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有缘,便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了,就把玉给她。谁知胡不喜是男小朋友,而且一出娘胎,被护士姐姐揍哭之后,等在
产房外的胡爸兜里的玉,应声而碎——可想而知,胡不喜的声音分贝有多高了。
宁惠思听完这段故事,总觉得有古怪,没法像胡不忧那样没心没肺地哇哈哈地笑。但具体古怪在哪里,他一时却也说不出
个所以然来。
胡不忧还拿出了她的麒麟玉玦给宁惠思瞻仰,“后来爸妈就把这块玉给了我。我在身边带了二十年啊!就等着它变清澈的
一天!”她对着阳光晃了晃,突然惊喜地叫道,“总算有点铁树开花的意思了!不枉我贴身收藏它二十年啊!”
太阳底下,那枚玉玦通体圆润,透着淡淡的水绿色,成色果然不错的样子。但其实这几个人都不太懂得相玉,也就是觉得
还挺好看的。
胡不喜在旁边小声嘀咕:“你哪里有贴身收藏二十年?刚刚不就是从书包侧兜里掏出来的!”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见宁仲悦两手空空地回来了,神色忧虑。胡不喜还没见过他这种担心的表情,不禁有些奇怪。
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人,是昨天见过的山民状的闵老师。
胡不喜不明白,难道是闵老师有什么不好的发现么?
“我想,千越是带着寒渡到沸泉去了。”宁仲悦直接说出了他的判断。
老头在旁边叹了口气,说:“今天清早,千越来过我家,跟我借了一个捕虫网。他以前也来借过,还的时候,一般网里会
有几条煮得半熟的小鱼。刚才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我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正好碰上小宁,才知道是千越一直没回来。
”
宁仲悦没多说其他的,只是对胡不喜和宁惠思说:“从这里附近的几个泉找起。”
闵老师老当益壮,也加入了搜救行动中。因为宁惠思和胡不喜对此地不熟悉,于是分成二组。宁仲悦和胡不喜一组,闵老
师和宁惠思一组,分头去几个泉眼找。
胡不喜还不太明白,一边跟着宁仲悦一起匆匆翻山,一边问道:“他,他是拿泉水煮鱼吗?很聪明啊,为什么这么紧张?
”
宁仲悦苦笑道:“这里的几个泉水之所以开发不成旅游区,是因为有毒气啊。他肯定不会去那个间歇喷泉煮鱼,那就是到
另外下凹的小水潭里煮了,那种地势,有毒气体更加聚集不散。他被熏晕掉下去,那就不是水煮鱼,而是水煮鹰了。”
胡不喜听了,心下惴惴,忽然想起前例,忙说来宽慰自己也宽慰宁仲悦,“他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不都没事嘛。”
宁仲悦叹了口气,“人还有失手的时候呢,何况他抓着扑虫网煮鱼……再说……”
胡不喜不用他说,也想起来了。
这次千越的身边,还有寒渡这个惹祸的能手,生事的灾星……
他们每人都带了一个简易的过滤面罩。虽然与专业防毒面具不能媲美,毕竟要去的也不是正宗的毒气室,对付这种露天的
挟带有毒气体的泉水也足够了。
辗转到第二个温泉时,还没走近,胡不喜突然就像触电一般开始狂奔。
“我听到他们在求救了!”
宁仲悦一边整理着手上的绳索,脚步也丝毫不比胡不喜来得迟缓,但毕竟胡不喜先发力,还是比他早到水潭边。
水潭整个下陷,靠山体的部分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好像是泉水的水眼。整个水潭表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比较靠近岸
边的地方,有一团灰黑的影子在“扑楞楞”地挣扎着,定睛一看,就是一身狼狈的千越和在水里载沉载浮的寒渡。
千越正努力企图把寒渡从水里抓起来,但他好像也已经精疲力竭,浑身无力。
还没等宁仲悦开口,胡不喜直眉瞪眼地就冲那水潭下去了。他没有收住奔跑的惯性,顺势一脚踏到水潭倾斜向下的岸壁上
,打算伸手去捞两只鸟。但预想中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不那么容易,只听得“扑通”一声,他整个人都摔到了水里!
原来那水潭边的石头常年浸泡,光滑无比,又有蒸汽,表面湿漉漉的,根本借不上力站不住。胡不喜又有助跑向前冲的惯
性,更加收不回来。
胡不喜刚一入水就感觉好像是整锅沸汤泼在身上一样,又麻又痛,心里也知道不好了,这次肯定要烫伤了。但既然已经很
丢脸的掉下来,那干脆就快过去捞寒渡和千越算了。勉强站起身后发觉,水只是近腰那么深,应该可以忍忍痛,走过去。
可想是这么想,真的操作起来太难了。痛也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他才走了一步就觉得腿软,差点跪下去。
就在要趴不趴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下身那种剧烈的烫痛一下子减轻了很多,虽然还是很痛,但被四面八方的热水围追堵截
无处藏身的感觉消失了。顿了一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像扛麻袋那样横扛到了肩背上。再眨了一下眼,在着地的撞击
中发现自己已安全回到泥土地上,虽然是横躺着回归的。
宁仲悦把寒渡和千越都拎了起来,单手甩出一根绳索,套住不远处的一颗树,很快便爬出了水潭。
胡不喜虽然痛得头晕眼花,差点连眼泪都迸出来了,但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够他羞愧的了。他太沉不住气,很明显给人家添
乱了。
宁仲悦把寒渡和千越放在岸边,便走到胡不喜边上,一言不发开始剥他裤子。胡不喜虽然又是被煮,又是被摔,现在还是
眼冒金星,但本能地伸手抓住自己的裤子,直到耳边听到宁仲悦无奈的嗓音:“要赶紧处理烫伤。”胡不喜这才把扞卫贞
操的本能抛弃掉,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宁仲悦那个巨型背包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他在里面随便摸了一罐东西出来,打开就在胡不喜两条腿上涂抹。药
膏触身冰凉,很是消解刚才被泉水烫煮的剧痛。宁仲悦动作奇快,很快便抹完一遍。等胡不喜拿着药罐子要自己涂抹烫伤
不严重的上身时,突然感觉到腿间某处亦颇为冰凉,显然也没有被遗漏。偷眼觑宁仲悦,他已经开始往自己的脚上抹药了
。看人家一点都不尴尬的样子,胡不喜只好也作落落大方状,暂时将之抛诸脑后。幸亏刚才太过激动又急痛,脸本来就是
胀红的,再红点,也就是冒些蒸汽,并不会有明显异样。
宁仲悦似乎只被水淹到大腿为止,也不知道是他腿长还是会挑地方站位。胡不喜沾了药在身上抹了几下,忽然想起那两只
鸟。
自己只是被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衰成这样了,那泡在泉水里不知多久的寒渡和一直在水面上扑腾的千越呢?
望过去,黑黑的一小团在地上一动不动,千越在旁边呆呆地蹲着,而后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宁仲悦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同样呆住的胡不喜的肩头,低声说:“生死有命,你别太难过了。”
胡不喜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哆哆嗦嗦地问:“肯定……救不活了吗?”
宁仲悦想了想,摇了摇头:“就算还有气,现在比较人道的做法也是安乐死了。”
稍微动一下寒渡,他身上就一簇一簇地往下掉毛。胡不喜不敢再用手直接去抱他,脱了上身的T恤小心翼翼将他包裹起来
。宁仲悦抱起了昏过去的千越。和另外二人联系之后,两人步伐沉重地踏上回程。
胡不喜捧着寒渡走了几步,突然叫道:“宁仲悦,我……我把他尾巴上的毛蹭掉了!这下惨了!”
宁仲悦神色复杂地看向对着秃毛乌鸦满脸歉意的胡不喜,嘴唇动了动,末了还是仅仅说:“我在水里捞到他的时候,尾巴
毛已经没有了,不是你蹭掉的。”
胡不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瞧了瞧T恤包住的乌鸦,道:“你看,他是不是还有在呼吸?你有没有看到他□有点起伏
?”
宁仲悦“嗯”了一声,含糊地道:“是啊,我们快回去吧。”
乌鸦的气息,已经基本没有了。
如果是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寒渡可以被判定为死亡。可是对着这样满怀希望的小喜,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之前明白指出
寒渡存活率很低时,小喜的脸色瞬间难看得吓人,比刚被从沸水里捞出来时还要糟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改口了
。
明明只能再自欺欺人一段时间而已。
胡不喜一手托着,一手扶着,生怕再蹭掉一点寒渡宝贵的黑毛。毕竟羽毛丰满的话,看上去更有活气一点。快走到研究所
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对宁仲悦说:“会不会是我的缘故?”
宁仲悦道:“什么?”
胡不喜黯然道:“我小时候也跟一只鸽子做过朋友,结果后来他被人家抓去煲成了汤。你说,是不是跟我做朋友的鸟,最
后都会被水煮啊?”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宁仲悦刚想说他胡思乱想,胡不喜已经自我解嘲地“嘿”了一声,道:“我怎么跟你说这些迷信的事情呢……”
宁仲悦心里忽然蹿起了一阵对千越的火气。
这次事情要不是他向寒渡卖弄他的“水煮鱼”,也不会搞得如此惨淡收场!千越自己肯定熟门熟路,知道靠近泉水的时候
不能呼吸,也知道要和水保持安全距离,但寒渡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让他接近呢?弄得性格认真的人在这里
自责,他倒是一昏了事!
“巧合而已。”宁仲悦如此对垂头丧气的胡不喜说道,“再说……千越这个罪魁祸首也没被水煮到啊。”
安慰很拙劣,但他一时竟词穷,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因为他好像能感同身受般地体会到胡不喜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在
这样的悲哀之前,言辞的安慰是如此匮乏、软弱。
一路小心地不颠簸到掌上气息奄奄的鸟儿,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回到研究所,闵老师和宁惠思还有胡不忧已经等候在那里。
随后闵老师领走千越,宁仲悦接手寒渡,二人分别进入诊疗室。
千越中毒并不深,虽然对鸟儿算是要命的剂量了,但好在抢救及时,很快便复苏过来,虽然还是不太能动,但闵老师说只
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自行恢复了。但是,寒渡那边的状况,却丝毫不容乐观。
闵老师还有他的幼鸟要照看,与胡不喜他们暂别时,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走开了。胡不喜知道他是对寒渡的生存可
能不怎么看好,想给他们打预防针,终究又不忍心。
一直到天色将暗,宁仲悦才重新出现,一脸疲惫,望着胡不喜轻声道:“对不起。”
胡不喜有点傻傻地接了一句说:“没关系的。我有……有心理准备。”
那边胡不忧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进诊疗室,一把抱起了寒渡,另外三人也跟了进去。胡不忧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
着:“都是千越这个笨蛋!”
胡不喜呆了呆,就听到有人附和,“没错……都是……千越这个笨蛋,白痴……”声音颤抖微弱,又有些喑哑。
他四周看了一圈,其他几个人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话。往地上搜索时,才发现千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神智,正步履蹒
跚地一步步艰难地往这边蹭。
他过去抱起浑身都在细细发抖的千越,低声安慰这只显然已经急痛攻心的?ldquo;别……别这么想。小忧是太伤心了,糊涂
了。这是意外,没有什么错不错的。”
千越茫然地说:“我,我不要去煮鱼就好了。小渡说他挺喜欢生吃的味道的,是我一定要让他尝煮过的……我要是,要是
拦住他,不让他去捡掉下去的扑网就好了……”
胡不喜道:“什么扑网?”随后就想起来是借去煮鱼的工具。
几个人都有点傻,只有小忧抱着寒渡一直在抽抽咽咽地哭着,胡不喜和宁惠思理智上虽然明白寒渡已经死了,但感情上一
时还是接受不了:那么一只聒噪,低智商,只会闯祸的乌鸦,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不是说祸害遗千年的吗?为什么说死就
死了呢?
宁惠思眼圈也有点红了,过去拉着小忧的手,想要劝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宁仲悦这时站在胡不喜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胡不喜虽然很伤心,可是体贴的本能还存在,怕宁仲悦因为抢救不了寒渡而过分自责,忙道:“和,和你没关系啊。寒渡
他,寒渡他可能是太倒霉了。”
千越忽然在他怀里平静地说:“他是遇到我才倒了霉吧……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他啄得遍体鳞伤的……”
胡不喜听到如此平和的语气,心生不妙预感,结巴着说:“是遇到我的缘故……和我纠缠的鸟,最……最后都会倒大霉的
。我要是,能……能克制住,不要总去招惹他们,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宁仲悦一直看着他,这时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颇为用力地紧了紧,依然是那句话,“对不起”。
这时胡不忧一边哭着,一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寒渡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手术台上。看着乌鸦身上东一片西一片秃掉的羽毛
,胡不忧哽咽着说道:“小渡,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喜鹊来着。生前不能达成的愿望,我现在来帮你完成吧!”
说着,她从背后卸下书包,打开之后,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蓬宝石蓝的毛发,而后是一条白色皮子。胡不喜还来不及瞪大眼睛,另一件泛着绿光的东西被从书包里带了出来。
宁惠思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那块东西抄在手里,却是胡不忧号称从不离身的那块麒麟玉玦。
宁惠思将玉玦交给胡不忧,胡不忧这时无心收拾自己的宝贝,将它摆在手术台一侧,便自顾自继续摆弄寒渡。她把蓝色假
发改装的套子套到寒渡身上,又给他围了一圈白色围脖,遮住了他身体上因为烫伤而脱毛的秃斑,随后将一动不动的寒渡
轻轻侧放在手术台上。
这种往常会被胡不喜义正词严教训的无聊举动,此时此刻做来,却分外教人伤心。
寒渡已经不会叫,不会跳,不能闹,再也没法恶作剧,气得大家鸡飞狗跳了。
千越忽然从胡不喜的怀中挣脱出来,振翅摇摇晃晃地飞高直到屋角,随后冲着手术台一头栽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响,结结
实实地撞在了寒渡身边。
同样一动不动了。
几个人先是被慑住,半晌毫无声息,随后,屋里渐渐响起了胡不忧已经哭不大声的断续抽泣。
宁仲悦在这里责无旁贷,必须要负责善后。
他走过去,轻轻抱起寒渡时,原本肃然的表情突然有些讶异。
另外两个还沉浸在伤心里,胡不喜却立刻注意到了宁仲悦的神情变化,眼巴巴地瞅着他,又不敢出声,怕一开口,这点可
能的希望火苗就此熄灭。
不过,他很快就可以放心了。宁仲悦迅速地替寒渡做了一系列检查,随后又摸了摸瘫在手术台上的千越,郑重宣布:两只
鸟都还有一口气!
几个人的欢欣鼓舞自然不必说,给闵老师报过喜之后就展开积极的抢救工作。千越很快醒来自不必说,连寒渡都没再昏迷
多久。他醒来以后发现被四双八只眼睛热烈地凝视着,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困惑地说:“那个……虽然我是比较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