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朱厚熜其实想过让他下去赈灾,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但是,朝堂上却也少不了他。杨廷和现在看着是夹起尾巴
做人了,但是只要王守仁一离开,他估计就要猖狂起来了。言官们还在他手里握着呢,虽说夏言现在已经是四品左佥都御
史,却毕竟是才上任不久,没有根基,要是杨廷和真的指使着言官们攻击王守仁,估计远在河南的王守仁也要下马了。这
些言官们造谣生事,污蔑他人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朱厚熜决定,只要王守仁不自己要求,那就不会派他下去了。
只是朱厚熜心里却总觉得,如果王守仁不主动要求去赈灾,那就真的不像是他心目中的那个王守仁了。说起来,王守仁应
该是个什么样,朱厚熜在心里并没有个确切的概念,但是他就是觉得,王守仁应该是真正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的。
如果他真的一言不发,那么,朱厚熜心里还真会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而赵审,这就不是个能干事的人。他的确是很清正,没有一点官场上的不良之风,但是这个人只适合做学问,他有点不切
实际。如果让他去赈灾,那只能被那些狡猾狡猾的官员们骗,蒙在鼓里还觉得他们做的不错呢。
所以,赵审还是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招牌,被朱厚熜挂得高高的就好。
夏言,则是太年轻。年龄上虽然他已经快四十了,但是做官的时间却只有五六年而已,其中还有五年以上都是在做小芝麻
官。前些日子朱厚熜借着发作毛澄升了他的官,让他做四品左佥都御史,已经是招来非议了。现在作为钦差,他资历不够
。
而且,夏言这个人脾气不怎么好。虽然在朱厚熜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这些日子却已经开始露出苗头了——这个人是个烈
性子急脾气的人,不怎么会看人脸色,给人留面子。
听说就连王守仁都经常被他抢白,他文采好,又很会说,言辞上很锋利,基本上吵架都是他在赢,杨廷和也很是被他办了
几回难看。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还怕他招惹了什么收拾不过来的麻烦,要是放了出去,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
再加上夏言有些太正直了一点,他是那种真正眼里一点沙子都不能揉的人,他自己在升官之后也有很多人巴结,一个不留
的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灰溜溜的走掉了,其中还有一个他的同乡,曾经很要好的同事来着。他要是见识了灾区的那些贪
污犯,指不定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先一个个收拾了这些人,自己也被他们气死了。
他办事的确是有一套的,但是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再加上除了朱厚熜,现在还真没有能降伏住他的人,也就没有人
能够跟他一起去,牵制他一点。
这么想着,朱厚熜一时也没了主意。手上还真的没有能派出去的人。
他不由得看向了王守仁。
而在同时,王守仁也看向了他。
第二十二章:赈灾事宜
“如今,国库空虚,赈灾也不是件小事,朕不愿见一分一毫流失。”朱厚熜收回了自己看向王守仁的视线,改盯着杨廷和
,“再者,前些日子才肃清了内廷,这外面,估计也不必内廷干净多少吧?赈灾,是牵扯着人命的事情,马虎不得。朕想
着,还是由诸卿之中派下一位钦差大臣,亲自押着赈灾的银钱,仔细看着一点一点发到灾民手里,朕才能安心啊。”
他这么说,杨廷和又见皇帝的眼神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也是挺紧张的。杨廷和一直都是低着头,生怕朱厚熜下一句
就说要他去做这个钦差大臣。
但是那边赵审和夏言却都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似乎他们两个都很想去。只是朱厚熜知道,这两位都不是他心目中的好人
选,暗暗在心里摇头——他们怎么就不能善解人意一点,也该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这个活儿,皇帝不会乐意的。
杨廷和一帮子的大臣们,都是一副少见的瑟缩模样,都在假装他们自己只是长在朝堂上的蘑菇,什么都没听见。还有几个
中立派,那就更是老滑头了,抚着胡子装作认真思量的模样,还有几个咳嗽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哮喘发作的模样。
朱厚熜真想叹气,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夏言会那么积极的要求裁员——不干实事的人太多了,就算裁撤了一些现在在座
的人,也都不亏他们。平常还好,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真的到了事上了,没有一个管用的。
而那个有用,又能用的……朱厚熜瞟了王守仁一眼,唉……还偏偏离不开……
朱厚熜清咳一声,无视了夏言眼睛里满满的“让我去让我去”的祈求,慢慢地说:“不知众卿,有哪位愿意为朕分忧?”
夏言第一个要站起来,却被坐在他身侧的一个平素交好的礼部官员拉了一下衣袖。看了那人一眼之后,夏言再抬头,皇帝
正冷冷地看着他。那脸色和眼神他还是看得懂的,分明就是不愿意他出头。再想想就在昨天,皇帝才教育过他不能犯险,
免得受害,夏言也冷静下来了,示意了一下同样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毛遂自荐的赵审,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王守仁和杨廷和一样,一言不发,这多少让朱厚熜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望。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总
觉得这件事上,王守仁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对的,当然,也都不能算是他做错了。
这朝堂之上,若说谁最聪明,那自然就是王守仁了。这件事里面的关节利害,他都心知肚明,说不定要比朱厚熜想的明白
多了。无论他如何选择,那都会是有利的,只是这样的选择未必会让他自己舒服,也未必能让朱厚熜舒服。
新朝的第一件大事情的发生,做得好不好至关重要。王守仁坐镇京城,自然是很有利的。现在不论是哪方督抚,大约都能
算是杨廷和的人,趁着这会儿拉下去一个河南巡抚,也算是件好事,毕竟官声再好,也免不了惯例的贪一点,赈灾又是件
最容易出漏子的事情。
王守仁如果贪心一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给杨廷和使个绊子,拉他下马。这么一来,王守仁本来就是皇帝最重用的人
,基本上可以说首辅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而如果他做了钦差大臣,离京毕竟路远,京里谁给他下个绊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再者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要是有
谁比较黑心,途中做掉他也不是不可能。他离开了皇帝身边。,离开了京城,可是杨廷和还在,那么两方的势力又一轮的
角逐就是王守仁这一方不占优势了——主将不在京城。
说起来为了那些灾民们离开京城,对于王守仁来说,除了自己心安,也就是能得到一点功绩,一点名声了。他不愿意去,
朱厚熜也是很能理解的。毕竟,就算是他主动要求去,朱厚熜还要慎重的考虑一下要不要放他去呢……
这么想,一时间就不免有些灰心了。朱厚熜发现自己也开始更注重手里的权力,而轻忽了百姓的利益。或者说这还只是一
个小小的苗头,但是他现在能够这么想,其实就是已经开始把权力看的重了。
说着权力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当一个人真正能够掌握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掌握了天下的时候,谁还有那么平和的心境
,能够说自己可以随时放开呢?和杨廷和争权夺利的这段时间里,真的有点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了。
朱厚熜颇有些自责,如果不是现在还在商议朝政,他或许真的会好好的停下来,想一想今后到底要怎么走。想一想自己的
初衷,自己为什么要做皇帝,为什么接受了这个安排,顺从的来到了北京的目的……
可能是穿越的时间久了,真的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个很普通很平常的人,本来不该拥有这些,奢华的生活和执掌天下的权力
,忘记了自己原本也应该是那些低头劳作的人里面的一员,或许也会在某场灾难中,看着家园被毁,亲人丧生而绝望或是
麻木……
这个世界啊……就是因为你忽然间拥有了太多,迷失了双目,才会在最终发现自己抛弃了仅剩的那些……
朱厚熜揉了揉眉心,随便找一个还算有能耐,也比较清廉的派过去吧……大不了临行前好好警告一番,让他收敛一些……
他抬起头,在那些瑟缩着的杨廷和党寻找着。
却在这时,王守仁忽然站起来了。
“皇上,臣请命。”
王守仁实在是个很瘦小的人,个子也就是和现在的朱厚熜差不多,骨架子也小,肩窄窄的看起来弱不禁风。再加上他有呼
吸系统的宿疾,一年到头咳个不停,让人担心。一把胡子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就是个小老头似的。
他跪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官服,脊背细窄,让人觉得这是个挺渺小的人。因为叩头而伏在地上,头却是抬起来,眼睛直视
着朱厚熜的。
那眼神里面的坚定,让朱厚熜一时之间丧失了感慨的能力,只觉得,必须要答应他。
这么看来,这个人却是个真正的大男人……
朱厚熜本来真的是不想让他去,心里希望他自动请缨,只是觉得如果连这个人都变了,都不再把百姓放在第一位上,那他
自己也就丧失了一些原先的信念了。其实他已经决定好,不会让王守仁离开京城的。
可是现在,朱厚熜居然有一种答应了他的冲动。看着他那么沉毅的神色,仿佛此去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一般,真的让人很有
一种带入的感觉,不忍让他失望。
朱厚熜收束心神,咳了一声:“王先生还是留在京城吧,朝政还赖先生处置。”
“朝政诸事,有杨阁老即可。”王守仁却朗声道,“赈灾一事,至关重要,数十万百姓性命系于此,臣身为户部尚书,不
敢轻忽,只愿能为圣上分劳。”
一边杨廷和的眼神里已经是不能掩饰的惊异了,而赵审则有些羡慕的看着王守仁。朱厚熜才想说些什么,夏言已经跟着出
列,跪在了王守仁旁边。
“皇上,臣亦愿往!”
夏言这么冲动的来了这么一出,倒冲淡了刚才朱厚熜心里那种莫名的激昂。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夏言,夏言则毫不回避的看
了回去。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还是朱厚熜觉得不太好意思,先收回了目光。
“咳……夏卿,你不是户部相干,于此也不甚熟悉,还是免了。”朱厚熜先集中火力对付了夏言,“朕看过你的履历,未
曾有涉财务事宜,便是上次彻查贪腐,那也不及这次赈灾巨细繁琐。夏卿还是专心本职,赈灾一事,卿在京也可风闻监察
。”
看着夏言低头称是,朱厚熜转向王守仁。这可不是夏言这样的,好对付,王守仁这个人,说起来是个很狡猾,也很圆滑的
人,朱厚熜在他面前段数还不够。
“王先生……”朱厚熜才说了三个字,王守仁就大声压下了他的声音。
这么和皇帝抢话,让一边的那些臣子们都吓白了一张脸,但是朱厚熜却顾不得也不在乎这些了,只是听他说。
“臣于财务之道,颇为精擅。”王守仁先堵住朱厚熜的嘴,“亦曾为江西巡抚,知民事,晓民政。臣与河南巡抚信阳令等
人素不相识,从未有私。是以,臣以为,臣当为皇上代行,赈河南水灾。”
这回他算是把话说满了,如果朱厚熜不答应他,不就是在说明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大本事?要么就说明朱厚熜不够爱民?
朱厚熜无奈了,看着王守仁脸上带着一副夏言专用的倔驴表情,忽然之间很想笑。
算了……
“唔……这样……便依先生所言……”朱厚熜嘟囔。
但是王守仁明显是听清楚了的,他收起了那种夏言表情,谢了恩站了起来。
夏言在一边,很有些感叹的样子,也跟着他坐了回去。
决定了钦差的人选,这还只是个开头,后面要做的事情多着呢。于是朝廷上下立即忙乱起来,为钦差的出行做准备。
钱自然是准备好了的,去赈灾当然是要有充足的钱。王守仁和户部的众官员算了很久,拿出了一个数字,三十六万两,这
对于受灾地区的三十多万人来说,也就是一人一两多一丁点儿,但是也真不能再多了。
灾区是没有粮食的,粮食和牲口基本上都被黄河水冲走了;而京城,本来就不是产粮区,再加上正是春天,也没有多余的
粮食。所以王守仁只准备随着车队带走一路上他们自己吃的,其余的都会在河北境内购买和征调。
关于购粮,君臣几个——加上夏言和赵审——商量了很久。那些储粮的富户们,肯定是会趁机哄抬价格的,而那些大粮商
们,不趁机赚上一笔真是除非他们也被穿了。所以朱厚熜和王守仁都认为应该强硬一些,直白的说,就是抢。当然,是要
给钱的,只是要用平价卖粮食,强硬的要求和他们做买卖。
于是朱厚熜还是把京郊的团营派给了王守仁。那本来是正德帝朱厚照的私人军队,朱厚照死了之后,朱厚熜就让团营歇着
了,一直也没动用。团营对于谁都是不怎么服气的,谁都使不动,只能白白的养活着。但是王守仁就是个例外,因为王守
仁曾经好好的教训过一回团营,团营的人对他都是很拜服的。那还是两三年前他做江西巡抚时的事情,具体怎么回事朱厚
熜并不知道,但是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真的感叹了很久:这个人就是个神。
团营虽然使不动,但是战斗力很强大。都是京师的纨绔子弟们,身体素质很好,供给也到位,待遇很高,个体战斗力都还
不错。只是缺乏纪律,这一点王守仁自然会给他们补上,不在话下。
带着这些人去赈灾,一来是保护王守仁的安全,再来就是在卖粮食的时候充场面,做打手,三来可以帮助赈灾,四来,王
守仁把他们训出来了,将来也算是个表率。朱厚熜一直都记着人民军队的理想,想好好整治一下散乱的明代军队。
现在是不指望他们能跟解放军一样为了老百姓舍生忘死了,只要回来的时候能不再那么飞扬跋扈仗势欺人也就行了。哪怕
他们能扶快要倒下的老人一把,那也是进步了。
除了这些以外,钦差还有一大堆的行头。这些当然不用朱厚熜为王守仁准备,礼部那些官儿这会儿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但
是还是有一样,必须是朱厚熜给的——尚方宝剑。
原来古代真的是有尚方宝剑这个东西的……朱厚熜在赵审说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事实,于是赶快让人拿了一柄过来看。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据说司设司有一大堆一模一样的。而且权力也没有大到什么人都能杀的地步,也就是杀掉
个七品还差不多,官位高的谁会乖乖的给你杀。
不过聊胜于无吧……还是给王守仁装备上比较好,朱厚熜记得他在洛阳还有个王叔呢……
第二十三章:植树造林
送走了王守仁,朱厚熜没有了最大的臂助,自然忙起来了。因为黄河洪水的原因,他的休息时间也不再进行娱乐休闲活动
,而是开始琢磨怎么治理黄河水患。
黄河,这不是个小问题。多少代中国人都在为她发愁,但是多少代中国人也都没办法解决黄河的问题。
这次说起来,还算是小水灾,要是黄河真的发起威来,那可就不是信阳和驻马店的问题了,整个河南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