玩意儿怎么玩？”

“乔——你是叫乔羽吧？！居然不会斗地主？！”黄毛也不恼康乐的调侃，却很不可思议的反问乔羽，接着扫了眼屋

里，角落还蜷着一人，正趴桌上写什么，

“那个，对就你，是叫肖衡么？”黄毛拽得二五八万，乔羽眉心一皱，看着肖衡被他这么吆喝，还真不是滋味。

“一块儿呗，乔羽不会，你替他，”

“我也不会，”肖衡露出一无害的笑容，继续低头写字，压根没看乔羽一眼。

“真够无趣的，”黄毛长叹一声，“康乐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听说这届新生美女不少，爷得物色几个，”

“靳思危，回来路上你不刚相中物电系系花？”康乐脱了鞋子正准备上床，让那厮一拽又给拖了下来，

“美女不嫌多，让你去就去，磨蹭啥！”名叫靳思危的黄毛流氓也不管人康乐愿不愿意，穿没穿好鞋，一路拖拽，愣

是把人弄了出去。

乔羽看耍猴似的看着他俩离开，这都什么人啊......猛然觉得他老乔就是一出淤泥不染的莲花，虽然初中那会儿肚子

里坏水也不少，可经过三年沉淀，别说坏水，就是水渣子也不剩。

肖衡还在忙着不知写什么，忽然想起乔羽在跟前似的，扭头对他说，

“早上买的包子我放保温桶里了，碗架第二个台子上，不锈钢那个，”

“......”乔羽直翻白眼，咱俩账还没清你让我吃哪门子包子！没搭理他，拿上外衣找二胖去了。琢磨着下午带那厮

逛逛学校，J大挺漂亮的，难得来一回不能让那家伙留遗憾。

门关上的瞬间乔羽好像看见肖衡盯着自己，那刻竟有种被人扒光衣服示众的难堪感觉。

新生一般都很亢奋，乔羽瞅着身边的人，稍稍离他远点，二胖那亢奋劲气压群雄，震得来往男男女女都当他俩是动物

园的猩猩。

“哇——”二胖冲到操场边硬要抱抱那棵参天巨树，“乔羽乔羽，咱俩围下看看能围几圈！”

乔羽抚额，“二胖要不待会儿你就买车票回去吧，我晚上还有事儿，”

“不说好陪你一星期么！兄弟说话算话，”二胖松开树干，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别别，我也不能这么耽误你啊，你们厂不是还等着你回去开工呢嘛，这也没什么事儿了，听哥话，早点回去建设家

乡啊，父老乡亲全指着你了，”

“行，那我明天走，”二胖瞅准一打网球美女，扑腾扑腾飞奔过去，两爪子扣着铁丝网脸整个贴了上去，印出一格一

格横肉，

“妹妹你叫什么，裙子穿那么短也不怕让风吹起来，”

乔羽眼前一黑，只想抄起路旁的垃圾桶灭了丫的，趁美女没发现自己和那厮一伙，赶紧遁走。就让二胖一人溜达去吧

，他溜完倒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老乔还得在这儿呆四年。

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乔羽逛累了买个面包坐礼堂前的阶梯上用膳。路过的人脸上都洋溢幸福的笑容，也是，谁不想念

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何况J大已经算是很好。

一瞬间有些茫然，天边的云翻滚而过，回头想那三年时光，除了做题就是考试，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快乐或不快乐，

大概真把自己当机器人使了。而如今达到目标，心里却空荡荡的，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到底为了什么，仅仅一个好

的大学么？

小时候那道墙早已被推倒，曾经的自己也跨过去过。懵懂的时光里，尽管吵架，打架，互相揶揄，却还是坚定不移的

相信着什么，轻易为着什么而快乐。一瓶汽水，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一碗只有两三片肉的拉面，一缕坐在墙头等你却

迎面而来的微风，一场措手不及的暴雨，一部你看哭了的白痴电影......

还有那夜星星点点的灯光，你底气十足对天空说要一起奔向未来。

原来你总是在前方，我只能踏着你的脚印追赶。那么当我有天追上，可否告诉我，白痴一样的承诺有没有被白痴的你

遗忘，知道了，白痴的我也许就不会再苦苦不放。

“乔羽——你的电话！”肖衡从远处跑过来，白T恤上粘了个黑球印，跑的太急整个脸像水蜜桃，

乔羽恍了三秒神，一摸裤兜，果然忘拿电话了。

“你爸打来的，还好刚过来就看到你，”这小子从小就爱说谎，找的轻松能流那么多汗？乔羽分明看见晶莹透亮的汗

水顺着他鬓角流下，T恤前襟处也微微湿了。

“噢，谢谢，”接过电话，乔羽哑着嗓子回答，他爹也真是，打什么电话，老头越活越回去了，老跟小孩似的，三天

两头电话不断，重点没有，他儿子又不会跑了。

“喂爸，报了，挺大的，嗯嗯......二胖也在，明天回去，吃得惯吃得惯，你不昨儿才问我呢嘛，老师同学都挺好，

对对，住五楼，小意思哈哈哈，哎哟喂我知道！要上课了不跟你扯了，拜啊，”乔羽赶紧把老爸忽悠过去挂上电话，

以前没发现他爹话多，就是上别地念高中那会儿都没这么能唠叨。

肖衡一直在旁边看着，静静露出一排白牙。乔羽看的刺眼，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

“下午的课一块儿坐吧，我去占座，”话里有小小的请求，乔羽听的出来。

“不用，我得去找班主任，不上课了，”乔羽撒了谎，逃的慌不择路，差点绊到眼前的台阶摔出去。

原来对一个人说谎会这样难受。

“三个K！”寝室发出一声咆哮，乔羽楞了一下，开门一看，不知靳思危和康乐从哪儿吆喝到一牌友，三人正斗地主呢

，

“怎么样，没炸了吧，”靳思危盘着条腿，摇头晃脑的样子一看就是地主，

“四个3，”康乐使出杀手锏，靳思危哀嚎，扑过去掐他脖子，

“你丫也忒狠了！！！”

骂骂咧咧半晌，乔羽听懂个大概，那位牌友不专业，让靳思危几嗓子吼蔫了，借口有事儿门都没来得及关就溜了。

“我跟你们玩吧，让着点新手哈，”乔羽摸着脑袋凑上去，牌这东西实践出真理，多玩几把也就会了，他老乔脑瓜灵

光着呢。

下午到上课的点，康乐要走靳思危不让，生拉硬拽把他制服。三人愣是啥都没干斗了一下午地主，乔羽竖着耳朵听门

外动静，要是让人逮个正着那他可就丢脸了，幸运的是肖衡竟然没回来。

二胖直到天黑才溜达够，找到乔羽寝室见他不在就坐下等。康乐在床上听MP3，靳思危捂着脑袋睡觉。饿的发慌，二胖

异常自觉的泡了碗方便面，刚揭开盖就听楼道上有人说话，正是乔羽的。

“你让开，别挡道，”乔羽声音不善，

二胖走到门口没再出去，又是肖衡，孩子总是一根筋，二胖都有点怕他了。

“你下午没去找班主任，”倔脾气一犯估计谁也拧不过他，肖衡张着手把楼道挡个严实，铁了心不让乔羽过，

“......他不在，我晚上又去了，”乔羽摸摸鼻子，低着头没看他。

“你骗人，”

“我骗人怎么了？我就骗你怎么了！肖衡你少管我的事儿，比个女人还烦，闪开！”乔羽火了，使劲一推他，肖衡踉

跄几步，追上前拽住他衣服吼，

“我没欠你，乔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没欠我我欠你行了吧，麻烦肖少爷高抬贵手别他妈招惹我，”

第十七章

肖衡眼里呼啦一下燃起小火苗，喉结上下滚动，攥着乔羽的衣袖不肯放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

乔羽呆愣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二胖贼兮兮走过来，拍拍他问，

“这娃不会去自杀吧？”

乔羽扭头用眼光直接秒杀二胖，那厮嗫喏着退回屋里。

这人吧，不见也烦，见了更烦。兜兜转转，怎么着都烦！烦着烦着乔羽就飞奔下楼了，二胖说的不错，肖衡要真自杀

了他就得是那......见死不救的人。

楼道的灯都声控的，乔羽蹦一阶亮一盏。一口气冲出去，左右全黑，这学校也忒省电了，不到半夜不开路灯是吧。花

坛旁柳树下，有对情侣吭哧乱亲，吧唧声不绝于耳。

乔羽也没心思观赏野食了，沿着半黑的路找那粘人的小兔崽子。偌大校园绕了一圈愣是没找着，看来是场持久战，乔

羽琢磨着出去外边儿看看。大学外的夜生活总是很丰富，酒吧茶吧开了满街。果然，刚走没多远，就见那小子正坐在

路边一烧烤摊上吃东西，满满一桌子食物，乔羽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乔羽！”肖衡一手拿着烤鸡翅，糊得满嘴辣椒，眯起眼睛冲他笑，

乔羽去也不是，走也不是。磨磨蹭蹭半天，肖衡自始至终盯他看，虽然周围灯光不怎么亮，可乔羽觉得他那眼睛就像

探照灯，扒得自己无处遁形。

“二胖有事找你，我出来看看你在不，”咳嗽两声，乔羽讪着脸走过去，肖衡嘴角一挑，笑着拿了条凳子让他坐下，

“他找我做什么？”眼神天真无邪，快赶上少儿频道里纯洁无比的祖国花朵们，

“......咳，这我说不清，你得问他，”

“噢好，”肖衡把桌上的东西推到乔羽跟前，“吃吧，刚烤熟，辣椒挺多的，你不是最爱吃辣，”

“我不饿，”乔羽触电般跳起来要走，他傻×了坐那儿干嘛，身后却传来肖衡如坠冰窖的声音，

“今天我生日，你能再陪我坐一会儿么？”

乔羽停下脚步，忽然想起瞎子老头的话，跨过去，海阔天空，跨不过去，万丈深渊。他这会儿就跟站在悬崖边似的，

后退，丢了自尊，前进，丢了肖衡。

最终还是回去了，或许有些事儿可以先撇开不谈。眼前这个可是他发小，为了他和老师对着干，和老爹顶嘴，抄起砖

块砸过赵楠的头。不长的时光里，那是乔羽唯一数的出来如花绽放的年华。

“谢谢，”肖衡还在笑，眼里有酸涩的感觉，他猜得到乔羽在气什么，却一分一毫也不想解释，谁都有自己的底线，

不是么？

“几岁了？和我一样大吧，”乔羽不去看他，也不想跟这小子客气，那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能吃得完才怪，挑了支硕大

的鸡腿往嘴里塞，喷香油腻顿时溢满口腔，

“十八，”肖衡回头招呼老板，“拿两瓶啤酒，”

“嗯，那我比你大俩月，”想起生日那天老爹给自己做寿，家里的积蓄几乎都花在学费上，别说大鱼大肉，就是鸡蛋

也亏得老头上邻居家借了两个，甭管多砢碜，总算是给儿子煮了碗长寿面。

“七月几号？”肖衡随口问他，啤酒送了过来，递给乔羽一瓶，那厮仰头咕嘟咕嘟喝，恍惚间以为还是小时候，只不

过汽水换成了酒精，

“二十八，”乔羽长舒口气，打了个酒嗝，“对了，你生日怎么不回家过？你爸呢？”

乔羽记得当年二胖跟自己形容过肖衡的一次庆生宴有多大排场，再说他家不是搬B市了么，怎么这小子失宠啦？想着，

不由自主笑出声，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工作忙，出差了，”

“你妈呢？”

“也忙，”

乔羽没再问，因为他看见肖衡脸上越发深邃的笑意，笑得他肝颤。

“你不想问我怎么不呆在国外享福，干嘛跑回来么？”

三年不见，肖衡喝起酒来还真有范儿，估计没少跟洋鬼子学，洁白纤细的手指捏着瓶颈，微微抬头，晶莹液体便滑进

他的喉咙，再放下时，嘴唇印出一抹透亮，

乔羽楞住，目光飘忽了几秒，又看着他，“为什么回来？”

倒像是被对方逼得非问不可，或许两人都知道这并不是问题关键，却谁也不肯先妥协。一如电影里的苏菲和朱利安，

有些话，一旦说出便是错，便是输，输人输阵，还输心。

“我爸妈离婚了，得回来告诉他们我想跟谁，尽管今天我成年了，不再需要什么监护人，可总要选一个的，对吧，”

肖衡似乎醉了，脸颊泛着红晕，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离婚？和他没相干似的。

“他们也有苦衷，大人的事儿咱们管不了，”

说出这话乔羽只想抽自己，装个屁的二大爷，可他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人这档子事儿乔羽没干过，粗线条的他更

没风花雪月的闲情，如果面前是个女生，他大概还能借个肩膀让人靠靠，可肖衡显然不需要，这不，丫的还在笑呢，

“我说你别笑了成么？”冷死老乔了，他宁愿这小子哭出来，尽管他异常讨厌男人哭，

“不笑我还哭啊？！”肖衡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指着乔羽乐，

“你怎么还是这副傻老帽的样子，我又没事儿，你紧张个什么劲，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乔羽你别这么看我，我

脸都笑抽了，”

“肖衡......”不知怎么，乔羽心脏刺痛难当，

“嗯？”小子终于不笑了，使劲揉了揉脸，把最后一口酒喝光，

“咱回去吧，”

“好，”肖衡擦干净手起身去付钱，乔羽看着一大桌子吃的，半点胃口也无。

那小子付完钱，接了个电话，温柔乖顺的语气一如当初，乔羽顿时起了疑心，顺着他的眉眼看去，一抹沉浸幸福的笑

意挂在唇边，最后一句话刚出口就把乔羽劈个死无全尸，

“那我等你，MUA~”

乔羽险些没坐稳跌地上，却见肖衡回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我等个人，你先回去吧，对了，二胖要真找我有事儿你让

他打我电话，139XXXXXXXX，”

乔羽火气噌的冒上来，丫的把他当二愣子耍吧？！操的，刚还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转眼小狼爪子就朝老乔脸上挥，

不就谈了恋爱么，至于藏着掖着么，怎么着也算老相识，公然打发他走算个什么事儿？！

“我不走！”乔羽瞅瞅桌上的菜，“东西还没吃完，”

“行，那你全吃了，”肖衡回到桌边坐下，一手撑着下巴，“我看你吃，”

“......”刚喂进嘴里的茄盒子怎么带着股馊味儿，乔羽咽咽口水，支支吾吾问，“刚你跟谁...打电话？”

“我男朋友，”虽然变声了，肖衡这话似乎还夹杂些许小时候那种糯糯的鼻音，乔羽拧着眉盯了他半晌，脑子飞速转

动，男朋友，男朋友，那眼前这位到底是男是女......

“我男的，他也男的，”一如既往猜出老乔心思，肖衡歪着脑袋回忆几秒，“他挺高的，和你一样，脸没你黑，眼睛

没你大，不过脾气比你好，”

乔羽嚼着嘴里的东西，直到稀烂也没咽下去，灵魂濒临出窍状态。这小子是不是忒前卫了，两爷们谈个屁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