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音尘,我有分寸。”
话虽如此,但莫小桥知道自己这次勉强的有些过头了,可是,没有办法,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如果再没有进展,这个案
子依旧得不到圆满的结束。
而那个人,也必定会失望。
莫小桥在心底暗叹一口气,如今的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予他的了,只能尽为人臣子的本分了。
“大人,藏经阁搜查第三次,没发现可疑。”
“大人,后院的池塘彻底翻查了,没有发现可疑。”
“大人,大厅已挖掘三尺,没有发现可疑。”
……
莫小桥听着侍卫们的汇报,心情一点点下沉,放眼望去,整个杜府已经被掀了过来,可是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丝毫证据?难
道说这个人真的那么谨慎,把所有的证据都处理了?
莫小桥垂了垂眼眸,想起看到的关于杜笙元的种种信息,这个人一生征战无数,胜多败少,是个真正的三军大元帅。
可是,随着战功的愈发显赫,此人骄横跋扈的性格就愈发显现。资料上曾记载,有一次,先皇赏赐了一件天蚕丝白银软胄
甲给杜笙元,杜笙元大喜,在府中设下宴席,让众人朝拜,足见其人爱炫耀和骄横的个性。
既然如此,按他如此这般旁若无人的性格,那么留下交易的书信,也不足为奇。
莫小桥咬着手指,暗自思索,有什么东西是自己遗漏了吗?
楚音尘看着蹙眉沉思的莫小桥,心里隐隐的不舒服,凭什么为了那个人可以如此勉强?如此辛苦?
那个人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那我呢,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
楚音尘收紧了手臂,搂着莫小桥,即使站在如此近的地方,依然有着不安的担心,依然没有把握能拥有他。
“小桥,”裴圣还是沉不住气了,担忧的出声道:“一直找不到线索,我看,还是放弃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士兵们已经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在杜府搜查了,一个个都筋疲力尽面露憔悴。
莫小桥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楚音尘低声唤道:
“小桥,你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忽然一软,沉沉的往下坠。
楚音尘大骇,一把搂紧他,小心的放在地上。裴圣焦急的看着莫小桥,慌忙喊道:
“来人,去请大夫!”
楚音尘控制不了颤抖的手指,解开莫小桥的衣襟,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半空中挥发消散。
轻拍着莫小桥的脸庞,低声唤道:
“小桥,小桥,醒醒!”
温度还是那么高,额头发烫。一时间,心乱如麻。楚音尘兀自抱着莫小桥,慌乱的不知所措。
“音尘,……”莫小桥捏住楚音尘的手,勉强笑笑,艰难的抬起头,阳光猛烈依旧,烈日的光晕,照得莫小桥一阵眩晕,
恍惚间,莫小桥似乎捕捉到了关键,忍不住喜道:
“音尘,你看,藏经阁是不是要比旁边的那栋楼高一些?”
藏经楼旁边是杜笙元的摘星楼,是个类似于歌舞坊的休闲场所,据资料显示,这两栋楼是按照同样的标准修建的,无论是
高度还是内部的装潢,都是一样的。
然而,听了莫小桥的话,楚音尘抬起眼仔细打量两栋一模一样的建筑。
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马脚。回头喊道:
“裴大人,能不能让人测量一下这两栋楼的高度?”
裴圣在听到莫小桥的话之后,也立刻注意到了问题所在,立刻派人着手测量两栋楼的高度,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了问题,
藏经阁比摘星楼的确多出了十公分,那么这就意味着:藏经阁有暗层!
得出这个结论的莫小桥和裴圣欣喜异常,裴圣立刻和侍卫们上了藏经阁,而楚音尘则抱着莫小桥紧随其后。
侍卫们在藏经阁最上一层发现了隔层,于是,真相总算露出了水面。
“哇——!”
满室的金银珠宝,明晃晃的如同阳光。
不光侍卫们,连裴圣都愣住了,怔怔的僵在原地,好半天才道: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赃款。”
之前在杜府搜到的那几箱财物,只是一点零头罢了。照此看来,那两栋楼如此建制,本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抱着莫小桥的楚音尘,看着满室财宝,置若罔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莫小桥的身体。
莫小桥勉强撑起身子扫了扫满屋的金银,皱了皱眉,气若游丝的说道:
“裴圣,找书信和账本。”
裴圣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快,找账本和书信!”
“是。”
侍卫们领命而去,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有个精于搜查的楚音尘在,最终,侍卫们还是找到了杜笙元这些年来的书信和每一
笔赃款的记录。
杜笙元一案,波折重重,但,在莫小桥和裴圣的坚持下,还是圆满的画下了句号。
没过多久,朝廷便下了敕命,杜笙元贪污受贿、虐待士兵、滥用职权的罪名全部成立,因为惧怕圣裁,所以畏罪自杀。
当然,知情人都明白,杜笙元的死不简单,可是,既然皇上亲自给这个案子落了扣,那么即使有疑惑,也不敢再反驳。
慧明公主心有不甘,但之前就到处宣扬杜笙元是自杀,到了现在也没理由再反口说杜笙元是他杀的真相,因此,只能眼睁
睁的看着墨景鹤烧掉杜笙元的尸身,然后拿着从杜府搜出的证据言之凿凿的贬斥。
墨景鹤不是一个昏君,之所以一直按捺着性子仍由慧明公主和刘逵一党步步紧逼,就是为了在掌握完全的证据之时给予对
手致命的打击。
比如现在。
墨景鹤不怕动摇朝纲,不怕人心不稳,不怕遭人指责,借用杜笙元一案,开始大肆的清除异己,不仅是被杜笙元牵连其中
的,更重要的是用这样的外壳清理在军改中的反对者。
借用此事,将朝纲重新洗牌,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然而,就在这个暴风骤雨人人自危的变革之中,依然有人能置身事外。
莫小桥在那日之后,就病倒了。
事实上,很早之前莫小桥就病了,只是,因为有着一股执念,所以才会支撑到最后一步。
莫家小院儿里,少了往日的热闹,多了一些沉闷。
楚音尘摸摸莫小桥的额头,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的吓人。
从那日起,已经四天了,莫小桥就这么静静的熟睡,浅浅的呼吸,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楚音尘握住莫小桥的手,满眼的焦急和担忧。
从没有人能如此撩动他的心境,从没有能像这般吸引自己的全部注意,那是比财宝还要珍贵的宝藏。
楚音尘拉着莫小桥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夏日里,竟然冰凉的感觉不到丝毫生气。
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忍不住喃喃低语:
“小桥,你快醒来吧,只要你醒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小桥,我从外面买了白糖糕,快起来尝尝!”
“小桥,等你醒了,我带你去赏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好不好?”
……
毫无反应,依旧双眸紧闭,遮住了神采光辉。
楚音尘忽然有种担心,担心,小桥会就这样离开自己,会抛下自己。
意识到有可能会失去他的楚音尘,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一把抱住他,紧紧的箍在怀里,不管不顾的大叫:
“莫小桥,你快点给我醒过来!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
“小桥,求求你,快点睁开眼睛吧!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永远都不想了!
“孤独的滋味很难受的,一个人行走,一个人生活,没人理会你的伤悲,没人会懂得你的喜怒,那种感觉,我不想再有了
!”
“小桥,……”
……
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滑落,带着湿热的体温溅落。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没有一丝光线透入。
但是莫小桥觉得很安心,很舒服,至少没有那些烦人的俗事缠绕,没有那些数不尽看不完的勾心斗角,没有无法控制的人
心。
一切的一切,都沉溺在这样的黑暗中,不用理会。
真想……这样一直睡下去。
“小桥,小桥,……”
谁?谁在唤我?
那个声音好熟悉,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焦急和惴惴。
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他的难过和悲伤,为什么要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才让你这么伤悲吗?音尘。
音尘!脑海里忽然想起这两个字,恍如带着耀眼的光辉透入这厚重的黑暗。
什么东西?湿湿的,热热的,有些咸,有些苦,有些爱!
是泪吗?音尘,你为我落泪了!
莫小桥笑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会担心我到这种地步!
心,暖了。
“音尘,……”
062.扁舟-深夜探病
莫小桥在沉睡了四天之后,总算睁开了眼。
楚音尘欣喜若狂,抱着莫小桥哽咽抽泣,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莫小桥,紧紧的不松半分。
烛火跳动,橘黄的光晕一圈圈的散落在房间里。
莫小桥贪恋着汲取楚音尘的温度,禁不住想要更多。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如果没有得到过,那便能无欲无求平淡如水的生活,然而一旦得到了那样的温暖,便再也放不开
甚至会贪得无厌的索取。
欲壑难填。
莫小桥蜷在楚音尘怀里,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心里有了满满的感动和充足。
这一刻,莫小桥觉得自己得到了全天下。
只是,这样幸福的时候,依旧有着说不清的不安。
莫小桥隐约害怕,害怕有一天这样的温暖会离自己远去,或者有一天,自己会……死去。
突然冒出的念头把自己吓到了,瑟瑟发抖。
楚音尘发现了莫小桥的异样,松开他,摸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
“小桥,是不是很难受。大夫说了,你是疲劳过度,天气燥热,你的身体吃不消所以才会晕倒。不过,你放心,已经开了
药方,只要按时服药就行了。”
楚音尘怕莫小桥担心,说的又急又快,双眸还泛着红,却是深深的关心。
莫小桥笑笑,这样的楚音尘在身边,真的很安心。
夏夜的星空,闪闪烁烁的璀璨点缀着夜幕。
夏末了,秋天的脚步近了。
杜笙元的案子结了,军改的事情也总算有了进展,因为杜笙元的牵连,兵部尚书刘逵被罢免了官职,发配到了极寒之地。
而慧明公主,因为身份特殊,墨景鹤法外开恩,没有追究她擅闯大理寺扰乱公堂之罪,只是把她贬回原住地:陈州,禁足
一年!
而裴圣,却因为墨景鹤不留余地的做法忙的晕头转向,从早到晚,都忙着审理那些大臣们,甚至连探望莫小桥都做不到,
只能吩咐府上的厨子做好饭菜给他们送去。
至于莫小桥,则成了彻彻底底的闲人,养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生活。当然,如果没有那些苦涩的难以下
咽的汤药就更完美了。
“小桥,”唔,又来了!莫小桥垮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端着药碗进来的楚音尘:“来,这个点的药煎好了。”
黑黢黢,又黏又浓,难闻的味道。这就是我要喝得药!
莫小桥抽搐着眉,在药碗和楚音尘之间询望,柔润的眼神水灵灵的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只不过,楚音尘别过眼,视若不见。
“来,趁热把药喝了。”
“音尘,……”
光是色诱不够,再加上点声诱!真是狡猾,小桥!
楚音尘动摇了瞬间,再次坚定的别过眼:
“这招对我没用的,小桥。乖乖的把药喝了。”
呼,看来,学聪明了嘛。莫小桥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接过药碗,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莫小桥不怕吃苦药,毕竟,那个时候,他吃过的药比这些还要苦上十倍。
之所以这么别扭,就是想感受被别人宠着爱着哄着的感觉。为了让自己吃药,楚音尘会说尽好话,许下许多平日里绝不会
答应的事情,那种感觉很好。
那么温柔的眼神,几乎让自己溺在其中。
莫小桥禁不住偷偷的想,自己就是被楚音尘捧在手心的宝贝吧。
“呼,喝完了。”莫小桥空了碗,抬眼看楚音尘:“白糖糕呢?”
“今天没有白糖糕。”
“啊?你不守信用。”莫小桥柳眉紧拧,怒嗔。
楚音尘坐在莫小桥旁边,揽过他的肩,带着笑意的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盘糕点:
“不过,有红枣糕。”
莫小桥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红枣糕,忙不迭的接过来,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楚音尘手背上那块红肿的皮肤,轻轻的触摸,看
着他:
“怎么弄得?”
楚音尘笑笑,收回手,摸摸莫小桥的发,轻声道:
“没什么。快点吃吃看,这是从‘天香楼’买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是为了给我煎药烫伤的,对吗?”
楚音尘笑笑,不语,凑过去亲吻莫小桥的额头,柔声道:
“小桥,只要你能健康快乐就好。”
莫小桥靠在楚音尘怀里,抱着他,耳畔响着楚音尘絮絮叨叨的话语:
“我要你陪着我,永远永远,小桥。等我们白发苍苍了,还在一起,好吗?”
真是孩子气,已经是老头子了,还在一起?不怕别人笑话吗?
莫小桥暗自想着,却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让莫小桥一阵头晕眼花,楚音尘焦急的看着他,伸手在莫小桥背脊上轻拍,低声唤道:
“小桥,怎么样?喝点水。”
服侍好莫小桥躺下,楚音尘摸摸他的额角,轻笑道:
“小桥,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莫小桥摇摇头。
“那要不要吃点水果?点心?”
莫小桥忍不住嗤笑:
“难道你要把我养成猪吗?”
“就算是猪,你也是最漂亮的那只猪!”
面对楚音尘的一本正经,莫小桥无语的瞪了瞪他:
“喂,楚音尘!”
“哈哈,哈哈,小桥,你真可爱!”
笑声飞扬,阳光闪烁。
在这样的笑声里,莫小桥看到了幸福的痕迹。
只是,只是,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笑声不见了,会如何呢?
莫小桥抓着胸襟,难过的不能自已。
也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开心和甜蜜,自己沉浸在幸福的网中,忘记了那个无法避免的真相。
如此残破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回应楚音尘的爱。
莫小桥蹙了蹙眉,双眸禁不住黯淡。
说不定某一天,自己就会离开这个尘世,那么,音尘,会如何呢?
如果还如之前一般,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那么自己定然会了无牵挂,孑然一生的离开,可是,如今的自己,尝过那个如
蜜般的滋味,又怎么舍得说放手就放手,说离开就离开呢?
裴圣府上送来了晚餐,楚音尘忙不迭的跑出去。
莫小桥看着楚音尘的背影,心在隐隐的疼痛。凉薄如我,尚且不敢想象离开爱人的悲伤,那么音尘呢,好不容易以为自己
找到了这一生相伴的爱人,又怎能承受生离别之伤?
音尘,……
莫小桥扭头注视着窗外的人影,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