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魅——苍白贫血
苍白贫血  发于:201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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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那太监便麻利的小跑回去。

张顺弓着身子,低头合计了一会,不敢隐瞒,便抬手撩开了外面一层青纱,上前了几布,直接跪在里纱外,脑门碰着地面。

“皇上,兵部尚书于体仁宫有要事求见。”

“不见,说朕休息了。”皇上的声音,隐隐含怒。

方才被水浸的奄奄一息的人,动了动满是水珠的睫毛,突然活过来一样。

张顺搁在地上的脑门湿湿的。

“皇上,奴才该死,那兵部尚书还托人带了句话进来。”

皇上的手指在身下人的细细的腰杆上游动“讲。”

“蛮夷大举进犯,边城失陷。”

压在侧腰的手指一沉,皇上立即起身披了件衣裳“摆驾。”

“奴才遵旨。”张顺拖长了声音,低着头起身取了皇上的衣物,伺候着穿好了,便张罗着摆驾。

皇上朝外走了两步,又急速的转过身,登了台阶,顾不得四溢的水,直接坐在了池边。

伸手拉了仲廷玉的长发,将其提坐起来。

黑玉般的青丝沾在苍白的身子上,越发有种意外冰冷的姿态。

“这下你高兴了。”皇上的声音低沉。

被粗暴的擦掉脸上的水,仲廷玉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盛怒的脸。

皇上眼底氤氲,一缕一缕的拿开粘在仲廷玉脸上的黑发 “不如,永远留在这未央宫里吧。”

下巴上的水滴,滴落在地面的声响,突兀清晰。

仲廷玉眼睫微微闪烁,本来想笑,可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杨桃的脸。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不可抑制的惊恐,仲廷玉突然跪趴在皇上脚下。

“……皇上……”

皇上站的笔直,斜垂着眼睛看脚边那赤裸的脊背。

心里面竟刀割一样。

张顺跪在一边,屏住呼吸,死人一样。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

仲廷玉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头顶上声如白绫,勒在人脖子上一样,只觉恐怖。

皇上却是细声慢语:“如若你继续作祟,总有一天,会溺死到这池子里。”

******

杨桃的头咚的一下磕在桌案上。

身后伺候的小丫头不由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杨桃揉揉发红的脑门,自叹这些日都没睡好,本来想着等仲廷玉,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杨大人,不然您先去客房歇着,我家大人回来,奴婢自会通报一声的。”

杨桃精神了一会,只觉自己荒唐,便起身道:“不用了,在下告退。”

那小丫头笑眯眯的,“杨大人,坐一会吧,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您都坐了一晚上了。”

杨桃更觉尴尬,连忙摆摆手,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府内的下人还未来得及伸手,那门自个儿就开了。

鱼贯而入的,是些个黑衣小厮。

错愕间,还没等问个清楚,仲廷玉一袭深紫色的斗篷,就立在了杨桃眼前。

月色脂粉一般,淡淡的洒在肩膀上,泛出一抹幽谧的银灰。

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仲廷玉的脸色极白,润着垂在帽兜外的黑发,郁郁寡欢的。

杨桃顶着一个镶红印子的脑门,尴尬的语无伦次。

“恩……我……刚巧路过,也不是……我睡着了,并没有特意等你……”

没有任何征兆,仲廷玉的眼角突然掉下一颗眼泪来。

杨桃一看,立刻慌了。

俩人认识这么久,倒是自己打小经常当着仲廷玉的面儿哭丧,仲廷玉可是在自己面前连眼圈都没红过。

“你怎么了?”杨桃心里顿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仲廷玉不语,抬了脚就往府里走。

杨桃也不想着走了,急急忙忙的跟在仲廷玉身后,顾不得身边人异样侧目,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不是顺路,我是特意……我很想你……便过来了。”

杨桃的脸红的几乎不能见人。

仲廷玉也没应声,甚至丁儿点反应了没有,直径穿过外宅进了内苑。

深紫色缎子斗篷,雾气一样些微的腾起,露了里面雪白的云杉。

杨桃放心不下,也懵懵懂懂的跟了进去,直到那身长玉立的影儿隐没在屋子里,这才水泼一样的醒了过来。

惊觉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那胡搅蛮缠的怨妇了。

羞愤间,杨桃忙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力道直接带进了屋内。

眼前的门迅速的关上,挡住了几声嬉笑。

仲廷玉的身子有淡淡的麝香味,“你要是有一天见不着我如何是好?”

杨桃张了嘴,“啊?”

“我问你,如若有一天你再也见不着我,你会如何?”

杨桃沉默了一下,“见不着就见不着了。你我官居高位,免不了外调下狱,且男儿理当心系国家社稷,不应儿女情长。”

仲廷玉的手指攀上杨桃的后颈,“那就好。”

杨桃惊觉其指尖凉意彻骨,忙握入掌心,“你问这些做什么?”

思索了一会,杨桃一惊“难不成,有人要加害与你?”

仲廷玉的声音恍恍惚惚的:“能有谁?”

杨桃苦笑,“也是,你便不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仲廷玉眼帘微抬,自浓长的眼睫间盯着杨桃的脸,

“昔日与你一同下江南时,我藏了一壶酒,想着日后只与你共饮。”

杨桃眉宇凝神,忆多年前旧事,脸上无意识的挂了浅笑“我没记错的话,那时你年方十几,到现在这酒已成陈年佳酿了,定是香醇无比。”

仲廷玉回身幽幽的点了灯,音色冷清,“不过待回了京城,那盛酒的玉壶就裂开了。”

黑夜里那一丝丝光亮,越来越是清明,不多久,整个屋子就如沐残阳。

杨桃面色惋惜“真是可惜,我没口福了。”

仲廷玉轻声道:“玉壶裂痕在颈端,初始到无妨碍,不过这些年以来,裂痕倒是越来越大,长进玉质里似的,但美酒并没少一分,反而日渐醇厚,芳气笼人。”

杨桃道:“这真是稀奇事,按理说,那酒当早漏光了才是。”

仲廷玉脸上毫无表情,“今日我看那玉壶有欲裂之势,突然想起那些酒你都没喝到,顿觉神伤。”

杨桃将仲廷玉拉的近了,另一只手轻捏了他的脸道,“你如此精明的人,这点道理都想不通么,拿出来喝光不就好了,用的着在继续放吗。”

仲廷玉淡淡道,“我放惯了,况且你也喝不完。”

杨桃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怎会有饮不尽的酒藏。反正那玉壶早晚会碎,别可惜了佳酿,免得伤了藏酒人的心。”

“我倒是怕,酒没喝完,壶碎了,喝下去的酒也便成了那穿肠毒药。”冰凉的嘴唇轻轻的吻住杨桃的下巴,仲廷玉齿缝间的语言模糊“到时候,品酒人可如何是好。”

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舐,让杨桃略微吃痛,

“……你想说什么?”

仲廷玉含着杨桃的唇,舌尖绵密的缠了上去,使坏一样的。

杨桃意识恍惚,解了他的衣扣,一只手伸进去,总觉得指尖滑腻“你去哪儿了?身上这样香,头发染了如此重的湿气。”

仲廷玉松开了杨桃,眼角艳色泛滥,“杨大人,劳烦吹灯。”

杨桃瞅着眼前色泽极深的瞳孔,身体发烫,“……我想看着你。”

仲廷玉突然裹紧了衣裳,“看不得。”

杨桃撑不住,忙熄了灯,眼前的透白的玉人瞬间沉入了如墨夜色里。

是夜,马踏边关,蛮夷长驱直入。

第二十四章:督军

早朝,皇上大发雷霆。

仅一日,蛮夷过了边城,趁夜攻占了两座要塞,十万驻城大军临敌时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料朕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

林轩不语,满朝文武,谁不知那些个手持大权的无用的总兵都是靠着巴结吏部尚书上位,真到了兵戎相见之时,除了敛钱财逃跑,指望他们为国效力,简直天方夜谭。

皇上亲小人远贤臣,朝廷早已是外强中干,稍有外力触碰,便做摇摇欲坠之势。

仲廷玉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兵部尚书拱手道:“皇上息怒,蛮夷进军神速,渐逼京师,当务之急,是拟定攻守方略。”

皇上眉头紧锁,“以卿之见呢?”

兵部尚书略沉了半晌,道:“前线精锐骑兵尽数失陷,因其离京城不过千余里,京师人心震惊惶恐,也无作战经验。臣以为,此时贸然迎战,若胜了自然皆大欢喜,倘若战败,后果不堪设想。目前情况,当另各边境守臣竭力防守,再做定夺。”

林轩心里一撇嘴,又是一个活稀泥的高手。

皇上大怒,“说了同没说一样!不想干趁早致仕!”

兵部尚书两腿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罪。

大殿里更静了,臣子们全都低着头,唯恐被皇上看着脸,叫出去触霉头。

林轩在袖子里捏紧了手,内心思索着对策。

眼下主战是没错,不过,这话却是万万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仲廷玉一直等着揪自己的小辫子,自己提了主战后,但凡出了岔子,归根结底总能牵连着算到自己头上,到那时仲廷玉岂不是肆意安插罪名。

如若沉默不语,又实在枉为人臣,愧对天下苍生。

真是进退两难。

正苦闷之时,忽闻皇上沉声道:“首辅有何意见?”

林轩一颤。

思索片刻,心一横,索性豁了出去:“皇上,臣以为,蛮夷入侵,带上万铁骑,从这个数目上看,蛮夷初始目的该是为了略夺财务,一番混战后未料我朝边防空虚,十万大军形容虚设,所以长驱直入有渐近之势,但只要给其当头棒喝,当命精锐部队重挫其气势,也便另其知难而退,不再妄想以蛇吞象。”

皇上眉间稍稍舒缓了些。

仲廷玉听林轩这般,眼底冷光一闪,顿时心生一计。

此时兵部郎中站出来表态,“皇上,话虽如此,这精锐部队,倒是从何而来?京师空虚,全无战斗力,如何给其当头棒喝?”

吏部侍郎拱手道:“兵部言之有理,如若贸然迎战,现了拙,反而得不偿失。”

皇上重新拧了眉头,正欲开口,只见礼部尚书站出来犹豫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沉声道:“说。”

礼部尚书深弯了腰,顿了一顿道:“臣精于阴阳方术之书,近日星象有变,当另京都南迁,方能避过此劫。况且此次南迁,也为各地勤王之师赢的充足的时间,蛮夷再猖獗也只有几万骑兵,到时候不用战,围也围死了。”

礼部尚书话音未落,竟也有两人同时开了口。

“微臣以为……”

“皇上……”

这一声,说话的人都愣了一下。

杨桃和仲廷玉互看了对方一眼,颇为无奈。

皇上面朝杨桃:“爱卿请讲?”

杨桃强忍了愤怒道:“主张南迁之辈,论罪当斩!自本朝开国,因北方蛮夷猖獗,定都北方为的就是天子守边疆。区区几万蛮夷来犯,不主战,反主逃,弃北方百万苍生而不顾,另天子蒙羞,罪无可恕!”

礼部尚书一听,面色如土。

林轩暗自赞许。

这也正是自己的意思,终借杨桃之口,倒了个干净痛快。

杨桃虽深通官场原则,但不畏权贵,敢于直言,这点真是自己万万也学不到一分的。

杨桃继续厉声道:“皇上,臣以为,京师不振,源于人心惶恐。只要以勤王援军安定军心,以扞卫家园激其斗志,如若蛮夷真趁快攻到天子脚下,京城也定会守的固若金汤。如此,命前线将士拼死守卫,并速调南北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将被所属各府的运粮军,马上开赴京师,策划部署。”

皇上微微点头,神情舒缓了许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又新添了几分浓云

“仲廷玉,你刚才有话要说?”

仲廷玉一听皇上直呼己名,倒也不慌,端了袖子上前一步,

“皇上,林首辅和杨大人言之有理。微臣以为,既然是战的话,先前总兵战死,那么,新总兵人选,还请首辅定夺。”

林轩恐其言语间的居心险恶,便冷着脸应了一句“没有。”

仲廷玉缓缓道:“大人切莫推辞,国难当前,当为国选材。”

皇上也正愁无人可遣调,“首辅,你职责在身,莫要懈怠。”

林轩听皇上语气毫无商量之意,只得大着胆子商量道:“皇上恕臣愚钝,臣当真无人选,选将这等国家大事,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皇上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身来,正要发火,却听仲廷玉声音清泉一样的,缓缓流动。

“皇上,若无将才,一切岂不成了纸上谈兵。”

皇上气急败坏,“朕算看清了,你们这些个臣子,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个个该斩!”

杨桃顿觉悲愤,想此等关头,竟无一人为国请命,心一横,上前拱手道:“皇上息怒,臣虽不知武将适合人选,但臣愿意降为监军,随军督战,尽献微薄之力。”

语毕,满朝自愧难当。

仲廷玉眼睫轻抬,张了嘴,又重新合上。

皇上余怒未消,但也知杨桃一片冰心,声音缓和不少“这满朝的文武,破睫之际也就只有你能担大任。蓟州乃蛮夷入京要塞,降职就免了,你便带着一品衔,任大学士督师去那里驻守,运筹帷幄吧。”

杨桃跪地“臣遵旨。”

一边的林轩彻底傻了眼。

仲廷玉最善洞察人心,尤其摸透了皇上的秉性,引其中计。

他一席话,激怒了皇上,把杨桃逼得出去守城。

杨桃一走,朝廷上将无再能压制仲廷玉的人,他便将无恶不作,为祸朝廷。

但国难当头,岂能容奸佞肆意妄为。

想到这里,林轩也顾不得多想,直接上前一步。

“皇上,杨桃终究一届文臣,万万上不了前线啊!臣倒是有一合适人选,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怒喝:“杨桃不去,又有谁能当此任?你么?”

林轩留杨桃心切,话不经脑“于松乃名将之后,可出任总兵。”

仲廷玉垂了眼帘,眼底精光熠熠。

只觉得,他等林轩这么一个破绽,已经等了数载。

本以为已经无望,没料到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皇上果然大怒“你明知不荐,是何居心!”

林轩醍醐灌顶,却已然是穷途末路。

“臣有罪!”

皇上冷声道:“你也不用请罪了,致仕去吧。”

******

春寒料峭,凉了一方城池。

仲廷玉一身翩翩紫衣,幽灯在他如羽的睫毛下绘出了一抹暗影。

于松也是第一次跟吏部尚书打交道,以前从来都是远远的望见了,今儿个可是两人单处密室,偶尔抬眼瞥见仲廷玉如雪的颈子,只觉面皮儿越发灼热。

仲廷玉倒是坦然,几番推心置腹,于松终放下了警惕。

“寻常时候,官居总兵,那是祖宗保佑。可此时前往任职,只能说大人时运不济。”仲廷玉细长的指头覆在青花茶盏上,声音轻缓,“何况眼下大人全无用兵计策,更别提胜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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