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化狼人！」吉罗德看清了狼人之后，脸色无比凝重：「受诅咒的人类成为似狼的恶魔，总在满月下失控，然后大开杀戒，直到月亮落下……」

「我以为最后一只兽化狼人已经被骑士团斩杀于十几年前？」麦伦想起听过的消息，不确定地问。

「那是我干的，花了三天三夜与之搏斗，几乎赔掉自己一条命，才将浪头斩下。」提及过去的丰功伟业，吉罗德不见欣喜，反倒忧心忡忡。

麦伦听出他话里的担忧，很难得，因为吉罗德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有自信，会表现出这样的忧虑，可见兽化狼人真的令人头疼。

狼人这时发现他们，急停，宽阔口鼻里的尖牙滴着血，看来刚才已有猎物遭殃。

吉罗德见他停的不寻常，忙将麦伦护到身后，并且严厉盯视对方，知道在猛兽面前露出惧意，反倒会引得对方吞噬的欲望。

「见到她了吗？」狼人的啸声从大张的嘴里吼出，穿透着两人的耳膜，好似谁拿着鼓槌在里头敲着。

「谁？」吉罗德不慌不忙问。

「狡猾的报丧女妖……」狼人挥动着利爪，语带恐吓地说：「她从这条路逃了……你们老实说……」

吉罗德冷笑：「根据骑士团与圣魔白议会订定的规章，狼人于满月之时必须自闭于结界之中，以免失去理性到处伤人。你到处游荡，伤害良善的报丧女妖，很快就会受到骑士团的制裁。」

「骑士团什么东西？没听过！」狼人猛然间大吼，利爪在银月下反射出锋锐的铁芒，一出手就往吉罗德头颅拧抓，是完全不给人活路的攻法。

吉罗德不退不闪，因为一旦让开，后面的麦伦就失去了护卫的盾，所以他正面迎上，就算没有武器，长年的武技训练可不是假的，当狼人以为自己的利爪即将插入他的头盖骨时，他偏身抓住狼人缠满黑色体毛的前臂，一扭一推，将之转往好几尺外。

狼人在地下翻滚了几圈之后又跳起，他因为大意被吉罗德一击得手，这回他小心警戒往前冲，强烈的气势可比奔牛。

「快避！」吉罗德朝后喊，跟麦伦分往不同的地方跃开。

狼人认定了吉罗德为敌人，狼性让他决定非让对方死不可，所以往吉罗德再冲，将人给扑倒地上，牙爪飞舞就要把人给刺穿，吉罗德反身与之展开了凶险的肉搏。

狼人力大无穷，攻击也毫无章法，但天生的残暴与蛮力填补了战斗技上的不足，吉罗德其实是落于下风的，只能凭借着高超的格斗技巧保住自己，但时间一拖长，他就愈来愈危险，失了武器的骑士无法再像从前一般重创凶狠的怪物。

观战的麦伦紧张起来，决心加入战斗，眼睛瞬间被乌墨染黑，指甲暴长，锋利度绝对不比狼人的爪子差。善于奇袭的他从狼人的背面欺近，噗一声，手爪深深插入狼人背后，透穿胸口后又抽出，喷溅的鲜血将他淡色的衣服涂绘上几多东方的泼墨。

狼人痛苦大叫，放开吉罗德后，转而往麦伦跃去。他没想到这看来弱不禁风的年轻男人竟也是魔鬼同路人，又气又怒，这下连理智都没了，他要把伤害了自己的敌人给撕扯成肉块！

吸血鬼虽然没有狼人凶残的攻击力，动作却如鬼魅，能轻易避开石破天惊的攻击，你追我跑陷入拉锯战，谁也讨不了谁的便宜。

吉罗德从险境中脱身，见麦伦果然还是担心自己而出手，忍不住得意了一番，定过神后追过去，看准角度往狼人下巴一拳，狼人颠簸了一下，转身将吉罗德给推到地上。

狼人还要过去给予致命一击，天上的月亮却被厚厚的云层给遮住，他突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退缩，转而朝来路奔回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两人惊魂未定，喘着气相对望，后来是麦伦过去扶起吉罗德。

「没有受伤吧？」他问。

「没有。」吉罗德答，他不过就是擦伤了皮肉，肩臂处有些脱位，但他绝对不会在爱人面前示弱，丢自己脸。

「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他不是要去追报丧女妖？」

吉罗德指指天上：「月光引人疯狂，而疯狂是狼人的力量来源。月被遮住，他很快会变回正常人，直到下一次满月。」

麦伦看看自己身上喷溅的狼血，心有余悸，叹了口气问：「为何故意惹怒狼人？」

「我不是故意的，只想知道他的底细。他应该是新生成的兽化狼人，还未进化完全，连骑士团的名号都没听过……」

「未进化完全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还不是完成品，体内仍存有人性。随着时日推移，他受诅咒的狼性总有一天会凌驾人性，到时成了完全体，那就难以收服了。」吉罗德忧心地往狼人消失的方向看，又说：「到时候，只有最高等级的恶魔才能与之抗衡……」

「你不是曾经收服过一只？」麦伦问。

「当时那只兽化狼人只进化到百分之五十的程度。我还没看过兽化狼人的完成品……」吉罗德摇头说：「听说那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怪兽，若是可以，我今晚就应该将之击毙，免得贻害后世，可惜苍天剑不在身边……」

「你职业病难改，老爱把自己看成是神的代理人。」麦伦瞪他一眼：「今夜太不寻常了，报丧女妖与狼人齐出动，不觉得史东汉镇充满惊奇？」

「是啊，我现在有一种赶往游乐园搭云霄飞车的错觉。跟着你一起搭，一定让体验更加精彩。」

他搓搓手，满是大孩子一样的期待心情，都忘了刚才他差一点儿命丧于狼人之手，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狼狈不堪。

「我从来都不爱搭云霄飞车，你自便吧，过气的骑士。」

麦伦说完，继续朝沉眠中的史东汉镇前进，任吉罗德在后头一拐一拐地追。

第二章

史东汉镇位于半山坡上，铺石街道穿过其中，两旁有酒馆、茶馆、蔬果花店等等，附近另有规划良好的登山健行步道，而健行本就是英国人最热衷也最重要的休闲活动，因此每到假日，络绎不绝的健行队伍、自行车队、甚至重机队都会让这古老的小镇热络起来。

最近小镇里最热门的话题全绕着刚搬入镇里的两位男人打转。

从伦敦来的银发年轻人气质贵雅，相貌有若画像里俊秀的天使；另一名棕发的男子虽然看来不到三十岁，气息却沉稳，透露着与年龄不符合的矜重，他们透过仲介买下座落于小镇顶端的石砌小庄园，半个多月前搬了进来。

镇长在两人入住的第二天就去拜访了，后来向镇民透漏了些许消息，也因此镇民全都知道银发男人是贵族，因为体质弱，接受医院建议往空气清新的小镇来养病，随行的棕发男子则是负责照顾的随行医生。

棕发男子叫做吉罗德，英俊健谈，没几天就已经跟小镇的人熟了，大家都习惯喊他医生；反观那名为麦伦的银发年轻贵族，却总是清清冷冷，令人难以靠近。

或者这就是贵族的天性，镇民们最后也都见怪不怪。

今天下午天气晴朗，麦伦看着吉罗德从烤箱中拿出苹果派放窗边等凉，自己则打了个呵欠。「好无聊……」

「出去走走。」吉罗德脱下防热手套，笑说：「河边风景不错，我们今天换个地方喝下午茶。」

麦伦兴趣缺缺：「来这里都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你办正事……喂，镇里有几百个人，到底谁是三年前来的？」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追踪的目标A．W．W．三年前选择此地做为新的隐居处，而A．W．W．是神御骑士团指派为看守暗帝身体的守护人。几个月前吉罗德查到他在史东汉镇，告知了麦伦，而麦伦正好想透过父亲暗帝询问母亲的事，于是向凯利请缨来找A．W．W．。

A．W．W．的行踪在骑士团里一直被列为最高机密，是为了怕暗帝被血族人给夺回去，因为暗帝拥有血族之中最纯最浓的血液，能替血族增加许多强而有力的战士，好跟神御骑士团对抗，而这是神御骑士团最极力避免的情况之一。

世人对吸血鬼增加同伴的方式有种误解，以为只要接受了一种名为「初拥」的血液交换仪式，就能将对方也变成吸血鬼，却不知道吸血鬼之血能顺利融合于人类身体里的例子并不多，运气不好还会在初拥后死去。

小部分人就算能存活，也会变得相当虚弱，产生畏光、怕水等等的副作用，只有极少数人能完全融合，成为血族的生力军。

此外，想要产生强壮的同伴，提供血液的吸血鬼本身也必须相当强悍才行，暗帝身为血族的古老辈分，血液浓稠富能量，若与普通人进行初拥，能替血族增添强而有力的新血轮。

所以身为暗帝后裔的凯利等兄弟，无不竭尽所能想救回父亲，如此血族方能壮大与神御骑士团分庭抗礼。

吉罗德听麦伦那么问便答：「镇里人我几乎都认识了，除了本镇最有钱的地主瓦格纳家族、还有守墓园的管理员。基本上这里的居民皆土生土长，嫌疑犯不超过三个。」

「你好厉害。」麦伦吁了一口气。要是孤僻的自己，大概三年也摸不熟附近的邻居，嫌犯若只有三人的话，调查起来会轻松许多，他还怕有三十个以上呢。

吉罗德被称赞，咧嘴笑着再解释：「我打听过了，瓦格纳家族世代居住此镇，目前当家的是艾布特·W·瓦格纳，他本来在伯明罕大学念书，三年前双亲患急病死去，他中止学业回来接掌家业，有个妹妹叫艾葛莎……」

「也是三年前？」麦伦脸色不太好看：「有没有可能他也跟某人一样，故意顶替真正的艾布特，打算对我不利？」

吉罗德千不怕万不怕，就怕情人算旧帐，赶紧轻描淡写带过去：「时间点虽巧合，不过镇民都说他的相貌没多少变化，应该不是……倒是那位墓园管理员安奇洛……」

麦伦知道位于街道底端的教堂后头有一片古老的墓园，墓园里有一间小石屋，里头住着他们口中的墓园管理员。

「安奇洛听说很年轻，就是孤僻、有些怪、不太出门……」吉罗德琢磨着：「该找个理由去拜访……」

「我不喜欢墓园，那里死亡的气息浓厚，拜访管理员的工作交给你。」这么说话的麦伦有些任性。

「没问题，但是你得先给我犒赏。」

「犒赏？」麦伦下意识退后，这家伙又想吻他了？

「跟我去野餐。」吉罗德一笑，小吸血鬼防他防得很，他心知肚明。

麦伦看看窗外，高纬度区的天色是一片浓艳的蓝，从这小庄园眺望远方的荒原，可以看见石楠花海给地面铺上一层淡紫色绒毯，或者，这样的时刻跟着身旁的人，就该做些让心情愉悦的事。

「好。」他说。

吉罗德大喜，风一样准备出门的事项，没多久提了藤制野餐篮出来，找出几天前为麦伦买的一顶大草帽给他戴上，这才拉着人兴冲冲出门。

这小镇就如同英国大部分的乡村一般，干式砌墙及萨克逊石屋沿路分布着，红色电话亭与邮筒矗立于白石墙边，在在显示着不慌不乱的小镇风情，而他们的小庄园位于街道最高点，由此顺着斜坡慢慢往下走，一路上可以看到老先生老太太站在花台旁聊天，偶有小狗跑过身边，气氛无比闲散。

吉罗德似乎跟他们都相当熟了，一一与之打招呼，向他们介绍麦伦，麦伦不停脱下草帽点头回礼，事实上谁的脸也没记熟，在他心里，这些人不过是过客，没记的必要。

身为不死种族，或者这就是最悲哀的事，即使他愿意将一个普通凡人放在心上，但是当人类短暂的生命消殒了，活着的人注定要承受被遗留下的悲哀。所以除了特定的人，比如说几十年前曾经结交过的两位友人们，其余的，最好能在一转身间就忘掉。

忍不住又看看身旁的吉罗德，这人不是吸血鬼，体内却因为施打过阿尔法研究中心研制的血清，寿命因而延长，或者，他能多陪自己长一点的时间。

然后呢？

体内早已产生抗体的吉罗德不可能成为吸血鬼，与自己共享永恒的生命，所以，他终究无法永远待在身边。

叹了口气。或许，还是不该放太多的心思下去，要不等对方离开，那之后的孤寂会比从前有过的更多、更浓。而他相当害怕寂寞。

肩膀突然间被拍了一下，吉罗德的脸在眼前放大。

「嘿！又愁眉苦脸。」

「没有。」

「你就爱钻牛角尖。」吉罗德正色说：「别想，一切交给我。」

「等到以后你不在了，我该交给谁？」想也不想就这么问，问完，麦伦呆了。

为什么要提起这样的顾虑？这话里根本就暗示了他的软弱，并且透露出他一点也不希望吉罗德离开自己的心情。对，等到以后吉罗德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吉罗德给了答案。

「我会努力不让灵魂下地狱，夜夜穿过你的窗，陪你。」想了想又说：「我应该做得到，因为我是个小气的人，不想让别人拥有你。」

「你——」

吉罗德见他表情古里古怪，于是笑问：「感动了对吧？你感动我的执着与爱……」

「没有。」转头，打死不承认。

几个小孩这时跑过来抓着吉罗德的脚，嘴巴哇哩哇啦喊着什么。

「英俊潇洒又强壮的吉罗德哥哥，陪我们玩吊单杠！」

好吧，麦伦笑了出来。「骑士大人花了多少代价，才能让小孩在你名字面前加一堆可笑的称谓？」

因为朴实的乡村小孩不可能用奇怪的词汇来谄媚人，会这样称呼一个刚来小镇定居的外地人，肯定是某骑士乱教的。

吉罗德见他心情一下就舒展开来，自己也快乐，说：「代价不大，陪玩就行。」

把野餐篮丢给麦伦，吉罗德蹲着身体屈着手臂对小孩子们说：「哪，一个人只能玩十秒钟，因为英俊潇洒又强壮的吉罗德哥哥，还要跟温柔和气又美丽的麦伦哥哥到河边去。谁来第一个？」

这下麦伦喉咙噎了颗鸡蛋。说自己「温柔和气又美丽」，无异于说老虎是最和平的素食主义者一样无稽。

扎两条小辫子的安妮蹦蹦跳跳举手，吉罗德要她抓着自己右臂膀，又让另一个小男孩比尔搭着自己左臂膀，站起身转圈圈，两个小孩立刻悬空绕飞起来。

「哇哇哇哇哇啊～」高昂欢乐的笑声一下就发散到空中。

只花几分钟，吉罗德就摆脱了缠人的小孩群，逃命似的拉着麦伦跑，小孩子还在后头猛喊「英俊潇洒又强壮的吉罗德哥哥，我还要我还要」……

顺着斜坡往下跑了一阵，确认小孩没追上来，吉罗德继续带人转往另一条窄窄的岔路，经过一栋黄褐色的石墙屋时，浓烈的玫瑰花香袭来。

「好香！」麦伦眉头一扬，臆测这若蜜的香味该是属于哪一种玫瑰，虽然目前他的住所旁有小花园，前任屋主却未在里头值上玫瑰，就算吉罗德已经亡羊补牢找植株种了下去，可惜年幼的植物尚未冒出蓓蕾，这让嗜爱玫瑰的血族总觉得有些缺憾。

吉罗德见他眼睛愉悦地弯起，显而易见的开心，自己也打从心底泛起温柔的情绪。

要是这个人不想太多、不钻牛角尖、永远保持这样该多好？连凡人都懂得生命有限，必须拼命找乐子，拥有无限时间的不死种族岂不该享受更多欢乐？他希望在自己活着的每一刻都能见这人开开心心，永远绽放玫瑰般光艳的风采。

这将会是吉罗德剩余生命里的努力目标，所以他要麦伦等等，拉人隔着矮石墙对花园里喝茶的老婆婆问候。

「日安，黛西婆婆。」吉罗德指指身边人：「你不是说想看麦伦吗？我带来了。」

花园里的老人挥手招呼了下，她年纪大约七十岁，座椅旁没拐杖，精神抖擞，上下打量着麦伦微笑。「嗯，漂亮的孩子，就是看来身体不太好……」

麦伦摘下大草帽点头笑笑，不置可否，他承袭了吸血鬼的特性，皮肤总是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彩，银白色的发丝更增添他柔弱的外观，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来乡间养病的理由顺理成章，但事实上他健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