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提起杯子放到别处，季涵随意的用毛巾往床上一搭，就把注意力转到了方旻身上。

“咳咳咳……”

方旻还在咳嗽，一手挡在口鼻前，一手握拳敲打着左胸口。

季涵立马猜到又是小丫头捣乱，激烈的胎动引起了心悸，猛地一下让方旻被糖水呛到。季涵的手臂穿过的方旻的颈后，微微把他的上身扶起来一些，保证他的呼吸顺畅。然后拉开方旻的手，自己把手覆在他的胸口缓缓的画圈按揉。

“咳咳……嗯……”方旻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明显的气短，却偏偏像嗓子里卡了东西一样止不住的想咳。

好不容易止了咳，方旻又拧着眉头喘息了一阵，方才安生下来。这一阵折腾过后，他额头上又是一层薄汗。叹了口气，方旻反倒又笑了，“诶呀，这小丫头，脾气可真不小。我给你说，她肯定是不喜欢喝糖水，所以才踢我来着。”

季涵本来是担心又心疼，听方旻这么一说，也笑了，“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觉得太好喝，一时间太兴奋了。”

“呼……糖水喝着太甜太腻了，你少放点糖吧。喏，你看我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方旻伸出手握了握，大概是刚才水洒上了，还真是有些黏黏的，“我想洗手，黏。”

“你好好躺着吧，医生说了艾灸以后不能动凉水。你等会儿，我去把毛巾烫一烫。”

在热水中摆过的毛巾微微冒着热气，握在手里还有些烫，可热度却去得很快。季涵毫不耽搁，拉过方旻的手，包裹进热毛巾里，再握进自己的掌心。手心手背，五根手指，细细擦过。

方旻的手型并算不上好看，掌心有些粗糙，手指肚上还有深深浅浅的划痕伤疤，但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

“喂，我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是，我瘫了，生活不能自理，然后你照顾我。”

“胡说什么呢！”

“呵呵，很像啊，有没有？喝水要靠你，擦手也要靠你，就像我以前看护的那些病人——”

“别乱说！另一只手拿来！”本来平静的气氛被方旻胡乱的几句话给搅乱，季涵看着他半躺在那里，左手无力的垂在自己手心，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很不舒服。他蹙蹙眉，放下方旻的手。

“就是说说而已嘛，呵呵。”方旻大概是看出季涵的不爽，把右手递过去，可还是不依不饶，“诶，季涵，如果我有一天真的瘫了，你管不管我？”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别惹我生气。”季涵低着头给方旻擦手，毛巾细致的拂过他的每一根手指，就是不拿眼去看他。

“诶，你要是老了，我可是一定会照顾你的，就是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我也管你。我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连个态度都不表啊？”

“没有影子的事情要什么态度！我本来就不会照顾人，所以你要好好的。”

“切，你这人，太容易较真了吧！”似乎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方旻把手抽了回去，两手交握搭在肚子上，微微挪了挪身子，“嗯……有些时候你真的一点都不可爱，没劲。”

方旻闭上了眼睛，调整着呼吸，却掩饰不了脸上的失落，他的难耐和失望统统都被季涵收进眼底。

其实他也不是不解风情至此，只是，这样的话题真的是他不愿意触及的，尤其是在医生一次次的提醒他不久之后的生产对于方旻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一关的时候，这样的玩笑，他开不起。

不露声色的叹了一口气，季涵又把方旻的手拉回到自己手心里，捏捏他微凉的指尖，“方旻，将来女儿长大了，要是和你一样有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一定要让她和你学弹琴。”

方旻不接腔，倒是他肚子里那个小的，听到大大对她的期望，又大力的动了下。这一下踢打让方旻倒抽了一口气，可对于这小丫头的折腾，他已然无力应对了。感觉到季涵覆上自己腹侧的温热掌心，方旻不得不睁开眼，和他对视。

“你闺女不乐意。”

“不会，她应该是很乐意才对。”

“早早都坐不到那儿安安生生学琴，更别提这个安生不下来的了。”

“你这么爱动爱闹，一刻不识闲，还不是一坐到钢琴前就静下心来了。”

“那是因为我喜欢……”

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两人终于把这一个多小时消磨了过去，季涵庆幸自己还能找到话题分散方旻的注意力，更庆幸他疼了这么几天终于等到宝贝女儿转过身来。于是剩下的，就是多多保重，静待小家伙的诞生了。

晚上，季涵帮身子笨重的方旻洗了澡，两人半躺在床上一边给女儿想名字，一边等着张楠送两个儿子回来。

“你别光是翻字典啊，没个方向就胡乱翻，得翻到什么时候啊！”方旻一把推开季涵手里的字典，“你开阔一下思路嘛！”

“我也不大会起名字。”季涵又从床头柜上拿起本诗集来，随意翻了几页，“女孩子的名字，诗意一点会不会比较好？”

“别太琼瑶了，我可见不得电视上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主和我家孩子重名。”

“那你起个？”季涵有些挫败，之前自己写了好几张纸的名字，全都被方旻用这样的理由否决了。

“诶诶诶，叫季爱方好不好？”方旻挑挑眉，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这么露骨的表白，将来小丫头一定恨死你！”

“人家文章马伊琍不是就这样给女儿起的名字么，”方旻翻了个白眼，脸都不带红的。

“那是炒作吧，孩子真正的名字只有内围才知道吧。”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嘛，爱方，小名方方。”

“你这——”

不待季涵提出进一步的反对意见，当事人自己已经做出了强烈的反抗。

“唔……疼……”

方旻疼弯了腰，抱着肚子倒进季涵怀里。季涵张开双臂怀住他，两手在他腹侧画圈，手下不时顶出的小包让他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脾气真不小。”

“呃……可别再翻回去了，那我，嗯……我这几天的罪都，都白受了……不就个名字么……嘶……至于么……”

至于么？

还未出世的小家伙用实际行动向老爸表明了，至于，真的至于……

两夫夫费了好大劲才安抚好暴动的小女儿，两个小儿子正巧也进门了。

玩疯了的小伙子们被大大揪着进了浴室，洗得白白净净才被送上床。

“爸爸~抱抱~”带着一身沐浴乳的奶香，早早扑进方旻的怀里。

“嗯，抱抱。小宝贝儿，今天玩开心了吧？”

“嗯，雯雯姐姐的蛋糕可大了~有这么大！”小家伙张开双臂，划了一个大圈。

“瞎说，哪有那么大！”扬扬坐在床边揉头发，撇撇嘴，表示了对弟弟的夸张的不赞同。

“扬扬玩得好不好？小朋友多不多？”

扬扬点点头，头发上的水滴甩到早早脸上，他叫着躲开。方旻笑笑，拉着扬扬到自己身边，扬扬倒也没反抗，任由方旻帮他擦头发。

“啊，爸爸，爸爸，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嗯？”早早突然的问话让方旻有些吃惊，这小家伙倒是机灵，怎么也突然问这个。

“雯雯姐姐家的小妹妹叫暮暮，她说是日落的意思，因为小妹妹是太阳落山的时候生的。”

“没错啊，哥哥叫扬扬是因为大名叫思扬，你叫早早是因为你是早上生的，至于小妹妹么……问你大大吧。”

季涵看了方旻一眼，这家伙刚才被女儿反抗了一下子，这会儿都不敢发言了，真是的！

“扬扬，知不知道当时大大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思扬？”

突然被问到这个，扬扬摇了摇头，季涵没直接解答，反而转去问早早，“早早的大名叫什么？”

“方敏文！”

“嗯，那爸爸给早早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呢？”

“才思敏捷，文采飞扬！”

小家伙答得响亮，季涵满意的笑了笑，“嗯，扬扬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前后各一字。”

两个小的都有点似懂非懂，毕竟还是年纪小。不过这个话题却让季涵灵光一现，似乎女儿的名字又着落了。

“采捷，诶，季涵，给这个小的取名叫采捷好不？”

季涵的想法还没说，方旻倒是先开了口，季涵扭头看向他，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了然，心有灵犀，果然没错。

“采捷？小妹妹叫采捷？”

“嗯。小名嘛，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当哥哥的要给小妹妹起个好听的名字哦！”方旻拍拍扬扬的后背，把任务下放了。

两个小哥哥颇有些兴奋，对于这个任务都很重视，竟然还真的动脑筋想起来。看两个儿子苦恼着，季涵倒是很轻松的笑笑，搂着方旻的肩，凑到他耳边。

“诶，方旻，八个字用了六个，还有两个呢。”

“嗯？怎么，你还想要老四？要生你自己生啊，我可不干了！”

81、定情

“两个小东西都睡了？”

卧室里的大灯灭了，只在两侧的床头柜上点着两盏台灯。昏黄的光线算不得明亮，但却是暖融融的，罩在斜靠在床头的那人身上，让季涵心下升起一丝悠悠的安定之感。他浅笑着走过去，从自己那侧上床，张臂把方旻圈进怀里。

“嗯，睡了。你还不睡，又看什么呢？还是小丫头又闹了？”

“没，你闺女白天闹够了，这会儿安安生生睡觉呢。我就是看看以前的老照片，你看，这就是我外婆。”

季涵凑过去，看到方旻面前摊开的小册子上有一张三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文静优雅，说不上很漂亮，只算得上中上之姿，可是那样的神色却让人有种这便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的笃定。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

“除了她和我外公的结婚纪念照，我就只有这么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了。很美吧，我外婆。”

“嗯，很美。和你……有那么一点点像。”

“呵呵，像么？那还真是有缘呢。”方旻对季涵的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信，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笑了一下，他又继续说，“我的生母是我外公外婆捡来的。”

“嗯？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老家拆迁的时候无意中翻到外公的一口破皮箱才知道的，我生母应该也不知道。”方旻抬手挠了挠头，“她真是对我外公外婆不起，不是为了替她养我，是为了养她自己。我从来就只要外公外婆两个亲人的。”

方旻难得伤感，那种落寞的神情轻易勾起季涵对很多年前那个冬日早晨的记忆。

“谁说的，你现在不是有我么，还有扬扬早早，和肚子里这个。你这一句话把我们就都给否定了？”

“嗯？没，真没，我就是胡乱想想。”

“行了，别想了。”季涵把那本册子从他手里接过来合上，“等小家伙出生以后，我们全家一起去山上看看老人家，嗯？”

“嗯。”方旻应下，双手托着腰伸了个懒腰。

季涵把小册子在抽屉里放好，想了想，又从抽屉里取了另一个小东西，握在手心里。

“唉，睡吧，明天下午终于不用去医院里躺着了，那木板床太硬了，躺一会儿整个后背都是麻的。”方旻说着，伸手去扯压在背后的软垫，却被季涵挡住了手，又被按回远处靠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做什么？”

“给你一样东西。我知道时机不太对，这样的场合也不够浪漫，可是上午把它取回来，马上就特别急着想要送给你。”

“什么？”方旻一脸困惑的看着季涵摊开掌心，把一个小东西呈现在他面前，他只看了一下，声音就变了，“这是？”

橘色的光线洒在紫色的丝绒上，有些略微偏暗，躺在季涵掌心的，是个钢琴造型的小盒子。拇指轻轻使力，一拨，揭开了宝盒里的秘密。

“是我们两个的，结婚戒指。”

黑色金丝绒上有一条卡槽，里面嵌着两枚造型相仿的男式戒子，并不华丽，没有钻没有宝石，只有朴素简单的造型。

“我从来不懂什么浪漫，也知道现在这个场合，有点太不讲究了。可就是，等不及了。也没有多贵重，也就是个信物，想用这个拴住你。”季涵一手托着戒指盒，看着久久呆楞的方旻，直看到他微微笑了。

“婚都结了，你还怕我跑了？再说了，你弄这个给我，我要是跑了，你岂不更是要亏大发了。”

是啊，婚都结了，现在才把信物送上，自己是有些慢半怕了。那时候为了能把扬扬的户口迁过来，两人直接到民政局领了证，过程简单到只是给自己父母交代了一声，交了几块钱工本费，拿到了两个红色的小本子。

就这样，结了。

自己的第一次婚姻，从盛大而奢华的婚礼起始，却处处弥漫着华而不实，最终还是走向了分离。自己的第二段婚姻，看似平淡如水，甚至连从何时开始的都算不准了，却让人踏实心安，感觉这辈子就该是这样过下去了。

“不会，我栓得住你的心。”

“呸，你和谁学的，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我记得你以前挺矜持的。”

“和你。”季涵笑笑，把戒指盒递到他面前，“喏，给我戴上吧。”

方旻再无多言，只浅浅笑着，从盒子里取出戒指，拉过季涵的左手，极其郑重的把它套上季涵的无名指，再两指一推，那戒指便刚刚好停靠在他的指根。

铂金的素戒在灯光下隐隐泛着银色的光泽，戒面半镂空的雕花，颇有艺术性的英文花体，一个词，四个字母。

戒指戴在季涵的手上，有说不出的契合，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戴这个戒指。早上才从店里领回的定制，晚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它戴在两人的手上，现在看看，式样还真是贴合心意。

“这上面的花纹，什么意思？”

“一个英文单词，你猜，是什么？”季涵把戒指盒里的另一枚戒指拔出来，牵过方旻的手。

“不会是love吧，这么俗？”

“对了一个字母。”用食指托起他的无名指，季涵缓缓把那枚戒指推过去，“C-A-R-E，care，在乎。”

“嗯？”

“我在乎你，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寓意大概有些出乎方旻的意料，他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

“呃……”季涵的创意很好，本来气氛也很不错，可是一个突发状况让季涵的动作停滞了。

戒指，竟然戴不上……

戒环卡在方旻的第二指节处，不上不下，季涵稍稍用力，也还是推不下去。他有些着急，明明那时两人都是量过尺寸才下的单子，怎么这会儿会不合适呢？季涵又使了些力，左右摇晃，试图把戒指塞下去，他已经觉得额头开始冒汗了。

“戴不上了啊，呵呵，别硬塞了。”季涵还在努力，方旻却把手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