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黄大仙

果然有人！

听到动静，林语倒是不急着动了。他在树枝上坐了下来，那树枝极细，林语在上面站立坐下，居然如履平地一般。

他又坐了一会儿，那压抑的呼吸和走动，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停下，悄无声息。

林语继续等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安静下来之后，却突然听到有鬼鬼祟祟偷偷跑出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为细小，却瞒不过林语的耳朵。

虽然确定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林语还是轻点树枝，跃到树叶浓密的地方，然后那脚步声从高大的围墙里面出来，一溜烟小跑，居然是往林语所在的地方过来了。

前面走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有些鬼鬼祟祟地往四周望着，然后径直走到离林语不远的地方，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刚准备往嘴里塞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他吓极了，飞快转过头，就看到他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干干瘦瘦的男人。那男人年纪并不大，因为站在月光下，刚好可以看清楚他的样子。

林语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杀猪匠的弟弟。

原本在村子里面，这杀猪匠一家存货最多，一家人也是白白胖胖，上次围捕林家人的时候，没看到他。不过这也正常，要是当时他在，恐怕现在早就尸体都烂透了。

林语看了下这个人，发现他原本极为壮硕的身材，才半年多不见，居然现在已经瘦了整整一半，原本肥头大耳的脸，此刻居然看上去显得非常干瘦。

不过，唯一不变的，大约就是那讨人厌的贪婪眼神和猥琐的笑容。

此刻他盯着那树荫下的男人，阴测测地笑着，说：“黄曾新，你手上拿的是吃的？”

那黄曾新沉默了一下，哑着嗓子回答：“……是啊，你有什么意见？”

“我有什么意见？！”他拉高声音，继续笑了一下，然后居高临下地说：“你别忘了，阿塔大人立下的规矩，不准擅自离开村落，不准私藏食物，只有付出劳动，才有资格分到食物！”

“我呸！”黄曾新愤怒地回答：“那个阿塔大人是个什么狗屁，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把我们当奴隶，你们这些人愿意当他的狗，我黄曾新可不吃这一套！村子我是出了，这吃的我今天也一定要自己吃！你怎么地吧？！”

说完，这黄曾新居然后退一步，把手上的面包袋子一扯，然后塞了一大口进了嘴巴。

这杀猪的弟弟顿时着急了，马上准备往前，逮住这黄曾新，他出来可不是真的为了什么阿塔大人的命令，只是因为看到这黄曾新鬼鬼祟祟的，他好奇跟出来看看，可没想到黄曾新居然还藏了食物！

这年头，一个面包，足以让人心动到杀人灭口了。结果这黄曾新好像知道他的打算一般，像个饿死鬼一样，准备跟这个面包共存亡了。

他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于是赶紧想上前，黄曾新吓极了，暗叹一声吾命休矣。突然一阵风过，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男人，就猛地全身紧绷，再也不敢动一步。

他的脖子上面，林语的食指幻化成为不可思议的长度，如同一弯修长的刀，抵在脖子上的金属光泽，让人明白，这恐怕比普通的刀会更锋利。

“阿塔？”林语微笑了一下，他没想到，那个阿塔居然那么厉害，被楚城吓成那个样子的逃走，却居然敢继续住在这个村子。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么？

“你是说，上次被吓得逃走的变异人阿塔，他现在在村里面？”林语低声问。

这干瘦的男人被吓得不行，又不敢点头，只能一个劲儿回答是。林语又问了一下这阿塔和村里面的状况，得到想要的讯息之后，林语莞尔一笑，然后说：“真是谢谢你的配合，做为谢礼，我会让你死的更加痛快一点——”

说完，他的手轻轻一挥，这干瘦男人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缓缓地倒下，身体落地的瞬间，头咕噜噜滚到一边。

在林语右侧，看呆了的黄曾新，咕嘟一口咽下嘴里的面包，犹犹豫豫地低声问：“……林、林语，是你么？”

看到林语转过头，黄曾新顿时面包也不吃了，一张脸上，仿佛久旱逢甘霖，刚才还死撑着的英雄就义表情，一瞬间却突然眼圈一红，一个大男孩，眼泪鼻涕当场就下来了。

林语一掌把这个热情过度的人隔离在安全范围之外，头疼地说：“黄大仙，你安静点，先跟我说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黄大仙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起来。

原来，当时接到林语的电话的时候，他乐呵呵地道了谢，还以为林语是在玩什么网上的那种“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说末日之后要怎么办”的活动之类的，当场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林语，还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把林语逗的很开心。

结果没几天，大变出现了。

先是莫名其妙地，城里出现遮天蔽日的鸟，飞过去的时候，总有几个人死亡或者是大批量的人伤痕累累，接着，是几天的没日没夜，还没等大家高兴太阳出来了呢，紧接着却是医院的爆满，这时候黄曾新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到底是年轻人，不会太过相信报纸新闻等东西，砖家叫兽的言论，总会在事后证明一点都不靠谱。

于是这个时候，黄曾新想到了林语的电话，他冒着全城感染的人，跨过半个城区，按照通讯录找到了林语的家。

结果他拍了半天门，才有林语的邻居隔着防盗门告诉他，林语一家人去了乡下，现在没回来。

黄曾新一下子就怕了，他赶紧赶回家，跟父母说要去乡下避难。结果他父母把他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是他整体打游戏看动画，脑子不清醒了。

说服不了父母，黄曾新只有提心吊胆地留下来，一边寄望着林语的话只是一个游戏，一边到底是害怕。

大批量的人开始发烧，军队医院开始介入，社会秩序还能得到保持，但黄曾新总觉得害怕，他拿出了之前自己历年的零花钱，外加偷了家里的存折，买了一大堆食物。偷偷藏在自己房间里面，那时候，父亲也发了高烧，黄曾新的妈妈在他的苦劝之下，总算打算在家照顾爸爸。

没办法，医院已经人满为患，连过道都睡满了病人，就算送过去，只怕连挂号都挂不上。

接着情景越来越差，大批量的人开始死去，开始还有葬礼，但接着，连军队等地方都受到巨大的影响之后，死人已经多的堆成了小山。

后来，黄曾新的爸爸拖了一阵子，终于还是过世了。黄曾新抱着他妈哭的不行，两人还想把林爸爸埋起来。结果没等行动，瘟疫又开始了，大街上都是腐烂的尸体和难闻的尸臭，外面乱成一团，黄曾新跟妈妈一起躲在房间里面，黄爸爸的尸首一日日腐烂发臭，却不敢出门。

门外有成群结队抢东西的人，他们不但抢东西，而且杀人。这时候，执法的单位都已经瘫痪，也没人能管的住这些人。于是队伍一日日壮大，也一日日更加嚣张。

黄曾新抱着瑟瑟发抖的妈妈躲在房子里面的时候，就害怕那些人踹开房门，来家里杀人抢掠。

因为这些人，黄曾新跟黄妈妈就算家里有米，也不敢做饭吃，只怕香味引来杀身之祸。两人一直吃着饼干面包，开始还有水电，后来水电都停了。黄曾新在家熬了没多久，水喝完了之后，他拿起刀子，也出门小心翼翼地去了一些空了户的人家，找到水和吃的，就急急忙忙搬回家，然后又几天不出门。

这样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好歹是活下来了，而且，谁知道林语一家在乡下过的怎么样呢。现在能活下去，出城还意味着很多危险，黄大仙当时想着，再看看吧。

结果一看，就差点看到地狱。

先是持续了三四个月的寒冷，冷的泼水成冰，整个都市仿佛一座死城，好像网游里面经常出现的无人废墟。

黄大仙和黄妈妈，找来了家里所有的被子和衣服，因为商业套房质量并不是非常好的关系，有些透风。所以就算找了家里能取暖的一切东西，却依然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好歹，不会被冻死了。

这冬天就在缺衣少食和寒冷之中度过，好不容易迎来春天，却除了春暖花开，还有仿佛科幻电影里面的变异怪兽——

能喷火的动物，能飞的狮子，几层楼高的大象，因为动物园的关系，全世界各地的动物杂糅的乱七八糟，把城市弄得如同哥斯拉过境。

然后，动物们在人类以为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打起了消耗战。

慌乱之中，黄曾新趁着变异人和军人跟变异怪兽打成一团的时候，带着妈妈，一路胆战心惊往村子里逃过来。

一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路上又遇到独立的军阀开始抢地盘的混战，躲过流弹的攻击，又冒着被杀死的危险穿越军阀的地盘。

一路千辛万苦，到达的时候，却发现，这里一点也不好，林家人一个都不在。听到黄曾新是来找林家人的，阿塔出现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把黄曾新和黄妈妈安排到村里面做苦力。

黄曾新每天白天要负责挑粪浇村里面养的蔬菜，晚上还要在村外的小高塔上负责放哨，如果被检查到偷懒睡着，就是一顿毒打。黄妈妈则被安排去挖地和喂动物，晚上还要负责缝补全村的破烂衣服。

说完这些，黄曾新眼泪也流完了，反而是有些害怕地说：“我听说，你们好像得罪了阿塔？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你还不快点走，等下要是被抓住了，你就惨了！”

黄曾新这话，倒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他并不知道林语跟阿塔的过节具体是什么，就算刚才林语异化，但是黄曾新之前在城市里面看到变异的人那么多，林语这种只能手指异化什么的，完全不值一提。

再说阿塔确实非常有实力，所以黄曾新倒是希望林语快点走。他是抱了必死的心，他没告诉林语的是，他妈妈已经病了，村里没人给黄妈妈治病，也不准他照顾自己的母亲，所以，今天白天他偷偷去村子里面阴暗的柴房，看到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却还从柴火堆的底下，挪开柴火，又挖开地上的泥，扯出来一个面包，塞给他的时候，黄曾新当场就差点哭了。

但母亲脸上带着笑容和期盼，黄曾新也不敢表现的太悲切，他只能笑，高兴地笑。

看母亲那样子，只怕是挨不了几天了，黄曾新揣着面包离开那柴房之后，今晚偷偷溜出来，打算吃掉这个面包之后，就去报仇。

“虽然我杀不了那个阿塔，但是，我也要跟他们拼了！”黄曾新的表情很激动。

林语轻声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43.设伏

阿塔死了。

阿塔的进化能力是B级，大约跟豆豆差不多，但豆豆年纪太小，体力太弱，根本比不上正在人一生最黄金时期的阿塔。

力大无穷，身体坚硬，直线奔跑的话，速度也够快，缺点是笨拙。这样的阿塔，林语和黄曾新加起来，也别想在正面赢过他。

不过，如果是挑在正确的时段，再加上一点小小手段的话，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事实上，林语本以为还会再困难一点的。

黄曾新因为在这村子呆了一段时间的关系，知道阿塔一些详细的资料。阿塔开始跟着苏曼一起的时候，是个非常老实甚至有些让人忽略的存在。

直到苏曼去世之后，村里人才觉得，还不如苏曼在的时候呢。苏曼只是有些自以为是，她会想住大屋，要奴仆成群，得到公主一般的享受，但她至少比阿塔好一点。

她是个女人，她至少不会祸害女人。

阿塔那天逃走之后，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约是觉得林家一家人元气大伤，估计也不能有力气回来反扑了。于是他反而是逃回了村子，然后开始是说，领着大家好好过日子，村里人也没办法拒绝，就算是受伤，他们也没胆子也没实力跟阿塔一决胜负。

结果他的伤势恢复了一段时间之后，阿塔就猛地摇身一变，自己成了这地方的王。

并且，只要姿色好一点的女人，都没逃过他的手心。

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逼的。因为这个，死了不少人，最后，彻底变成了仿佛奴隶时代一般，大家一起集体劳动，劳动完由阿塔分配食物，有时候是过期的长霉面包，有的时候是一包方便面，还有时候，就是一包根本吃不饱的薯片果冻什么的。

说是说每个人都得到一份，但这里面的差距和水分可是非常巨大。

林语跟黄曾新商量了一下，黄曾新是早就抱着必死的心了，而林语和阿塔旧怨未除，再说，家里那几口人现在就在不远处的山坳里面，等着他回去。

再得不到补给和休息，只怕就有人要因为营养不良和劳累病倒了。这回是逼上梁山，没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

黄曾新先是带着林语悄悄从村后的破损处爬回村子，然后两人等了一会儿，原本就夜深人静，再过一会儿，全村的人基本上就休息了。

苏曼当时让村里人建造的房屋，最大的那一栋，被围在最中心的地方，就是阿塔现在居住的地方。黄曾新为了报仇，已经观察阿塔的作息非常久了。

果然，两人挑好趁手的武器，极为小心地挪到门口不远处的时候，就听到毫不克制的呻吟声，女人的声音极为甜腻夸张，带着刻意的奉承。

林语听得直皱眉。

黄曾新倒是眼里闪出仇恨的火光，他见林语就位完毕，于是朝林语点点头，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门，大喊：“阿塔你这个王八蛋，我今天跟你拼了！”

阿塔的变异方向并不是听觉之类的五感，而是力量，这会儿听到黄曾新踹门，他正在被翻红浪，只差临门一脚，这一吓，顿时某个地方委了，他一下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红着眼睛就往门口冲过来。

那愤怒至级的一掌，因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一痛，阿塔反应极快，瞬间止住了往前冲的势头，那一掌顿时也只用了三分力。

就算是这样，黄曾新也被这未到全力的一掌，给狠狠拍飞，直到撞到院子的墙壁，才跟几块被连累的砖瓦一起，掉在了地上。

而这头，一章拍飞黄曾新的阿塔，正要查看门口到底放了什么，结果就在着一顿之间，林语正在门口等着呢——五指拉长并拢，猛地冲上去，因为知道阿塔全身非常坚硬，就算感觉自己最近能力有所提升，林语还是不敢冒险，而是挑了最脆弱的地方。

瞄准阿塔呆愣的一瞬间，速度快的仿佛一道闪电，从起步到扬起手，那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化一边，到一瞬之间扎入阿塔的眼球，不过是一扎眼的功夫。

紧接着，阿塔甚至还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嘶吼，那手指的指甲猛地暴涨，从后脑钻出，金属色的指甲上，还站着红白的脑浆。

阿塔保持着愤怒的表情，愣了一会儿，林语抽出搅碎了脑浆的指甲，一把丢开阿塔。

一连串动作下来，看上去非常复杂，但整个过程加起来，其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你……你们，杀了阿塔大人！”屋里面的女人，拉着被子，抖着声音控诉地说。

林语转头，看到在昏暗的房间里，烛光的照耀之下，女人拉着一床青色的被子，却盖不住她雪白的肩。

女人看到林语的视线，眼里闪过窃喜的表情，于是更加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被子却是越滑越低——

“贱人！”一旁看到阿塔死，顽强地从墙根处带着伤，在阿塔的尸首上发泄了一会儿的黄曾新，一冲进房间，看到那个女人，一贯脾气很好，很有绅士风度的他，居然目眦欲裂，挥着刀就冲了过去。女人尖叫了一声，那雪亮的菜刀就已经透过薄薄的被子，狠狠扎入她的小腹，刀拔起来的瞬间，血和肠子开始缓缓流出来。

女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大约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简单就死了。

林语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那女人的血染红了床铺，黄曾新来慢慢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