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说罢,攥紧了手里的信纸。
颠簸的崎岖山路上,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疾驰而过,身后卷起无数尘埃!
风撩起车帘,露出华美的容颜,竟然是高贵的女子,带着冷若冰霜和傲然。
五天很快就到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俊秀的容颜上添了几分认真和严肃,理了理簇新的官服,看了眼一旁的官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逼
不得已,真不想走上那样的生活轨迹。
轻巧的官帽戴在头上,莫小桥没有丝毫的骄傲和得意。
楚音尘靠在门边,轻声开口:
“小桥,要我去吗?”
莫小桥扭头,给了楚音尘一个安慰的笑容。
阳光卷着尘埃在房间里肆虐,照在深深凝视的彼此身上,清晰的看到了系在俩人之间的牵绊。
大理寺审理前朝御赐王爷的事情在瑞安的大街小巷传遍了,百姓们早早的围在大理寺门外,等着进去旁听这个难得的案子
。
莫小桥站在厅上,周围的衙役正在所最后的准备,裴圣则是习惯性的紧张和焦虑。
微微抬头,楚音尘躺在屋檐的一角,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
阳光正好,淡化了俗世的哀鸣。莫小桥和楚音尘,成了最纯净的那抹色彩。
就快到升堂的时辰了,裴圣看了看天色,锁紧眉头,挥挥手,准备打开大门,放百姓进来,莫小桥却按住了他,淡笑道:
“杜笙元毕竟是我朝的功勋元老,还是留些颜面吧。”
裴圣愣了愣,继而点头:
“好。”
再然后,冲着衙役喊道:
“摒退旁人!”
“是,大人。”
衙役领命而去,很快,门外的嘈杂渐渐消失了。
大理寺恢复了安静,气氛慢慢的凝重和严肃了。
镣铐的声音渐渐响了,由远及近,一步步,迟而缓。
莫小桥的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目视着从后堂转出来的杜笙元。
粗重的镣铐叮当作响,但并不妨碍老者的气度和气势。
裴圣做出了全身的戒备,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全神贯注的盯着杜笙元。
那个人,脸上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莫小桥在杜笙元的注视下,微微蹙眉,那样的压迫感,让他不舒服。
屋顶上的楚音尘也察觉到了这股气势,那个老头,那样看着小桥,让自己非常不爽。
这场被无数人关注、牵扯几方利益的事件,终于升堂了。
元庆宫。墨景鹤负手而立,面朝骄阳,白茫茫的阳光刺了眼。
丞相府。魏连瑜躺在树影下,看着院子里的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笑颜如花。
草堂居。司徒南手执卷轴,坐在青案旁,悠哉游哉的念书。
尚书府。刘逵焦躁的坐立不安,来来回回的踱步,时不时的看看天色,脸色青黑。
密林深处,不知名的神秘马车还在继续,惊扰了林里休憩的飞鸟,鸣声一片。
053.扁舟-公开审判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两位年轻的大人并肩而坐。大堂的两侧,威武的衙役整齐的站成两排,一言不发。
大堂中央,杜笙元坐在专门的椅子上,面上始终带着不深不浅的笑容。
因为身份特殊,即便是阶下囚,也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对待。
裴圣看了看莫小桥,两人会意的点点头。
“啪!”紫红色的惊堂木终于响了。
裴圣略显憔悴的圆脸上,有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威严和气势: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哼,”杜笙元冷笑一声,朗声道:“老夫乃是先皇亲赐‘勤王’,三军统帅的兵马大元帅,杜笙元!”
洪钟般声音响彻整个大堂,隐隐的,气势不对了。
莫小桥暗自皱眉,没有说话。
裴圣咽了咽唾沫,这个人的气势太强了,如果不能尽快压制下去,局面肯定会对自己不利,这案子也会审不下去。
再次拍了拍惊堂木,大喝:
“杜笙元,你可知罪!”
杜笙元压了压眉,气定神闲的娓娓道来:
“老夫自十四岁参军以来,从火头军做到将军,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光是老夫亲自指挥的战役都有上百次。哼,
老夫身上的伤痕恐怕比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吃的盐还多!”
“老夫为了保护大盛朝的子民,扞卫我大盛朝的疆土,流血流汗,舍身忘死,每天都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到如今却要
遭受这样的不公待遇!老夫倒要问你们一句,老夫何罪之有!”
宽阔的的大厅里,回响着杜笙元近乎狂暴的怒吼声。
站在两旁的衙役有的人顶不住压力,已经开始颤抖了。
裴圣和莫小桥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之前商定好的审判顺序,似乎被打乱了。
楚音尘相当讨厌那个白胡子老头,因为那个倨傲的不可一世的态度,堂上的局势对莫小桥格外不利。
裴圣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莫小桥看了看裴圣,实在不妙啊。手指在凳子上轻轻的敲打,抿着嘴思索了好一
会儿,忽然凑过去,在裴圣耳边快速的说着什么。
堂上陷入难堪的沉默。
莫小桥一直在裴圣耳边低语,眼角的余光在堂中央的杜笙元身上时不时的掠过,琥珀色的眼眸越发的沉静了。
两人细语好一会儿才分开。
裴圣皱了皱眉,仿佛下定决心般重重的拍了惊堂木,大喝:
“杜笙元,靖绥元年五月初九,在小河县驻扎时,虐死士兵三名,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此言一出,包括杜笙元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出其不意,是莫小桥临时想出的办法。按照杜笙元这个态度,已经不能指望能用平和的方法让他伏法,所以,只有这样剑
走偏锋,打他个措不及防。
杜笙元微张嘴,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裴圣好一会儿,然后再气急败坏的反驳:
“你这个黄口小儿,胡说什么!老夫什么时候虐死士兵?你说铁证如山,拿出来让老夫瞧瞧!”
莫小桥和裴圣嘴角扯过一抹笑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哼,这就让你看看,杜老将军!”裴圣的语气里有了淋漓的快意,声调一转,朗声道:“带证据!”
“什么?”
杜笙元惊讶的有些慌张,四下张望,立刻便看到衙役从后堂领出三名村民,不明所以的看看裴圣,又看看那三个陌生人,
疑惑不已。
“草民参见大人。”衣着朴素的村民整齐的跪在地上。
裴圣看着他们,高声问道:
“堂下所跪之人,速速报上名字。”
“草民朱尔,是小河县人,……”
“草民程康才,小河县人,……”
“民妇唐刘氏,是小河县的人,……”
“好,”裴圣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问道:“那么本官问你们,你们可知道为何要让你们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下面就哭喊成一片:
“知道啊,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我们好冤啊……”
“大人啊,呜呜呜呜……我孙子死的好惨啊……”
……
“啪!”惊响声起,暂时安静了大厅里的吵闹气氛,裴圣不慌不慢的追问道:“不要着急,一个个来,有什么冤情,一一
报上来。”
“大人,民妇的孙子刚刚十八岁便参军了,可是,入伍了不到半年,就被人抬了回来,……”
“……我的侄儿,入伍一年,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军营来人,说我侄儿……”
“……我儿本来就快当上班长了,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死了!”
“哦?”裴圣挑了挑眉,沉声问道:“在军营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亡呢?”
朱尔、程康才、唐刘氏齐齐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杜笙元,狠狠道:
“就是他,是他虐死了我的孩子!”
莫小桥挑了挑眉,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杜笙元的表情,他的脸色开始苍白。眼睛微沉,这三个人是自己和裴圣动用了所有的
力量在小河县找到的,现在奏效了。
杜笙元忙乱的大喊大叫:“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杜笙元!”一声厉喊,震惊全场。
杜笙元看着气势满满的裴圣,愣了愣,狠瞪一眼,然后别过脸,没再说话。
裴圣扫视一眼那三人,再次问道:
“你们怎么能确定,是这位当时的杜将军虐死了你们的亲人?”
“当然能!因为,那时候他还给了我们每人一笔数额不菲的安置费,如果不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他们么能给我们那么
多钱?”
“哦?原来还有安置费?那么那笔钱数额多少?现在又在何处呢?”
“大人,我们发现事有蹊跷,总共十万两白银的安置费我们分文未动,都放在家里的。”
“你,你们!”杜笙元脸色惨白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神情怒不可遏:“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竟敢污蔑老夫清白!”
“老夫堂堂的兵马大元帅,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就是你,你这个恶棍!”唐刘氏按耐不住指着杜笙元怒吼:“你……你……是把我孙子活活做死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莫小桥和裴圣惊讶不已,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
杜笙元嗫嚅着嘴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情有了动摇。
“杜笙元,铁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啪!”
裴圣乘胜追击,再给杜笙元当头一棒,彻底的把局势扭转了。
莫小桥满意的笑笑,很好,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紧接着,裴圣抬出了从杜笙元家里搜出来的几大箱金银珠宝证明杜笙元贪污受贿,随后,又再次传上证人,离瑞安三十里
外的浔阳县城的一户农人,五年前,杜笙元利用自己的军权插手当地政务,并且非法取得农户的耕地五亩,良田三亩,而
在当时,被杜笙元非法套取的田地总共五百亩之多。
裴圣和莫小桥听着堂下证人的哭诉,脸色越来越黑,这个杜笙元比想象的还要恶劣。
“本官再问你一次,你以上所说全都属实吗?”
“千真万确啊,大人!”农户罗升叩头朗声道:“这里还有一份当时被迫签下的‘租地契’,说是用十两银子租下我们的
田地,三年之后就会还给我们,可是,到现在,我们连影子都没看到。”
裴圣猛地怒视杜笙元,怒斥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杜笙元!”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杜笙元,此刻已经汗水涔涔,湿透了衣衫。苍白的脸色下透出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惊惶。
怎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早就处理妥当的人,为什么又会突然冒出来?而且,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杜笙元怔忡片刻,猛的抬头,看向莫小桥,犀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他。
莫小桥微微蹙眉,这种令人恼怒的压迫感又来了。
“一派胡言!简直不可理喻!”杜笙元站起来,身上的镣铐啷当作响,脸色青黑:“老夫是堂堂的兵马大元帅,怎么可能
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哼,杜笙元,你也知道这是龌龊的事情!那为什么还要做?”
裴圣完全处于激动和愤怒中,毫不留情的驳斥。
“不,不是我!这是栽赃嫁祸!”杜笙元狂乱的挥舞着手臂,冲着莫小桥大喊:“是他,是他!他诬陷我!”
楚音尘暗自皱了眉,不自觉的摸上了腰上的剑,只要那个老头敢对自己的小桥不利,立刻宰了他!
不光是楚音尘,裴圣看着陷入混乱的杜笙元,也提心吊胆,毕竟莫小桥和皇上的关系不简单,若是他有个好歹,怎么向皇
上交代?影响仕途啊!
“大胆杜笙元,竟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
在一旁旁听的衙役们,早已按耐不住的冲了出去来,按住挣扎不已的杜笙元。
杜笙元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
“他不是朝廷命官,他不是!他是……”
“砰!”
大门忽然被撞开了。
喧嚣如菜市场的大厅猛的安静下来了,包括裴圣在内的所有人都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女人,惊讶的忘了转眼。
很快的,从女人身后出来的那些侍卫瞬间占据了整个大堂,站在了原来衙役的位置。
身着鲜红霞帔的女人,拖着长长的裙裾三步一摇的走了进来,满头的珠翠细钿摇摇晃晃的引来满室璀璨。
清美的脸庞带着目空一切的倨傲和高高在上。
莫小桥锁紧眉头,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女人是谁?
054.扁舟-功亏一篑
“大胆妇人!居然擅闯大理寺!来人,给我赶出去!”
裴圣回过神来,大声呼喊。
“谁敢!”
女人凛冽的瞪了瞪四周想要上前的衙役,柳眉倒立,杏目圆睁,登时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立刻镇住了所有人。
除了杜笙元,看到女人的出现,刚刚还死寂的脸庞逐渐变得活泛和狂喜。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见到公主殿下,还不下跪!”
“公主殿下?”裴圣雷击一般目瞪口呆,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杜笙元的生平,然后,脑袋里蹦出几个字:慧明公主,皇帝的
侄女,杜笙元的儿媳妇!
眉角瞬间有了汗珠滴落,裴圣咽了咽唾沫,心里又开始纠结了。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公主,我的那个仕途啊!怎么办啊?
慧明公主一看身份已经揭穿,也就没有继续隐瞒下去,长袖一挥,大声喝道:
“既然知道本宫的身份,那还不快给大元帅松绑!”
“是。”
慧明带来的侍卫纷纷上前,旁若无人的解开了杜笙元的镣铐。
莫小桥怔怔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蹙眉,斜眼看了看还在一旁纠结的裴圣,再看看堂下,杜笙元已经被松了绑。
不行了,如果这样下去,那么这场审理就会成为一场闹剧。
“住手!”
声音不是莫小桥的,莫小桥疑惑的侧脸,后者年轻的脸庞上,有了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威严。
裴圣心里那个不甘啊,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搏了。
慧明公主挑了挑柳眉,嘴角含笑,一脸戏谑的看他:
“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大理寺的大人!”
裴圣抿了抿嘴,攥紧手掌,这一刻,反而冷静了,缓缓的从案几后面走下来,在慧明面前站定,恭敬的行礼,不紧不慢说
道:
“公主殿下,您不能把杜笙元带走。”
慧明公主粉脸瞬间了垮了下来,狠狠的瞪着他,厉声喝道: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这样的话吗?我公公,可是大盛朝的功臣!堂堂的兵马大元帅,怎么能成为阶下囚!”
裴圣一动不动的看着慧明,清癯的脸上双眸已经深深的凹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憔悴和辛苦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你不能把他带走!”裴圣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沉着,提高声音喊道:“因为这个人,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逮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