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珠宝店记错尺寸了，我明天去找他们改。”
“不是，应该不是因为这个。”方旻把戒指退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这些天总觉得手脚涨涨的，原来都肿了，之前是腿上脚上，现在手上也是了。别改了，要是改大了，等孩子生下来，反而戴着不合适了。”
方旻说得随意，季涵却暗责自己粗心，拉过方旻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按一下，凹陷下去的一块很久才平复，果然，是肿的厉害了。
“行了行了，都是正常情况，晚上睡觉的时候脚下加个垫子试试吧。”方旻拍拍季涵，“你去那边小柜子里找找我的手工盒。”
“做什么？”
“给我找团红线出来。嗯，就是那个。”
季涵把一团红绳递到方旻手上，疑惑的看着他扯出一段来，手指飞快动作，不大会儿就编出一截简单的绳扣，“你这是……”
“做条线绳，不能戴手上，先戴脖子里。”
“你别弄了，我明天去给你买条配套的链子，你这不中不西的，多奇怪。”
“奇怪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效果了。”
“要不行就先别戴了，等身上好了再戴，我先给你收起来。”
“这可是定情信物，哪有给人又拿回去的道理。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得你主动送我这个，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怎么办？”
季涵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是心有不安，蹙了蹙眉，声音沉了下来，“怎么会，是你的就是你的。”
“是，都是我的，所以你别想要回去了。”方旻手上不停，很快就完工了。
方旻把银色的戒指穿上系好，让季涵给他戴在脖子上，“看，不错吧。”
大红色的绳结绾住银色的戒环，有些奇特的搭配，却偏偏毫无违和。季涵想，或许和冷硬的金属项链相比，这样的红绳和方旻的气质更搭配也不一定。
关了灯，照着方旻的说法在他脚下垫了靠垫，季涵搂着方旻躺下来。方旻靠在季涵怀里，季涵的左手搭在他圆隆而温热的肚腹上，方旻就拉着季涵的手不停搓着他手上的戒指。
“喂，季涵。”
“嗯？”
“你知道我外公当年向我外婆表白说得是那句话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
“我外婆总和我叨念来着呢，就一句话，她就被我外公给迷了去。”
“是什么？I love you？”
“俗，太俗了。中国人说什么洋文。”
“你外公外婆不是都留过洋么。”
“我稀罕你。”
“嗯？”
“季涵，我稀罕你。”
＊＊＊＊＊＊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过得平淡却温馨，两个小孩子无忧无虑，夫夫两个却是辛苦了些。日历一张张撕下，方旻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接近瓜熟蒂落的日子。方旻身上的劳累自是不必说，季涵对于爱人能否顺产的担忧也是日渐加深，可却只能放在心里，不想说出来增加方旻的心理负担。
怀早早的时候方旻是一节钢琴课都没有耽误过，可这次就不同了。孕期进入第九个月，身子沉重，手脚浮肿，方旻自己也觉得不是该硬撑的时候，主动提出给学生们停课。他告诉学生们可以再去找老师，如果自己产后恢复上课，有愿意继续学的，还可以回来。方旻还送了每个学生一本琴谱，里面都是他选出来的旋律很美的钢琴小品，谱子是季涵帮忙誊写的。
没了教学的负担，方旻的日子却也没有变得轻松多少。之前他一直担心肚子里的小祖宗每天晚上闹腾，会不会又倒转回去，结果还真的被他不幸言中，时隔一个月，不得不又一次接受了一个疗程的艾灸。
矫正胎位的痛苦几乎是可以和真正的生产相较的，每次的宫缩都让方旻有临产的幻觉，好在这回小家伙还算是给面子，第四天就回到了原位。方旻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同时又担心会再次反复，有次他甚至和季涵说希望小家伙提前出来。季涵听了老大夫的话，虽然自己心里也有担心，但还是常常给方旻宽心。
又是一个周末，方旻列了购物清单要一起去超市采购，可是季涵看他从早上起来就倦倦的精神不佳，还是决定自己去完成采购任务。
“就这些了是吧？”季涵一手抓着购物袋，一手拿着长长的单子，问坐在床上叠衣服的方旻。
“嗯，蔬菜水果什么的，你看着买点就行了。”方旻一手扶着肚子，微微弯下腰去够摊在床另一边的衣服。
“再想起什么就给我打电话好了，我现在出发，一会儿赶回来做饭，你别进厨房了。”
“行，去吧。”
季涵拿起车钥匙正准备出门，早早跑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角，“大大，你是不是去超市啊？”
“是啊，怎么了？”
“嗯，就是，我想要那种小动物的饼干。”
“小动物的饼干？”对于儿子喜欢的小食品，季涵一向都不大了解，每次儿子提要求他都是一头雾水。
“嗯，就是小动物形状的，有大象，有小猪，还有小兔子……”
“这个……”季涵有些苦恼，他脑子里对这种商品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你自己挑。”
“好！”小家伙兴奋的直拍手，直接跑去穿鞋了。
“扬扬去不去？”季涵问端着水杯出来接水的大儿子。
“不去，我要写作业。”扬扬摇头，他并不喜欢逛超市，每次都直接点名，季涵就对着标签找。
“行，那你就好好写作业吧，大大带早早去超市，一会儿回来做饭。”
季涵领着早早出了门，在市区内的大超市里停了下来，照着单子一样一样把东西捡进购物车里。
买好了单子上的东西，早早要的动物饼干也找到了，季涵又挑了几条新鲜的小鲫鱼，准备回去给方旻炖汤，父子两个这才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到收银台结账。
假日里出来购物的人很多，队伍排得很长，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结账了，季涵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不待挂断电话，他就丢下购物车，抱起小儿子，跑步冲出了大卖场。
82、爸爸
“大大，他，他……爸爸在浴室里摔，摔倒了……我，我扶不起来他……爸爸他，他好像很疼……大大你快回来！”
轿车竭尽所能的在拥挤的车流里穿行，走走停停，从时刻都准备向前行驶的车轮似乎都能看出驾驶室里的司机焦躁不宁的心绪。
耳边是不知事的小儿子喋喋不休的问话，脑海里是刚刚放下的电话里大儿子慌张的呼救。
单单听声音，季涵仿佛就看得到电话线的那头，扬扬抱着电话听筒，望着浴室，精瘦的小身子不停发抖的模样。
他说，“大大，我怕……”
季涵只能逼着自己单单去想儿子现在有多害怕，有多无助。没错，他心里更怕去想象方旻现在的情况。方旻一向办事稳当，在安抚孩子这方面他比自己在行，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不会把自己难受痛苦的一面暴露在孩子面前，更不要提把孩子吓到。
周末的三环路，高架桥上堵得一塌糊涂，看着转速表上偶尔晃动一下的指针，季涵真恨不得丢了车跑回去。可是身边还坐着儿子，这里离家也还有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就算再心急再不耐，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坐在驾驶室里。五指穿过发丝，抵着额头，季涵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有多骇人。
“大大……我们要回家么……”
一旁的早早声音怯生生的，大概是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季涵强抑下波动的心绪，摸摸儿子的头，“我们先回家，早早要的饼干，大大下次再买给你。”
早早乖巧的点点头，那双酷似方旻的眼瞳让季涵不忍继续对视。
方旻，方旻……
不行了，止不住的要去想，他现在一定很危险。扬扬说他摔倒了，摔着哪里了？摔伤了没有？
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季涵掏出手机，往张楠手机上拨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情况，又请他帮忙先去家里看看。
挂了电话，前方的车流竟然缓缓开始移动了，季涵有些激动，急忙放下手刹跟着车流向前。
半个小时以后，银色的轿车以接近限速的高速驶进小区。
拉着早早走进楼道里，正巧遇上张楠和任致鑫。
“季哥，电梯维修，救护车还没来，我和致鑫正准备爬楼梯上去。”张楠站在楼梯口，头上冒着汗。
“维修？怎么偏偏赶上这时候！致鑫你别上去了，好几层楼，你身体刚刚复原。帮我带着早早吧，我和张楠上去。”
不容任致鑫拒绝，季涵把早早推进他怀里，朝张楠点点头，两个人开始爬楼梯。
两人跑得很急，早春的楼道里本是阴凉的，他们跑动有带出些风来，可等到了九层，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都是一身的汗。
顾不上这许多，季涵直接冲到家门前，钥匙刚刚插进锁孔里，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大大！”扬扬一下子扑到季涵怀里。
“大大回来了，不怕。”季涵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心脏却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疾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狂乱的心跳就好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把儿子轻轻拉开，他几步冲进浴室里。
“扬扬？爸爸没事……嗯……你别急……”
浴室的内间里，方旻就靠坐在浴缸边上，他的拖鞋掉了一只，脚边是倒在地上的拖把。他一手抓住浴缸边沿，一手扶着肚子，半个脸埋在微屈的臂弯里，因而也没有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季涵。
“方旻！”季涵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先把方旻的上身揽进怀里，“怎么回事，是摔着了么？肚子疼？”
“嗯？”许是感觉到了身后熟悉的怀抱，方旻睁开半闭的双眼，看到季涵，他像是卸了一口一直屏着的气，“呼，我不小心滑倒了，没事儿，可能闪着腰了。”
“肚子呢，肚子疼不疼？”看着方旻有些惨白的脸色，季涵对他的话产生质疑。
“还好……嗯……刚才疼了一阵儿，肚子里面绞着疼，跟岔了气一样，可能是我摔倒惊着孩子了。歇了一会儿好很多了，这会儿就是直不起腰，呃……你扶我一把。”
季涵虽然对他的话仍旧持怀疑态度，可想着浴室的地上确实太凉，还是先把人扶到卧室床上再说。
“我抱你起来。”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另一手揽住他的后背，季涵正准备把方旻拦腰抱起，却遭到了方旻的强烈反对。
“别！”方旻的身子刚刚离开地面一点，他立时喊出了声，脸也因为痛苦皱了起来，“放，放下我……腰，受不住……”
季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又对自己的冒失感到自责，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扶他，“我……”
方旻撑着浴缸缓了一会儿，“你扶我一下，我试着站起来。”
得到方旻的指示，季涵小心的伸出手，一边托住他的胳膊，一边揽住他的腰，谨慎的使力顺着他的劲把他往上托。
照顾伤者季涵一点经验也没有，更没有方旻那些实践中得来的真知，全凭着他自己的感觉行事。
方旻倚着季涵，自己护着腰上的伤处，挺着肚子缓慢的试图站起身来。整个过程季涵一直紧盯着方旻的面部表情，感觉他微蹙着眉，咬着下唇，好像并没有十分痛楚的样子，心中刚刚稳定一点，却听到方旻突然呻吟一声，将将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唔……”方旻腿一软，抱着肚子就往一旁歪倒。
“小心！”季涵愣了一下，站在浴室门口的张楠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帮忙。季涵也反应过来，两个人的力量才把方旻稳住，他堪堪坐在浴缸边上。
“方旻？怎么了，肚子疼？”看方旻的手捂在肚子上，不停的喘气，季涵在他半搂着他，倾下身子急切的问着。
方旻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好……”
看他摇头都艰难，季涵不由有些着急，“什么还好，疼了你得说啊！”
“季哥，我叫救护车吧。刚才我们搞不清状况没敢叫，看这阵势，还是去医院看看保险。”张楠在一旁站着，掏出了手机。
“别打了，没那么严重……”方旻摆摆手，又拉着季涵慢慢站起来。
看着他逞强的样子，季涵有些无奈，但还是扶着他慢慢走回卧室，在床上侧躺下。可是他怎么躺都不舒服，季涵帮他换了好几个姿势，他都说腰疼。折腾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闹起来。
“方旻，去医院吧，让医生给孩子检查下，你腰上也得让医生看看，嗯？”这一阵一阵的疼，季涵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想自己最近看的那些书，他更是觉得不能再由着方旻了。打了个电话咨询了老大夫，季涵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一定得去医院才行。
救护车叫了，要等一阵才能来，可是电梯坏着，就是救护人员来了，要怎么下楼去也是个问题。
“呃……我们走下去吧。”方旻终于也默认了要去医院的事实，他比季涵有经验，也知道自己肚子里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意味着什么。他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舒服，身子虽然笨重却仍然忍不住不停挪动，想来也是难受的忍不了了。
“不行，九层呢，等救护车下来，用担架把你送下去。诶，怎么了？”
“难受，躺不住，起来。”方旻扯着季涵的胳膊坐起来，半倚在他身上呼气，“走走吧，要生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儿，指不定走下楼，到了医院这小丫头就出来了。”
帮他把额上的汗擦掉，又和张楠商量了一下，季涵想了想还是给方旻穿戴好，在之前简单准备的备产包里又塞了几样东西交给张楠，让他带着扬扬先下楼和任致鑫会合，自己扶着方旻慢慢往楼下走。
楼梯间里空空荡荡的，因为本身就不常用，还有些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飘荡。楼道有些窄，两个大男人并排走有些困难，但若是相拥着，反倒让季涵觉得左右都有依傍，危险系数降低不少。
包裹在一件天蓝色的毛绒外套里，衬着他还是稍显瘦削的身材，方旻身前的肚子显得很壮观。季涵伸出左臂怀住他，小心的护在他的腹侧，右手托着方旻，让他握在手里当做支撑。
“小心脚下，你看不到的话，就把步子迈小点。”季涵注意着自己脚下，还要看着方旻不踏空，两人每一级台阶都走得有些艰难。
方旻的腰本身就有问题，之前体力活做得多了，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这么摔了一下，更是有些变本加厉了。方才躺着难受，现在走着倒也不是很舒服，只是不那么压迫着，好像还稍稍缓解了一些。他们说好了，一旦救护车来了，就让他们从楼梯迎着上来。
“腰疼得厉害么？肚子还疼不疼？”
“还行，呼……就是肚子胀胀的，沉得很，这丫头，性子真急。”
“她不是性子急吧，是她爸爸太冒失了！你是不是又去拖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