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
这一幕,一丝不差的落在墨景鹤眼里,不动神色的抿着琼浆,眼神瞬间暗了暗。
夜宴进行到一半,莫小桥实在呆不下去了,找了借口出了席,然后直奔回家。
幽静浓黑的小巷口,一抹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街口,也照亮了莫小桥前行的路。
楚音尘提着灯彩在巷口来来回回的踱步,时不时的抬头,朝小桥回来的方向的看去,蓦的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楚音尘喜
悦的狂奔而去,一把抱住莫小桥,紧紧的,焦急的在他耳畔低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喝酒了?”
莫小桥圈住楚音尘的腰,窝在他怀里,那些惊惧和不安瞬间平复了。这个世界里,很安稳很平静。
身后,任凭黑暗横行暗涌迭起风云际会。只要有他在,无所畏惧。
莫小桥微笑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亲昵的应道:
“嗯,皇上设宴,款待使节。”
楚音尘无奈的叹口气,揉揉小桥的头发,放开他,牵着他的手,柔声道:
“回家吧。”
“好。”
温暖的橘色光芒下,映出身后两道长长的身影,慢慢融合,渐行渐远。
回到莫家小院儿,楚音尘吩咐冰蕊烧热水,呆会儿小桥要洗澡。然后领着小桥进了里屋,坐定后,扣起莫小桥的手腕搭脉
凝神屏气一脸严肃的搭着脉,唬的莫小桥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小声说道:
“音尘,我没事。”
楚音尘紧蹙的眉渐渐平展,松开莫小桥的手,沉声道:
“小桥,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能饮酒过度,容易伤身。”
莫小桥闻言,略感羞赧,楚音尘离开的那段时间,自己也是酒不离身,每夜都要靠酒精才能入睡。
想到此,莫小桥鼻子一酸,差点又要落泪,扑进楚音尘的怀里,带着一丝撒娇的口气闷声道:
“音尘,淳于王到瑞安了。”
楚音尘放在莫小桥背上的手陡然收紧了,脑袋里的弦绷紧了,略带紧张的问道:
“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给皇上贺寿的。”
楚音尘没说话了,只抚着莫小桥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好半天才说:
“小桥,以后我每天去皇宫接你。”
莫小桥从楚音尘怀里抬起头,好笑的看着他: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音刚落,莫小桥便发现了楚音尘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眼神里带了惊惧和深深的战栗。
“音尘,你……怎么了?”
莫小桥握上楚音尘的手,冰凉!
楚音尘无法遏止内心对未知危险的恐惧,那些鬼魅般的黑衣杀手说不定就会在自己不经意的疏忽间伤害小桥,到那时,自
己该怎么办?
楚音尘不敢往下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牢牢的看着小桥,最好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不离寸步。
“小桥,赶紧离开皇宫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到一个只有我们俩人的地方好好生活,好不好?”
莫小桥不明白楚音尘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大的反应,想了想,问道:
“音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楚音尘梗了梗脖子,思索片刻,抚着小桥的脸颊,重重的叹口气,无奈道:
“小桥,你可记得曾经追杀过你的黑衣杀手?”
莫小桥心头一惊,愣愣道:
“自然记得。”
“那是西玄国派出的杀手。”
这话如雷响在莫小桥脑海里,震惊之下的莫小桥反而冷静下来了,转转眼珠子,慢慢道:
“音尘,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音尘不准备再隐瞒了,此时的情形已经容不得继续隐瞒下去,他必须提醒小桥,那个淳于王是条潜藏的毒蛇,更何况他
要对付的是小桥,那就更是大意不得。
当下便将如何在春祭途中跟踪的黑衣杀手悉数灭掉,然后找到一点证据,再然后又是如何得到的西玄国杀手的线索,一一
告知给小桥,没有隐瞒。
一席话,听到莫小桥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压根没有想到那次春祭竟然是如此暗潮汹涌,更没想到楚音尘一直默默的陪在
自己身边,为自己冒了如此大的风险。
莫小桥眼眶微润,猛的扎在楚音尘怀里,用力抱紧楚音尘,颤声道:
“谢谢你,音尘。”
楚音尘微微一笑,回报着小桥,亲吻他的额角,柔声道:
“傻瓜,有什么好谢的,我爱你,所以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怀里的人儿更加用力的圈住了自己,半晌无语。
红烛跳动,晕开层层光芒,点点滴滴的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温馨的仿佛如蜜般让两人紧紧相拥。
莫小桥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伸手抚着楚音尘的下颌,喃喃道:
“我记得,你这里曾经有一道伤,是那次留下的吗?”
楚音尘一怔,温柔的拉下莫小桥的手,淡笑不语。那道伤早就消失了,楚音尘并不记得,毕竟,习武之人皮肉之伤在所难
免。
更何况,楚音尘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身体上的伤害远比不上心里的伤害。
有些伤,如果刻在心上,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
“音尘,我不要你为我再受伤了。”莫小桥哽咽的抱着楚音尘,孩子气的说着蛮横的话语:“我要你好好的呆在我身边,
和我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好不好?”
“嗯,好。”楚音尘点头应道,低头凝视已经有了泪痕的小桥,不由得心疼,垂首细细的碾转吮吸,慢慢的,两人呼吸渐
渐沉重。
楚音尘眼底炙热的欲望燃烧起来,打横抱起小桥,小心的放在床上,翻身上去,牢牢的箍着他的身体,亲吻如雨点般猛烈
的落下。
莫小桥完全放松着身体,任由楚音尘爱抚亲吻,已经无比契合的身体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就知道什么地方能挑起对方的兴趣
。
楚音尘笑笑,一边亲吻着莫小桥发红的脸颊,一边想要进一步动作,却被莫小桥按住乱动的大手,喘着粗气呻吟道:
“先……锁门……”
楚音尘被小桥被欲望浸染的双眸勾的三魂只余了一魂,难耐的蹭着身体,沙哑着声音道:
“不用了!小桥……我……”
“莫公子,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随着冰蕊清亮的声音,大门嘎然而开。
嘎嘎——,乌鸦飞过,场面顿时渗出冷意。
冰蕊稍稍一愣,继而面无表情的关门退了出去。
床上的两人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莫小桥慢慢扭头看着楚音尘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楚音尘面皮抽了抽,心里一片哀嚎:锁门啊,一定要锁门啊!
076.烟雨-殊途同归
瑞安,元庆宫。
宫外的长廊小桥凉亭国槐在沉沉的黑幕中渐渐隐匿了身影,悄无声息的感觉不到一丝活泛的气息。
点着油灯的房间里,墨景鹤盯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眉头紧锁。
一个时辰之前,还在和淳于朗侃侃而谈谈笑风生,而现在,他想得却是如何抓住淳于朗的痛处狠下杀手!
“飞月。”
“臣在。”
“淳于朗此次来,到底带了多少人?”
“禀皇上,只有数十人。”
墨景鹤又沉默了,若说他是有其他意图,却单单只带了数十人,能成什么事?可是若说他没有意图,却没有奉召千里迢迢
来到瑞安,又是为何?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贺寿?
墨景鹤绝不相信淳于朗会这么单纯。一时之间,没了头绪,有些头疼的叹口气,问道:
“那个女人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
是问冰蕊,飞月心中暗叹,自己的主子似乎在对那个莫小桥的事情上乱了心智一般,真正的关心则乱,连应有的判断都误
了。
“还不曾,属下正在尽力。”
墨景鹤有些不悦,暗暗皱了眉,区区一个女人都要查那么久,是真的难查还是没有用心。沉沉的开口之后便有了几分责备
:
“尽快打探,那女人的所有情况朕都要知道。”
“是。”
飞月恭敬的应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干净利索的离开,墨景鹤疑惑了,问道:
“还有事吗?”
“是。”
“说来。”
飞月想了想,低声道:“皇上,臣以为莫丞相身边的那个男子也应该仔细查探一番。”
墨景鹤一怔,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半晌无语。
是啊,为什么没想过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和他见过几次,言谈举止间都能看出,这是个不一般的人!
不为别的,就为他是小桥心底认定的那个人,自己也应该知己知彼。当下急急道:
“对,你快去速速查来,速速报于朕知。”
飞月顿了顿,低声应道:
“是。”
寂静无声的黑夜还在浓重的渲染,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
醉月间。
淳于朗坐在廊下,嘴角一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琥珀般闪烁着琉璃色的眼眸里依旧清冷的不带丝毫色彩。自幼,淳于朗
就明白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自己的那些兄弟总是专横跋扈的说自己要当王,西玄的王。
每当听到这些话,淳于朗就忍不住微笑,蔑视一切目空一切的微笑,王,西玄的王?哼!
淳于朗站在树荫下,看着在阳光里笑得飞扬夺目的那些兄弟,笑意渐浓,我要做的不仅是西玄的王,我要的是,天下!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淳于朗很好的隐藏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弱化自己的存在。因为他明白,在没有任何实力的情况下,
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目的,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草原上,所有凶猛的动物在学习捕捉猎物之前最先学习的就是伪装术!
淳于朗做到了,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获得力量,毁灭一切的力量,当他看着当初肆意张狂的兄弟在他的脚下求饶痛哭的时候
,他依然微笑。
满满的喜悦几乎撑破自己的胸腔喷薄而出,原来,毁灭别人的梦想是那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那时的淳于朗,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站在山上,遥望着千里之外的那座王城,只觉得身后的羽翼快要乘风而上,一鸣惊人
。
然而,他却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站在父王身边怯弱的孩子,惊人的美丽,瞬间摄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可是,他不能动心
,因为那个孩子,父王露出了他从没有看过的笑容还有温情。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西玄的民风一向彪悍,皇室更是尚武,讲求强者胜弱者败。老西玄王早就暗示过,只要谁有实
力,谁就是下一任的西玄王。淳于朗胜了,按理说便是下一任的王,只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似乎要打乱自己的整
个计划。父王虽然说过弱肉强食,但是他不敢赌,赌这个在父亲心里有着异乎重要的孩子会不会成为自己最后的绊脚石。
所以,他动手了。
他要牢牢的守住自己胜利的果实,守住自己即将展开的宏图霸业。老西玄王终于死了,而那个孩子,不能留!
反正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得到他,那就只有毁了他!
“王,……”
熟悉而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淳于朗收了笑容,淡淡道:
“事情都办妥了?”
“是,”勾旗垂首而立,不紧不慢道:“都已联系上了,交代妥当了。”
“嗯。”淳于朗笑笑,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去转告无泪,让他快点动手,然后随我们离开。”
“是。”勾旗应道,神色却见滞郁,心存顾虑:“可是,……”
“嗯?有话说?”
“是。”
“说吧。”
“王,无泪是我们安插在瑞安里最得力的密探,可是,你现在让无泪去做这事,是不是有点太……”
“太大材小用了?”淳于朗挑眉,轻笑着接过勾旗的话头,随即轻描淡写道:“无泪想杀的人,绝不会空手而归。更何况
,此次我们来,就是要撤走一批探子,无泪办了此事之后,同样会撤离。”
淳于朗顿了顿,仰头看着黑漆一般的浓夜,灿然一笑:
“勾旗,这里终于要成为战场了!呵呵。”
轻缈的声音随风而逝,消散在夜空里,不着痕迹。
金秋已过,已是暮秋之际了,瑞安的大街小巷都有了凄清的意味,只是天色还好,干燥中还透着清明。
莫小桥一进宫就被寿英寿总管领到了静虚宫偏殿,说是皇上一直等着呢。
莫小桥心下一急,思忖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然而,等到了偏殿,才发现远不是自己想得那么回事。
自家皇上正悠然惬意的坐在那里,旁边是时新的瓜果小桥喜欢的的点心,周围的侍从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不由的心下疑惑,但还是上前叩拜行礼:
“臣莫小桥,拜见皇上,吾皇……”
“行了,快起来!”
墨景鹤不耐的一把上前拉起莫小桥坐在自己身边,浅笑道:
“知道朕为何这么着急把你招来吗?”
莫小桥暗想我又没有读心术,怎么知道你一句话就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能疑惑的摇摇头。
墨景鹤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莫小桥露出这般乖巧温柔的神情了,心头一颤,忙道:
“呵,你自己做得事都忘了?”
莫小桥更是莫名不已,这是从何说起?难道还是冰蕊的事情?当下有些慌张,正要起身谢罪,就被墨景鹤按住了肩头,柔
声道:
“小桥,那份礼物,朕收到了。”
“礼物?”莫小桥眨眨眼,想了想,忽而明白了。那份给墨景鹤挑的礼物是随着众臣的礼物一起送到内务府的,看来墨景
鹤是收到了,笑笑,轻声问道:
“喜欢吗?”
墨景鹤的脸色陡然温柔了,展眉微笑:
“嗯,很喜欢。”
说罢,轻轻牵起莫小桥的手坐在桌边,朗声道:
“来,老规矩,陪朕下棋。”
莫小桥垂眸看看已经摆放好的棋盘,点头应道:“好。”
天高地远,清澈甘冽,微带凉意的风拂过,吹散天边那点阴霾。
墨景鹤和莫小桥一人执黑棋一人执白棋,你来我往,缓慢沉着。
墨景鹤眼眸的视线落在对面凝眉沉思的少年身上,笑意渐浓,此刻的他,离自己咫尺之间,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感受他
的呼吸,闻到他的气息。
唾手可得!
却偏偏,又是那么遥远。墨景鹤脑海里闪过那副黑羽石上雕刻的景致,情不禁的收了笑容,漫不经心的落了子,又漫不经
心的开口问道:
“小桥,想乌衣镇吗?”
莫小桥只是一怔,随即恢复常态,淡淡道:
“是,想。”
许久,才又听得墨景鹤略带艰涩的言语:
“所以,你想离开吗?”
莫小桥轻松落子,语气轻快的回道:
“皇上,其实你比我更明白,我不适合朝堂。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墨景鹤的眼神瞬间阴鸷凛冽,捏着棋子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