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你丫真够狠的……”

乔羽满不在乎撇撇嘴，翘起二郎腿看向窗外，一片暖阳照在脸上，他闻见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光撒尿还拉屎！臭！”乔羽捏着鼻子跳脚，撞倒了椅子，哐啷一声，惊得全班人都回头看他，一瞬间，小学时代

的荣耀似乎又回来了。

“那个男生，走廊站着去！”老师用力一摔点名册，嘴角抽抽，眼冒火光瞪着乔羽，

“……老师，真臭，”台上那傻小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样子虽说楚楚可怜，可霉就霉在断句不够长，这老师正在气

头上，耳朵岔了，以为肖衡说他呢，冲门外一指，

“你也给我站着去！”

一群大雁飞过，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啊，春天来了。

乔羽捡了根树杈蹲地上逗蚂蚁，不时斜睨着瞅瞅肖衡，这小子倒是听话，身子直挺挺的立着。

“不累啊？”拿树杈戳戳他的腿，却让一双能滴出水的眼球憋了回去，乔羽什么都不怕，就怕大男人流猫尿，

“……我不是随口一说么，谁让你裤子湿了，还湿在那儿….”鼻尖一红，眼看就要开闸，乔羽瞬间蔫了。

“我没拉屎。”肖衡小脸滚圆，蹦出四个字，乔羽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地上。

肖衡也不知哪根筋拧把上了，抬起脚照着乔羽后臀一下，踹完立马撒丫子跑，没等乔羽回过神，小子已经站在教室门

口一通声泪俱下的控诉，

“老师，乔羽不好好罚站，拿棍子戳我，腿上的皮都让他戳破了，”

说完哗的一下，撸起裤子露出小白腿，之前让乔羽那一脚踹飞擦破的伤口赫然在目。

乔羽眨巴眨巴眼，恨不能上去一棍子捅死丫的。

第二章

天真他娘的蓝啊……乔羽站在操场中央任春风呼啸而过，颇有几分大侠决斗前的气场，可惜大侠只一位，还是腿站麻

了的。

这位置正对办公室，想偷懒都没地儿偷。眼看日上午当，都快放学了咋还不放他走。

肖衡小王八蛋你等着……

“大婶，你上那边浇会儿呗，”真臭，臭气熏天，这学校也忒环保了，直接利用师生们的排泄物掺了水浇草坪，小草

们倒是淋浴得欢快，可怜乔羽的鼻子，跟塞了大便似的，都快让这味儿给熏晕了。

下课铃一响起，各班人马鱼贯而出。乔羽眼尖，看见二胖推着车冲了过来，赶紧朝他挤眼睛，

“二胖二胖，班头还在不？”

“在，”二胖拉了拉挎包，瞅着乔羽两脸蛋晒得通红，加上皮肤本来就不白，黝黑的额头冒着汗，早上那口恶气可算

出了，

“要不我让你爸给你送饭呗，”二胖挑起眉，乔羽脸唰的一下白了，瞪大眼珠咬着牙恐吓，

“你要敢说我削了你！”

“啊哈哈哈哈哈来削来削……”滚圆的身子一跃，骑上自行车一溜烟没影了，只剩乔羽在原地恨得牙痒痒。

真是悲催的初中生涯，那天等所有人都走了，被遗忘在操场站了一早军姿的乔羽才让老师想起，接着灰头土脸的又在

办公室挨了一通训，末了，这悲催的老师居然问乔羽，

“你叫什么名儿？”

乔羽想好了，回家就让他爹给他改名，乔峰，非乔峰不可了！

吃过晚饭，乔羽站阳台上指点江山，瞄准肖衡家小院扔了一空塑料瓶过去。后来一想，不划算，

一瓶子值一毛钱呐，隔天他就上路边捡了一兜小石子揣书包里。

接下来几天，总能看到肖衡的爷爷拄着拐棍儿站在小院四处张望，

“谁家孩子扔的！石头塑料也罢了，怎么破皮鞋烂西瓜都扔啊！当我家垃圾场呐？！”

因为开学第一天发生的事儿，老师后来特意把俩人安排坐一桌，本打算联络联络同学情，谁知肖衡刚搬到乔羽旁边，

那人就炸了。

“我不和他坐！”

“乔羽，你家电话多少，我叫你爸来聊聊，”老师慈眉善目，俨然三尺讲台上一根熊熊燃烧的蜡烛，

“……东西拿完没？我帮你，”乔羽赶紧扭头冲肖衡傻笑，五大三粗的抢过对方书包，瞅着他那个头也就刚到自个儿

肩膀，心里稍稍平衡点儿。

转念一想，坐一块儿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来日方长，看我不玩死你。

肖衡平时话不多，上课那叫一个专心，目不斜视俩眼珠跟扫描仪似的盯着黑板。乔羽一看他这样就烦，装什么三好学

生啊，切。外边儿五颜六色花花草草你还真能目不斜视丝毫不心动？乔羽看着操场上挥汗如雨正在打篮球的人，心早

跟着飞出去了。

“老师！我肚子痛！”乔羽举手高喝，老师停下脚步看着他，随后挥挥手，乔羽便像鸟一样扑棱扑棱翅膀一阵风溜得

没影儿了。

肖衡等老师转身才悄悄抬起脚拍了拍鞋面上的灰，乔羽刚那一脚踩的真狠，脚趾头断了似的，憋着张通红的脸，肖衡

拿起笔继续抄笔记。

虽说座位靠窗，可肖衡还真是六根不动，心静如尘，任凭外边儿再吵闹，小脸依然正正经经。

台上老师正在讲英语动词的用法，右边窗户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肖衡也不去看。过了一会儿声响越发急促，一下下

的想忽略都不成。撇头一看，却是乔羽在扔小石子，上蹿下跳手舞足蹈，看了半天肖衡才明白，那厮让自己把窗户打

开呢。

再瞅瞅他的书包，正挂在窗边，配上那张灿烂的狗腿脸，肖衡再不通窍也知道他想逃学。小脸一扭，只当乔羽是空气

，继续一心一意读他的圣贤书。

窗外那人见软的不行，心一横破口大骂，

“小王八羔子你装屁装，等着！”好在隔音效果不错，除了肖衡和后排几位同学，其他人都没听见。

半晌没动静，肖衡暗暗开心，估计他也没辙了，总不能破窗而入吧。这么想着，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白晃晃的刺了下眼

睛，顺着光源看去，只见乔羽手里拿着片玻璃冲着自己显摆，太阳光反射在上边直直打了过来。

见肖衡抬手遮住眼睛闪躲的样子，柔软的头发镀了一层浅浅的黄，乔羽得瑟一笑，躲呗躲呗，看你能往哪儿躲。

得意当头，却见肖衡起身潇洒的一拉窗帘，巨大的蓝色幕布挡了乔羽的视线，气得他一摔玻璃，骂骂咧咧冲回教室。

“怎么去那么久？”老师有些不满，这孩子上个厕所也忒久，半节课都过去了。

乔羽也不说话，怒气冲冲，低着头努嘴，眼角不时瞥向后排角落，抛一计冷箭射肖衡脸上。

见他过来，肖衡聪明的一收腿，没让他踩到，吸了吸鼻子，没事儿人一样盯着黑板。乔羽大仇未报，正琢磨着怎么弄

他，谁知小子抢先下手，皮鞋踩布鞋，可想而知谁威力更猛，乔羽嗷的一声，含着泪花条件反射抬手就要抽肖衡。

“乔羽！你干嘛呢！走廊站着去！”老师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肖衡可怜巴巴的讪着脸捂头，而乔羽大巴掌一挥眼看就

要落在孩子头上。

二胖笑得不行，干脆趴桌上，肩膀簌簌颤抖。看着乔羽灰头土脸朝门外走的样儿，差点笑厥过去。

天……真他娘的黑，咋不下场雪呢，老子冤死……

就这么三番五次的，乔羽成了走廊的常客，肚子里那口火憋得一天比一天大。课堂上动不了手，琢磨着放学堵他。偏

偏肖衡那小王八蛋腿脚利索，下课铃一响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早从后门溜了。回到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在路口

来个伏击都没机会。

二胖见他着急上火，好心相劝，

“乔羽啊，大爷们儿就该认栽，那小子属兔的，就一兔精下凡，你哪斗得过他，”

“我呸！”乔羽啐一口唾沫，“你咋不说他嫦娥？还兔精呢……”

“那你不成天蓬元帅了，”

乔羽二话不说，一个隔山震虎拍二胖肚皮上，生生震出两米远，二胖大吼一声，熊似的扑过来，乔羽拔腿就跑，个高

腿长，二胖追得脸似猪肝色，都快喘岔气了，杵着腿大骂，

“乔羽！你会糟报应的！”

有些事儿就是这么巧，乔羽一转身，报应来了。他爸正好从家里出来，大巴掌一伸拦住乔羽的去路，提溜着他一只胳

膊往回拖，边拖边推他脑袋，

“说！你们老师又给家里打电话了，你整天在学校都干些啥？！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那晚乔羽头上顶着一盆水在客厅跪了半宿，身上让他爸用小竹条抽出一条条红印，皮开肉绽。孩子死死咬着嘴唇愣是

不哼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爸，我没错，”

又是一鞭子抽过来，乔羽爸恨铁不成钢，随手打开啤酒喝了几口，指着肖衡家院子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有本事扔那些破烂就得有本事不让人发现！你除了干些偷鸡摸狗的破事儿，还能干

什么？”

乔羽低下头，眼里快要冒出火，许久只听见他爸叹了口气，

“没本事就规矩些……”

胸口狠狠抽了一下，乔羽几乎把嘴唇咬出血，他讨厌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而自己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无疑给了他最

残酷的一击。

那天以后乔羽明白了，打蛇打七寸，要么一招把对方弄死，要么别轻易出手。他和肖衡，似乎从第一天认识就杠上了

，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里，乔羽一反常态，见到肖衡就傻笑，笑得对方掉一地鸡皮疙瘩。遇到力气活什么集体劳动啊，搬桌椅

啊，这厮无比殷勤，就差管肖衡叫少爷了。

肖衡也纳闷，乔羽看他打从开学那天起一直都鼻孔朝天，最近怎么笑得跟喇叭花儿似的，还主动关心起同桌饮食起居

，兴趣爱好来了。孩子也实诚，以为乔羽良心发现，于是他问什么肖衡都直言不讳，心里还乐得多交了个朋友，还是

一大块头，免费劳动力。

二胖瞅着乔羽不对劲，一天下课后把他拖厕所里拷问，

“乔羽你没吃错药吧，肖衡那小子不是你心头刺么，这几天不但不收拾他，那狗腿的模样我都想叫你声小羽子了……

不是让你爸削傻了吧，”

“滚，”乔羽叼着个烟屁股瞪他，神秘兮兮的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深入敌后刺探敌情，

肖衡他爸不是行长么，他不是少爷么，老师同学不是都喜欢他么……”

“说重点，”二胖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他这长篇大论，

“嘿嘿，我要让他啊，有天变成这样，”乔羽朝身后茅坑一指，一脑门黑气突突直冒，看得二胖打了个寒颤。

第三章

往后每当上学放学，那条小土路便不再只有乔羽二胖这两搭档一前一后飙车。一阵黄沙卷过，露出肖衡毛茸茸的小脑

袋，闭着嘴使劲扇风，眼睛让沙子迷了也不肯松懈，使出全力去追那俩活宝。

到达目的地，二胖累成二牛，跟犁了几亩地似的，汗珠子哗哗掉。挺起胸脯，十分不服气的冲乔羽嚷，

“放学再来！”

“谁怕谁，”乔羽潇洒弯腰锁好车，再回头，发现少了个人，

“小王八蛋呐？”

“……不是跟在后头呢嘛，”二胖边抹汗边转身看，乌黑的人群里确实找不到肖衡那颗天生带点儿黄毛的脑袋。

俩人正纳闷，小王八蛋推着车过来了。

“干嘛呢那么慢，师门不幸啊，”乔羽笑着看他，见肖衡惨白的脸上就嘴唇红得滴血，目光往下移，膝盖那儿似乎黑

了一块，

“这是什么？”乔羽伸手探去，肖衡轻巧一躲，拍了拍，

“摔了一跤，”

“笨！”二胖神色骄傲瞅着肖衡，心想老子骑车可从没摔过。

乔羽也不说话，拿过肖衡的书包往身上一挎，“走呗，等着迟到站走廊呐……”

“那事儿好像只有你常干，”二胖哈哈笑着朝教室跑去，这家伙跑起来真是，就跟那几十斤肥肉全都空气似的。

乔羽撇撇嘴，一推肖衡脑袋，“下回骑车小心点儿，”

“嗯！”肖衡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拖着受伤的腿尾随上去。他谁也没告诉，那跤摔得擦破一大块儿皮，而裤子上

黑乎乎的东西，其实是血。

那天下午有体育课，肖衡忍着痛跑了两圈操场，裤子和伤口摩擦得厉害，一下一下刺疼。老师让自由活动后，赶紧找

了个阴凉地儿休息。眯着眼睛看远处的乔羽和二胖打球，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二胖让乔羽耍得团团转，那模样逗得

肖衡忘了腿上的疼。

“那小子咋笑得让人牙痒痒呢，”二胖回头刚好撞见肖衡没心没肺的笑脸，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笑自个儿呢，狠狠一摔

球，虎着脸看乔羽，

“咋了，打不过我还不许人笑啊……”乔羽捡起球在指尖转，打着哈哈朝球场边看去，果然，肖衡跟朵太阳花儿似的

灿烂开放。

瞬间，乔羽眼睛一眯，脑门黑气乍现，二胖看他那样，后背一凉。却见乔羽冲肖衡一招手，大声叫，

“过来，一块儿打，”

“我不会！”肖衡摇头，声音不大，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我教你，”不光脑门黑，整个人都黑气冲天，二胖心想，以后可不能惹这土老帽，忒记仇。

肖衡咬咬牙狠下心，踱着小碎步跑了过去，“怎么打？”

“我和你一组，二胖和张扬一组，二对二，”乔羽把球扔给肖衡，后退几步张开手，“你运球，我投篮，躲开他俩就

成，”

“来呗，”二胖一挤眼睛，瞅着乔羽奸笑，大肚腩在肖衡眼前晃悠，

肖衡皱着眉顿了几秒，忽然无师自通运起球绕过大肚腩往篮筐方向奔，二胖楞了一下，肖衡已经从身边闪过，好在张

扬没发愣，追了上去。

乔羽也不慌，打的半场，总共也就四人，何况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赢球。肖衡跑起来头顶的发丝便会随风跳跃，乔羽冷

哼一声，冲到张扬身后叫，

“给我！”

那嗓子吼得震天响，肖衡显然已经慌了神，加上腿受了伤，听见乔羽的声音毫不犹豫便把球扔过去。篮球擦过张扬耳

朵稳稳落在乔羽手里，那厮一个转身，看模样估计想来个灌篮，可惜身高差了一截，球是转着圈掉进篮筐了，那惯性

也是巨大的，乔羽整个人愣是飞扑了出去，不偏不倚，直直冲着肖衡砸了过去。

“啊——”叫声无比凄惨，肖衡让乔羽那熊瞎子身体撞飞半米开外，硬生生摔在地上，手肘落地，皮也擦破了，血也

流了，僵在地上不肯动。

乔羽一摸鼻子，腆着脸上前假装惊慌失措，开口叫他，“没事儿吧？”

“你故意的？”肖衡瞬间抬起头，白脸蛋晕开红光，眼睛直勾勾盯着乔羽，不像询问，倒像确认，

“没有，”乔羽下意识回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种被人看透的窘迫，“打球本来就容易受伤，刚没看到你在篮

筐下，肖衡，你不是这么小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