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穿越 五)+番外——猫小碧
猫小碧  发于:2011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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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谁知道徐阶的气能延续这么久呢?

想想没面子就没了吧,总不能就此和徐阶一拍两散。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就像是一家子里面,再怎么争执,总是要过

下去的。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退让的,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他们相处的情形,这丢人也丢不到外面去。

打从徐阶出海归来的这些年,朱厚熜对他其实一直也都有种补偿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徐阶为他失去的太多,为他吃的苦

太多,为他受的委屈也太多,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他在事情上面对徐阶多容让一些,也不算什么。

今回便也是如是吧……朱厚熜想了想,明天再去叫徐阶进宫,两个人把事情说开了,其实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这样

了吧。

第二日上没有朝会,黄锦抱了奏折送到朱厚熜的书案上面。去请徐阶的是陈林,只不知到底能不能请得动他。朱厚熜没什

么办公的心情,不想动弹,只叫黄锦打开折子,给他念上面写了什么,然后拿笔批上准或是不准,就丢到一边。

从宣德帝开始,就有了秉笔掌印太监,这些太监们是识字的,帮助皇帝办公,就像是秘书的职务。朱厚熜一直用的秉笔掌

印太监,就是黄锦和陈林,只是他对于这些太监替他干活,有种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不放心,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事必躬亲。

原先就连念折子,也是他自己打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后来内阁还权给他,事情骤然增多,他才逐渐开始让黄锦和陈

林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念折子。朱厚熜不是防备着黄锦陈林,只是人都有一个界限,是他如何才能被打动的界限。防人之

心不可无,朱厚熜不想在习惯了太监们帮忙批阅奏折的清闲便利之后,才发现身边的人是魏忠贤之流。

只是这两天,能够帮忙批奏折的徐阶根本就不进宫来,载城又替他去皇陵祭拜了,朱厚熜又开始自己一个人批阅所有的奏

折。当初作为第一秘书的王静略,这时候已然是刑部左侍郎兼通政使,整天忙得顾头不顾尾,连他的归田园居都不唱了,

根本不可能再过来帮忙;而那些新提上来的进士们,还正在适应期,怎么能放心把政事交给他们。

一连几天的繁忙工作,还有为了徐阶心烦生气,朱厚熜也觉得疲惫。这会儿只想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做,可是也不能放着一

大堆折子不管,于是也只能让黄锦念着,他尽量简短地批复一下,让黄锦模仿着他的字迹批上去也就是了。

黄锦念了半晌,声音渐渐有些干了,朱厚熜这才想起来让他喝口水。张开眼睛看看那一摞已经批过的折子,也有十三四本

了,可是陈林还没把人请来。

是徐阶不想来?朱厚熜的眼神沉黯了一下,难不成徐阶还真想三顾茅庐?起身把手里一直把玩着的折扇丢到桌上,朱厚熜

从书案后面踱步走出来,黄锦连忙搁下茶杯跟在他身后。

才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陈林一脸是汗地正往大门里来。看见了朱厚熜时,他一条腿在门槛这边,另一条腿却还在门外,

僵立着也不知该行礼还是怎么着。

僵立了一会儿,黄锦咳了两声提醒他,陈林这才一副刚醒过神的样子,完成了进门的动作,给朱厚熜行礼。朱厚熜看着他

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再见他身后没有跟着他想见的那个人,不由得皱皱眉,道:“你今儿怎么了?平素那么机灵一个人

,今天怎么跟没睡醒似的!”

陈林得了朱厚熜的示意,从地上爬起来,垂手道:“回皇上,今儿是奴婢冒犯了,皇上恕罪。方才跑得急了,没喘过来气

,皇上且饶过奴婢这一遭。”

朱厚熜本来就没想怎么着他,点了点头,也没再提这事,只是道:“叫你去请徐少傅,人呢?”

“皇上……”陈林一脸的挣扎,吞吞吐吐,“奴婢去了徐大人府上,大人说……说他身子不舒坦,皇上要想见他……自己

去找他……”

原来他是这么说的?朱厚熜微微眯起眼睛,怪不得陈林这副模样,说话也不敢说。朱厚熜身边的人大概也都是知道朱厚熜

和徐阶有多好的,平素朱厚熜对徐阶是什么样,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但是徐阶这么嚣张地明白说出来叫朱厚熜去见他,这

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旁观者眼中,他们两人再怎么好,纵使是两情相悦,身份上也是差着的。徐阶身为臣子,在旁

人眼中就是该向作为皇帝的朱厚熜低头的。现在徐阶的言行,着实是让陈林吃惊了。

岂止是陈林呢,黄锦听了陈林的转述也是瞠目结舌。只是他平常就比陈林稳重,这会儿也不显得失态。朱厚熜看着两个人

都是这么一副惊异不定又有些惶恐的样子,心中微微冷笑,徐阶这是摆明了不想见到他了,要不然怎么能这么明白的说出

来这样的话。他这种言辞,对于上位者简直就是侮辱了,若是朱厚熜还巴巴地跑去见他,那才真是丢脸。

用这样的举动堵住朱厚熜的路,徐阶还真是不怕被治罪了。朱厚熜深呼吸一下,平定自己乱哄哄的脑子,还有涌上胸口的

怒气,然后对陈林道:“这是他原话?”

陈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是……陈大人说是……就这么跟皇上说……还让奴婢……一个字都不许改动……”

原本掩藏在心里的冷笑,已然浮上面孔,朱厚熜挥挥手,道:“你跑这一趟,也辛苦了,一早上就这么跑来跑去,想必今

儿也没精神,朕不用你了,下去吧。”

小心地看了看朱厚熜的脸色,陈林也知道现在他心情必然不好,哪敢多说,赶紧避开才是对自己负责。于是在跟黄锦交换

了一个眼神之后,陈林就赶快的溜走了。

朱厚熜怎么会看不到他们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只是不想管。他走回书案后面,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对黄锦道:“继续念

。今儿要把这些折子都批完的。”

所有的奏折都处理好之后,已经是申时末(下午五点整)了。朱厚熜一天都没有动弹,但是脑子累得很,脸色比起早上那

会儿差得多了。

读折子的人已经从黄锦换成丁克明,然后换了一个朱厚熜叫不上了名字的小太监,后来又是陈林来替班。但是这下达口头

批复指示的人,却是一直都没有换。

太阳眼见着都到西边去了,朱厚熜这一天还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陈林读折子的嗓音还能维持在清亮的水准上,

朱厚熜的嗓子却有些沙哑了。

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是陈林也不敢劝。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折子,陈林看着朱厚熜捂着嘴咳嗽的样子,不免担心,只道

:“皇上,这又快哺时了,可要吩咐用膳?”

拿开那只覆住嘴巴的手,朱厚熜抬起头看着陈林,脸色阴霾。那眼神冷冷的,比前些年徐阶不在的时候那种冷清还要显得

阴寒,陈林正好和他的眼神对上,心里一哆嗦。正想着这回怕是坏了,却见朱厚熜慢慢闭上眼睛,再张开,那双眼里已然

空无一物,毫无情绪。

朱厚熜从坐了一天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向窗外依旧明媚清朗的天空,负手而立。陈林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也没有任何吩

咐,只得站在一边。半晌,才听到朱厚熜道:“去拿便服,备车,朕要出宫去。”

这出宫还能有别的地方?还不就是要去见徐阶。陈林一时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午时皇帝有多么生气,单是从脸上

就能看出来了,这会儿却又要去见了,难不成是徐大人真的好到让皇帝都甘愿低头?还是说这回是徐阶要倒霉了?

只是不敢多言,陈林应了一声,连忙下去让底下人备车,自己去拿了朱厚熜平素出宫时穿的衣服,然后跑到书房,朱厚熜

还在那窗边站着。

换好了衣服,朱厚熜也不看身后陈林还是一身太监的打扮,径自往外走去。陈林不敢大声喊,只得一溜小跑,跟在朱厚熜

身后,低声道:“皇上出宫,要带着谁?”

侧头看了下身后的陈林,朱厚熜道:“不必了,今儿谁也不必跟着。朕活了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能在京城里走丢了?有人

驾着车就成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怕的不是迷路而是没人伺候……陈林心里上下忐忑,只是看着这会儿朱厚熜的脸色,想想方才他的那个

眼神,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看着他走远了。等人都看不见了,陈林才一拍脑袋,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皇上这会儿这么疲

惫的模样,却又去见徐大人,两个人要是吵起来,身边又没个人,皇帝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可怎么办?

坐着车出了宫门,朱厚熜撩起车窗帘子,头倚着窗框向外面看。车子有些颠簸,他的头也随着车子在窗棂上磕磕碰碰,只

是轻微幅度的磕碰,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这一天下来,头痛欲裂,这么碰撞几下,反倒好受一些。

看着外面路上来来去去的行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可是他现在,是要去干什么?徐阶今天表现的很明白,不想见他,

不想跟他说话。他现在又跑去他家里,算是什么?

而他这次过去,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这回他算是够下身份了吧,算是够给徐阶面子了吧?徐阶那么说,他还是来了,总能

把徐阶哄得高兴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思?每次都是这么一个套路,徐阶生气了,他去哄着他高兴,哄着他不生气,然后两个人和好,然后再

继续这样的循环。只是这次徐阶生气的时间长了些,他为了哄得他高兴,费得心神多了些,其间过程让人心里难受了些。

总是这样的相处,没有任何进步,朱厚熜忽然觉得,有句话说得真的很正确,爱是会被磨光的。这次或许还不足以耗尽他

对他的感情,但是下一次呢?朱厚熜真的不敢保证,下一次他还会这么不要面子地去上门找徐阶,去小心维护他们之间的

感情。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这整个过程中,到底做错了多少,才形成现在这种局面。他也不知道,徐阶到底希望他能退让到一个

什么地步,才会满意。

甚至有一瞬间,当陈林转述徐阶的话的时候,朱厚熜心里有些冷,他开始怀疑,徐阶是不是已经对他无情了。

那样伤害彼此感情的话,他也能对着陈林说出来,然后让陈林转告。徐阶好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总是隐忍着沉默着温柔

着的徐阶了……

这么一想,朱厚熜的眼睛有些发酸,连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继续胡思乱想。就算是这次见面,是不可挽回的崩裂,

但他希望自己能姿态好看一些。

在车内坐端正了,朱厚熜把一直撩起的车窗帘子放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下了,然后就听外面侍卫说,徐

大人府上已经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相对而泣

因为徐阶不经常在家住的缘故,徐家人员很简单。偌大的一处宅院,除了徐阶自己还不到二十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朱厚熜先前只来过这里一两次,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现在趁着进门时四处看了看,不算简陋,但是很简单。

徐阶在他的书房里待着,据说也是一天没有出屋门了。朱厚熜一路走过去,除了给他带路的那个门房,没有遇到一个人,

整个徐府都让人感觉空空荡荡的,怪不得徐阶不喜欢在自己家待着。朱厚熜看着西斜的日光洒在徐阶书房前的花园里,只

种了几棵好活的月季,一时有些恍惚,方才在心里对于徐阶淡淡的埋怨,这会儿也消散了。

拒绝了那门房通报的请求,朱厚熜自己上前去,撩开徐阶书房门前挂着的帘子。夏日里酷热,门是开着的,朱厚熜径自走

进去。徐阶的书房设在东厢,朱厚熜过去的时候,徐阶半躺在大圈椅里面,衣衫不整,敞着怀露出半拉胸膛,头发散开着

挽得乱七八糟,发髻上面插着的竟是一根毛笔。他仰面瘫在椅子里,脸上盖着一卷书,朱厚熜走过去把书拿起来,看了看

纸页上有被水沾湿的痕迹,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扉页上面写着《樊川集》。

什么时候这人也有了伤春悲秋的心思……朱厚熜把书合起来放在书案上面,然后看着徐阶继续装睡。

夏日天热,他这么一动不动的,又心里焦躁,片刻就出了一脸的汗。朱厚熜在心里叹了一声,从袖中摸出降温的冰袋子丢

到他怀里,又拿出一直放在冰袋子旁边的手帕给他擦脸。

冰凉的感觉落在身上脸上,徐阶也不能再继续装作一无所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拿起那绸缎制成的冰袋子,看了看上面

的龙纹样式,丢到了桌上,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朱厚熜呼吸一窒,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然后收起了手帕。片刻后才微笑道:“你这几日一直跟我闹别扭,不来见我,我这

不就来见你了?”

徐阶抬头,嘴角上挑,笑得颇有些讥诮:“是么?你是想我了么?”

朱厚熜抿着唇,点点头,笑道:“我可不是想你了?咱们这回闹得时间够长了,你也消消气。你叫我来见你,我也来了,

你就别再气了,行么?”

“呵……”徐阶猛地站起身,向前一步。他本就比朱厚熜高了不少,贴得这么近,朱厚熜只觉得一股子自上而下的威压就

这么直冲冲的压了下来。他身上的热气也像火炉似的,带着淡淡的汗水气息扑面而来,朱厚熜忍不住侧过了脸。

“你觉得这就算完了?”徐阶低声道,“上回你说的那些话,也都算了?”

“上回……”朱厚熜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原以为当时说的那些话是气话,徐阶也心知肚明,谁知道徐阶能一直记到现在。

那时曾铣的调令刚刚下去,徐阶这才知道朱厚熜最终用的是夏言举荐的人,且没有跟他知会,不免有些不满。他之前满以

为朱厚熜会用薛冰,在兵部连路引文书什么的一应都准备好了,可是诏书下达,却是曾铣,这下先前准备的所有文书都得

重写,而因为这事,徐阶在下属们面前也着实有些抹不开脸。

后来不知怎的,这事儿在京城里传开了。职位比较上层的,大概都隐约知道徐阶将近四十还没有婚娶的缘故,还有他和朱

厚熜之间的暧昧,是以就有谣言开始传播,说是徐阶已然失宠。而夏言当年的旧账也被翻了出来,原是从六品兵科一路扶

摇直上,直到今日的正二品户部尚书,内阁三辅大学士。这么一路顺遂的升迁,多多少少也招来谣言。

这些都被徐阶听在耳中,自然心里憋闷,便在脸上带了不高兴的意思。朱厚熜问他时,他只说是因为朱厚熜偏向夏言了,

他心里不满,却没有提到所谓谣言。

朱厚熜却觉得,徐阶这回有些无理取闹了。他拿夏言说事,不是一回两回了,简直是只要有夏言的名字,他必然要别扭一

番的。这回朱厚熜是觉得,徐阶又是如此。

但是夏言的名字被提得久了,朱厚熜心里也不怎么高兴。虽说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徐阶,但是夏言也是他原先喜欢过的。活

了几十年的初恋,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完全淡忘,总还是在心里留存着一点影子的,每每触及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多多少

少会有些难受。再加上夏言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能因为徐阶说了什么就疏远了他,不重用他。

所以朱厚熜当即就摆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想借着这件事情,跟徐阶好好说道一番,让他今后不要再扯着夏言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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