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皇上要我带月相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全部的宫殿。」
对皇宫,贺真熟悉的地方其实也只有朝堂、月智的寝宫和御花园,现在由这公公带路,才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都未曾去
过。
没想到宫中竟有这样深广的天地。
「这是凌霄宫,这是清韵阁,那边……」老公公一一指给贺真看。
「这些都有人住?」贺真有点不确定。这些宫殿应是妃嫔所住,月智虽没明确册封过妃嫔,但后宫里还是有几位女子的。
「现在都没人住了。」老公公微微一笑,看着他道:「皇上已经将后宫的女眷全都遣送出去,愿意嫁人的安排嫁人,想要
做点营生的,皇上也给了她们足够的钱财。」
见贺真怔了一下,老公公笑说:「皇上说,以后这宫里就归月相管,还嘱咐我们不用改口叫别的,怕月相会不习惯。」
贺真没有说话,不想去想月智这样做的用意。他的心意每每在自己觉得要抓到时,总又会给他重重一击。
穿过废弃的园子走到最深处,远远的,一座孤高的楼宇透过树缝露出。
「那里是冷宫,月相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去那里,皇上是这么吩咐的。」老公公淡声道。
贺真一怔,轻声问:「二皇子在那里?」
「是,二皇子在里面,皇上不时会差人去看看他。」
「我想去看一下。」
老公公脸上有为难,但又不敢阻止他,毕竟主子说过,无论月相要做什么,都不要干涉。
贺真见到月浩然的时候,他正在挖土,面对这样一个放下权力,蹲在地上挖土的男人,贺真乍见之下并不习惯,实在无法
把他和从前舞弄权术的样子联想在一起。
那位老公公并没有跟进来,而是派了侍卫守在贺真身后。
「二皇子。」贺真叫他。
月浩然抬头,脸上蓄满了胡碴,相当不修边幅,那双眼睛也不似从前精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魄,冷宫里清冷的气息仿
佛渗透到了他身上。
看着贺真许久,月浩然像是在辨认他。
贺真对视着他的眼,虽然痛苦,却不想移开。这个人,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自己也是伤害他的人之一,他背叛他,害他在
最关键的时候失去了支持,接着失去权力,被弟弟关进冷宫,就要在此终老。虽然这人从前也是冷酷无心,做了不少恶事
,但毕竟皇家的权力之争,很难说谁对谁错。
「贺真,你来了。」月浩然认出了他,淡淡的声音响起,点了点头,「怎么,是来看看我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笑了起来,嘲讽的勾起唇。「看我?我有什么好看,我以为你的心全都在月智身上,其他人不过是你牺牲的筹码而已。
」
贺真听得心里难受,低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月浩然嘴角持续上扬,粗犷的脸上全是冷沉的恨意,「这句对不起对我有什么意义?你为了那个人将我置于
死地,我在这冷宫天天诅咒你,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被他所伤,要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看你痛苦,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问你,到了今天,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他低头不语。
于是月浩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很好,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并不如意。」末了,又低低的问:「贺真,我问你,从你投
靠到我身边开始,那些年你对我可有过一刻真心真意?」
死寂的凝滞立时在园中漫开,贺真身后的侍卫都觉得这气氛让人不舒服。这冷宫里的二皇子,到了今时今日,怎么还有一
股阴冷得叫人害怕的煞气呢?
贺真凝视他片刻,才摇头。「没有。从我一开始接近你,就只想为月智铺路。我知道你不容他,即使他在赤焰做质子,也
想着要除去他。」
啪地一声,月浩然一掌甩在贺真的脸上,惊动了两名侍卫,急忙上前箝制住这位被拘禁的皇子。
有没有搞错,还敢打月相,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死是被人捏在手里的?!
第七章
傍晚时分,贺真从外面回来,端和已经醒过来,在小床上哭着,似乎想要人抱。
贺真有些笨拙地抱起他。他对照顾小孩并不擅长,又无经验,显得手忙脚乱。
一旁宫女忍不住偷笑,觉得俊雅的月相这样抱着一个孩子,很用心地哄着,真是非常可爱。
月智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黄昏的光晕打在心爱之人和孩子身上,那种光影里所散发出的温暖,一直触碰到
他内心深处,这么多年,他好像第一次有这种关于家的执念,一时竟怔怔地看着。
想要行礼的宫人被他摆了摆手,示意退下。他不想去吵到那个人,对方并未发现自己,全心全意都在孩子身上。
等到贺真终于发现月智的时候,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眼神深邃,一直看他。
「皇上……」他急忙抱着孩子想要行礼,但又觉不妥,于是将孩子放到床上,无奈他一放手,这孩子又想要哭,一时间他
更慌了。
「果然父子情深哪。」身后那人淡漠的声音响起来。
贺真心中一紧,不答话。
「今日才将他抱过来,只是相处半日,他已经对你不舍了。」月智冷淡的声音中有些苦苦的。
「多谢皇上将孩子归还于我。」贺真看着他的眼睛道。
「你不要惹怒我!你知道我讨厌这孩子,现在将他放在这里已是极限,这点你最好时刻谨记。」月智的眼中燃起一簇火,
分不清是气他还是嫉妒那孩子。
「臣不敢。」他低头。
「对我说话的时候,不要用臣,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不是那个月相了。」月智勾起他的下颔,让他与自己相对。
只见贺真的眼神有点冷,月智原以为自己这样说,会在那张脸上看到一丁点的感动或者情绪,然而没有。
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出错了,只能沮丧地放开手。
「今天你去了冷宫?为什么去见那个人?你忘了当年我说的话吗,叫你永远不要再见他的!」
「你一直在监视我的行动?」听见这话,贺真的视线更加冰冷。
「在这皇宫,无论你做什么,你以为会有我不知道的吗?你去见那个人想干什么?!」看见他的表情,听见他质问的语气
,月智也恼火起来。
贺真淡淡撇开头。「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月智忽然抓起他没有抱孩子的另一只手,声音大了起来,「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你是大月韧
帝的皇后,居然去见那个逆谋叛乱的家伙!这事要传出去,你要我在那些大臣面前如何交代?」
他吼得大声,夹在两人中间的端和,被忽来的声响惊吓到,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月智更火,倏地转身离开,气到不想在这里待上一刻。
月智那一走,连着几日都没再到月鸣宫。贺真在宫里住得并不习惯,加上偌大的皇宫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益发冷清起来。
他带着端和去看母亲,对母亲说了孩子的身世,芸王妃流下泪来,只觉赤焰一族人丁更单薄了。
看出儿子并不开心,芸王妃也无法多说什么,虽然知道月智娶了自己的孩子,然而这其中的诸多事情,她又无法一一细问
。孩子大了,有些事情,做父母的也无能为力了。
和母亲一起吃了午饭,见母亲甚是喜欢端和,贺真便将孩子留在景玉宫住上一晚。
等他离开景玉宫已是黄昏,夏天的阵雨不一会儿就下很大,撑着伞经过御书房时,里面还亮着灯。
守门的侍卫见是他,便想行礼,贺真摇摇头止住他的动作,轻声问:「皇上还在里面吗?」
「是,月相,皇上仍在批阅奏章。」
「那么晚膳呢?」
「禀月相,皇上这几日都在御书房待到很晚,连晚膳也一并叫人送到这里。」侍卫躬身回答。
贺真心中轻轻一叹。
雨又大起来,他撑了伞离开御书房,回到月鸣宫。
刚要用晚膳的时候,宫人忽然禀报兵部尚书锦大人求见。
锦烙进来时,身上还沾了一些雨水,带着湿意。
贺真想,锦烙这样匆忙过来,定是有话对自己说,便让宫人都退下。
「锦大人晚饭吃了吗?要不要在这里用晚膳?」
「月相不用客气。」锦烙在他对面坐下来,见四周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才说:「其实我来,是因为担心月智。你连续几日
没上朝,不知最近朝中关系有些紧张。」想到月智和那班老家伙的针锋相对,他有些无奈。
「现在有许多人向月智施压吗?」贺真蹙了蹙眉。
「就是一些顽固的老臣,本来有办法可以缓和,礼部的柳大人提出让月智纳妃,只要有大月皇室血脉的子嗣,那么也算对
祖宗有交代。但是月智……」锦烙想起月智强硬的态度,也不禁皱了皱眉。
「那家伙居然干脆的拒绝了,说自己不会纳妃,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你说,就算他不想,缓和一下气氛、稍微做出妥协
的样子也可以啊,现在他这么强硬,让那些老臣觉得他大逆不道,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你找我,是想我劝劝他?」
「是,你一向善权谋,也懂得进退,我想要你劝劝月智,这事应该处理得圆滑一些,以免落人口舌。那些赤焰残部还在蠢
蠢欲动,并没有安分,他不应该为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事,我记住了。」贺真俊雅的脸上并没太多表情,让锦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想说的话都说了,便起身离开,「那么我告辞了。」
午夜时分,寂静无声,在这深宫之处,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月智像往常一样,穿过那条长长的回廊,来到贺真
的房间。
这几夜他都是这样偷偷看他,只是想看他的睡颜。他醒着的时候,与自己总存在着言语伤害,平和的相处似乎是奢望,他
想,自己的错大概多一些,但又无法收敛脾气,所以只敢在他睡着时,静静地看他,这样心情便会分外平静。
像往常一样在床边坐下,藉着月光看贺真的睡颜,温雅的脸庞,睫毛很长,闭合的眼睛可爱得让人想去亲吻,这样想着的
时候,他已俯下身,放任自己在他眼皮上轻轻一吻。
温柔的表情还未退去,那双眼便睁开了,幽黑又闪亮,像暗夜的星辰。月智呼吸微窒,一时之间有些窘迫,就好像被抓到
了潜藏在内心的东西,无法遮掩。
「孩子呢?」他避开那双眼睛,询问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几日他都见那孩子睡在贺真身旁,今天却未见那孩子。
「在母亲那里。」贺真看着他,手牵住了他。
月智微微惊慌,被他的举动所慑,一时手足无措。
贺真拉着他躺到床上,自己则靠到他怀里,与他手指交握,听到月智咚咚的心跳声,他微微一笑,「你心跳很快。」
月智脸有些红,却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压力吗?」贺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喜欢这样的话,月智皱眉,放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你别管,我能解决。」
轻轻一笑,贺真叹了口气,「真傻,月智还是小时候那个傻傻的样子啊。」
他的语气让月智心动,身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心口也跟着发热。
「我还是那个傻瓜,但你还是那个贺真吗?」他说,忽然翻身过去,将人压在身下,细细看着。
「看什么?」贺真不惧他的目光,笑着问。
望着他良久,月智忍不住低声道:「我在看怎样才可以牢牢看住你,让你真正属于我。」
这是压在他心里很久的一句话。这些年的纠缠离合,纷纷扰扰,虽然这个人就在身边,却总抓不住。这是月智心底最不安
的骚动,时刻挑战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拥有他,即使现在,在天下人面前娶了他,却还是没有真实感。
凝视他片刻,贺真眼神闪烁,混合了那么多的情绪,复杂到月智看不清。又是这样,他总看不透他。
月智懊恼的想松手,贺真却抓住了他,抬起身,一个吻印上他嘴唇,轻轻一叹,「你一直不肯相信我,也不相信你早已拥
有我了。」
他神情怅然,却在笑着,那笑容令月智心酸,情难自禁的紧紧抱住他,将头埋进他发间,「贺真,贺真……」他只能喃喃
地、热切地唤他的名。
那种疼惜痉挛了心脏,让他无力抵抗。
这一晚,月智像个孩子,依靠到贺真怀里,深深地睡去,一夜无梦。
早上醒过来,贺真帮他更衣,月智乖乖地任他忙,心里有种莫名的温暖和乖顺,觉得这样的举动好珍贵,很想珍惜,所以
就小心翼翼的不敢破坏一切。
整装完毕后,他神清气爽地上朝,坐在大殿上的时候,态度也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皇上,臣有事要奏。」大殿上左首位的衡王爷忽然站出来垂首道。
月智有点意外。这衡王年纪与自己相近,算是他父亲这边表兄弟的血脉,平时一直没什么声音,虽然贺真曾提醒过他要当
心此人,但这衡王一直没什么不安分的举动,时间一长,他便也不放在心上,此时他忽然站出来,倒让他留了几分心。
「衡王有何事要奏?」
「皇上,昨夜臣忽然收到一封密报,那信上写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令臣万分震惊,一夜不得安宁,心里踌躇着要如何告知
皇上。」衡王古齐宣语带焦虑,十分关切的模样。
月智淡淡一笑,「哦,你且说说看,是何惊天大秘密?」
「皇上……」环顾四周,古齐宣显得欲言又止。
月智见他故作之态,嘴角微扬,「衡王爷请说,既然扰得你一夜未眠,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恕臣斗胆。」古齐宣忽然跪了下来,「那封信中所写内容,是关于月相,也就是当今皇后。」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便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韧帝立月相为后不到一月,这会又会有什么事情?
一些老臣神色微动,已经按捺不住。
「衡王爷就一口气说了吧,不必遮遮掩掩,朕看本来没什么事,大家也被你唬出事来了。」月智眉峰微蹙。他要耍什么花
样,他见招拆招就是了。
「据那封信上所言,月相并不是我大月人,他是赤焰一族,甚至有皇室血统!」古齐宣虽低着头,这话却说得响亮,大殿
之上的每一人都听到了,巨大的轰动随即传开,几个本就不同意月智立贺真为后的老臣,更是脸色大变。
「衡王爷,说话要有证据,你这样信口开河的一说,不是平空捏造吗?」锦烙在一旁厉声驳斥。
月智的眼睛盯着他,神情冷漠,淡淡点头。「衡王爷,锦尚书说得不错,你若是平空捏造,制造这混乱,朕可以治你的罪
,污蔑皇后,论罪可是该诛的。」
他冷酷的声音传遍了大殿,将那些议论之声压了下来,一时间四周无语,大家都看着古齐宣,只盼他把话再说下去。
「这……依那信上所言,月相是赤焰一族的王位继承人,他背上的火焰印记可以证明他是赤焰皇室的血脉,那印记只有被
神明选为赤焰继承者的人才会有,这是赤焰皇室的不传之秘,只有历任大长老才知道。」
古齐宣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卫捧了托盘上来。
「这就是臣收到的那封信,请皇上过目。」
月智的脸色异常冷漠,威严冷酷的气势,令大家即使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多言,只能静静站着,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月智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心里却波动得厉害,甚至拿信的手都有些颤抖,可他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绝不可以先乱了分寸
。
火焰印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火焰印记,他当然熟悉到极点,可这和赤焰族有关系,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他冷静地看完信,那信的落款是「知名不具」,却留了一枚火焰印章,那痕迹与贺真背上的那枚异常相似,深深刺痛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