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一阵中药味道，古怪难闻。

我皱眉，看着他拿出一瓶药水，抹在手心。然后捧起我的手，在手腕上慢慢涂抹开来。

“中医的药酒。他们说每天揉揉的话，下雨天不会那么痛。”

捂住鼻子，皱着眉看他。“每天？”

“是啊。以后晚上我不出去了，给你按摩。”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抽回手，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拿过药酒，倒在手心。淡淡道。“做你的事。我自己也可以。”

“宁远？”他挑眉，笑容里有倨傲的味道。“给我。”

犹豫了下。

……

算了，不逞强了。他陪着也好。至少不那么无聊。

我低了低头，把药水交出去。

他接过药水，伸手环过我的肩膀。

“要弄很久，你会睡着。这样靠着舒服一点。”他一边揉着一边说。

手腕上烫烫的，却不难受。

我闭了眼睛，轻笑道。“你把我当儿子养吗？”

sech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吹气。“呵，父子间，会不会更刺激呢？”

无言以对。默默地闭了眼睛。

慢慢入睡。

只记得手腕上很暖。融进骨头的暖。

清晨醒来，整个房间里面都是药酒味道。

不想睁开眼睛，转过身把头埋进他胸口。

“醒了？”sech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问。

“嗯……”

我深深呼吸，闻道他的胸口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我不是很喜欢。

涂抹身体表层的东西，要是放到里面去，谁都不会喜欢。偏偏他总是这么做。抗议无效。

“你的手要多活动活动。”他托起我的下巴，忽然拿了个魔方在我面前晃晃，“呆在家里无聊的话，玩玩这个？”

我困惑地眨眨眼睛。接过，拿在手里转了两下。

手腕的感觉，似乎比前几天灵活了一点。

“昨天你揉了多久？”

“你后来睡着了。”

“多久？”

“两个小时……不到。要是还痛的话，你也可以自己揉，不用那么久。”

心里小小地惊动。 我望着天花板，缓缓地微笑出来。

“不觉得闷？两个小时，重复着一个动作。”

“还行。你的睡相，让人很想侵犯呢。”他微笑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睡得好吗？”

“嗯……”我再次把头埋进他的胸口。用右手握住他的手，缓缓地，十指相扣。手指还是用不上力气，但是足以维持这个简单的动作。

“害羞了？”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问。

“不是……”

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掌心相触，很温暖。

就像房间里弥漫的中药气味一样。

他变了很多。

结婚以后，他就变了很多。变得不那么高傲不那么凌厉，而是以一个爱人的身份努力给我快乐给我温情。

他在努力给我幸福，我知道。我也从未后悔过一起移民，结婚。

只不过心中始终有困惑，难以名状。

第16章：魔方（碎片 6）

krantz醒来的时候是下午，方已经离开。留下了一个魔方在桌上。

是漂亮而陈旧的银白色，用某种无法辨别的金属做成。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有质感的重量。

阳光下它反射着闪闪的光，优雅好看。

每一个面都有凸起的小雕刻，六个面，六种不同的图案。骷髅、十字、新月、八芒星、墓碑、玫瑰。

krantz拿过银色魔方，放在手里呆呆地看。

看上去……像是古董？

哼。还真是恶趣味啊。

算算时间。他在这个房间里已经被关了两个月。

起初的日子，他闷得快要疯掉。虽然方会不停地送书过来，从一开始的古典文学到现在的犯罪心理学，文字越来越深奥，他也越发觉得无聊。

后来慕香来了。那个冷冷的孤傲女子，负责教他读懂书里的东西。有时也告诉他一些事，关于方和希雅，关于红这个组织。

慕香说，方的弟弟，叫作希雅。

这句话的口气让krantz困惑不解。何况那时她的表情，复杂诡异。眼神仿佛不屑，隐隐却又有难过。

krantz问时，她很难得地笑了笑。不再说下去。

慕香不是每天都来。希雅白天总会出门，晚上回来。房间里只剩krantz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或者把书堆起来，站在上面爬到窗台上，呆呆地望着外面。

阳光很好。外面是个大大的花园，草地绿得可爱。种了很多名贵树木。krantz能指出它们的名字，这些知识都可以在书上读到。

但还是想要触摸他们。粗糙的树皮，柔嫩翠绿的枝叶。灼热阳光下树影里的阴凉，或许还有鸟儿放声鸣唱。

……虽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方怎么可能允许他出去。

krantz抚摸着银色魔方上的浮雕，突然间暴怒地把它摔到角落里去。

金属碰击地面，发出清脆剧烈的响声。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回响声可怕。

krantz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只觉得，寂寞快要吃掉他了。

他突然地想，如果没有被抓进来，十五岁的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快要升进初三了吧。

那就是要准备中考了。他回想起同学和老师，上课的无聊冗长，有人打起瞌睡，有人偷偷看闲书。同桌会给自己塞小纸条。考试他向来拿手，学校教的东西都很简单。

爸爸妈妈从不关心自己。住在妈妈的小屋子里，每天看着她迎接不同的男人，然后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逛街。如果是住在爸爸家，那么就要看那个漂亮阿姨的眼色。小心翼翼。

少年时期，是这样过去。

带着压抑和寂寞地。

……

但也总好过现在，被方像宠物一样地关起来！

krantz恨恨地想着。

他根本没有把我当人看！只是一个泄欲工具！高兴的时候给我点小玩意儿，不高兴时就任意发泄虐待。他是变态的！

杀了他！一定要找到机会，杀掉他！然后逃出去！

不，不是找到机会。

是制造机会！

从慕香口中得知，这栋房子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守卫。他也看见过，花园里一旦有了动静，立刻会有人过来查看。这样的话，靠自己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如果有人陪着自己……比如说慕香，或者是希雅……

不，希雅不行。会连累他。

慕香……她是方的得力助手，在这里有一定的权力。要是能说动她帮助自己……应该能很轻松地……

但是慕香会为了他，违抗方吗？

如果是靠自己……

想要走出这个房间很容易。

自杀，哭喊，各种方式都可以让他们把门打开。到了一定的时间，也会有佣人送饭菜进来，如果能找到武器，威胁她……不，这样也不行。以方的性格，区区一个佣人的安危他怎会放在心里。

某个瞬间他想到死。

但下一刻，又被自己否定。

就算要死，也要先杀掉他！

……

晚上。

方推开门进来，krantz瞥见门外的守卫，冷冷地笑了笑。

方走到角落，弯腰捡起地上的银色魔方。微微侧过脸，调笑地问。

“怎么？拿它撒气么？”

方有着和希雅一模一样的脸。浅栗色的柔软发丝，玫瑰灰色的眼睛里却没有温柔。只有嘲讽和冷酷的笑意。

krantz坐在床上，懒得搭理他。今天希雅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来绑住他。

……

如果，他放松警惕，那么或许可以找到机会……

krantz不动声色地瞥了瞥手边的水晶花瓶。

“还是你觉得它无趣？”方慢慢地走过来，眼色里有玩味之意。

近了。再走近一点。

“不过是想着你在这里无聊，拿来给你玩玩。竟然不领情么……”他嘲讽地笑了笑。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魔方。

krantz抬起眼睛，尽量平静地看着他。

只要再走近一步……

方却在他一步之外的距离站住了。伸手，把银色魔方递向他。

那个瞬间。他微微俯下身。声音意外地柔和。

“你能拼出来的话，就允许你在房子里走动。可以走出这个房间。”

krantz愣了愣。被那双平静的玫瑰灰眼睛望得不知所措。

然而很快地，他发现了藏在方温柔眼神下的，残酷笑意。

“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krantz冷笑，戒备地看着他。

方勾起唇角，挑起一个调情般的笑容。

“哦，你不信么。那算了。”

心中忽有触动。是未曾有过的怪异感觉。

就像是心里，隐藏的角落。突然有一根细细的针，轻轻地挑起，一点细微的惊痛。

krantz咬了咬嘴唇，恶狠狠地接过银色魔方。

低下头，飞快地拼转起来。

方轻笑着，蒙上krantz的眼睛。krantz愣了愣，愤怒地喊道。

“你干什么！”伸手去摘眼罩。

方握住他的手。渐渐收紧的手指有不容反抗的力度。

“闭上眼睛。不允许你看的。闭上眼睛拼出来的话，就给你一点自由。”

……

不得违抗。

他说的话，不得违抗。

我就这样，被他蒙住眼睛，玩弄，挑逗。任他喜好。

他用一点小小的自由诱惑我，要我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可是我别无他法。

我要逃跑，就必须获得这样的自由。

别无他法。只有接受。

努力去完成他所要求的，看似做不到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看着我，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呢？

看着一个人在他的掌心里，被他随意地玩弄。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没有资格拒绝。何况他是这里的帝王。任何言语，不容违抗。

他觉得很有趣吧。折磨我，逼迫我。

就算我是这样地痛苦着。

不。我越痛苦，他就越快乐吧。

第17章：画（正文 11）

路过护士值班室的时候，刘护士叫住了我。

“这里有些东西，是Krantz画的。我觉得……嗯……还是你自己看看吧。”她略带犹豫地把几张画交给我。

都是人物素描。

第一张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整洁的衬衫。发丝看上去很柔软，眼神温柔。他微微俯下身，伸手递出一个魔方。上面有凸起的浮雕。光线很好地勾勒出他的侧脸，嘴角是嘲讽的笑意。

第二张，是一个男子背对着躺在床上。大概是夜晚，光线柔和地落在他的身体上，描绘出莫名令人悸动的曲线。睡得很安稳。

最后一张。

我目光久久地停留。

是……我的初中，校园。

树下，一个抱膝哭泣的男孩子。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微微的光芒。身旁有神色冷漠的少年，对着他伸出手。

我在此时才注意到，在那个时候，男孩的左耳上还没有耳钉。

……那时，他才多大？看上去那么小。

而最令人在意的是……那棵树，深色树干下方的阴影里，淡淡地写了几个字。

救我夏宁远

我默默地把画收起来，她担忧地看着我。

“你觉得Krantz画这些画……”

我淡淡地笑了笑，走向病房。

“大概是回忆吧。他。”

他。

他说的，他死了。会是前两幅画里的某一个人吗？

不知为何，突兀地感到，那两张画……似乎画的是同一个人。

病房里阳光充足。窗台上放着绿色植物。窗外是大大的花园，有很多长椅，散步时走累了随时可以坐下休息。这里的一切，看上去清静美好。

Krantz坐在床上，抱着画板。

“画板是你送给他的么？”我回头，对着护士微笑。

“是的。”护士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我走到病床边，Krantz抬起眼睛来看着我。嘴角扬起温暖的微笑。

“夏宁远，你来看我了。我等了好久。”

“嗯。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抱歉。”我淡淡地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躺着他的五颗耳钉。

Krantz睁大眼睛，惊喜地叫出来。“你帮我找回来了！太好了……”

我把耳钉放进他手里，他立刻紧紧地攥起来。

“谢谢你……真的，夏宁远……我……”

“好好看着，不要再被人抢了。”

心里在想，不知道那个护工的辞职信，院长有没有看见。

“对了，还有东西给你。”我把魔方拿出来，微笑着问。“这个，你玩过吧？”

Krantz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

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总算研究出来这东西是怎么拼的。我把那个拼好了的魔方转了几下，Krantz一直盯着我的手看。

我把魔方递给他。

Krantz眨了眨眼睛，接过。嘴角是小小骄傲的笑意。

凌乱的色块，五秒钟以后，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整齐颜色。

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拼出那个魔方，竟然只用了五秒钟。

“你……是怎么做到的？”

Krantz微笑地看着我。“只要记下来你是怎么转的，再转回去就好了。很简单的。”

……

恐怖的记忆力和逆向思维能力。

“那你能不靠记忆转出来么？”我好奇地问。

“嗯，不过可能会慢一点。”

他闭上眼睛，我重新把魔方打乱。

这一次，他把魔方放在手里，上下看了看。过了一小会儿，他开始动手。

不久之后，又是一个完整的魔方。

“你以前一直玩吗？”

Krantz的笑容忽然停顿。他垂下眼睛，慢慢地勾起嘴角，扯出笑容。

“不。是krantz一直在玩。我只是……看着他玩。”

“方叙雅送给他一个银色的魔方，那上面有凸起的图案，所以闭着眼睛也可以知道哪一面上有些什么。方叙雅把krantz的眼睛蒙起来，让krantz玩魔方。”他慢慢地说。

仿佛是陷入回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而甜美。

“后来才知道，krantz转魔方的时候，方叙雅把他拍了下了。很美。krantz很美。眼睛上罩着黑色的丝带，嘴唇微微地抿起来，很专注的样子。偶而抽抽鼻子，像一只小小的野兽。被关在笼子里小心翼翼地挣扎……”

“方说，他喜欢krantz闭着眼睛的样子。像只拔光刺的刺猬。”

我望着他，心下忽然不忍。

看来，死的那个，确实是方叙雅。

Krantz和krantz……都很爱他吧。

Krantz说，方叙雅是krantz的恋人。那么他知不知道在krantz的身体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呢？

……

Krantz是这样隐忍的少年。如果他不知道，那么，Krantz绝对，不会亲口告诉他。

因为他们都爱着krantz。

但现在……

我叹息。

拿出那第三张画，淡淡地开口。

“Krantz。现在你是要霸占你们的身体了么？你是要，杀掉krantz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