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醒初
醒初  发于:2011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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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因为卦师一句铁口直断而结发的两人,亦夫妻,亦主仆。

当这段荒谬的姻缘在现实的洪流中无法维继,已然付出所有真心的那一方,又该何去何从?

……是说,不要被文案的(伪)伤感骗了,本文绝对HE……如果顺利的话……

主角:桂子,夏未央

第一章

桂子知道,自己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做那人的妻。彼时年幼,他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毕竟,刚被爹娘领到夏家

来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现在他是明白了,只是再也不会反抗了。这么多年过去,“童养媳”这三个字仿佛融进他的血里,对他而言,已经是

自然不过的事。

更何况,在看到那人第一眼起,桂子就决定了要陪他一辈子的。只是曾经,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

,拉钩上吊一般的承诺而已。

哪里知道,这句一辈子,真会一直随着他,从过去,到现在,也终究会跟随到如被雾蒙住一般,看也看不清的将来。

桂子原本不叫桂子,村里人都叫他鬼子,爹娘也是这么叫的。桂子生来就与别的孩子不同,一双眼,不是中原人的黑

或褐,却是黯淡的青,阳光下就是混浊的蓝。老人说,是桂子祖上得罪了神明,神明就降罪下来到子孙头上,这孩子

,一定养不活的。桂子的爹本打算丢了他的,好歹是被他妈劝了下来,桂子才活下来。

可是桂子也只是活下来罢了。爹不亲娘不宠,桂子直到十二岁都还没有名字,村里人鬼子鬼子的叫,爹娘也就这么叫

了,也没想要给他起个体面的名字。

后来,他被领到一间大宅子,青黛的屋顶粉白的墙,比桂子所在的整个村子都大,来来往往的仆人,比村长一家都要

穿的光鲜。爹告诉他,这里就是本地的望族夏家,也是他注定要呆一辈子的地方。

爹娘说这话时是什么神情,是哀伤还是不舍,或是如释重负,桂子怎么也记不起。唯一记得的是,爹第一次握住他的

手,握得很紧。爹的手心,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农家人,一生辛苦的证明。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爹娘可以舒舒服服过几年了罢,小弟的药钱,也总算是有了着落。

桂子高兴的想。自己会如何,桂子没想过。反正一个半瞎的鬼子,再好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吃不饱,穿不暖,爹娘不理,亲戚嫌弃,就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也可以向自己身上丢石头,大人也不会骂的。还能怎

么更糟呢。桂子只求自己这五十两的卖身钱可以给家里带来几年好日子,别的什么,年幼的他,还一时想不起。

此时的桂子,还不知道自己被卖来这里做什么,还以为是和村头的孙大哥一样,是来大户人家作仆人,伺候主子的。

伺候不假,只是不是以仆人身份。年逾不惑却依旧称得上英俊的夏老爷告诉他,从此,他就是夏家的童养媳,将来,

就是夏少爷的结发妻。

桂子抬头看着这个大人物,眼里尽是迷茫。他没读过书,夏老爷文质彬彬的话他只能听得半懂,只是奇异的是,从夏

老爷眼里眉间,桂子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也许,是比在村里被人厌弃,更加凄伤的将来。

只是彼时,桂子看的还不分明,满心都是初到异地的忐忑,再无法顾及其他。只记得夏老爷说,鬼子的名不雅,眼下

正是九月桂花香,不如转个音,就叫桂子罢。

于是鬼子,从此就叫了桂子。

后来,桂子被一个穿着桃红掐牙小袄的丫环带到一个小苑里。黄花遍地的园子里,就立着他的少爷,他的夫君。

看到那人的一刻起,桂子,就不再属于自己。

就是十余年后的今天,桂子还能清晰记起当年那人的模样。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浓黑的眼睛,一身湖色的衣袍,

立在满园的黄花间,好看的仿佛清晨竹叶尖儿上的露珠。

桂子用力睁大眼,生来头一次埋怨起自己视物不清的眼来。可纵然只能得见模糊的光影色彩,桂子的一颗心,就生生

的给摄去了。这是他的夫君。再好也没有了。

只是夫君,到底是什么呢?是和少爷一样,对主子的一种称呼罢?桂子模糊想着,心底,竟生出隐约的失落来。只是

,主子啊。

第二章

后来,桂子终于晓得所谓夫君的意义,只是更晓得,童养媳的意义。桂子唇角凝着一丝笑,伸手轻轻一掠鬓角的余发

,抬眸望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夏少爷,又垂下眼去收拾手里的针线。此时的桂子正是十七岁,说懵懂也懵懂说明白也明

白,满腹梦想的年纪。

可是桂子晓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做梦的。

圆房是在桂子二十二岁的年纪上。两个男子如何圆房,桂子不懂,十五岁的夏家少爷也不太分明,一夜折腾,桂子疼

得冷汗热汗一身一身的出,恍惚中迷迷糊糊的想起,他还不曾见过喜堂模样,果然,童养媳虽是正娶的妻,还是作不

得数的。

当时心里是否有过悲哀,桂子已然想不起。只晓得,少爷在自己耳边轻轻叫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他落下的泪,一定是

因为欢喜。仿佛这时,桂子才真正认同当年的鬼子,如今是叫了桂子。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夏家少爷原本羸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身量也拔高不少。一身衣冠胜雪,立在荷塘前梅

林里,真真一个风流少年,就是那戏词里的潘安宋玉也及不上他的十一。桂子眼里看不清,可那人的眉眼轮廓,就是

不仔细去想,也从来都在心上,历历分明。

人说,夏家的少爷,不仅人才生的俊俏,更兼文采风流,小小年纪就兼得建安花间两家风骨,见了他,才真正相信世

上果真有生花妙笔。

夏老爷笑着说过奖过奖,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自豪。夏家祚薄,这一辈只得这一个孩子,自然是心头宝,偏生这孩子

又生的一副玲珑心肠,怎会不骄傲。

夏少爷十七岁上上了京城,三个月后,就有小吏来报,夏少爷中了头甲的第二,做了榜眼郎。金黄的皇榜上密密写着

不少字,桂子挤在人堆里,一个字也不曾看清,远远听到那内侍尖声诵读,欢喜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桂子这才得知,他的少爷,他的夫君,大名原来是唤作夏未央的。

夏少爷衣锦荣归,夏家上上下下都仿佛过节般喜气。桂子独自坐在偏院的窗前,加紧手上的活计。那是一身雪白的衣

袍,粗丝的质地,针脚倒是匀密。桂子正在那衣襟上,绣一对代表相思的藕花。绣得累了,抬头松松颈子,揉揉越发

模糊的眼望望窗外。那里,是一堵爬着青苔的院墙,稀稀落落的几支细竹,隐约还能想见当年浓翠的模样。

桂子总是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晴阳当空到夕照西下。也不知哪里有这许多活计可做,桂子手上也从来不停。桂子屋

里没有灯烛,这也无妨,反正那淡弱的一豆微光于他也无甚助力。桂子的针指全凭一双手,做得慢,却是精巧,一花

一叶都栩栩如生。

桂子眼睛看不清,心里却是分明。

夏少爷回来了,一身大红的官服,胸前有金绣麒麟的补子。高头大马通体雪白,只额心有星火似的一抹红。一路鼓吹

,夏少爷却是淡然的浅笑,别有几分出尘姿态。

桂子依旧去少爷的凝思阁伺候,却被夏夫人身边的大丫环婉言退了回去,说,老爷找你呢,就在中堂里。

夏家的中堂唤作三不留,正是夏少爷幼年时取的名字,反用东坡居士词义,清风不留,明月不留,我不留,从来都是

夏老爷办公事的地方,桂子进夏家这许多年也不曾进过。

桂子满心忐忑,短短十数丈的青石路走得比跋山涉水还辛苦。夏老爷坐在黄花梨的圆桌边看着账目,见桂子进来便招

呼他坐下。桂子哪里敢坐,只是垂手立着。

夏老爷饮一口茶,抬头看着这从来恭顺的儿媳,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夏老爷说,当今的天子十分喜欢未央,留他在身边做个御前行走,过几日就要动身上京的。夏家业大,自然不能一发

的带过去。

桂子点点头,心思千转,却瞧不明白夏老爷向他说这些所为何意,粗丝滚边的衣袖里头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夏老爷又去翻弄账册,说,天子最宠爱的十七公主非要嫁给头甲的才子,可状元探花都是五十开外的老头,如何配的

上二八芳龄的金枝玉叶。

夏老爷没再说下去,其实也不必再说。桂子指甲都嵌进掌心里去,就怕听到一个休字。

是了。桂子这几年才明白,当初会进夏家门是为了算命先生一句话。夏少爷自小体弱,五岁上更是一场大病几乎失了

命,夏老爷病急乱投医,请来算命先生一看,说是小少爷生辰不好,恰是阴年阴日,放在男子身上自然大为不妥,要

破此煞,须得迎娶一位阳年阳日生的妻子,只是女体本阴,这人,须得是男子。这才有了桂子嫁进夏家的事头来。

桂子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予夏少爷冲煞。说是童养媳,其实不过与门上的八卦镜案上的供品饼饵一般。

桂子得知这些时,却不曾悲伤。早知必有由头的,否则哪家会要个男媳妇?只是心底那一丝隐约的痛,却始终挥之不

去,从刚刚听得根源的开始,到多年后早已习惯孤独的现在。

当年三不留堂里怕得浑身细细战栗的桂子,求的不过是不离。当听得夏老爷不过是要他让出正妻的位置,几乎松了一

口气。

桂子早知,他,从来也不是夏少爷的妻。他只是,夏家的童养媳,如此而已。

两个月后夏少爷上了京,桂子,并不在送行的人群里。这日夜里,桂子在屋里点起落满了灰尘的蜡烛,就着几不可见

的光影,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着少爷的名字。

夏未央。夏未央。夏,未,央。

桂子不曾念过书,这几个字只是照书皮上落款描的,歪歪斜斜十分不像样。桂子也看不清,一遍一遍描来越发的不像

个字。握笔的手也不得法,指尖都泛了白,上头细密的新旧针眼益发显眼。

那歪斜的字,被昏黄的烛光一映,竟泛出暗暗的红来,仿佛干涸的血迹。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数月后京里传来消息,夏少爷与公主成婚了,而那任性的公主竟然说,甘愿做妾。夏家

的下人议论纷纷,十分不明白,怎么皇家人能受得了如此委屈?桂子听得言语,垂下头什么也不曾说,心里却也疑惑

。心底隐隐的自然也有欣喜。

夏老爷却是暗自叹息。小人无知,他又怎会不明白,公主这么说不过是摆个姿态。皇家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面子。

逼人作陈世美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天下人晓得。

第三章

此后便是数年的音信全无,当然只是对于桂子。夏少爷性子至孝,家书自是常有的,只是谁也不曾想起要教桂子知道

。起初桂子还有几分念想,日子久了也就断了心思,一心在那越发荒芜的偏院里头做着自己的事,终日也没有一句话

也是,这偏僻的院落,就是洒扫的粗使丫环也不常来的,有谁会留心听那下人都不如的童养媳一句话呢。

桂子并不在意。早年受尽欺侮的桂子只求一个安宁便已知足,何况夏家好礼数,纵然除夕的团圆宴上从来也不曾有他

一席之地,可也从未短了初一的年糕十五的汤圆,也曾邀他一同去赏那元宵节的灯,只是桂子垂下头轻声谢绝了。

再美的花灯,桂子看来也不过是模糊的光团,人群熙攘,映在他眼中不免有几分鬼影幢幢,总教他无端的怕起来,仿

佛触到了什么他并不愿意忆起的过往。

况且花灯固然精致,又怎比得过那人带笑的眉,璀璨的眼?

桂子素来是不问世事的,所以夏家的变故,他总是最后一个才晓得。那日日头正好,刚刚入夏的天候还只有些微的热

意。桂子难得放下针线到院子里坐坐,正是夏花初绽时分,这院子虽则荒芜,也有三两枝不太要人照料的木槿蜀葵之

类的花儿兀自开得热烈。桂子自然是看不清,可就算只有模糊的色团也是好的。

桂子微微仰起头来,朝天上那巨大耀目的光球露出惬意的笑来。

可惜不过一会儿功夫,和暖的日光就倏的黯淡下来。

三不留堂里,桂子立在书桌旁,望着夏老爷似乎忙碌的身影,一动也不敢动。

夏老爷似乎忘了曾唤了桂子过来,兀自整理着账目,头也不抬。半晌才从一摞书信间抽出一张薄薄的素笺来,抬起眼

看一看桂子,欲言又止。

若是桂子眼睛看得清,此时一定惶恐起来。夏老爷与儿子肖似的眼中,有三分不忍,与一丝决绝。

可是最后,夏老爷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让桂子回去了。

日头依然晴暖。桂子走回院里才发觉,并不炎热的天里,涔涔的汗,竟将里衣都打湿了。

桂子不笨。他只是无法同时在心中放进太多东西而已。夏家四处奔走的下人和越来越少的人声桂子不是没发觉,只是

从未深思过什么。反正无论如何,桂子是夏家的童养媳,不会改变。

桂子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也是一直这么来安抚自己不时就会莫名不安的心。可是桂子,怎么也不曾想到,再一次听到

夏少爷的消息,竟是通过一张薄薄的素笺。

似曾相识的,曾教夏老爷欲言又止的素笺。

夏老爷将这一纸书信放进桂子手中时,还是什么也没说。桂子也不曾问,只是茫然的望着手里的纸,将胳膊伸得长长

,仿佛这样就能离这不祥的物件远一些,更远一些。其实桂子不识字,就是放在他鼻尖儿下头,也是看不懂什么的。

踌躇再三,桂子还是咬牙将素笺上的字依葫芦画瓢描了下来,当然是散着写下的,好教人念时不让人知晓里头的内容

。桂子因了看不分明的眼而练就了一副好记性,拼拼凑凑的居然也将这封信念了下来。

桂子的天,忽然就塌了下来。

和这素笺一起由夏老爷递到桂子手里的,还有一张银票,一百两。这大约是五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赋税,着实不是小数

目了。夏家,从来也不曾薄待了桂子。

可是桂子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只因了,那素笺上的头两个字。

休书。

桂子,从此再也不是夏家的童养媳。从此,桂子与他的少爷,再也无一丝联系。

桂子抬头望望天,日头是难得的好。可是,怎么那么暗呢?

少爷曾念过一句诗,叫做什么来着,东边日出西边雨,这是,要下雨了么?

这句诗下头是什么,桂子,怎么就,想不起了呢?

桂子能去哪里,哪里才是桂子的归宿,桂子不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桂子只觉一片迷惘。桂子生来仿佛就只为了成为夏家的童养媳,一旦失去了这个身份,桂子

就什么都不是。

甚至不是那有娘生没爹养的鬼子。

娘家如何,也早就不再想起。只是现在,那里是桂子唯一想得到的地方,无论是否还有桂子的位置。

也许从来,也不曾有过。

带着茫然多过悲伤的心情,桂子收拾起一个小包裹。桂子本是一无所有,目之所及都是夏家赐予他的。夏老爷好心肠

,让曾经连名字都没有的桂子竟然有了一份财产。

虽然桂子宁可不要。

循着年幼时模糊的记忆,几经辗转桂子终于站在那应该被称作故乡的村子前。记忆中的那棵老榆树还在,只是似乎不

及当年青翠,微微显出些许老态来。

毕竟,已经离开十多年了。

进村向左转,数过去第九间屋子,就是门前有一棵半老枣树的,就是桂子曾经的家。

泥灰墙,茅草顶,挂在屋檐下过年时没舍得吃完的两条腊肉,依然还是当年桂子离开时的模样。十多年的光阴似乎从

未在这乡间的农家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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