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凡觅红尘——芯叶儿
芯叶儿  发于:2011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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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祭并未回首,似成一座雕像般执着迷茫的看着窗外景色,已然神游太虚一般。

李清渺见他这副空淼模样,再感于他失了记忆,有些涩然,不由得心尖一软。

“你一定能想起过往的,敖祭。”

这是他第一次唤了这妖物的名。

本以为成痴成石的敖祭闻声背脊一僵,木然的回头,只拾得李清渺转入灶房的半片灰色衣角,眼眸深幽高深莫测。

第五章

不知为何李家棺材铺近来生意不断,虽然李清渺拒绝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活计,却还是碍于情面接下了几桩,难免有些忙的

晕头转向。

自从他跟敖祭说开了,知道自己并无性命之忧之后,他就坦然不少,对着那冷面妖人也少了几分厌恶多了些同情。想来这

妖也可怜,这么孤零零来到这个陌生地方,无根无蒂,连自己到底是何人都弄不清楚,可不是造孽来着。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完成了万老爷那口棺材,才想着哪天歇一会儿上小酒馆喝几盅一扫疲惫,谁料想平时狗避人厌的棺材铺

子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旺铺一般,忽然一下子呼啦啦涌来了大批人群,看架势颇有些源源不绝的意思,恼得李清渺一个火

大就闭门谢客。只有一些平日里见面还算友善的人来千恩万谢再三请托才会多接下了几单生意,偏就这几口薄棺费时费力

要求也高,一时半会儿还完工不了,累得李清渺愈发身倦体乏,别说是去喝酒了,每日里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看着食材

怎么方便怎么来,还好敖祭并不挑食,很好打发。

可是想到收了人家珍珠和发簪还这么随便敷衍了事,心头总归还算有些不安生的,占人便宜不是他的个性,所以李清渺想

了想,趁着日头还早,就阖了门上了趟还算平实公道的绸缎庄,花了不少钱给敖祭置办了几件新衣裳。上回陪敖祭买回来

的灰布是断然不敢给他穿上身的,且不说那质料,光是那灰扑扑的色调就不是敖祭那般好模样的人能衬得出的。

吩咐了掌柜的三日后来取衣裳,李清渺就了了一桩心事,细想了下这么多天总是吃敖祭给的鱼虾,自己都许久没有改善伙

食了,摸了摸腰间剩下得铜板,牙一咬心一横干脆上了一趟市集,大包大揽采买了好些东西才匆匆忙忙赶回家。

推开门,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道修长身影负手而立,墨黑的乌发垂及腰间,暖阳一射很有点羽化登仙的感觉,果然是如谪

仙般出彩的人物呐。李清渺有些感叹。

听到动静,敖祭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又默不吭声的转了回去,依旧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远远眺望着,李清渺倒是习惯了他这

副茫然若失的模样,没搭理他就挽起袖子钻进了灶房,不一会儿这处偏僻房舍就冒出了袅袅炊烟。

端着刚出炉的翡翠豆腐丸子和红烧狮子头,李清渺冲门外那岿然不动的身影大声唤道:

“开饭了,敖祭。”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自打上次敖祭不请自来与他同桌共食之后,他们俩也就没了隔阂,很自然的继续一起吃饭,只是少

了寻常人家围桌吃饭的热闹多了几分难得的静谧。

敖祭微微颔首,入了房坐下,刚刚执起碗筷,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还有一句娇滴滴的招呼:

“请问棺材李李师傅在吗?”

这个时辰大都是家家户户用膳的点,是何人此时跑来寻人呐?

李清渺疑惑的看了下敖祭,对方倒是很镇定的夹菜吃着,丝毫不为所动。李清渺无可奈何,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粉缎绣花衣裳的俏姑娘,白皙脸庞上是掩不住的红粉菲菲,看起来好不动人。

“请问,姑娘你找我有何事?”

李清渺不明白这漂亮女子上他这儿干嘛来了,轻皱着眉有些纳闷。

那女子只是娇羞一笑,福了福身,看样子颇有教养,应该是个大家闺秀才对,只身上门找他这么个单身男子,更形怪异了

,李清渺腹诽在胸,没有明说,只是耐心等着。

“我有单生意希望李师傅能接下,钱财多寡不是问题,详情可否让我进门与你细谈呢?日头有些高呢。”

接了许久棺材行当,还是头一遭有大姑娘来找他做生意的,真是新鲜。

李清渺虽然不知这姑娘到底所为何事,但是也确实不忍心放这么个俏美人站在门外,怜香惜玉的大男子气派他还是有的,

所以很客气的把人迎了进去。

“姑娘请进。”

那身着粉缎的女子进了屋,一眼就看向了正坐在桌边优雅进食的敖祭,顿时喜不自禁,眼底眉梢都带着羞涩笑意,不好意

思紧盯着敖祭看,就时不时的微微侧首扫上一眼,女儿家的心思藏都藏不了。

李清渺是个明白人,一看这姑娘那春心萌动的样子就晓得这桩桃花债肯定是敖祭那厮造下的了,不由得感叹人的爱美之心

果然由古至今都旺盛无比啊,为了个男人居然连棺材铺都敢独闯了。

“姑娘,你所说的生意到底是何事啊?”

为了早点解决敖祭惹来的烂桃花,李清渺故意大声的对那已经看敖祭看得如痴如醉的姑娘问道。

被惊了一下的女子赶忙收回放纵的视线,故作镇定的抿唇浅笑。

“我来此是为我曾祖父定制一口薄棺的,还望李师傅能接下这桩生意解我祖父心忧。”

听她这话,显然她那曾祖父并未过世,是想提前打造以备不时之需了?这也算常事。

“那姑娘你曾祖父是想要什么木料的棺材呢?生辰八字可曾带来了?”

李清渺客气的询问着视线一直摆在敖祭身上的俏姑娘,看到对方仓皇不已的反应暗叹在心。

好一颗七窍纯情琉璃心,看来又要化为敖祭手中沙了。

敖祭默默地吃完饭,碗筷一放,痛快的转身即走,由始自终都未看向李清渺这个方向,自然也就无视了那姑娘含羞带怯的

脉脉秋波。

眼见心上人就这么挥挥衣袖潇洒的离场连个眼神都没递上,那姑娘潋滟双眸都含上了氤氲水雾,贝齿轻咬着嫣红小嘴,看

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姑娘,姑娘,诶!”

李清渺伸手在那姑娘眼前挥了挥,可是毫无作用,轻声的唤了几声也没见回应,刚想说些什么,就看适才还羞羞答答的女

儿家一撩裙摆含泪夺门而出,奔出门口时恋恋不舍的寻了寻敖祭的身影,没见着人,更是伤心泪流死心离开,连带着也带

走了李清渺一单不错的活计。

光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世间又添一伤心失意人了,可怜可叹啊。

李清渺收拾好了碗筷又埋首活计去了,傍晚掌灯时分才揉着酸涩肩膀踏出后院,惊觉时辰已晚,赶忙去了灶房,稀里糊涂

的做了一顿饭端上桌,敖祭早就翘首以盼等待多时了。

看着敖祭平淡的面庞,李清渺有些纳闷这人到底每日都在忙些什么,本以为是私会情人去了,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看到那些

上门暧昧打探的美娇娘络绎不绝,这敖祭也是一副坐怀不乱无情无欲的冰霜脸庞,李清渺就觉得他肯定不是为了情事而忙

。可是敖祭深夜里也不见踪影,只有每日三餐会出现,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秉性。

“你每天都上哪儿啊?很少看到你。”

连日来的友好相处让李清渺一时间忘了分寸,像是跟朋友相交一般随意的开口问道,说罢才惊觉孟浪。且不说对方是个异

类,光是那寒冰一般的冷傲性子也定然不会有问必答,这下脱口而出简直就是送上门来添堵,没事找事做了。

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敖祭镇定地放下筷子,这才看向李清渺,深不见底的瞳眸淡定自若,没有半点被人窥探隐私后的恼羞

成怒。

“去后山碧潭。”

后山碧潭?那是何处?住了一辈子柳村的李清渺顿时疑惑丛生。

敖祭口中的后山他晓得,因为他们李家祖屋就建在后山山脚下,他还在后院开了好几块地,平日里时不时会去打理,摘些

时令蔬菜改善伙食,可是也只是如此而已,那座深山他从未踏入过。

很久很久之前,就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山中有厉鬼出没,常常红衣白发吓煞人,能吞人肉吃精魂,一些年轻的汉子不信

老人言偏要一探究竟,可是进去的人从此再没有平安走出来过,所以关于那处山的传说从那以后就变成了确凿无伪的事实

,再无人敢入山,渐渐地后山也就成了柳村最阴森僻静之处。

李家本就做阴司生意,能不多沾染阴气也就不会主动惹事,山中或许并无鬼怪,但是野兽肯定是有的,所以李清渺的爹打

小也不许他进山,久了之后李清渺自己也当后山是处禁忌了。

看穿李清渺眼中疑思,敖祭眼眸一转,拉起他就往门外走去,行路迅捷如风,让李清渺差点摔倒。

后山在平日璀璨日头照射下都难免阴暗,现下这个时辰,四周更是漆黑一片,只有两人行路间踩碎落叶发出的咔嚓声,夜

深人静之时听来总有些毛骨悚然。李清渺抬头看向无数嶙峋树枝半遮半闭的夜空,背脊一阵发凉,远处仿佛依稀能听到几

声兽类咆哮嘶吼,霎时惊得李清渺转身就想逃,可惜被敖祭拽的死紧,无法如愿。

看着敖祭挺拔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李清渺有些心悸,别是这妖怪反悔想将他吞吃入腹才把他引来这里吧,这下可如何

是好,难道他注定要命丧这魑魅幽林么。

敖祭不顾李清渺骤起的挣扎,坚定的拉着他一路前行,暗无天日的环境对他并无影响,脚步都未曾凌乱分毫,与李清渺的

狼狈踉跄反差甚大。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了轰隆水声,李清渺紧张心颤之余都没有多加留意,等绕过一丛矮树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

幅李清渺从未见过的奇景。

一挂银瀑似悬在天际一般泼谢而下,水瀑在皎白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煞是动人。如丝雨雾在眼前蒸腾开来,像是盛开着

无数莹亮花朵,此等美景真是人间罕见。

李清渺大张着嘴看得目不转睛,敖祭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忽然发难一般伸手一拽,还沉浸在难得景象中的李清渺顿时感

觉眼耳口鼻都被冰冷潭水覆盖,慌张的挥舞着手脚想要浮出水面。

敖祭拉着他往潭底潜去,李清渺只觉胸口止不住的剧烈疼痛起来,更是扳动的厉害,敖祭险些有点抓不住他,只得伸手结

印点在李清渺眉间。

本以为性命已到穷途的李清渺觉得身子一轻,适才不断涌向他的冰冷潭水一下子退散开来一般,还给他珍贵的空气,刺痛

的眼也能睁开了,掌心倏得一紧,化为半身鱼尾的敖祭正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李清渺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清醒着的敖祭本体模样,初相遇时惊慌不安总以为这妖人不怀好意,也对异类心存忌惮,

也就不敢仔细察看敖祭的样子,可是在今夜,他居然在一处无人知晓的深潭之中与他对视,仿若一场荒谬绮梦,简直不可

思议至极。

敖祭见李清渺并无大碍,总算是放下心来,微微摆动鱼尾就带着李清渺往更深处游去,他墨黑的鱼尾在水中泛出淡淡金光

,照得李清渺有种被月晕笼罩的错觉。

相握的手掌没有松开,李清渺放下心来,刚才那骤然溺水的慌张褪去之后那猎奇的心思就一拥而上,借着敖祭身上散发出

来的微光,他居然能依稀看到不少悠然潜游的鱼儿,诧异的伸出手去,那滑溜触感让李清渺惊讶的瞪圆了眼,随即轻轻地

笑了起来。

敖祭一偏首正巧捕捉到了李清渺唇畔难掩的笑意,微微一愣,随即又不着痕迹的背过身去缓慢的游着,让李清渺能自在的

跟潭底那些灵动生物们戏耍玩闹。

此等惊世骇俗的经验让李清渺兴奋不已,直到眼前忽然一亮,一片灿烂红光射入眼帘,让他不由自主的微闭双眼,待睁开

时又是一讶,那整片火红色的珊瑚映入眼帘,美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从未见过的鱼类正绕着那大丛珊瑚悠哉悠哉的游着,斑斓色彩是李清渺生平头一回所见,惊异神奇不足以表他心中所想之

毫厘。

敖祭拽着李清渺激动得轻颤不止的手去触碰那坚硬的珊瑚,那些鱼儿仿佛不知危险一般凑了过来啃噬着李清渺的指尖,舔

弄的感觉让李清渺想要抽回手去,却被敖祭拉着不肯放,极痒难耐之下忍不住笑出声来,眼都半眯了起来。

见着李清渺难得的笑靥,敖祭一向无波无澜的星眸漾起浅浅笑意,只是沉浸在难得奇景中的李清渺并未窥见,而敖祭,也

不想让他看见那如春雪初融的微微暖意。

第六章

仿佛深秋才过寒冬就降临了似地,只一夜,纷杂的世间被裹上了一层雪白,真正的银装素裹。

柳村人很惊奇,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降下大雪了,此番还未年底却已经雪花纷飞,太怪异了。不过瑞雪兆丰年,对于这场

久违了的鹅毛大雪,柳村人都是满怀喜悦的,那些还扎着羊角小辫到处跑的孩童更是兴奋的跟夏日那活跳跳的兔儿一般裹

得严严实实在敞亮地方肆意打闹玩耍着,清甜响亮的笑声让听到的人都禁不住笑意飞扬,虽然这雪来得怪异,可是也着实

是一番不错的美景。

李清渺忙了一季,终于是结束了手头那些定制的单子,整个人都清闲下来。后山深潭想必已经结冰了,所以敖祭也不再整

日不见踪影,而是挨着前厅一扇窗默默的静坐着,托腮遥望的模样还是那么空茫。

对于敖祭,李清渺已经放下了忌惮也没了戒心,敖祭跟他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妖都不一样。妖总是妩媚动人勾魂摄魄的,总

是贪婪的想要不付出就得到东西,或许是人类心肝,或者的元神精魄,被妖精缠上失了性命失了神智的比比皆是,总而言

之,妖,都是邪恶的异类。偏偏敖祭颠覆了他一贯的认知,他冷傲沉默,从不刻意与人交谈,更谈不上主动去勾搭迷恋他

俊美皮相的无知女子了,他也不贪婪不恋富,明明自己身怀珍宝却甘愿与他这么个棺材师傅吃一样的糙食,从不抱怨,穿

着并不昂贵的衣裳也是一派自然而然的样子,单单只是这些就不能说他是平凡的妖了。

其实李清渺曾经想过敖祭可能并非妖物,搞不好是天上神仙下凡来了,但是纵观敖祭所有袒露于外的表象,好像又不是那

么回事儿。仙人总是悲天悯人胸怀若谷一派翩然气度,可是敖祭除了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好像还从未把思绪投注在其他人身

上,全是一副自我自傲的模样,跟仙呐,也差得远了。

久居家中总归不是个办法,李清渺肚子里那闹腾了好几个月的酒虫子早就按捺不住一股脑的想要痛饮一场了,所以李清渺

干脆拉着总爱发呆的敖祭阖上一同上乐酒馆。

村里的酒肆不少,不过因为村里有钱有势的人多,那些酒馆也愈发搞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起来,可是酒还是那些酒,钱银

却要的太高,所以李清渺早就不去那些馆子砸钱了。这间‘青络酒馆’是他两年前无意间发现的,那次他刚去邻村送了棺

材回来,当时夜色昏黄他又饥肠辘辘,谁曾想村口居然开了这么一间看似凋败零落的酒馆,他就进去了,自此成了最忠实

的老客人,每回忙完了总要上这儿来小酌几杯。

酒馆本没有名称,是那跑堂的小伙计说漏了嘴,他才晓得原来那总埋首在柜台上拨弄算盘的掌柜的名唤青络,私下也就习

惯了把这小酒馆叫做青络了。

今夜踏雪而来李清渺被冷的够呛,穿着薄袄的身子抖的像筛子似地,倒是还穿着秋裳的敖祭并未有所不适,反而仪态自然

的负手而立。看到酒馆的门虚掩着,李清渺暗叫不好,难道说雪太大掌柜的看没生意就关了门不做生意不成?那他岂不是

白跑一趟喝不到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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