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很疲倦。
莫小桥有些看不懂墨景鹤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圣意难测,莫小桥却从来没测到过。
忽然有些想念楚音尘,至少他不会让自己这么辛苦。
“要想让大盛朝继续‘国富民强’,依旧要付出的血和汗。”
墨景鹤微眯着眼看着忽然变得不卑不亢的莫小桥,轻笑一声:
“军乃是国之利器,军队的变动很可能会影响整个国家。这个,你想过吗?小桥。”
终于说到正题了,莫小桥在心底叹了口气,淡淡道:
“皇上,臣倒认为,如果不改变现在军队的状况,国家才有可能发生动摇。”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景鹤渐渐敛了笑容,剑眉倒立,凛冽的盯着莫小桥,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我大盛朝的将士就是这般不堪吗?”
莫小桥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依旧淡淡道:
“皇上,刀不磨要生锈,再坚韧的利器不好好的维护,总会变得迟钝。”
墨景鹤心头一震,眼瞳陡然缩紧,然后慢慢松开,然后恢复温和。目光落在面前这个柔和的少年,孱弱的肩头却撑起一片
宁静的天空,安稳而坚定。
“你的意思是,这把刀开始钝了,需要磨一磨?”
金色的夕阳余晖徐徐碾过,莫小桥脸庞上露出笑容,娟好从容。
“皇上,磨与不磨,在于你一念之间。”
墨景鹤微怔,继而莞尔,无奈的看着莫小桥,自己终究还是拗不过他。
“你啊,……”
夕阳若斜,长长的黑影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后渐渐蔓延。
莫小桥轻轻笑了,静静的凝视墨景鹤的眉眼染上一层薄辉,心如止水。
莫小桥回到小院儿后,告诉了楚音尘。谁知,楚音尘的反应出人意料的激烈:
“不行!你不能去!”
莫小桥怔怔的看着狂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楚音尘,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能去?”
楚音尘嗫嚅着唇,说不出为什么,但一想到他要和那个皇帝一起,就莫名的怒火中烧!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莫小桥眉角抽搐两下,原来是撒泼。想通这一点之后,莫小桥没有再理会楚音尘,低下头,兀自看书了。
楚音尘愣住了,没想到莫小桥竟然不理会自己,心里那个气直冲到脑门,偏偏还撒不出来,只能憋着。
抓着头在房间里狂乱的踱步,灯光下,随意披了件衣服的莫小桥青丝散落在脸庞两侧,白皙的皮肤上映出淡淡的青影。
楚音尘安静了,轻轻的舒一口气,他不愿意莫小桥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怕自己的小桥会遇到不测,那些黑衣杀手的身份到
现在还不明了,不能掉以轻心。
慢慢的在莫小桥对面坐下,轻声道:
“小桥,能不去吗?”
莫小桥从书卷里抬起头,有些好笑的看着楚音尘,没说话。
楚音尘咽了咽唾沫,想了想,又说:
“你走了,没人给我做饭,你忍心我饿吗?”
莫小桥忍不住笑了,依旧没说话。
楚音尘急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轻轻拉拉莫小桥的衣袖,好看的眉眼全都挤在一起,喃喃说道:
“小桥,好了,不要去了。”
灯影憧憧,熏香缭绕,明月清辉千里。
这一刻的莫小桥,忽然有了幸福的温暖,柔柔的心里,从此落下一个印记。
“那是皇命,音尘。我不能违逆的。”
楚音尘颓然的松开手,已经许久没试过这样慌乱和不安了。怔怔的看着莫小桥,楚音尘暗自皱眉。
窗外,更深露重,疏影横斜。浓墨重彩的夜,掩盖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蟋蟀声声,隐匿在翠墨一样的草丛中,时不时的跳跃,轻盈的荡开。
规整一致的房间里,橘色的灯光从窗棱中透了出去,映出黑色的人影,两人。
“够了!”橡木的桌面被重重的拍打,魏连瑜隐忍着怒气低吼,俊秀的眉眼满含着愤怒:“你当我是蠢货吗?竟然异想天
开让你们的人进入‘春祭’!”
黑胖的独孤行横肉蔓延的面庞上,和魏连瑜的怒气不同,而是淡定从容的笑意,翘着腿,端着茶碗,悠悠的茗茶:
“魏丞相,何必如此动怒呢!我主的意思只是那个莫小桥而已,况且我们会听从魏丞相的命令,不会胡来的。”
“哼,”魏连瑜冷笑一声,恢复了平静,讥诮的说道:“你们主上觊觎我大盛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我会傻到把潜在的危
险带到皇上身边吗?”
所有人在我心里都是一片杂草,除了你,墨景鹤,我不会允许一丝危险靠近你!魏连瑜紧紧皱眉,凛冽的气息在身边渐渐
散发。
魏连瑜撑着脸颊,看独孤行渐渐沉下来的脸色,冷冷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魏丞相,在下想提醒你一句,你和我主是有约定的,杀掉莫小桥,你没忘吧。”
“不用你提醒,我记性好得很。”魏连瑜讥讽的笑笑,冷寒道:“所以,我会按照约定,帮你的那位主上除掉莫小桥。”
“既然这样,那你……”
“我说过了,我只会按约定帮他杀掉莫小桥,但是,我可没有义务帮他安排杀手进入我大盛朝!”
有些歇斯底里的怒喊声尖锐的响彻整个黑夜,独孤行怔了怔,动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魏连瑜静下来,深呼一口气,冷傲的注视独孤行,淡淡道:
“回去转告你的主子,他若是想做‘醉翁’,别怪我做‘黄雀’。”
初春的夜里,微润,雾气笼罩着瑞安。
独孤行仰头看着屹立在光线中的魏连瑜,寒气从脚底窜入心房,阵阵寒栗。
“哦?‘醉翁’?‘黄雀’?”身处西玄国都扎罕的淳于朗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白芷花,嘴边溢出微笑:“他真这么
说?”
勾旗恭敬的站在离淳于朗不远的地方,平静的说道:
“是。”
“呵呵,”淳于朗并不恼,相反心情很好的样子,柔声道:“真想看看那个总是一成不变的魏连瑜会露出怎样的愤怒表情
呢。呵呵。”
勾旗没有接话,默然。
“好吧,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
淳于朗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一笔带过。
“是。国主。”
勾旗静静的应了下来。
春日里,地处西北之地的西玄国,有着清澈的风,明媚的光,还有苍茫辽阔的天际。
淳于朗薄薄的嘴唇勾出细微的弧度,仰头,湛蓝的天空,三两朵白云悠闲的漂浮。风一吹,满园的白芷花随风摇曳,洁白
的花瓣漂亮的映衬出晶莹的光线。
“勾旗,你知道,希溟小时候最喜欢做什么吗?”
五彩的光线落入淳于朗琥珀色的眼眸,幻化出温柔的烙印。
勾旗怔了怔,迟疑片刻才回道:
“属下不知。”
“呵,从那个院墙边翻进来,坐在这里,看满园的白芷花。”
记忆,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
淳于朗细长的眼眸里,竟然有了温柔的悲悯。
那个黝黑瘦小的孩子带着倔强的眼神,在眼前萦绕。淳于朗轻轻的捂着自己的心脏,扶希溟,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种梦
魇,牵着身体某个地方微微的疼痛。
如若,你不是扶希溟,而我,也不是淳于朗。
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并肩而立,看白芷摇曳,看夕阳流云,看孤雁飞鸣。
045.扁舟-黄雀在后
靖绥十六年,三月初三,春祭前一个礼拜。
墨景鹤带着朝臣浩浩荡荡的往“皇山”进发,鹅黄的宝顶下是皇帝的御辇,跟在后面的身着光鲜亮丽朝服的大臣们。
阳光明媚的初春,温暖的光线落在郊外的农田里,劳作的人们高高的卷着裤腿,戴着斗笠满面笑容的看华丽的车队在蜿蜒
的路上悠悠远去。
柳絮纷飞,杨花漫天,迢迢翠柳之间,轻盈的春燕贴面而行,成双成对,竟夸轻俊。
半倚在松软的靠垫之中,墨景鹤沾了书页,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点点划过,慢慢浏览。
难得的空闲,浮生偷来的。墨景鹤时不时的抬眼看车外葱茏的山野流岚,心弦微动,放下书卷,轻声道:“寿英,去看看
莫太傅在干什么?”
得了令的寿英忙不迭的往后走。
按品玠官位来说,跟在皇上后面的,应该是丞相和一品大员,再后面的,才是其他的大臣的车辇。
莫小桥所在的马车上,有兵部尚书刘逵,还有一个是户部侍郎何文劲。
刘逵黑着脸坐在一旁,目不斜视,对于莫小桥他是恨之入骨,但又不好当面发作,只能当他空气。
何文劲约莫三十来岁,精瘦的面皮,古铜的脸色透出一丝精明和庄严。
至于莫小桥,在这样沉闷的环境下,只有一件事可以做:睡觉。
后脑勺扣在车壁上,随着颠簸而轻微碰撞,饶是这样,莫小桥也睡得黑甜安静,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寿英掀着门帘,看着睡颜沉静的莫小桥,眉角不经意的跳动一下,这孩子,还真是随遇而安呢!
墨景鹤听着寿英的汇报,忍俊不住,一口茶水差点没有喷出来:
“哈哈,哈哈……小桥,真是……永远不乏趣事啊!”
寿英恭敬的站在门口,微笑的看自己服侍多年的主子灿烂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金色的光线,落在墨景鹤漆黑的眼眸里,有了温柔的注脚。
车轮碾过,咕咕滚动,沃野千里的阡陌良田,到处是郁郁葱葱,百花争鸣。
然,魏连瑜脸上却有着不合时宜的隐忧,警惕的看着窗外四周,心脏一直悬在半空中,脑袋里总有那根弦紧绷着,忐忑不
安。
静好的空气里,似乎总有着不曾察觉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车队上方,一个小黑点在林间轻快的穿梭,枝桠沙沙作响。
风,摇曳着繁盛依依的树林,碎裂的阳光洒在那个挺拔修长的男子身上,青丝飞扬,俊朗的眉眼温柔缱绻,嘴角带着浅浅
的微笑,目光落在长长的车队中的某一辆车上。
楚音尘站在高高的枝桠上,轻笑,既然你不能不去,那我就跟上来吧。小桥。
月上中天,露水在春夜的花瓣上碾过。
院落的天井旁,莫小桥笼着手静静屹立,摸摸后脑勺,疑惑,为什么睡了一觉之后,后脑勺有些疼呢?
这是在去皇山途中,给墨景鹤安排的行宫。莫小桥这些大臣们按着三六九等的规矩安排了住处,莫小桥在马车里蜷缩了一
天,四肢僵硬,手脚发麻,吃过晚餐便到院子里松松筋骨。
“小桥,”身后有人轻唤,莫小桥微笑着转过身,应道:
“皇上。”
墨景鹤浅笑的看着莫小桥,缓缓靠近,在莫小桥面前站定: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莫小桥脸色一滞,赧赧的笑笑,没有说话。总不能说自己白天睡得太多,现在精神正好吧!
墨景鹤知道莫小桥在心里想什么,再联想到白天寿英说得话,禁不住温柔的莞尔。没有追问下去,转了话题,轻声道:
“小桥,杨天胡给朕递了辞呈,想要告老还乡。”
“杨天胡?”
莫小桥稍微用了一点时间回忆杨天胡是谁,然后疑惑的看着墨景鹤,不明白他为何要给自己说这个。
墨景鹤看出莫小桥的疑惑,笑笑,说道:
“你认为谁来做大理寺卿比较合适?”
莫小桥稍作停顿,然后脱口而出:“裴圣。”
倒不仅仅是朋友之谊,更多的是因为以裴圣的能力足以胜任。
“裴圣吗?”墨景鹤轻笑着呢喃,微微点头,略思索道:“是个人选。”
莫小桥浅笑着凝视眉头微蹙的墨景鹤,依旧安心而沉静。
微润的空气里,泥土里,小小的萤虫悉悉索索的探寻,似远还近,悠悠远远的夜风在二人之间缠绕,丝丝缕缕。
“小桥,等‘春祭’结束之后,朕就要执行军改了?愿意陪朕吗?”
三两颗星星从厚重的夜幕里钻了出来,莫小桥脸上挂着轻浅的笑容,淡淡的点头,却有着千斤的承诺。
墨景鹤凝视着这样的莫小桥,繁杂的世界瞬间安静了,因为有他的陪伴,一切都可以从容淡定。
那是一张巨大的网,慢慢编织等待着愿者撞入。
莫小桥看着这样的网,依旧义无反顾的撞入,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无法回头,哪怕被牢牢束缚。
也许正如他说言,控制人身易,然控制人心难。
很不巧,墨景鹤之于莫小桥而言,正是心中最柔软的那一瓣。
莫小桥撑着脑袋坐在床上,看着天上一弯明月惶惶,什么都没想,只是有些颓然。
不知道音尘在做什么。莫小桥对脑袋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很惊讶,为什么会想到他?皎洁的月空,浮现出楚音尘狡黠而朗
朗的笑容。
莫小桥忽然脸红了,讷讷的垂下头,一个偷儿而已,干嘛这么在意?
咬咬嘴唇,翻身睡下,闭上眼,不要看见他的脸。
楚音尘压根儿没有想到除了自己以外,居然还有其他的跟踪者!
黑衣、蒙面、杀气!和第一次遇见小桥时碰到的黑衣杀手一模一样!
楚音尘屏了呼吸,轻巧的把自己隐匿在黑暗处,静静的蛰伏,目光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些不速之客,心,缓慢而坚定的跳
动。
只有被汗水湿透的衣襟泄露了主人的心思。楚音尘紧张的几乎一碰就碎。
他们是来杀小桥的?还是那个蠢皇帝?
楚音尘飞快的在脑袋里计算,身体却如猎豹般纹丝不动趴在树上。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点点杀气,不管是冲谁来的,
只要潜藏着对小桥不利的事情,那就:杀!
摸摸腰上的白炼剑,楚音尘心中杀机四伏。
飞月,大盛朝暗卫里功夫最好的侍卫,四岁便送到皇宫接受侍卫的试炼。炼狱般的生活,每天都仿佛在地狱中,熬不过的
,早就消失在天地中间。
剩下的,都是最好的。
在暗卫的信条里,主子高于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飞月只想做一个合格的暗卫,所以,他的忠心毋庸置疑。
十几年的暗卫生涯,飞月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疤成了他的战功。
这一次,凭着他的经验,飞月敏锐的察觉了危险,安排好人手之后,不动声色的退出防卫。
追寻着风里传来的血腥味而至,飞月看到了,七零八落的尸体。
微微蹙眉,蹲地仔细查看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剑封喉,精准狠毒,看不出功夫路数,但却是实用之极的招数。
风声阵阵,竹林里,竹叶翩翩,漱漱作响。
飞月沉了沉眼皮,能够这么快准狠的置人于死地的高手,江湖里没多少人!
到底是谁?是敌是友?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空寂的林间,飞月寂寥的身影衬着血色黄昏,缓缓落幕。
楚音尘把捆着的两个黑衣杀手往地上一掼,喘着粗气坐在一旁,这里是间空置的房屋,应该不会有人来。
摸摸脸颊,粘稠的血液沾了满手,麻木的身体才感觉到细微的疼痛。狠狠的瞪了瞪歪斜在地上的两个杀手,咒骂道:“妈
的,老子要是破相了一定把你们大卸八块!”
杀掉的那些黑衣杀手是楚音尘偷袭成功的结果,鬼魅一般跟在他们身后,借着独步天下的轻功,瞧准时机,趁着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