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不要同情她。只是……不要再激怒方了。”

……

在那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方是如此的残忍。

我曾经为此恨过他。

只是后来才明白，一个人几近疯狂时，别人的命，对他来说不过是玩笑。甚至连他自己的命， 都可以用来游戏，用来当成筹码和赌注。

只是后来才明白，他早就已经疯狂。

一个人，如果他的生活里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无法摆脱的回忆，他除了发疯，还能有什么结局呢？

当他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可以信任时，除了发疯，还能有什么结局？

第23章：痛（碎片 10）

方叙雅在卫生间里已经呆了十分钟了。

krantz捧着书，看了看方丢在桌子上的手表。

刚才，话说到一半，方突然皱了皱眉，然后转身走进卫生间。

反正krantz也没兴趣管他在里面干什么。随手拿过书来看。可惜这本书已经看过了，内容都刻进脑子里。他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惊讶地想起方竟然还没有出来。

走过去，敲敲门。冷淡地轻声问道。

“你死里面了？”

没有回答。

krantz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水龙头哗啦啦地开着。方似乎没有听见他开门的声音。

他跪坐在角落里，靠着墙壁。

右手捂住腹部，左手撑在地砖上，深深低着头。

他似乎很痛苦，紧闭了眼睛。脸上有晶莹的痕迹。

胃痛？

krantz淡淡地望着，刚想伸手拧上水龙头，突然听见他微颤的低吟。

“希……我们……一起走吧……”

手指的动作瞬间僵硬。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过头，再次望向他。

痛苦的表情，死死按住的胃部。颊上未干的痕迹。疼痛的呻吟。

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样子，所以躲到这里来么？

krantz淡淡地望着，沉默地拧上水龙头。

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回过头，无声地望着他。

玫瑰灰色的眼睛，流露出巨大的悲伤和绝望。

就这样看着，不发一言。

krantz拿毛巾沾了点水，丢过去。嘲讽地问。“怎么。痛完了？”

方接住，却没有擦脸。只是淡然地笑道。“我痛死你才高兴。”

声音很轻，压抑低沉。显得无力。

krantz冷哼一声。“是啊。你怎么不死。”

他的眼角还有泪，却笑得异常温柔。对着krantz伸出手。

“过来。到我这里。”

期待的眼神。

krantz很惊讶方会有这样温柔的表情。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

那个瞬间，在你的眼里，希雅和叙雅重合了么？

同样悲伤的玫瑰灰色眼睛，流露出的温柔。他们精致面容上未干的泪痕。

你向方走过去的时候，错觉他是希雅了么。

krantz在他面前蹲下，冷冷地问。“干什么？”

方抬起手，按上他的眼睛。

“看到我哭，你就会这么听话？……还真是好哄的孩子。”

声线低沉，尾音微扬。有嘲讽的味道。

krantz拉开他的手，意外地发现，方的眼睛比之前又湿润了些。

他不想我看见他流泪。

“闭眼。”方叙雅垂了垂眼睛，又说，“闭上眼。不要看我。”

他的表情，像是屈辱。

是因为我看见了他痛苦的表情吗，是因为看见了他在落泪吗？

胸口有肿胀的疼痛。krantz侧过脸，闭上了眼。

嘲讽的话，有些说不出来呢……

“你太好骗了。怎么这么顺从呢，不是想杀我吗。”

刚想睁开眼，却被用力抱住。

他真的是……方叙雅吗？

一瞬间疑惑起来。

不像他，这样真的很不像他……但也不是希雅……

为什么……

krantz怔怔地望向天花板，不知所措。

“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留在这里。”方叙雅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声线低沉而温柔。

krantz点了点头。

“我要希雅留在我身边。所以你必须留下。”

……

曾经，我以为他只是自私。我以为他说，如果我留下，希雅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直到明白一切。

Phoenix，你痛得流下眼泪的时候，嘴里喊的只有希雅的名字。你也明白自己对他的眷恋有多深。

而我。只能站在门外。你要我闭上眼睛，你不希望我看到。

属于过去的悲伤，只有时间能够治愈。

停止流血，只是疤痕依旧深深盘踞。

你看着自己的疤痕，依恋地望。

可是那依旧只是伤，不会是完整的肌肤。

有些伤，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你又何必整日凝望着他呢。

……

而我又何必，为了你的悲伤，同样固执地疼痛着呢？

第24章：生日（碎片 11）

夏天的夜晚。一阵阵的蝉鸣，聒噪而绵柔的声音。

方给他换了一个房间，有大的窗户，月光可以投下大片好看的银白。

打开窗，风里是夏天的味道。热烈的植物味道，草腥味。

希雅关掉灯躺下，krantz睁大眼睛望着窗外。

月亮很大的很圆，微微昏暗的淡黄。看上去柔和。把一片天空都蒙上淡淡的白。

krantz突然想起来，活了十五年，每天晚上关了灯就合眼，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月亮。

又想起，自己的生日快到了。八月十九日。

快十六岁了呢。十六岁的生日……会在这里度过吗？十七岁呢？

他揉了揉眼睛，回过头去，静静地望着希雅。

不知为何，他总是背对自己睡着。

有月光落在他身上。侧身是完美的曲线。宽阔肩膀，细细的腰。蜷起的双腿。

安详中，流露不动声色的性感。

“希雅，你睡了么？”

krantz轻轻地问。

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有勾人的味道。虽然没有丝毫动作，只是静静地躺着，依旧能够触动krantz的心底。

微许的风吹过树叶，轻轻响声。

蝉不知疲倦，一阵又一阵，只是聒噪得温柔。是低而轻盈的回响。

krantz静静地望着他，无法察觉自己眼神中的迷恋。

指尖，轻轻点上他的肩。顺着上臂，顺着腰肢，勾勒出他身体的流线。

不是调戏的动作。

是迷恋。

月光投下krantz手指的影子。轻轻滑过他的身体。

没有再多的动作。到此为止。

……

“krantz，我没有睡着。”

是希雅带笑的声音。

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脸颊，krantz羞愧难当。想抽回手，却被希雅握住。

然后放到他心口的位置。

“陪我说说话。这里安静得可怕。”

“……嗯。”

“不介意的话……你能抱着我吗？”

“……嗯……”

脸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挪动，靠近他的身体。

krantz的额头抵在他背上，是不敢亵渎的姿态。

“再过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十六岁么？”

“嗯。”

“想要什么礼物？”

“……没有……真的。”

希雅轻轻笑了笑。“你怕我再拿身体跟他换？”

“……嗯。不要那样。”

“好。”

小声地说话。

因为靠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说话。

你能察觉到我的心情吗？当我拥抱着你的时候。如此虔诚。不带一丝低俗想法地触摸你的身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希雅。”

“十月十四日。似乎也很近了呢。”

“你们会一起庆祝吗？”

“以前会的。”希雅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缓慢而清晰地说。”不过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到现在，都只剩下我一个。”

只剩下我一个。只剩下我一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觉得很忧伤。

krantz在黑暗中睁开眼。抬起头，望着他的侧脸。

“你寂寞吗。”轻而犹豫的问句。

希雅握紧他的手，点点头。

心痛像一滴墨水，落进水里，千丝万缕地渗开。

直到身体浸透忧伤。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krantz轻声地问。

希雅笑了笑。

“你还太小。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离开。”

“我们一起逃出去。”

沉默。

许久，希雅笑得苦涩。

“我不可能再逃第二次了。”

……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

希雅会永远留在这里，孤身一人。无论是我还是方，都无法陪伴他。

寂寞吗。

那也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逃跑，第二次了。

再也没有办法了。

第25章：陷阱（碎片 12）

krantz发了高烧。

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方在他额头上盖了湿毛巾，krantz挣扎着甩开了，嘴里胡乱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方皱了皱眉，把毛巾按在他头上，回头吩咐女佣把药片拿过来。

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放在臂弯里。krantz无力地反抗着，眼睛始终紧闭。

“吃药。不要反抗。”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听话，不要反抗了，小心呛到。”

他显然没有听到。药片和水都咳了出来，然后趴在方肩上干呕。

方深呼吸，重新拿了药片。

好不容易把药喂下去，方已经折腾得一身是汗。

krantz终于安静下来，靠在枕头上睡着。

女仆退下了，房间里突然显得安静。

方默默地看着krantz，想着下午玩得太过火了。他哭得那么厉害。

洗完澡走出来，方用毛巾擦着头发，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krantz。

他又哭了。这个小东西很爱哭。

方走过去，才发现枕头都给他哭湿了。

“妈妈……好难受……生日……你记得吗……妈妈……回家……”

方勾起嘴唇，嘲讽地笑了笑。

krantz曾经也告诉过希雅，他很想念妈妈。很想回家。

“你妈？她才不会记得。十九号那天，恐怕她还跟男人出去鬼混……你就那么想回去？”

“想……回家……”

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krantz疼得睁开眼睛，泪眼蒙胧地看着他。

“不准再说糊话。你的家在这里。没有第二个。”

krantz眨了眨眼睛，想要拉开他的手，却是无力。

“不是这里，不是在你这里……放开我……放开我啊……”

方松手，他便重重地摔下去。显然被震得很晕，他又闭上眼睛，难受地喘息着。

“你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方冷冷地说。忽然又嘲讽地一笑。”或者让你看看，你原来呆的世界，早就已经把你抛弃了……这样好不好？”

krantz缩了缩身子，不停地流眼泪。

方沉默地看着他。

转过身去拿湿毛巾，盖在他额头上。

“想回家的话，明天就给我好起来。”

快要天亮的时候，方才离开krantz的床边。

……

第二天。

krantz醒来时，发现慕香正坐在床边。

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慕香姐……”krantz看看桌上的水盆，小声地问。“你守了我一夜么？”

慕香笑了笑，摇头。刚要开口，却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浮起神秘的微笑。

“是啊，一整夜呢。累死我了。”

“……谢谢，慕香姐……”krantz感激地看着她。

方是下午过来的。一脸疲倦。看见krantz捧着书阅读，随口问道。

“在看什么？”

krantz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书举起来。

《服装搭配》。

方好笑地看着他。“这种东西……谁给你的？慕香？”

“嗯。慕香姐不会穿衣服……”krantz想起来忍不住笑了笑，”她只会挑一身黑色穿。所以我看这个。”

方望着他的笑容，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他走过去，扯扯krantz左腕上的银环。

“想回家么？”

krantz很快抬起眼睛，然后又垂下眉去，冷笑道。“不想。”

“你连尝试都不愿意。”玫瑰灰的眼睛嘲弄地望着他，“我是你的敌人？”

“难道是朋友吗？哈哈。”

“生日礼物而已。或者你是在期待希雅给你什么吗？”方笑得诡异。

krantz咬了咬嘴唇。

方的意思是……希雅，把他的生日告诉了他。

为什么呢？难道希雅向方请求了什么吗？……不，希雅答应过不会那样做。

又或者，希雅希望方给自己礼物？

可是……回家……

这确实是自己想要的。

不仅仅是回家……是离开这里！

……如果能走出房子，那么就可以逃跑……就不用再受方的调教……

krantz想起昨天方对他的虐待，对自由的渴望越发强烈起来。

方说他有事，那么他就不会跟着他一起回家。即使派人跟随他，他也能找到空子溜走。

然后……不能再回家。怕连累妈妈。

家，看一眼就好了。

“你的条件是什么？”krantz抬起眼睛看着他。

方笑得像只狐狸。

“这样，你就又乖乖地跳进我的陷阱里来了。不是吗？”

眼睛上再一次被蒙上黑色丝带。

方牵着他的手，来到另一个房间。扶着他坐下。

把他的手指放到一个凉凉的东西上。krantz轻轻按下去，听见清澈的琴音。

是钢琴。

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方把他抱到腿上，凑到他耳边轻轻说。

“我教你弹一首曲子。能学会的话，就让你回家。”

……

又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

krantz咬了嘴唇笑了笑。“开始吧。”

方笑了笑，抓着krantz的手指，放到自己手掌上。

“记住每一个键的位置。记住旋律和节拍。我带你弹三次。”

“这首曲子叫canon。传闻作者是为了纪念他亡去的妻子而写下这首曲。”

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是出人意料的沉静淡定。

krantz没有多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

乐曲在开始很缓慢，沉重的旋律。徘徊在较低的音区，然后慢慢升高音调。步入高音，指法也越来越复杂。节奏快了起来，krantz几乎要跟不上方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