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爷爷那里搜集到的关于“莫小桥”的资料之后,便开始为这位蒙受了几十年冤屈的传奇人物平反。
历史,终于回归到了它的本来面目。
青山一如故,风云变化时。
其实这世上,多的是来来往往的匆匆路人,他们的一生或其辉煌或其苍凉或其平凡,于是,他们的故事便凑成了一个个有
声有色的“传奇”。
莫小桥这一生,短暂而平凡,却因着他两次人生的经历成为了凡人中的“传奇”。
是的,这只是个传奇的故事而已。
100.重生如梦
鱼嘴谷,地处湘西边境,因其谷形先窄后宽颇似鱼状而得名。鱼嘴谷被湘江分割,水肥鱼丰气候宜人,谷内树林茂密甚是
清幽。周边的渔人常常不惧路途遥远到此捕鱼,以做家用。
然而,两年前,也就是靖绥十七年入秋之际,忽有谣传说,鱼嘴谷内惊现水怪,嗜血成性凶残暴虐,渔人怕伤了性命,渐
渐的不敢再到此处捕鱼。
谣传虽是谣传,但总是有第一个人这么传出来,再经众人口口相传加工而成的。
也就是说,总有不信那谣传之人。
此刻,在这个明媚如春的天气里,一条小小的渔船慢慢荡入谷口,碧水涟涟,拖出长长的水痕。
渔船上,站着年轻的渔人,光芒正好,照在俊朗的眉眼上,闪烁着盈盈笑意,满眼温柔和幸福。
渔船慢慢行驶约莫一刻钟,忽而停下来,年轻男子从船上跳下来,把船拖上岸,拴好后,提起挂在船头的东西,兴奋的沿
着隐匿在柳树之中的青石小路雀跃而上。
小路两旁的柳树因着男子疾如风的动作撩起繁盛的柳条,随风而动,一如这晴朗的天际,豁达喜悦。
小路一直延伸到一片开阔的院子才断了头,院子被青石砖垒砌,归置的整洁大方,院子的角落里,砌了一个小小的鸡窝,
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仔昂首阔步的在阳光下晒太阳,大红冠子的公鸡在一旁守卫着雄赳赳的颇有气势。鸡窝的旁边,一株
木槿和一株紫薇正相亲相爱的依偎在一起,茂密繁盛。
树荫下,一把圈椅里,窝着纤细的少年,青白长衫随意搭在身上,肩头处滑落些许,露出嫩白的颈脖和精致的锁骨,乌黑
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散在椅子上,只是脸被遮住了,是一本书,《南华经》。
“小桥,我回来了。”
年轻的男子大气不喘的跑进了院子,径直在少年跟前停下来,欢喜的唤道。
叫“小桥”的少年震动一下,书从脸上滑落,露出睡眼惺忪的面容,竟是倾城容颜。
“你回来了,音尘。”
楚音尘抱着少年,狠狠的亲一口,笑意更甚:
“想我没有,小桥?”
少年微微嘟嘴,似有不满说道:
“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小桥’了,你又忘了?”
楚音尘稍一怔,继而恍然状的说道:
“对对,我这不是叫习惯了嘛。遗儿,我的遗儿。”
莫遗于是笑笑,顺了顺楚音尘的发丝,柔声道:
“都两年了,还不习惯?”
楚音尘笑笑,不答,只追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想我没有?”
莫遗脸颊上染上点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半天而已,哪里会有想不想的?”
“可是,我想你了,遗儿。”
楚音尘也不嫌肉麻,只埋在莫遗颈窝处蹭了又蹭,闷声里还有几分委屈。莫遗无奈的笑笑,只得回抱住楚音尘,拍拍他的
背,轻声问道:
“东西都卖了?”
“嗯,”楚音尘腾的抬起头灼灼的看着莫遗,神色得意的近乎邀功道:“我是谁啊?我一出手,什么时候落了空?”
莫遗黑线,淡淡道:
“该不会又是‘美人计’吧?”
楚音尘憨憨一笑,拉着莫遗的手唯唯诺诺道:
“哪会啊?有我们家遗儿在,谁还敢用‘美人计’啊?”
莫遗苦笑,真不知这句话是夸我还是贬我,不想再做纠缠,板起脸命令道:
“去,做饭!”
“是!”
楚音尘立刻拎起身边的东西在莫遗面前晃晃,又得意道:
“遗儿,我回来的时候,顺手捞了几条鱼,你说,怎么吃?”
莫遗翻翻鱼,的确新鲜,想了想说道:
“水煮吧。”
“好,那就水煮。”
楚音尘在莫遗面颊上轻啄一口,一溜烟儿进了屋。
莫遗站在原地,看楚音尘欢快的背影,不由得微微笑了,两年了,在自己的指导下,总算能做几道拿得出手的菜肴了,不
错不错。
兀自笑了会儿,转过身,仰头看湛蓝的天际,几朵流云缱绻而过,时不时的飞鸟掠过,惬意闲适的生活让莫遗恬然安静心
境祥和。
青山绿水,柳树成荫,澄空万里,能和自己的爱人相守相伴一生终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生活。
清风徐徐,撩起莫遗衣袂翩翩,发丝飞扬,目光却落在了遥远的地方。
忽然想起那位故人,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那人心头一软,暗暗用了偷梁换柱的计策,也没有今日与音尘携手天涯的生活
。
只是不知道,两年过去了,他现在过的如何?
京城瑞安,皇宫,紫英殿。
案桌上,皇帝墨景鹤正埋头批阅奏折,房间安静的只听见笔尖落在白纸上的沙沙声。忽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乱了平静。
“皇上,最新的‘走马灯’买来了。”
寿英轻声说着把崭新的“走马灯”放在案桌上,墨景鹤抬眼看看,温和的笑笑,伸手拿过,细细打量,这次画得是青山叠
起,碧水迢迢,水面上,轻舟翩然而下,泛起层层水纹。小船上,两个青年并肩而立,面色沉静笑容清澈坦荡。
墨景鹤嘴角微微翘起,翻过看看,在灯彩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墨景鹤沉了沉眼眸,心头微颤,放了灯彩,撩起身后的纱帐,一张精致的木床赫然出现在眼前,床上之人,是魏连瑜。
此时的魏连瑜,脸色苍白而灰暗,脸颊消瘦而憔悴,曾经那张鲜活的容颜此刻如同枯藤老树毫无生机,死气沉沉。
墨景鹤慢慢靠近魏连瑜,在床边坐下,细细抚上那张苍白的面容,眼眸里染尽哀伤和痛苦。
一年前,西玄国淳于朗打着为弟报仇的旗号举兵侵犯大盛。一时间,硝烟四起边境动乱。
两军僵持了大半年,终于准备在涂源城一决胜负。那一次,墨景鹤御驾亲征,站在城楼指挥作战。
战役打的异常艰苦,漫天的烟火和流矢窜过,尸横遍野,血腥味在旷野里弥漫。
然而,就是那一天,成了墨景鹤最痛苦的回忆。
本已经打算辞归故里的魏连瑜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挡在墨景鹤身前,刹那间,一根漆红的流矢从魏连瑜胸前穿透,没
入箭羽。
那根箭本应该刺入墨景鹤的胸膛。
墨景鹤悲痛欲绝,抱着魏连瑜连夜回到京城,找来最好的御医抢救,虽然抢下了性命,却终究因伤势过重再也无法清醒过
来,成了“活死人”。
两年过去了,魏连瑜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不发一言,只有微弱的气息表明他是活着的。
从那以后,墨景鹤再也没有离开他半步,守在他身边,陪他说话侍候他,天气好的时候抱着他出去晒太阳。
墨景鹤终于明白,他最爱的人始终是雨帘,不管他如何的任性如何的冷酷如何的不择手段,他都是自己放在心底的最爱。
可是,这些话,再也没机会让他听见了。
墨景鹤抓住魏连瑜消瘦的手,紧紧的贴在脸颊,轻声说道:
“雨帘,快点醒来吧,等你醒来,我就放下一切和你远走高飞,再也不去理会红尘俗事。”
“雨帘,我爱你!”
阳光正好,徐徐的照在魏连瑜平静的眉眼上,微不可察的一滴泪从眼角处悄然滑落。
只是,那薄唇似乎有了弧度,遥遥看去,似乎是恬然微笑。
蝶舞翩翩,流连而去,带走一地阳光。
湘西,鱼嘴谷。
吃过午饭的莫遗和楚音尘正商量着出谷大事。起因有二,一是白芍和苏三七收养的那个女儿满周岁,给楚音尘他们下了请
柬,让他们去参加孩子的“抓周”仪式。第二呢,则是莫遗的师兄高全成亲,给莫遗下了请帖,让回去参加婚礼。
因为时间相隔很近,所以两人商量着提前出谷,先去白芍那里提前进行“抓周”,跟着再去高全那里参加婚礼。
商量好了之后,莫遗蹿进屋,大包小包的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楚音尘把院子清理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喊道:
“遗儿,你在磨蹭什么呢?再不出发,天就要黑了。”
“好了,来了来了。”莫遗一边应着一边呼哧呼哧的拖着巨大的包袱横着出了房门。
楚音尘目瞪口呆的看着莫遗瘦弱的小身板拽着比他体积大了三四倍的包袱,咽了咽唾沫,半天才道:
“遗儿,你这是出门做客呢?还是搬家?”
莫遗白了他一眼,把包袱扔地上,拍拍手叉腰道:
“你也不想想,这次回家,除了给侄女儿和高全准备的贺礼,还要给苏大哥白大哥的礼物,然后回去之后,还有薛爷爷、
吴二娘、耿先生,对了还有小金莲的礼物,再加上我们这一行要用的东西,可不得就这么多吗?”
就在莫遗扳着手指头数着要送礼的人名,楚音尘已经扛起包袱健步如飞的下了山。
莫遗抬眼一看,眼前空空,稍愣一下,继而喊道:
“音尘,等等我!”
“还不快点!”
楚音尘站在船边,淡笑着看跑的气喘吁吁的莫遗,红扑扑的脸蛋格外动人,忍不住亲一口,然后一把抱住他,稳稳的放在
船上,接着自己跳上船,取了桅杆,撑开了船沿。
“坐稳了,遗儿,开船了!”
清亮的声音在谷里游游荡荡的传开了,莫遗微笑着看音尘不急不慢的划船,想了想,站起来,慢慢踱步到音尘身边,并肩
而立。
青山悠悠,碧水遥遥,清澈透净的湖面倒映着两岸青葱柳树,身后,荡开碎纹涟漪。
烟雨蒙蒙,空灵鸟鸣,只余两人联袂而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一片水雾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