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布里耶说:“我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指着的是什么地方了。”
绘制这张地图的人显然不是本国人,标注的全是安恕的文字,现在的埃尔弗大致能看明白,点点头,说:“这是佩毕里昂,地中海边的一个城市。”
苛布里耶说:“我从来没跟你讲过。其实我的父母全是安恕的贵族,他们死后,父亲的族人对我很不友善,我年少不懂事,稀里糊涂地跟一群人贩子搅在了一起。后来我曾多次派人打听过家里的情形,父亲那一族人,我一辈子也不用去跟他们打交道了,但是在佩毕里昂东南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小块原本属于母亲的土地。那里不是多么富有,也不会给我带来多少荣誉,但是佩毕里昂是个非常美丽安宁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去了那里。”
他讲得那么认真严肃,以至于埃尔弗简直不忍心打断他。他的手指指向另一个离芮格日很近的地方,说:“这里是麦西亚王国的沃辛,距离芮格日路程很近。沃辛虽然是一个小港,但是那里有很多走私贩子的船,专走直布罗陀去往地中海,而且沃辛不在那个人的控制范围之内,我们这一路会很容易。”
(麦西亚王国是南面的邻国,都在岛上,而芮格日在东南边境上)
埃尔弗没有说话,甚至连“让我考虑一下”都没有说,因为根本就不想离开故土,但又舍不得伤害苛布里耶,只能默然不语。而苛布里耶,讲完了想说的话,也默默地收起了地图和小本子,没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埃尔弗却觉得公爵的到来,完全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甜蜜气氛,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两个人之间不能散去。也许半年来的美好生活真的只是两个人的空想而已,一梦惊醒,仍是残酷的人生。两个人在一起的痛苦,远比独自受苦好受得多,不过这对苛布里耶又实在太不公平。
苛布里耶不提,埃尔弗也就不会去深想,那个提议听来荒唐,执行起来更是不可能,渐渐地也就抛在脑后。所以当三天后的早上,苛布里耶突然冲进房间说“已经全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的时候,埃尔弗自然大吃一惊。
214.
埃尔弗刚起了床穿上了衣服,正在一颗一颗地扣外套上的扣子,不明所以地说:“去哪里?果园里的果子早收光了呀。”
苛布里耶沉着脸大步走近,将手上一件黑黝黝的东西放床脚下一扔,过来把埃尔弗推倒在床上,动作粗鲁地开始脱他的衣服。埃尔弗以为苛布里耶有那方面的冲动,虽说时间有些奇怪,但并不抗拒,平躺着没有动。更奇怪的事,苛布里耶把他脱了个一丝不桂,自己却没脱衣服,而是又从地上捡起那刚才扔下的东西。
埃尔弗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园丁用来剪枝的剪子,刀头不尖却锋利有力,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说:“苛布里耶,你这是要做什么。”
埃尔弗开始挣扎,苛布里耶跪在他的腿上,手肘按住他的胸前,说:“临走之前,我要把这玩意儿给你去掉。”
过去的记忆实在太恐怖,只要看到剪子渐渐逼近,埃尔弗就吓得身下开始疼了,大叫着说:“别,苛布里耶,别这么对我。”
苛布里耶说:“难道你想戴着这玩意儿过一辈子吗?我可是多一天都忍不下去了。千万别乱动,免得我伤着你。”
苛布里耶说得斩钉截铁,埃尔弗也就真得不敢乱动了。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地轻松,埃尔弗甚到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连剪刀的冰凉触感都没有感觉到,苛布里耶就已经剪断了刺穿他的两根长针,利利索索地把东西取了下来。
房间地上铺了地毯,苛布里耶就随手给埃尔弗拉上被子,走到窗边,把东西放在石砌窗台上,用剪子的柄一下一下地重重砸下去。很快埃尔弗就听到细小的宝石崩脱碎裂的声,那东西变成了一团稀巴烂的黄金,连本来面目也看不出了。苛布里耶继续砸了好一阵子才算满意,接着把那团不成形状的黄金从窗口用力扔了出去。
原来苛布里耶这么介意这件东西,并且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把东西强行拆出,这对埃尔弗是不小的打击。萎顿不堪地缩在床上,活向一株缺水的菠菜。
苛布里耶硬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说:“要生气等到事情过后再生吧,现在咱们得抓紧时间。”
埃尔弗不愿意无谓地跟他闹别扭,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把衣服穿好出门去。
一出了房间,苛布里耶就像立刻变了一个人一样,适才的紧张表情荡然无存。一路无人留意到他们的行动,两个人双手空空地出了庄园。穿过一片林苑,有一辆轻便小马车在等着。上了车,发现里面什么行李都没有。
苛布里耶说:“我已经想办法提前把随身要用的东西和钱送到沃辛去了,那里有我的朋友。所以这次可以什么都不带,免得出门的时候让人怀疑。”
埃尔弗疑虑重重,可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不能做出表示,苛布里耶这次只怕真的会独自离开。舍不得离开故土,更舍不得离开苛布里耶,只能登上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就立刻快速驶了出去。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眼前一片茫然。
215.
沃辛与芮格日相距不过半天路程,是一个海滨小城。与埃尔弗记忆中的海滨度假小镇温特福并不一样。温特福环境优美,并且有疗养温泉,一向是贵族的度假场所,街道房屋都修建得精致异常。而沃辛并没有吸引达官显贵的天然条件,除了渔民之外,最多就是走私贩子,小城里面不但破败而且龙蛇混杂。
埃尔弗从那辆马车下来就到了一家粗陋的旅店门前。店老板是个打扮得还算中规中矩的中年男人,大概被海风常年吹着的缘故,皮肤红通通的,手指也粗糙,头发已经花白了。迎出来时嘴上与苛布里耶寒暄,眼睛却直勾勾地打量着埃尔弗。
埃尔弗从来不曾被人这样无礼的盯着过,混身不舒服,却突然又想起,自己既然跟着苛布里耶出来,就不再是国王了,只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平民而已,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等着苛布里耶的介绍。苛布里耶却好像知道他的感受,并没有介绍店主与自己认识,只是随随便便地跟店主点了几个头,就拉着埃尔弗进门上楼去了。
楼梯又黑又窄,而且还有一股低档旅店常有的混合了油渍煤烟霉气甚至体臭的味道,相比之下,布里莫田庄简直是个整洁舒适之极的地方了。埃尔弗闻到那股怪味,勉强忍着喉咙里一抽一抽的作呕的冲动,跟着苛布里耶快步走上去。
旅店并不大,二楼只有四个房间。四扇门同时紧闭,狭窄的走廊里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进来的光。苛布里耶回过头来看着店老板。走廊只有一肩宽,埃尔弗侧过身子,店老板才勉强擦着他的胸膛走到前面去,一边说:“就是最里面的那一间。”一边拿钥匙开了门。
苛布里耶也侧身让开,对埃尔弗说:“亲爱的你先进去。”
埃尔弗走进房间,老板就带上了门。两人的脚步声一路下楼去了。
进了房间,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摆设简单,但比起前厅楼道要干净得多了。墙壁也并非祼砖墙,而是规规矩矩地贴了壁纸的。那壁纸确乎年代久远,连原本的颜色也看不清,不过图案还是清晰并且相当精致的,是衬着枝叶的玫瑰。宽大的木架床铺着素白的床单,屋角里有水罐铜盆以及杯盘等物。最可赞赏的是那扇挂着碎花窗帘的窗户,正对着东面的大海,不远处就是黑色的海滩礁石以及来来往往的船只。这时候已经是午后,屋里照不到阳光,不过海风扑面而来把房间吹得凉爽清新。坐在窗边看着渔船进进出出也并不无聊。
过了很久,才又有脚步声传来,苛布里耶推门进屋,抱着埃尔弗就是一阵热吻,说:“对不起,要你跟我一起住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习惯吧。我刚才跟路得维西,就是那个老板,谈了一下,很不巧的是,好几条相熟的船都刚刚开走了,咱们得在这里等上一阵子。这段时间,咱们两个都尽量别出去,很快这一切就会过去了。”
216.
埃尔弗不想做苦脸,但是实在笑不出来。苛布里耶说:“会不会很想念芮格日?佩毕里昂一点也不比芮格日逊色的。”
埃尔弗想了一想,摇头说:“我不想念芮格日。在那里的时候,我过得很开心,不过那是因为你陪着我。”
苛布里耶果然不信这句话,不过心里暗暗想到:总之你是跟我在一起了,就算后悔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抱起埃尔弗坐在窗台上,说:“害怕吗?”
那窗户没有装窗棂,埃尔弗的背后就是悬空的街道了,只遮了薄薄的一层窗帘,多少明白苛布里耶想做什么,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怕。”
腰被托起来,裤子被解了下去,苛布里耶低头细看。埃尔弗想到他在看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别看了。”
那个地方长期被裹住,有些病态的苍白,两侧各有一个细小的针孔。苛布里耶说:“只有很小的伤口,不会留下痕迹的。”
耻辱的感觉烧着埃尔弗的脸颊,无话可答,只能闭上眼睛。苛布里耶说:“抱紧我。”低头含住,细细吮吸。
少了那件东西的阻隔,温热的触感渗透到肌肤的每一个角落。埃尔弗背上一阵麻痹,两脚也无处着力,只能紧紧抓住苛布里耶后脑上的头发。腿间的头颅热情地上下摆动着,埃尔弗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从鼻子里一点一点地喘着气。快赶一阵叠加着一阵,埃尔弗绷着腿,脚趾不住地轻微痉挛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苛布里耶却突然放开了他抬起头来,他睁开眼睛,看到苛布里耶在得意地笑,一双顽皮的蓝眼睛里跳动着喜悦地光芒。埃尔弗哭笑不得,低声说:“到床上去吧。”
苛布里耶用行动回答了他,抱起他放到床上,利索地脱完了两个人的衣服。埃尔弗提醒他:“把窗户也关上。”
苛布里耶却说:“关了也没用的,这里的房子不隔音的。而且,我想要你叫,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从今往后完全属于我了。”
埃尔弗想要抗义,苛布里耶却已经压了上来,用唇舌堵住了他的嘴。胡里胡涂地吻了一阵,苛布里耶翻身上床,把他拉起来,抱到自己身上坐着。
埃尔弗在这种事情里面从来没有主动过,这个时候苛布里耶的火热硬硬地抵在身后,却笑吟吟地不动,显然是要他有所行动。如果照自己的心意,这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不如不做了,可是又不想拂逆苛布里耶的心愿,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抬起身子,对着那又硬又热的东西,慢慢坐了下去。
做了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是到了极限,剩下的就再也做不下去了,双手不知措地垂在两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苛布里耶靠在床头轻轻笑了,倾身向前,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吮吻着他的耳垂,又湿又热的气息喷在颈子里,引来一阵战栗,扶着他腰上下摆动起来。
217.
温热细腻的肌肤触感是一种充满魅惑的味道,一旦沾染过后就很难再抵挡。体内的触动带动出甜味的郁望,就像酒醉微醺的感觉,让埃尔弗的理智一点一点被溶解了。自己的放浪申今声在狭窄的房间里低低地回响着,血液里流淌着陌生的激情。埃尔弗突然被迷惑了,觉得苛布里耶说的是对的,责任拉地位拉,对自己来说其实只是束缚,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生灵,为什么不能像飞鸟或猿猴那样自由自在肆无忌惮地活着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原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界限。什么都不顾,只追随着自己的郁望也许才是人生的本质。脑海里闪过阴沉的伊苏吕堡里的生活,简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这么一想就对苛布里耶描述中的阳光充沛的海边小镇热切向往起来。温暖和煦的风,花木扶疏的庭园,明朗透亮的天空,一直拒绝思索的、苛布里耶反复诉说的种种情景,突然鲜活起来,牵引着自己的灵魂,唤醒了内心深处的向往。自己想要去那个地方,渴望着美好的生活,急不可待。在阵阵喘息之中,开始反复说:“带我走吧,快点带我离开这个地方。”苛布里耶则欣喜地一遍又一遍保证:“很快了,很快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然而事情并不像苛布里耶预计的那么顺利,也许是因为官方的管控,许多日都没再有走私船进港。苛布里耶的金头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让埃尔弗揪心。相比之下,自己的长像实在很平常,取下了王冠,脱下了华服,一个棕色头发的十六岁少年随处可见,可是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就目标太明显,目前整个沃辛也只有苛布里耶满足这个条件。阳光明媚的午后,苛布里耶总要拉着埃尔弗去海边散步,埃尔弗苦苦地劝他别出门,他却说:“亲爱的,难道你不喜欢海水的味道吗?再说了,麦西亚的地方官有什么理由逮捕我们?要知道咱们两个可是有身份证明的呀,呵呵,尽管是通过特殊途径弄来的,到底也不是伪造的呀。”
麦西亚的灿烂美丽的秋季也是一样短暂,当埃尔弗在暮色中承受苛布里耶的亲吻时,总是越来越不安,因为积雪冰封的冬季越来越近了。一天早上醒来,发现窗外的天色与往日不同,整个天空云密布,埃尔弗的心也跟着阴沉下来。正在这时,苛布里耶兴冲冲地从外面推门进来,说:“亲爱的,咱们终于等到好消息了。船长克内雷的船热鸟号进港了。他可是我接触过的最讲义气最可靠的私船船长了。所以,我们马上就可以动身了。”
苛布里耶幼时被人贩子从大陆上拐来,认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后来跟了公爵算是发达了,刻意笼络,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埃尔弗并不怀疑他的人脉,却还是犹豫着说:“现在是适合出海的季节吗?”
苛布里耶说:“亲爱的,你简直是杞人忧天,对于跑船的人来说,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季节?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去到自由之地,什么时候是不适合的?”
埃尔弗疑心自己是不是越变越胆小了,总之就是不安,却只能把这不安压抑在心。苛布里耶忙着准备出海必备的东西,而热鸟号只在沃辛停留了一天就要再次启程了。
218.
船长克内雷的长像绝对不会人留下好感,说不清是灰还是黄的满头枯草般的乱发,鹰喙一样的又弯又尖的鼻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似乎浸透了算计,身形又矮又粗,可伸在外的手脚却是骨瘦如柴,过度暴晒过的皮肤发红发黑并且粗糙皲裂。这是个典型的私船老板的形象,埃尔弗却望而生畏,连一句客套话也搜刮不出来。船长克内雷却显得大方有礼,伸出手来与埃尔弗匆匆相握,那枯瘦的手掌几乎让埃尔弗毛骨悚然。他没有饶舌的向两人问东问西,与苛布里耶闲聊了几句就带两人去了最舒适的那间船舱就自己离开了。他临走时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眼光却使埃尔弗有些怪异的感觉,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那间旅店的老板也是这样打量自己的。恍然明白,别人肯定是把自己当成受了苛布里耶引诱的某权贵的男宠了。这种猜测不中亦不远,埃尔弗只能暗暗翻白眼了事了。
外形破旧不起眼的船里,用来招待客人的船舱却是相当有模有样,虽然窄小却舒适。所有的零碎物品都照例被钉在地面或墙上,床是窄窄的两张,一人一边。埃尔弗在小床上坐下来,新奇地从小圆窗里向外望,天气不佳,幸好也没有大风,远处有白色的海鸟在扇翅膀,船则是无时无刻不在摇晃的。水手们拉帆的吆喝声不住传来,船很快就开了。眼看着岸边越来越远,埃尔弗才逐渐放下了心。终于,终于离开了这个囚牢般的岛,埃尔弗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轻松。苛布里耶坐在对面的床上,与自己一样双手支着下颌,面面相觑。埃尔弗说:“我们终于走了。”苛布里耶也点点头,大声说:“是的,这一回我们真的自由了。”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