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摸着来到萧淮跟前，萧淮果然在睡觉。

向阳抓抓耳朵，一点点，很小动作的把萧淮搭在椅背上的西装上衣取下，盖在仅着衬衫的萧淮身上。很努力不发出声音，

尽量不惊动萧淮。

然后蹲着身子，虔诚而痴迷的仰望萧淮温柔的睡颜。

萧淮的眼很狭长，闭眼时，长长浓浓的睫毛覆下一排阴影，有点像月弧。

萧淮的鼻梁挺直，刀削出一般，投影的线条都是立体。

萧淮的嘴唇上薄，下饱满，微翘着倔强，充盈着性感。

萧淮的下巴也很翘，是那种很多人都想隆成的形状，也透着倔强、不服输。

萧淮的美，是那种贵族化的。精雕细琢之间，亦不缺乏男性的刚强，硬朗。这一点在行事作风中得到充分体现——举止斯

文，做派强势。既有令人倾心的温柔，又具备使人敬畏的威慑力。

这样的人，合该令所有人着迷。

对吧？

所以，他在全部为萧淮着迷的人群中占据巴掌大的小地域是可以被谅解的吧？

如果有谁嫌他碍眼，他可以最大限度的将自己遮蔽，跑去最晦暗的角落，只要能偷偷的看着他，用心装着他，就好……

心里如是想着要满足，要知足，实际扛不过心底悸动的渴望，仰头缓缓慢慢向萧淮的睡颜贴近。如同一名渴切追求心中神

圣的朝圣者，那么虔诚。

一直近到唇瓣触碰到萧淮的唇。

霎那间，仿有百万瓦电流放肆蹿过，向阳周身一震，自己先惊呆了。

触感都顾不上体味，立即退开，捂着自己的嘴唇，惊愕的盯视萧淮的嘴唇，满心慌乱。

扑通，扑通，扑通。

乱糟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听得地动山摇般的强烈心跳。

向阳不敢再做停留，唯恐这样巨大的心跳声将萧淮震醒，发现他方才的无礼侵犯，进而厌恶他，鄙夷他，唾弃他。

仓惶逃离萧淮的办公室，门都忘了关。好像身后裂开一道不见底的深谷，一切正在陷落，落进那张牙舞爪蔓延开的可怕裂

缝。耽误哪怕半秒，都会坠入那断裂的深渊，被覆盖，被活埋，被挤压破碎，永世不得翻身，永世不得超生。

“向阳！”

怀揣着惴惴，向阳只顾闷头逃窜，冲出电梯时，突来的人声吓得他猛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死捂胸口，里头的心跳因为惊吓比刚才更为剧烈，好像每个下一次拨动，心脏都可能直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狠狠砸在地

上。

“你还好吧？”向阳的异样引来石楚的关心。

“还，还好。”向阳心虚得连石楚都不敢正视。

石楚的目光严格地在向阳身上溜转一圈，眉心叠出折痕，紧了紧，又展开。

“走吧。”

石楚没有追问下去，向阳长长松口气，暗暗感谢石楚内敛的体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写字楼门口，推开玻璃门，豆大的雨点穷凶极恶的斜射进来，地上，身上，均遭到袭击。

“哗哗”的雨水声盖过其他声响，成为这一夜的主宰。雨水狂躁的气息强悍得让人喘不过气。

“嘭！”

石楚撑起一把大伞，遮挡住自己和向阳。

没有拿伞的那只手横揽住向阳肩头，猛收紧，向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紧紧贴在石楚身侧。

“一口气跑到车站。”

向阳看看搂在自己肩头的手，再看石楚一本正经的脸孔，忍不住耻笑自己大惊小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连石楚的

关照都能不当遐想。

不过，石楚没给向阳留一时半刻自我批判的时间，搂着向阳奔跑进雨地。

石楚搂得紧，向阳为了躲避雨水侵袭，亦本能的挨石楚挨得更紧。两人紧贴着，一路跑到车站，躲进顶棚的蔽翳。

大雨，车来得慢。两个人等了十几分钟，公车没等来，等来了萧淮的保时捷。

“我送你们。”雨水噪音太大，萧淮不得不大喊。

石楚低头看向阳，向阳垂首，迟迟未动，石楚自然也不动。

“上车，快点！”雨水不断往车里溅，萧淮的语气明显强硬了几分。

向阳沉浸在罪恶感中难以自拔，一动不肯动，甚至一眼都不肯、不敢看萧淮。

这时，公车施施然冒雨驶抵。石楚朝萧淮点点头，算道别，搂了向阳上了公车。

公车远去，萧淮的车还停在原地不动。萧淮的心，没来由的窒闷起来，好像被弥漫的雨雾堵住了胸口。

不畅，不通。

“哎哟，向少爷，你老公多疼你啊。”

石楚把干毛巾递给向阳，无聊的人便阴阳怪气的发出刺耳的声音。

向阳顾自擦头，擦脸，习惯性的不予理会。

石楚回到自己床位，一样不给无聊的家伙正眼看。

“你们两口子同进同出，亲热得跟一个人似的，我们俩看着都觉得自己多余。好像破坏了你们二人世界似的。”

“就是，不如你俩搬出去双宿双栖，省得嫌我们碍眼，妨碍你们卿卿我我。”

“确实多余又碍眼。”

石楚冷冷斜睨两个无聊的家伙，冷冷说道。

两个无聊又欺善怕恶的家伙被石楚冷酷的眼神骇住，识相的闭上嘴巴，各自没事找事，假忙起来。

石楚又一人给他们一记冷眼，拿了洗浴用具，准备去洗澡。

“我去洗澡，你呢？”经过向阳床位，淡淡问道。

“哦。我、我也去。”

宿舍到浴池，向阳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脱衣服到打开淋浴器，向阳还是脑袋低垂，了无生机。

石楚眉心的褶皱随即累积，加深，最后拧成一团。

“介意那两个三八男说的话？”

洗完澡，穿衣服，石楚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审问。

“啊？我从来都不听他们废话。”虽然慢了几拍，向阳还是反应过来，认真作答。

“工作问题？”

“什么问题？”向阳看向石楚，眨眨眼，一派茫然，魂魄似乎还在游离状态。

“你哥对你做了什么？”

“我哥？我哥怎么会对我做什么？我哥那么那么好，那么那么照顾我……”向阳的回答更像在叹息，目光发直，失神。

“穿好了？那回宿舍吧。”问题全等于白问，石楚觉得有些气闷，语气较平时，不耐了几分。

“哦。”

萧淮很好，一直很好。是他不好，竟然……

因为萧淮对他温柔体贴，百般照顾，他就忘乎所以到失去自控，胆大妄为的偷着冒犯萧淮的嘴唇，偷窃萧淮的……吻。

他怎么敢……怎么能……他有什么资格？！

果然，如他们辱骂得那般，他是个贱货，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淫贱？

果然，他自以为纯洁，干净的仰慕、爱慕，本质全是猥琐，龌龊？

果然，他有一颗得寸进尺，不知餍足的贪婪的心？

如果萧淮看清楚他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一定会和所有人一样瞧不起他，厌恶他吧？

来自萧淮的蔑视与嫌恶，他怎么承受得住？！

他错了，知错了，可不可以改？

萧淮不知道他偷吻了他，萧淮不知道他满心澎湃的违禁感情，所以，他还有机会改正，还可以继续伪装乖巧，装成听话的

好弟弟，对么？

萧淮多美，多好，他正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怎么可以糊里糊涂记不清，他的一丁点非分之想，对萧淮都是莫大的玷污。

他怎么忍心去玷污？

肮脏如他……配不上。

痴心妄想，便是犯罪。

“向阳，又跟石楚一起吃的饭？你们感情真不错，站在一起又那么赏心悦目，干脆凑成一对得了。”

临近午休结束，向阳从天台回到三十九层，秘书小姐笑盈盈的玩笑道。

“去去去，少胡说，我跟小向阳才是夫妻脸。”张熹明听了不乐意了，不甘心的搂住向阳，非要跟向阳脸贴脸，证明他和

向阳才最般配。

“可是，向阳不喜欢你呀。”秘书小姐很不留情的给张熹明泄气。

“谁说的？小向阳，告诉她，你有多喜欢我。”

“张先生，别闹了。”向阳又害羞了。

“小向阳，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面部神经比萧淮萎缩得还严重的石楚！”

“张熹明，用我提醒你什么叫专时专用么？或者你更喜欢用加班补偿浪费的正规工作时间？”

冷风萧萧，自张熹明背后袭来。

张熹明吐吐舌头，拍拍向阳肩膀，拿文件夹挡着脸，拒绝与萧淮铁定瘆人的目光直视，溜回办公室。

向阳也要回办公室，转过身，恰好对上萧淮的眼睛。

逆着萧淮格外冷淡的眼光挤出一抹笑容，钻进办公室。

坐回座位，深呼出一口气，有点凉。

21.心疼到惊讶

【二00X年，十月X日，阴

我知错，我想改，诚心改。

可我怎么改得掉？

早已弥足深陷，无可自拔。全部身心被捆上一条坚不可摧的锁链，一点一点将我深渊更深处拉扯。

那股力量多么可怕，何其惊人。即使我将双脚钉在原地，依然抵挡不住，一再深陷，一再深入。

快到绝望时，我才幡然警醒，原来，正是我自己将自己捆绑，正是我的心将我拖拽。

如何是好？难道非要我亲手将自己杀戮，来终结这份罪孽的感情？

杀戮，我没有勇气。

斩情，更下不去手。】

下班，向阳与石楚走了。

中午，向阳与石楚占据天台享受午休时光。

早上，不上早课时，向阳会与石楚一起来上班。

两人几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事务所的女性职员，见到他们就会会心一笑，似乎有志一同的当真把他们看成一对。

张熹明天天抱怨，酸溜溜的缠着向阳争宠。面对石楚则是一副充满敌意的恶犬模样。差不多每天都会小小爆发一场向阳争

夺战，不过，是张熹明一个唱念俱佳的独角戏罢了。

比起张熹明玩命扮演小丑娱乐大众，萧淮镇日冷冷淡淡。

虽说平时萧淮身上就散发不出多少热度，但，谁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萧淮近期尤其冷。墨绿色的眼眸不至于冻死谁，可谁

都不敢直视，就怕从头凉到脚。

好在萧淮不是那种拿下属出气的没品老板，心情不好，自己憋着，顶多拿眼光给人降降温，败败火，工作毫不受影响。

下了班，向阳又和石楚结伴而行。

走到公司大门口，被萧淮的车堵住去路。

“向阳，上车。”命令的口吻，表情严肃。

“不用麻烦哥，我跟石楚坐公车回去挺好。”

“小幸福是你的猫，不是我的。你再不管它，我就把它扔了。”萧淮抬出猫质，逼向阳就范。

想到小幸福又要流落街头，向阳哪里舍得不听萧淮的话？匆匆告别石楚，上了萧淮的车。

喂猫食，换猫砂，向阳无比庆幸小幸福没把他忘得太彻底。多日不见的生疏很快过去，吃饱喝足便便完，照例窝在向阳怀

里循着温暖睡大觉。

怀里的分量显着增加，看着体形同样加大，拉长的半大猫咪，向阳不禁发愁，心想是不是该给小幸福改名叫大幸福。照这

个趋势，小幸福变成重量级的硕猫指日可待。

向阳正在哀叹美少年到壮汉的转变竟然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萧淮招呼一声，向阳便乖乖跑去吃饭。

萧淮的手艺算不上好，简单的西式料理，将就能吃的味道。可，因为是萧淮亲手做出，向阳吃进嘴里，只觉得是天上地下

绝无仅有的至尊美味，从心深处，温暖到肢体外。

带着感恩，感激的心情，向阳很快就把晚饭消灭大半。然后才注意到，萧淮什么都没吃，面前甚至连餐具都没摆，只有一

杯冒着热气的黑黢黢的咖啡。

“哥，你不吃？”

“你先吃，等会儿你若是没有不良反应，我再吃。”讲笑话很容易，难的是讲笑话时绷紧一张严肃的脸。

“啊？”明知萧淮在说笑话，向阳还是苦了小脸儿。放下刀叉，撅起小嘴儿。

“没有，午餐吃得晚，现在还不饿。你慢慢吃，放心吃，不会让你闹肚子。”

向阳立即绽出花儿般的灿笑：“哥做饭真好吃。”

“上次吃我做的饭的人，很中肯的说我是暴殄天物，浪费食材。”

“那是他没品位，不懂欣赏。”

“熹明这家伙确实没什么品味。”萧淮的脸上还是一本正经。

向阳却被逗得咯咯笑。

萧淮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些，唇角勾起很小，很不容易觉察的弧度。

“怎么不吃了？”

“我想慢慢吃，说不定，这是唯一一次能够吃哥亲手做的饭。”向阳很幸福的笑着，笑容里的叹息却是忧愁。

“你这么懂欣赏，多招待你几次也无妨。”

“嗯，谢谢哥。”

“趁这个时间，我想跟你谈些事。”萧淮忽然恢复正色，向阳像个得令的士兵，立即正襟危坐。

“你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你是你母亲唯一最值得信赖的依靠。我没说错吧？”

向阳在萧淮的注视下，点点头。

“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我认为你应该跟石楚保持一定距离。”

“石楚跟让我妈妈担心有什么关系么？”不解。

“我知道石楚之于你的意义，作为好朋友，你们感情好无可厚非。但是，感情太好，以至于模糊距离，靠得太近，比较容

易出问题。”萧淮尽量委婉表述，尽量不刺伤向阳。

“哥……我不懂你的意思……”向阳呆滞，摇头，极力不让自己接近萧淮话语的真实含义。

告诉自己：只要没听懂，心，就不会疼。

“向阳，你很可爱，很招人喜欢。而且你习惯承受，不懂得反抗。很多时候，可能会造成别人的误会。进而对你产生某种

特殊的感情。无论那是否出于你的本意。别人的感情你无法控制，但，你自己的感情方向，自己应该可以把握。”

“我……我没有……”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我相信你的心思很单纯。可别人不像你这么单纯。当然，别人对你有什么想法不

一定就是恶意。我就是提醒你，无论为了你妈妈，还是你自己，最好都和那种危险的感情保持距离。

我不是吓唬你，那条路不好走。熹明就是为了坚持自己的选择，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你很坚强，但是，坚强也有底线，你

已经经历太多，再多只怕……”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懂了。我会和石楚保持距离，连同张先生一起。”

向阳听从了萧淮的建议，萧淮反倒放心不下来。

向阳的笑容那么艰难，那么苦涩，简直要把谁的心撕扯开，要那个人深切明白自己伤害了向阳，要那个人经受自责的鞭打

，体会向阳的难过。

萧淮，正是那个人。

向阳带着催人心碎的苦笑，飞快跑出萧淮家，连叫住他的机会都不给萧淮留。

萧淮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向阳以这种心情离开他家，因为向阳分明在指责，连他都加入歧视他的队伍，连他都开始看不起他

，欺负他。

然而，那怎么可能？

他怎么……

舍得……

萧淮在楼下追到向阳，抓住向阳胳膊，将向阳搂在怀里。

目视前方，不忍看向阳的脸，不忍看向阳被他逼出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