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嫁人,十年不晚(第二卷)——鹭草以南
鹭草以南  发于:2012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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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毕荣还在吃惊的时候,程七彦已经转身走在前面了,“带我去见见你儿子吧。”

两人一起来到了刚才那辆计程车前,程七彦以为孩子在车上,可没想到的是,毕荣把后备箱打开了,在昏黄的路灯底下,程七彦看见一个方格子图案的毯子堆成了一个小包包,里面正睡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家伙,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脸有些苍白,而五官则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程七彦如同看见了小汀的小时候,分外心疼的蹙起了眉。

“他怎么了?”程七彦伸手去抱起那小家伙,但他没有醒来的迹象,身上也不太暖和,程七彦敞开风衣,把孩子裹在了怀里。

“我给他吃了点安眠药,不然醒着的话,这样的逃亡生活会给他留下阴影……”毕荣摸了摸儿子的柔软的头发,眼中竟泛起坚忍的泪光,“程先生,我已经是朝不保夕了,请你现在就带他走吧!”

“现在……那你呢?”

“我妻子的尸体……现在还在家,如果我不回去,谭凉景指不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我必须回去。”毕荣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深深的朝程七彦鞠了一躬,“以后就拜托程先生了……”

说完,毕荣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程七彦想问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可是计程车已经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上了。

第08章:无解之毒

程七彦望着计程车远去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感觉有些凉,可下巴触到怀里的小家伙的额头却滚烫异常,应该是发烧了,也难怪,这么小就被灌安眠药,还塞在后备箱里,没死就不错了。

程七彦抱紧了孩子,左看右看这里也不像能做到车的地方,他转身朝回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包围,这些人的来头不言而喻。他心道一声不好。

为首的人站出来,说道:“大少爷交代了,拿到孩子就行了,但让我们不许伤到程先生一根汗毛,不然没法跟二少爷交代,所以您最好配合一下把孩子交给我们。”

程七彦看了一眼围成一个圈的人,悄悄掏出了怀里的手机,面上却冷晒道:“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们也无法确保不误伤了!”为首的人走过来。程七彦胡乱编辑了一条求救短信,可还没来得及发给谭玉染,就被那人发现,然后抢过手机踩成了无数块,“程先生,敬酒不吃,看来是想吃罚酒啦!”

“滚开,别碰我!”程七彦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挡开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程先生,这孩子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有必要为了他大动干戈么?”那人还是有些忌惮的,不敢对程七彦动粗,现在没人不知道,这男人是二少爷的人,连大少爷也交代最好不要伤着他。

“哼!”程七彦似乎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因为他已经答应毕荣要保护这孩子,说到自然要做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可惜呢,你们来晚了,要是早来半小时,你们就算把这孩子煮着吃了也和我没关系,可是现在,这孩子是我的了,谁也别想带走他!”

为首的男人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的人立时逼近,程七彦一手托住孩子的头,以防活动时扭伤脖子,然后飞起一脚,后面靠近的人就被踹翻了两个,谁也没料到这个俊雅斯文的男人居然会这么一招,开始严肃对待了。

不敢动真格的,只能凭力气抢孩子,可程七彦偏偏又还要那么一点杀伤力,凡是靠近一米以内的人都被踢飞,一时间竟没有人敢靠近,只能站在远处觊觎。

然而寡不敌众是定律,程七彦抱着孩子,又要与那么多人周旋,很快便体力不支,趁他喘息的空挡,那些人一拥而上,程七彦一声怒吼,鼓起最后的力气一连贯踹翻了好几个人,打开了一个缺口,他朝街道旁边跑去,绕开了那群人后,开始朝街道前头狂奔。

后面的人不遗余力的在后面穷追不舍,而这里的治安本来就不好,只是偶尔出没三两个黑人混混,这样一出强盗行为,根本不会有人管,渐渐的,程七彦已经跑不动了,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停放着几辆改装车,有几间面积不算大的夜间商店。

程七彦停下了脚步,在一辆车旁坐了下来,而后面的人已经追上他了,他剧烈的喘息着,再也凝聚不出一丝力气,本来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商店里却出来一个青年,他带着棒球帽,怀里抱着许多速食,朝车子走来,看样子是车主,因为是晚上,程七彦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是约莫这个青年是亚洲人。

青年看见程七彦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坐在自己车旁,又看了看追上来的人,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喂,干什么,以多欺少,各位羞不羞啊?”青年的口气是充满笑意的,而那个声音,却没由来的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

“臭小子,别多管闲事,让开!”

“敢对我的恩人大不敬,你们今天死定了!”青年把手里的两个大袋子扔出去,琳琅满目的速食包装飞向了那帮穷凶极恶的追兵,相当于一个烟雾弹。

当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就已经飞身而上,开始用拳脚招呼起来,那青年身材高瘦,腿长脚长,身手也分外了得,一番打斗下来,那方的人已经被打趴了好几个。

程七彦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才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宝贝你没事儿吧?”他拍了拍孩子因为发烧而红彤彤的脸蛋,孩子沉沉的睡着,眼睛和小嘴都紧闭着,而呼吸却有些短促,看样子得赶快去医院才行。

那边,惨叫声此起彼伏,青年已经撂翻了一半以上的人马,而在他利落的身姿中,偶尔闪进眼前的脸庞,竟还是带着爽朗笑容的,程七彦大惊,叫出了青年的名字,“季迟!”

居然是他,怎会是他?程七彦是有些惊喜的,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可想起来了!”

说完,季迟踢倒了最后一个人,跑过来打开车门,迅速发动汽车,“快上车!”

程七彦的手脚也快,两人配合竟很默契,刚刚甩上车门,车子就飞驰出去,才不管那些爬起来的人怎么阻拦,闭着眼就撞飞了几个,然后远远把他们甩在身后。

……

毕荣的妻子是个日本人,所以他们在美国住的房子也是和式的,大大的庭院内种满樱花树,只不过在这个季节里,樱花都畏寒而处于休眠状态,只剩看似枯死的树木还傲然挺立。

毕荣回到这里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妻子穿着木屐走在木质长廊上的声音,血迹染红了出来迎接他的路。

女人穿着橘红色的和服,面貌是很朴素的那种,最贴切的形容就是,她长得很好看!此时,她正在房里收拾贵重的东西,因为丈夫交代要把方便携带的东西都归纳好,以便灾难来临时好做打算,突然,外面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她以为是毕荣回来了。

她来到庭院里,拉开大门的门闩,然而开门后,站在面前的不是毕荣,而是一群人多势众的男人,就像电影里来者不善的那类人一样的打扮,黑衣黑墨镜,女人后退两步,虽然毕荣在公司里的事情她从不过问,也极少提起丈夫的身世,但她什么都知道。

女人惊恐的朝后退了两步,在那群雕塑一样纹丝不动的人群中,优雅步出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他脸上挂着与眼中的残酷不相符的笑容,他穿着白衬衣,面上是一件很修身的西装背心,合身的包裹着完美比例的身材——谭凉景走近这个他理应叫一声嫂子的日本女人,表情很戏谑,如同猎豹在接近自己无处可逃的可怜猎物一样。

毕荣,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都必须下地狱,让他用永世的光阴去忏悔来到这个世界的罪过。

十年前,就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上帝说,嫉妒是一种罪恶,而毕荣背负这个罪恶走完了他的人生,他没有跟程七彦说起那段往事,因为他已经快要毁灭,只想给儿子找一个安身之所,让他好好的活下去,不再犯和他一样罪过。

当谭老爷子找到毕荣的时候,他还生活在美国的平民窟里,就是刚才去的那个黑人住宅区,谭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来到美国留学,与他的母亲有了一段露水情缘,而后生下了他,不过,母亲怀孕的时候,那个姓谭的男人已经回到了故乡,北都。

为什么他是私生~子,不,这不是他的命运,他不要在这样肮脏的平民区里过着像老鼠一样的生活,饥饿和恨意一样强烈,毕荣拼命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他要出人头地,可毕荣憎恨着那个给予他生命的男人,那个直到母亲死后才来认他的父亲。

从那以后,毕荣告别了贫穷,至少不会再因为饿肚子饿得弯腰而歪了脊梁,可谭老爷子并没有把他领回谭家,只是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毕荣也不屑姓谭,因为谭家还有两个儿子,名正言顺的,似乎比他更优秀,天生就比他高贵。

没几年,谭老爷子的身体日渐衰弱,公司交给了谭凉景打理,而毕荣这时也在公司,他只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而且还要听命于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家伙。

为什么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液,可他就只能有百分之五,而那两个姓谭的小子就能各拿四分之一,恨意侵占了他的整颗心,以至于整个人都被腐蚀,毕荣要报复所有的谭家人。

就如同谭玉染所说的一样,谭凉景那时候是个很开朗的人,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了,完美的外表,经商的天赋,聪明的头脑,优雅的谈吐,甚至是……善良的心地。

一切都因为那场灾难而改变。

那年,谭凉景乘坐直升飞机外出,可没有料到的是,飞机突然坠毁,可是毕荣失算了,谭凉景并没有死,而是与一同乘坐飞机的另一个人一起被送入了医院,可伤势却很重,随不死,却命悬一线。

高傲的他只只能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当毕荣接到这个消息后,他犹豫再三,只要他一声令下,那那台手术就会失败,谭凉景的命也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了天国,可是他却没有让谭凉景死,而是想出了一个更恶毒的主意……

和谭凉景一同乘坐直升飞机的同伴,现在也在同一间手术室里躺着,而毕荣则给医生下了一个惊人的命令。

为那两个人交换心脏!

不知是鬼神作怪,还是奇迹,那个手术竟然成功了,两个重伤的人,竟被做了心脏活体移植。

悄然间,谭大少爷被偷梁换柱了,他还是他,然而,他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却不再是自己的,而本属于他的心脏,却在别人的身体里。

心中的记忆和大脑中的思维交叉在了一起,被扭曲,被搅乱,从此以后,谭凉景变了,变得喜怒无常,变得狠毒、疯狂!就像两种世界上最剧烈的毒混合在了一起,酿成了无解的毒药,凡是与之相关的人,无不被波及。

而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那日的换心手术,他自己,还有与他交换的那人,还有就是一手导致这个结局的毕荣,而如今,是该毕荣品尝这苦果的时候了。

现在的谭凉景,已经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了。

可是,这又怨得谁呢……?

第09章:午夜太阳

血的印记从女人橘红色的和服上慢慢扩散开,染出了所有颜料都不及的鲜艳色彩,她捂着肩膀上的伤,坐在地上向后退着,谭凉景俯身挑起她的下巴,被迫对视,她惊恐的看着谭凉景近在咫尺的笑脸。

“毕荣在哪里?”

女人边后退边摇头,谭凉景直起腰,扯起的嘴角有着道不尽的邪恶意味,她艰难的站起来,毕荣……必须要想办法告诉他不要回来。

和服的下摆束缚着女人的双腿,她踩着小碎步拼命往回跑,木屐在回廊上敲击出急促而又无力的声响,她的头发披散,慌张而惊惧,时不时的回首看一眼跟着后面的谭凉景——他像一个摆不脱的恶魔,步伐不急不缓,带着好整以暇的优雅节奏,越来越近,仿佛要等把你逼到尽头后一口吞噬。

女人摔倒在地,又因为比上一刻更甚的惧怕而踉跄着爬起来,在不断的摔倒与爬起的过程中,她拉开了一间卧室的门,然后将门合上,妄想用这不堪一击的推拉门抵挡那恶魔的脚步,还不待有一刻喘息的机会,女人扑倒在榻榻米上,拿起旁边的电话,不知是受伤还是紧张的缘故,她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好不容易拨通了毕荣的电话,门已经被踹的摇摇欲坠了。

“毕荣……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带着我们的儿子逃吧!啊——”

门应声而倒,女人惊叫一声,手中的电话滚落到一旁。

谭凉景走进来,脸上竟还是带着笑容的,一步步靠近已经无路可退的女人,他瞥了一眼正在通话状态的电话,可并没有去管它,而是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折扇,蹲在女人面前,把整支扇子插进了女人肩膀上的伤口内。

女人的惨叫响彻在整个日式庭院中,凄厉的让冬季最后一片干枯的树叶也从枝干上坠落,谭凉景握住扇柄一转,在那被强行撑开的伤口中翻搅一圈,恍若灵魂破碎的叫声只响了半声便戛然而止,女人昏死过去,身体恍若无筋无骨一般倒在了地上,血顺着扇柄欢快的从伤口中奔涌而出,生命从中流逝……

谭凉景捡起地上的电话,结束了通话,而刚才的声音,足够在毕荣的世界永久回荡。

他茫然伫立在庭院中央,耳边是挥之不去的妻子的声音……毕荣,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带着我们的儿子逃吧!

不,他还是回来了,这个声音每每重复一遍,毕荣就更加坚定要回来的心,他必须要回来,因为他已经累了,他无法与一个魔化的人抗衡,他怯懦的想要逃避,想要从这里结束自己的罪恶。

他是源头,等他消失了,就剩下后面那些被不幸波及的人在整个局里垂死挣扎。

灵魂扭曲的,疯狂的,毁灭了所有人的,是找不回自己心的谭凉景。

因为不折手段想要得到爱,却不停歇的制造着恨的,是悲哀的谭玉染,他在追赶着爱,而恨则在身后追赶着他。

程七彦,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他却是在这场战争中失去所有的人,当他想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又怎还记得,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他,失去的,再也回不来,而眼前属于他的,却正在被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摧毁……可他停不下来,他无权停下来,因为命运的齿轮永远在他人的手中转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满是枯死樱花树木的庭院里,响起毕荣癫狂的笑声,这座房子不再有丝毫生气,他笑的满眼泪光,看着地上蔓延至回廊上的血迹。

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那盏名为恨的不灭的灯被他点亮,现在他该站在这里接受惩罚了。

谭凉景站在台阶之上的廊道中间,身边的手下呈两排整齐的站在他两侧,神情肃穆,他不断开合着手中那把颜色鲜艳的折扇,目光有些慵懒的投射到下面的毕荣身上,却并不柔和。

两个男人狠命一踢,横躺在脚下的尸体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女人身上的和服已经凌乱不堪,可颜色却鲜亮无匹,毕荣眼睁睁的看着妻子的身体一圈圈滚落到自己的面前,他颤抖着嘴唇想呼唤女人的名字,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缓缓跪下去,抱起妻子的身体,手温柔的拨开遮住她面庞的乱发。

丈夫呼唤妻子的声音划破长空,铅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落起了雪花,稀稀落落的点缀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已经全部铺成上了白色,一点缝隙也没有,让人恍然以为是樱花树活了起来。

谭凉景踏下台阶,皮鞋无情的踩在雪白的地面,他走到毕荣面前——雪染白了毕荣的头,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面前有人,他缓缓抬起头,瞳孔已经失去了聚焦,猛然间,毕荣拔出事先藏在身上的匕首,向着谭凉景的心脏刺去,结果在离心口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被谭凉景抓住了手,锋利的刀尖无法再前进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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