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的笑意让楚音尘看上去雀跃非常。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样披着夜色潜入皇宫,然后探望自己心爱的小桥。
呵,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好好的吃饭,好好的养病,好好的睡觉,还有,有没有好好的想我!
一想到这个,就很不爽!凭什么那个混蛋皇帝要站在小桥身边?他根本没资格!连正大光明的说“喜欢”都不敢的人,有
什么资格和我争小桥!
楚音尘沉了沉眼皮,冷哼一声,等着吧,只要小桥病好了,我立马带他离开这个牢笼!让他好好的生活,不用那么辛苦。
哈,到了!正想着,楚音尘就看到了静虚宫,心头一喜,鹞子翻身下了横梁。
月光下,木床上的少年,睡颜正酣,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但是为什么会眉宇微蹙呢?
伸手轻轻的抚上他的眉,一点点的展平。
嗯,还是这个样子好看。楚音尘笑笑,伸手牵过被子给莫小桥盖好,秋夜寒凉,一个不小心就会生病。
真是让人操心的小孩,楚音尘兀自笑着,宠溺而温柔。
刚想抽开手,却被莫小桥抱住手臂,脸颊贴在上边,惬意的蹭了蹭,然后又睡过去了。
楚音尘先是一愣,继而莞尔,呵,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那就,留下来吧,和平常一样。
楚音尘轻轻的垫起莫小桥的肩膀,小心的放在自己怀里,耳旁传来熟悉的呼吸声,轻笑一声,然后放在自己心口上,静静
的依偎。
窗外的潇湘竹,静谧的轻摇,衬着月色,祥和安稳。
元庆宫。
幽暗的房间,没有灯光。
莫名烦恼的时候,墨景鹤习惯把自己沉在黑暗里,能让人冷静,能够思考。
此时,皱着眉看着窗外的夜色浓烈,墨景鹤脑海里不断的响起路太医和自己的对话。
“皇上,老臣发现在莫大人的情况有些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
“呃,这个……”
墨景鹤不明白路海一说到莫小桥怎么就变的吞吞吐吐的,顿时不耐的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说!”
“啊,是!”路海忙不迭的一口气说了出来:“臣怀疑莫大人曾经被人断过筋脉,以至现在身体极度虚弱。”
“什么?”墨景鹤拍案而起,瞪大了眼睛盯着路海,厉声道:“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是!”路海叩了叩头,接着道:“老臣怀疑莫大人曾经习武,也许是在打斗中被人断了全身筋脉。不过,皇上不用担心
,莫大人的筋脉已经接好了,虽然不是很专业,但看得出给他施医者是个医术不错的人,而且懂得固本培元之术,所以,
莫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行了!”聒噪聒噪的说了半天,太烦人了!墨景鹤压抑不住内心突如其来的愤怒,厉声喝道:“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了!给朕滚出去!”
看着路海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墨景鹤心头一阵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火,只是身体里那一股无法安抚的情绪胡乱的撞击
,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焦躁不安?为什么会有这般愤怒的情绪?
墨景鹤按住头,抽搐的疼痛。
如果路海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莫小桥骗了自己!
双手撑住窗棱,慢慢收紧,指甲一点点的深入木质,直到有了痛觉。
为什么要骗我?
身为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而欺骗里,诛心者罪无可恕!
瞳孔缩紧,渗出危险的讯号!
乌云飘走,再次露出清澈的月光,依稀间,墨景鹤看到了莫小桥的笑颜,透明的一眼能看到底。
慢慢松开手掌,烦躁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就因为一个御医的猜测就乱了心智吗?还是因为被怀疑的对象是莫小桥的缘故?
小桥,不会欺骗我的。那么久以来相处,难道还不能了解吗?
他比任何人都要单纯,比任何人都要淡然,在他身上,甚至看不到欲望的痕迹。
我在想什么呢?怎么能怀疑小桥呢?
就算他真的有无法窥探的过去,又怎么样呢?他只是莫小桥,不是什么其他人。
那个我要宠着爱着的莫小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临大地,黄莺啼啭,喧闹着破晓。
莫小桥随意的披着亵衣坐在床上,四周空空如也。
眨眨眼,挠挠头,不明所以。
音尘呢?昨晚,明明感觉到他就在身边,为什么看不到人呢?
难道真的是梦?
莫小桥轻轻笑了,就算是梦,也过分真实了。
云霞千里,天空湛蓝高远,又是一个好天气。
是时候回家了吧,莫小桥挑了挑眉,静静的微笑。
廊桥迂回蜿蜒,曲曲折折,桥下的湖水平静湛蓝,几朵睡莲浮萍闲适的躺在水面上,清新淡雅,给骄躁的天气添了几分凉
爽。
莫小桥坐在凉亭里,抱着茶杯,轻抿浅酌,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
远远的,便看见墨景鹤带着寿英过来了。莫小桥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小桥,你身体刚好,小心着凉。”
墨景鹤从寿英手里接过锦袍,披在莫小桥身上。
莫小桥笑笑,牵了牵衣服,轻声道:
“多谢皇上关心,小桥已经好很多了。”
墨景鹤撩起下摆,在莫小桥身旁坐下,秋季的风温柔的拂过,吹起两人散碎的发丝。
“小桥,叫我景鹤吧,没有旁人,你我也就不用君臣相待了。”
莫小桥没有拒绝,微笑点头:
“好,景鹤。能和我对弈一局吗?”
听到莫小桥的请求,墨景鹤竟然有些受宠若惊,慌忙应道:
“好啊,好!寿英,去拿棋盘。”
“是。”
凉亭里,方正的棋盘里,黑白相间,一来一往,无声的刀光剑影。
这样的午后时光,让墨景鹤暂时远离了世俗的喧嚣,远离了朝堂纷争,远离了痴缠的情伤。
只剩下,单纯静好的惬意。
“真好,能这样和你对弈。”
墨景鹤忍不住出声,嗓音里,压抑着雀跃和欢喜。
“是啊,上次对弈,已经很久了。”
莫小桥淡淡的轻笑,平静如常。
“小桥,”墨景鹤抬眼看看莫小桥,柔声道:“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
莫小桥愣了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看湛蓝的天际,轻声道:
“是啊,已经一年了。”
到瑞安已经一年了,离开乌衣镇,已经一年有余了。
师哥,耿先生,薛爷爷,二娘,还有福源灯彩,乌衣镇,……
真的很想念你们,想念那些天高云淡的日子。
墨景鹤看着突然变得惆怅的莫小桥,暗暗皱眉,落了子,轻声道:
“想回去了吗?”
莫小桥没说话,只默默的放下白子,想回去吗?那是当然的,但是,不想一个人回去,而是,和那个人一起回去。
墨景鹤眉间深深蹙起,忐忑愈发强烈。
“小桥,能……留在我身边吗?”
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语气,懦弱的不如常人。
莫小桥失笑,轻声道:“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景鹤?”
墨景鹤怔住了,一时茫然的不知所措,是啊,你一直在我身边,然而,却感觉你在渐渐离我远去,远到我无法碰触。
风起了,云散了,花谢了,叶落了。
“景鹤,军改应该顺利了吧。”
这是莫小桥休息以来第一次提到政事,墨景鹤静静的回道:
“嗯,开始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了。”
莫小桥轻轻点头,魏丞相的加入,果然起了大作用。
“多亏了小桥,要不是你找到杜笙元的证据,恐怕到现在还僵持不下。”
闻言,莫小桥缓缓摇头,却没多言,白子落在黑方阵地,黑子的防御开始动摇。
“景鹤,可以准备下一步棋了。”
墨景鹤又是一愣,轻捻一枚棋子,缓缓道:“小桥,何出此言?”
莫小桥笑笑,阳光落在他弯起的眸子里,闪烁点点光芒。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控制人身易,控制人心难。”
“是啊。”
那是第一次对弈之时,莫桥对自己说的话,也正是这番话,才让自己下定决心要留他在身边。
墨景鹤笑笑,落子。
“现在是时候了,教化人心。”
风向变了,莫小桥的话顺着风传入墨景鹤的耳畔,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心头一紧,随即镇定下来,淡笑从容的问道:
“哦?小桥有何好建议,说来听听。”
“是,皇上。”一瞬间,两人就恢复了君臣之礼:“其实臣的建议很简单,就如给小孩办学堂授业解惑般,我们也可以派
出文化交流使者,到各国传授大盛的礼仪学识,让各国百姓都能了解我大盛的威武赫赫以及深如海水的博学。同时,也将
皇上的仁心仁德,英明风采带给各国百姓。让他们明白,天朝大盛的地位如泰山之势不可撼动,还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
人,不要自不量力的想要撼动我大盛!”
墨景鹤低眸思索片刻,继而笑道:
“这个办法确实简单可行,但是小桥可曾想过,派出的使者也许会遭到各国的拒绝或者不理睬。”
“是,臣想过。”莫小桥依旧平静从容,继续道:“正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所以,臣才会提出军改一事。”
“什么?”
墨景鹤心中大骇,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间都有了联系。
“军改的成功能使我朝的军事力量得到倍数的增加,而有了强有力的军事力量,我们才能保证出使各国的使者安全,因为
只有军事力量强大到让人不敢小觑,我们才能在保证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况下,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话音落,周遭沉静的只听见微风婆娑树叶的声音,沙沙入耳。
墨景鹤怔怔的看着眼前清美绝伦的少年,不禁重新开始审视他,这个孩子的才能到底有多少?
“皇上,臣今日所言,只是希望能给皇上做个参考,最后的办法需要皇上定夺。”
“哈哈,哈哈……”
墨景鹤心情大好,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上空。
“小桥,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大盛一定国富民强,屹立不倒!”
直直的看着莫小桥,墨景鹤的视线里只有他。
莫小桥垂了垂眼睑,涌起一丝苦笑,果然如此。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呵呵,小桥,不用跟我那么客气,说吧,何事?”
莫小桥浅笑凝眉,淡淡道:
“请允许臣出宫回家。”
065.扁舟-真心实意
“回……家?”
墨景鹤刚刚雀跃的心情瞬间降到谷底,急迫而焦躁的嚷道:
“小桥,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就呆在宫里不行吗?你不是说过,会留在我身边吗?”
“是,皇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作你的臣子。”
“臣子?”墨景鹤不敢相信,自己所作的一切在莫小桥眼里,只是君对臣的相处!难道,他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
墨景鹤只觉得再无法压抑情感了,不顾一切的喊道:
“莫小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难道我对你而言,只是……”
“皇上!”莫小桥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打断了墨景鹤的话头,声音不大但却是坚定非常:“你只是我的皇上。”
墨景鹤踉跄后退,满眼伤痛:“为,为什么?”
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会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对自己有着情感,然而,当一直以来的自以为被坦诚的否定了,墨景鹤的
心情已经不能用失落来形容了。
莫小桥敛了笑容,微微垂眸,扭过头,错开墨景鹤的视线,看着远处的荷塘涟漪,举手撩了撩发丝,轻声道:
“景鹤,我不是傻瓜,你的心,我明白。”
“只是,对于你的情,我无法回应。”
他说,他明白,他又说,他无法回应。
墨景鹤攥紧手掌,咬着牙,眨也不眨的凝视,眸子里有了察觉不到的恨意。骨节的用力,有了痛感。
“你是皇,是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皇。在你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有你的天下江山,有你的千万百姓,还有一段,你
无法割舍的过往。”
惊!
墨景鹤蓦的怔住了,他说,过往?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小桥是个贪心的人,小桥要得爱人,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莫小桥不自觉的笑了,眼前出现楚音尘那个温柔的笑容。
“音尘,和你是不同的。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第一位,永远只有我一个。景鹤,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要一段平凡的人
生。”
莫小桥在墨景鹤眼前站定,近在咫尺,却仿佛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两人生生挡在了世界的两端。
秋天的风,一直断断续续的,缠绵温柔,落在人的脸上,没有春风的温柔,风的味道里,有了湿漉。
莫小桥被禁军统领童响秋一路送到了皇城大门,门缓缓开启,远处的夕阳慢慢映入眼帘,繁华喧嚣的瑞安城如画卷一般展
现在大门之后。
莫小桥笑了,仅仅数日,却恍若隔世。
“音尘,你来了。”
不远处的香樟树上,一个黑影跳跃而下,朝着莫小桥径直过来,脸上的笑意浓烈温暖。
楚音尘拉过莫小桥的手,靠在身边,柔声道:
“回家吧,小桥。”
“嗯。”
童响秋站在门口,看着映着夕阳,牵手相伴笑语盈盈的两人,常年孤寂的心,忽然融入了一丝暖流,这个铮铮汉子竟然有
了落泪的冲动。
在那两个男子身上,他看到了家的温暖。
莫小桥和楚音尘,他们站在一起,仿佛就有了全天下的幸福。
静虚宫,廊桥,凉亭。
墨景鹤负手而立,大风吹,乱了发。
白鹭从水面掠过,轻盈的在空中翱翔,凉亭里的棋盘上,残局依旧。
莫小桥的话在脑海里不断的回响,清晰有力,然而,却惊惶的发现,自己竟在刹那间忘记了小桥的眉眼。
呵,苦笑。
一字一句,都是那样一针见血,精准的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那双清瞳,有着看透人心的魔力。
远处的流岚罩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氤氲一片。
多年前有一个人曾对自己说,为了你的雄图霸业,你可以利用你最心爱的人!墨景鹤,你注定要成为一代霸主。但是,也
注定,你会孤独终生!
一语成谶,墨景鹤凄楚的笑了,再没什么比孤独终生可怕了!
十年前,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爱人。十年后,自己依然没有抓到自己心爱的人。
命运吗?
墨景鹤撑着栏杆,惶惶笑了。真是逃避世俗的好借口。然而,就算是命,我也要改!
我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墨景鹤俊朗的眼眸中,狰狞和阴鸷。那点温情,荡然无存。
靖绥十六年,入秋已经月余,杜笙元一案终于缓缓落下帷幕,与之相对的,庚午军改却平稳有序的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魏连瑜,司徒南和皇上彻底的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达成一致后的三人配合的无比默契,毕竟在墨景鹤登基之时,这三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