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扁舟

036.扁舟－情之一事

就这样，轰动一时的“玉杯被盗”案落下了帷幕。

在莫小桥晕倒没多久，大理寺的人便赶到现场，一度封锁了“香如故”，然而，在问到“天下第一偷”的事情时，众人全

都一问三不知，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然，当时裴圣立刻带着玉杯和莫小桥回到皇宫，虽然莫小桥额上的那抹伤痕有些刺眼，但所幸是皮外伤，莫小桥在恰当的

时候，苏醒过来。

“啊，小桥，你终于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裴圣欣喜而担心的神情，禁不住小小的愧疚了一下。

捂着额上的伤，莫小桥坐了起来，勉强笑笑：

“嗯。”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你终于醒了。”

小禄子双手合十，一副终于解脱的表情，偷眼看看莫小桥，悄悄的往后退。

“小禄子！”冷不丁被莫小桥叫住，小禄子打了个冷噤。

“不要把此事告诉皇上！”

小禄子尴尬的垂了垂眼眸，静静的退到一旁。

比起这个，裴圣更在意的是关于莫小桥是怎么找到玉杯的，焦急的问道：

“小桥，你是怎么找到玉杯的？”

莫小桥稍稍转动眼眸，不急不慢的说道：

“那天我如厕之后，想要回来，却迷了路。到处转悠，路过那间房的时候，透过虚掩的房门，我忽然看到荧荧的光芒还有

水花四溅，所以好奇的凑过去看看，结果看到正是九龙白玉杯，所以来不及细想破门而入。”

“你，……也太莽撞了点吧。”

裴圣真没想到平时心细如发的莫小桥，也会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是啊，现在想想，的确是莽撞了些。”

“那你看到那个人的长相没有？”

裴圣异常关注这个，急切的盯着莫小桥的眼睛，火热而激动。

莫小桥平静的摇摇头，甚是委屈：

“不好意思，我一进屋就被推到在地，再然后就晕了过去，所以，什么也没看到。”

“是吗？”裴圣失望的垂头，虽然有些美中不足，不过，只要玉杯找到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有了一丝光明。

莫小桥躺在床上，看着神情变化的裴圣，禁不住笑了。

侧头，看着窗外清明的天际，心情大好。

新年快到了，寒冷的冬季就要结束了。

九龙玉杯完璧归赵，墨景鹤一扫之前的阴郁之气，心情大好。不仅没有追究裴圣之前的失误，反而对他大加赏赐，金银珠

宝不说，还将“胭脂血玉千手观音”赐给了裴圣。

裴圣大喜过望，这几天是春风得意红光面满，能获得皇上的额外赏赐，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这件事的主要功臣，莫小桥，却迟迟不见封赏。

朝堂之上，心思各异的众人又开始各自揣测圣意。

新年将近，大盛朝各地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即便是相看两生厌的冤家，在此时也要摒弃前嫌，一起开心的度过新年。

淳于朗终于要回国了，特地入宫拜别，其中的客套寒暄之词自不必絮叨。然而，值得一提的是，淳于朗特别提出了要见一

见莫小桥。

静虚宫。

“莫大人，听说你找回了九龙白玉杯？本王甚为感激。”

淳于朗微笑着凝视莫小桥，态度颇为诚恳。然而莫小桥对他这样的态度，莫名的不舒服，低眸思索片刻，忽而笑道：

“国主此言，让小桥愧不敢当。小桥只是尽了为人臣子的职责，替吾皇分忧而已。”

淳于朗看着垂头恭顺的莫小桥，带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一瞬间，寒冰覆盖。

“呵呵，是啊，莫大人真乃是吾皇的能臣啊！”

淳于朗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小院，莫小桥抄着手，淡笑不语。

“哦哈，只是感激吗？”

魏连瑜盯着晴空万里的天际，刚听到了眼线的汇报，喃喃自语，隐约有些失望。

和自己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舅舅，……”

墨冉灏轻声唤道。

“怎么了，殿下？”

墨冉灏转转眼珠子，犹豫的开口道：

“那个叫莫小桥的男人，舅舅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魏连瑜轻笑出声，有趣的看着墨冉灏。

“他……”墨冉灏不清楚该怎么说，只紧紧的皱眉，没有再说下去。

魏连瑜挑了挑眉，这孩子心里想什么他很清楚。轻轻端了茶碗，缓缓的抿一口，淡淡道：

“殿下，若是在皇宫里碰到了他，一定要态度恭顺，不可傲视。”

墨冉灏眉头皱的更深了，略不满的抗议：

“为什么？就因为父皇对他格外疼爱吗？”

魏连瑜停滞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温暖的笑意，慢慢放下茶碗，轻声道：

“殿下，现在的他不是你能随意动的了了。”

墨冉灏还想说什么，然而，看着魏连瑜淡然的笑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新春将近，天气渐渐变得暖和了。

关于莫小桥的传言，随着春暖的气息也传播的沸沸扬扬。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对于此人的态度也是各有不一。有幸灾乐祸的，如刘逵之流；也有观望者，如魏连瑜之流；然而也

有同情者，那就要数裴圣了。

天香楼。

依旧是人声鼎沸，依旧是二楼靠窗的位置，裴圣和莫小桥惬意的喝酒聊天，不过，看上去，裴圣的神情有些不忿：

“真是太过分了，可是小桥你找到的玉杯，皇上为什么不对你封赏呢？真是不甘心！”

莫小桥好笑的看裴圣一张脸全都皱成一团，不紧不慢的喝酒吃菜，天香楼的乳鸽真是好的没话说，真想知道是怎么做的，

自己也能尝试一下。

“小桥，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裴圣有些无法理解莫小桥这般淡定从容的态度是怎么练就的。

莫小桥笑笑，轻声道：

“这些事，怎么样都好。我也不是为了那封赏才这么做的。”

裴圣愣了愣，转眸思索一下，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凑近道：

“小桥，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

莫小桥疑惑的看着裴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件事啊！我们逛花楼的事情，我听说，有人上了奏折到皇上那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莫小桥端着酒杯沉吟，久久不语。看来，皇上是信了奏折里的话了。

不知为何，莫小桥的心情瞬间变得郁结，漂亮的眼眸黯淡无光。

裴圣撇撇嘴，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把这么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出来呢，挠挠头，想了想，继续道：

“对了，我听说，淳于王回西玄了？”

“啊，嗯，是啊。”

莫小桥恍惚的应道。

“我还听说，他去见了你？”

莫小桥又想起了淳于朗的一袭白衣，更加意兴阑珊，寥寥的应道：

“嗯。”

“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莫小桥想了想，淡淡说道：

“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感激我找到了玉杯。”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要感激你呢？”

不光是裴圣，感觉奇怪的还有莫小桥，淳于朗那天的态度太过于淡然太过于随和太过于自然，可是，对于莫小桥而言，这

些都无所谓了。

“呵，管他呢。”

京城繁华喧嚣，来往的人群，川流不息。

莫小桥从下俯视，忽然想念起乌衣镇，那里没有京城那般热闹，也没有京城这般华贵，更没有京城这样复杂。

莫家小院儿，一点点清晰的在眼前幻化出了轮廓。那样的安详，阳光普照，在那里，似乎永远都是四季如春的温暖。

玉杯被盗的案子结束了，莫小桥自然结束了去大理寺的日程，又变回了闲散的太傅，整日里，除了看书便是睡觉，然后就

是偶尔会到墨允涵书房，指导他解读诗书。

虽然有专门的老师教授墨允涵诗书，然而，墨允涵更喜欢莫小桥通俗易懂的解释。

书桌旁，斜躺着慵懒的莫小桥，反观墨允涵，却是锁紧眉头，咬着笔杆，用力的思索着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扭头看向

悠然悠哉的莫小桥，喊道：

“小桥哥哥，你来看，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莫小桥慢悠悠的从书页后面探出头来，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问道：

“什么？”

墨允涵眼角抽搐一下，这家伙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看书啊？点了点书页：

“喏，就这个。”

莫小桥坐起来，接过书，只晃了一眼，脸颊顿时火热，差点扔掉，心脏就像擂鼓般狂跳不已。

墨允涵指给莫小桥看的，是出自诗经的《召南·野有死麇》：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树，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犬也吠。”

莫小桥脸庞潮红，本想合上书本敲敲小鬼的脑袋，然而，转瞬之间，又淡笑着合上书页，摸摸墨允涵的脑袋，轻声道：

“小鬼，过了年，你就该十五了吧。”

墨允涵不明白莫小桥为什么这么问，木讷的应道：

“啊，是啊。”

“皇上应该会为你纳妃了吧！”

莫小桥的笑意里满是玩味，然后，意料中的看到了小孩儿红彤彤的脸蛋。

“哈？”

墨允涵恼羞成怒的大嚷：

“谁要纳妃了？我才不要呢！”

莫小桥眨眨眼，小孩儿的反应真是出乎意料的激烈！不禁莞尔，依旧温和：

“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阴。阴阳调和，乃生万物。这是天地循环的道理，小涵，你怎么会如此抗拒呢？”

墨允涵嘟嘟嘴，耳根红透的嘟囔：“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些丫头片子，还不如和飞影在一起来的舒服。”

莫小桥怔了怔，突然想起上次撞见墨允涵和飞影相拥的场景，微微蹙眉，凝眸不语。

“小桥哥哥？”

墨允涵轻唤，怎么说着说着就发呆了。

“对不起，小涵，我走神了。”

莫小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落在膝上的书页，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压平翻卷的书页。

午后的暖阳从窗户透尽而来，映着莫小桥侧脸，闪耀着炫目的色彩。

“这首诗，是一首情诗。男子在树林里碰到了心仪的女子，于是，将打猎得到的獐子赠与女子，并约定，次日再到此处会

面。第二日，男子又将猎到的野鹿赠与女子，俩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于是，最后俩人在天幕下，鱼水交欢，云雨巫山。

”

墨允涵微张着嘴唇，茫然的听着莫小桥温柔的声音平静的述说这样的一桩情事。听到最后那一句时，墨允涵的脸已经红透

了。

半晌，才羞涩的喃喃：

“那是……偷情吧。”

真难为这么小的孩子能想到这么精辟的词语来总结莫小桥那一大段的解释，莫小桥很是赞许的点点头，只不过，这个词用

的好，那便是一阕好词，要是用的不好，那便贻笑大方了。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小涵。情之一事，本就不能用凡尘中的规矩约束。我倒觉得那名男子坦率直性，敢爱敢做；那名女

子热烈烂漫，率真可爱。”

莫小桥微微笑了，转过头，就见墨允涵扑闪扑闪着满是童趣的眼神，笑意更浓了，轻点他的鼻头，低声道：

“小鬼，要是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大声的说出来，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墨允涵眨眨眼，脑袋里反复回响莫小桥的话，开始觉得自己血液里有种莫名的情绪躁动。

那是墨允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了解什么是“情”，而正是莫小桥这番话，成就了他之后的幸福。

“可是，他们也不应该那样啊。”

然而，情窦初开之时，墨允涵还是说不出口。

莫小桥敛了嘴角的笑容，看着窗外透明的天空，若有所思道：

“便是情动之极，无法遏制了。”

“小桥哥哥，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莫小桥略微垂了垂眼眸，默然无语。

037.扁舟－再入皇宫

暮色四合，红炉添香，水雾缭绕。羽化的屏风上，三三两两的悬挂着亵衣，宽大的浴桶中，温水荡漾，包裹着莫小桥，舒

适惬意的闭眼，静静的享受着安宁的时光。

脑海里又响起墨允涵那时的问句：“你有喜欢的人吗？”

如同一根细刺扎在莫小桥心上，微微的疼痛。

自从五年前重获新生以来，没人知道莫小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度过每一日每一刻。

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莫小桥全身上下剧痛难忍，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然而，他却要平和的面对所有人。

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能让疼痛消减一分，那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疼痛慢慢消失了，莫小桥终于可以睡一个安慰的好觉了，可以正常的行走，也可以吃一顿可口的饭菜。于是，活下来，成

了他最大心愿。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阎王爷会来了兴致，收了自己这条残命。

莫小桥不敢奢望，自己会喜欢上某个人或是某个人会喜欢自己。

可是，最近，这样的心情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莫小桥捂着自己的心口，无奈的微笑，如果自己能有个正常

人的体魄该多好！

云雾中，视线模糊，依稀可见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含笑不语。

如果，哪怕，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我也想走到你的身边，和你并肩而立。

热气腾腾的水雾环绕着莫小桥，眉宇间隐约透出一丝无奈和苦涩。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透过薄雾，竟然看到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啊——！”

侯在门外的小禄子听到莫小桥急促的惊呼声，担忧的问道：

“怎么了？莫大人，出什么事了？”

屋内，坐在浴桶里的莫小桥有些气急败坏的盯着悬挂在房梁上的楚音尘，尴尬的回应道：

“没……什么！我看到一只耗子跑过去了。”

楚音尘一个鹞子翻身从房梁上下来，斜靠在浴桶边缘，肆无忌惮的打量莫小桥，橘红的光芒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开瑰丽

旖旎的色彩。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星辰般耀眼的双眸，高洁的额头，如玉的皓齿咬着绯红的唇角，再往下，樱红的两点

随着水波微漾，清晰可见，楚音尘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努力的压抑内心的冲动，平静的微笑。

楚音尘进皇宫，就是为了见莫小桥，但没想到会见到如此美景，真是赚得到了赚到了！

莫小桥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面红耳赤的低吼：

“楚音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

楚音尘涎着脸，嬉笑着看着莫小桥，羞涩的小桥也是那么漂亮。

“呵，小桥，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我？”

莫小桥又气又急，衣服就在身后，但是不敢站起来，第一次这么狼狈。瞪着眼睛，咬牙启齿的盯着楚音尘，终于了解了，

这人就是个无赖！

转念想了想，莫小桥猛的伸手掬热水泼向楚音尘，楚音尘措不及防，叫嚷着喊道：

“小桥，你干什么啊？别，别在泼了，眼睛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