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屋子里闪闪烁烁，跳跃欢快。
莫小桥盯着映在纸窗上的人影攒动，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真是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
莫小桥站在房间门口又开始犹豫了，捏着木棍的手有了汗渍。
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门毫无征兆的开了。
门里的人愣了，门外的人也愣了。
“你！”
“你！”
俩人异口同声，不同表情的大喊。
门外的莫小桥惊愕莫名，愤怒尴尬。
门内的楚音尘惊喜非常，星眸璀璨。
“小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莫小桥嘴角抽搐两下，手里的木棍没拿稳，踉跄落地，手指着楚音尘，发颤：
“楚，楚音尘，你，你，你怎么……”
“哈哈，小桥，你看看你，惊喜的说不出话了！”
楚音尘不管莫小桥青黑的脸色，一把拥他入怀，耳鬓厮磨，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莫小桥脸上，血液躁动不堪。
莫小桥被圈在楚音尘怀里，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心里苦笑不已，惊倒是一大堆，喜嘛……呵呵。
040.扁舟－家有神偷
楚音尘好容易见到莫小桥，又搂又抱的占尽便宜之后，才心有不舍的放开他。连揉带搓的在莫小桥头上乱摸一阵，笑得乱
开心。
莫小桥手忙脚乱的挡着楚音尘的爪子，脸上沉的比锅底还黑，皱眉提高声音喊道：
“楚音尘，不要闹了！”
这一喊，楚音尘顿住了，眨巴眨巴眼，水润润的异常委屈的瘪瘪嘴，轻声道：
“小桥，你不喜欢我来吗？我为了找你，还特意去了皇宫，结果发现你已经离开了，我很失望。”
莫小桥猛的一惊，一把揪住楚音尘的衣领，急切的问道：
“你又进皇宫？你去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偷什么东西？”
楚音尘稍微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嘟嘴呢喃：
“你就这么看我？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贼？”
莫小桥抿抿嘴唇，没说话，暗想，你不就是个贼吗！不过看着楚音尘不悦的神情，也只能在心里默语。
楚音尘凝视莫小桥一会儿，低眸思索片刻，忽然笑了，故作神秘的凑近他，耳语：
“要说我真的偷了东西的话，倒是有一样。”
莫小桥猛的抬头，精光四射，果然，本性难移！刚想说话，就见楚音尘再靠近了点，软语轻言：
“那就是……偷人。”
温热的气息，暧昧的眼神，浅笑的绯唇。莫小桥看着这样的楚音尘，没来由的脸热，别过眼，有些仓惶的喝道：
“别胡说！那可是皇宫，里面都是皇上的妃子。”
“切！就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我的小桥相比呢？”
楚音尘浅笑的眉眼荡漾着温情和暧昧，眼眸里满是奇异的色彩，莫小桥窘迫的别过脸，思忖着应该痛骂他轻薄无礼，但是
那些话却只能在喉间打转，怎么都说不出口。
楚音尘目光落在莫小桥红的发亮的耳根上，得意而欣喜，刚想说话，一阵怪叫破坏了这个和谐的气氛。
莫小桥奇怪的盯着楚音尘，后者捂着肚子尴尬的笑笑：
“嘿嘿，不好意思，小桥，我饿了。”
莫小桥额角抽了抽，无语。
厨房里，一盏油灯放在灶台上，微弱的光线映在莫小桥愠怒的脸庞上，锅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热水。
莫小桥心有不甘的嘟囔：“凭什么我要给他煮面啊？哼哼！”
一边说，一边洒下面条。清亮的水顿时变成奶白色，雾气弥漫，光线愈发昏暗。
莫小桥撇撇嘴，摸摸下巴，难道是被楚音尘的甜言蜜语迷惑了？呃，我又不是女人，为什么要喜欢那些好听的？真是的！
或许是蒸汽的原因，莫小桥的白皙的脸庞有了一次红晕。甩甩头，镇静一下心境，然后三两下捞出面条，把煎好的鸡蛋放
在面上，撒上青绿色的葱花，然后端着碗出去了。
对于在寒夜里又冷又饿的人来说，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会让人从心底暖到全身。
楚音尘狼吞虎咽的吃着面条，毫无形象可言。
莫小桥撑着脑袋看着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偷”的男人，不禁叹口气。
楚音尘嘬着面条抬起头，眨眨眼，用力的吸进面条，擦擦嘴角的油渍，疑惑的问道：
“小桥，你从一开始似乎就不是很开心啊？”
莫小桥再次长长的叹口气，换一只手撑着脑袋，淡淡的摇头：
“没有啊。”
楚音尘盯着莫小桥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压低声音道：
“小桥，你刚才该不会是以为是那群黑衣杀手吧？”
瞬间安静了。
房间里橘红的灯火寂静的跳跃，莫小桥瞪大了眼睛，看着楚音尘，心底一片阴冷。
楚音尘看着莫小桥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不自觉的沉了沉。
关于那些黑衣杀手，自己曾经去做过调查，但是没有结果。可是，隐约觉得，莫小桥的处境会很危险，所以才跑到莫小桥
这里看看。
楚音尘不希望莫小桥受伤。
当下，绽开笑容，伸手揉揉莫小桥的脑袋，大大咧咧的说道：
“傻瓜，怎么可能嘛！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饶是再大胆的人，也不敢造次的！”
莫小桥黑线了，挡开他的手，沉着脸道：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哈？呵呵，呵呵……”
楚音尘干笑两声，继续道：
“小桥，要是你真的害怕，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咳，咳咳，”楚音尘放下碗筷，装出一脸的严肃，看着莫小桥道：“那就是我来保护你，如何？”
“诶？”莫小桥惊愕的合不拢嘴，有一瞬间的混乱：“可，可是……”
“好，就这么说定了！”
楚音尘自说自话的应承了下来，然后埋头继续吃面。
莫小桥正想发火，但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挑挑眉问道：
“喂，该不会是你现在没地方住，所以想找个地方住吧！”
话音刚落，楚音尘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神色窘迫，扭过头，尴尬的挠头，冲着莫小桥干笑：
“呵，呵呵，小桥，你不会赶我走吧？”
莫小桥真是彻底无语了，是不是年初没有给菩萨上香，所以今年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事？
“你之前不是一直住在‘香如故’的吗？为什么不一直住下去？”
楚音尘愣愣的看着莫小桥，莫名其妙的脸红起来，神情扭捏的拿眼微觑莫小桥，喃喃道：
“哎哟，人家就是不要你吃醋嘛！”
寒风阵阵，吹落莫小桥一身的鸡皮疙瘩，恶寒的看着楚音尘，终于忍不住了发飙了：
“楚音尘！吃完面，你就给我滚出去！”
院子里，娇嫩的紫薇树上，沾满露水的绿叶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扰了，饱满的露水坠落，溅起水珠四散。难得的月亮从
云层中钻了出来，月色清明而皎洁。
莫小桥解开长发的发带，青黑的发丝柔顺的披在脑后，映着白皙的皮肤显得吹弹可破。可是，现在，莫小桥很是苦恼，叹
着气，转过身，然后就看见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家伙，坐在床上，肆无忌惮的打量莫小桥。
目光炙热，但感觉不到丝毫的猥亵，纯粹的喜爱。
只是，莫小桥现在极度苦恼和郁结，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体会楚音尘眼里的含义。
黑着脸站在楚音尘面前，冷声道：
“楚音尘，就算你要住在这里，但是没必要睡在我的床上吧！”
“可是，小桥，你这里，还有其他的床吗？”
楚音尘无辜的眨眨眼，细长的眼眸还故意挤出点液体，看上去波光粼粼。
莫小桥长叹一口气，只能作罢。不过想想，大家都是男人，同榻而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样想着的莫小桥，开始动手脱去外衣。
楚音尘咽了咽口水，死死的盯着莫小桥的动作，鼻根开始发热，赶紧捂住鼻子，转过眼去。
从小便混迹于江湖的楚音尘，进过的风月场所和他偷过的东西在数量上几乎不相上下。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有各种花楼
的头牌名妓，也有南馆的清秀小官，或许是自己长相就不差，楚音尘看上的不是绝色就是绝色中的绝色。
但是，楚音尘不是个长性的人，喜欢则留下，不喜欢便离开。
对于情感之事，楚音尘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然而，这一次，楚音尘在莫小桥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而至于有什么不一样，他想不明白。
“喂，楚音尘，你在发什么呆？”
莫小桥抱着手臂站在床边不满的嚷道。
楚音尘慌忙回过神来，让开一条道，让莫小桥进来。隐约有些失望，莫小桥竟然还穿着厚厚的秋衣。
“小桥，干嘛还穿的这么厚？”
“我怕冷。”
莫小桥简单的说了句，然后便钻进被子，裹了裹被子。
楚音尘愣了愣，看着莫小桥从被子里露出的那一缕青丝，不禁微笑。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烛火扑腾两下，然后熄灭。
“啊，楚音尘，你干吗？”
“咦？你不是怕冷吗？我抱着你就不会冷了啊！”
“不要，你走开！”
“来嘛，来嘛！不要害臊，都是男人怕什么？”
……
“唔……楚音尘……你想憋死我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桥，你没事吧？怎么样了？小桥……”
楚音尘看着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莫小桥，已经酣然入睡了。
不禁黑线了，这孩子是猪吗？这样都能睡？
下一刻，又莞尔，就算是猪，也是我的宝贝猪！
楚音尘给莫小桥理了理额上的发丝，淡淡的微笑。
这样安慰沉静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了。自从跟着那个男人踏入江湖，楚音尘就如同水上浮萍，无根飘絮，还要时
时提心吊胆，准备应付追捕的官兵和江湖中那些嫉恨自己的同行。
楚音尘扬起下颌，看着从窗楞中倾斜进来的月光，不偏不倚正照在莫小桥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呼吸均匀，表情安详恬淡。
这样的莫小桥更像是襁褓中的婴孩，毫无防备。
清宵的空间里，楚音尘只听见自己砰然的心跳，满目温柔，轻拂一下莫小桥的额头，然后青涩而局促的落下一个吻。
于是，成了爱的羁绊。
翌日，莫小桥被璀璨的阳光惊醒了，揉揉眼睛，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瞬间空白。
自己为什么会在……楚音尘怀里？
莫小桥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直到思绪慢慢清明，终于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无声的叹口气，挣脱着想从楚音尘怀里坐
起来，却不想惊扰了楚音尘。
楚音尘被人打扰了睡觉，略略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不要叫我……冰蕊！”
莫小桥不动了，心情瞬间从半空中降到谷底，细牙咬着嘴唇，一发狠，猛的把楚音尘踹下床。
“啊！疼！”
楚音尘裹着被子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些恼怒的捂着脑袋坐起来，睁开眼睛喊道：
“做什么……小桥？”
莫小桥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没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
春光明媚的清晨，楚音尘却感到阵阵寒意，下意识的裹紧被子。不明所以的挠头，小桥在生什么气啊？
041.扁舟－那样等待
莫小桥在兵部呆到傍晚才揣着手悠悠的离开府衙，刚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道：
“小桥！小桥！”
莫小桥疑惑的回头，轻轻一笑：
“裴圣。好久不见了。”
裴圣挥着手满面笑容的追了上来，笑得灿烂无比。
“小桥，这么巧，我也是刚从大理寺出来，怎么样？去喝一杯，如何？”
“诶？”莫小桥愣了愣，继而微笑着应道：“好啊。”
“那行，我去买酒，然后去你家喝两杯。”
裴圣摩拳擦掌的准备离开，下一刻就被莫小桥拉住了。
“等等！”
“咦？怎么了？”
裴圣不解，扭头看着莫小桥。莫小桥尴尬的挠挠头，笑道：
“还是，不要去我家吧。”
裴圣更不明白了，疑惑的眨眨眼：
“这又是为什么？”
莫小桥额上一滴冷汗，要是现在回去，岂不是正好撞见楚音尘那尊煞神？
“其实，呃……我，想去‘天香楼’吃乳鸽了，你要去吗？”
“啊？乳鸽啊！哈哈，正好，我也很想去！”
幸亏裴圣粗枝大叶，被莫小桥打着哈哈就糊弄过去了，然后两人相伴着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
裴圣和莫小桥要了一个雅座，关上门，浅酌美酒，轻言细语的聊天。
“小桥，刘逵有没有为难你？”
“嗯，还好啦。还算客气。”不冷不热也算是客气吧。
裴圣眨眨眼，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听杨大人说，这个刘大人是出了名的苛刻，你还是要万事小心。”
“呵呵，谢谢。我会小心的。”
莫小桥微笑的看着裴圣，甜酒入喉，芬芳四溢。
掌灯了，瑞安城的屋檐下点亮了各式各样的灯彩。
莫小桥喜欢灯彩，在乌衣镇的时候，他总会在傍晚时分坐在河边，看河对岸微风摇曳的灯彩照亮整个河岸。那些出行的货
郎或者孩子们会被明亮如新的灯光牵引着回到自己的家。
那是人们心中的指明灯，因为有了灯彩的光芒，无论身在何方的游子们都能感觉到家的温暖，然后，落叶归根。
莫小桥捏着酒杯，浅笑的俯视瑞安大街绚丽的色彩，清澈的眼瞳里，有着徐徐的温柔。
不知不觉间，裴圣和莫小桥已经喝光了三壶酒。
莫小桥看着满桌的狼藉，不禁微笑：“我们该走了，裴圣。”
“啊，嗯。”裴圣虽然应承，但却没有动。
莫小桥奇怪的看着他，又轻唤一声：“裴圣？”
裴圣没有说话，只垂着头，黝黑的面庞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神色不明，双手紧紧抓着膝盖，抿嘴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
样子。
莫小桥安静了，默然的注视裴圣，等着他开口。
“小桥，我……”
只是初春，裴圣却紧张的额上冒出细细的汗水，肩头微微颤抖，喉头滚动哽咽，好一会儿，擦擦汗水，才战战兢兢的说了
后半句：
“我……或许……喜欢上一个人了！”
莫小桥愣了愣，只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要给我说这个呢？
裴圣猛的抬起头，眼神晶亮的凝视莫小桥，情绪也变得激动了：
“小桥，告诉我，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诶？！”
莫小桥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月亮慢慢攀上了柳梢，淡淡的光芒洒向大地。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清瘦的男子亦趋亦步，细眉拧起，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裴圣的话一直在盘旋在莫小桥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