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的幸福 下——飞鸟琳
飞鸟琳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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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两年多未见,安妮仍然是个未出嫁的可爱姑娘,笑嘻嘻的红润面颊没多大变化。埃尔弗看到她却很失落,无精打采地由她服侍着穿上衣服。她似乎知道埃尔弗的想法,轻快地说:“苛布里耶大人一早就出门去拉,跟里弗斯先生一起去看看附近的田地和农户。看到陛下还在睡着,就嘱咐我在外面候着。”埃尔弗不能够对这姑娘太过冷淡,只好点头应着。

果然这一整天都没能再见到苛布里耶,埃尔弗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介意晚上的事。其实说起来,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在他的目光之下,自然而然就心虚起来,无所适从。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苛布里耶终于回来。埃尔弗急不可待地跑下楼去,苛布里耶和里弗斯先生一同躬身行礼。细看苛布里耶的神色,似乎还带着亲切的笑意,应该没有在生气,可是直到晚餐之前,他都一直在跟里弗斯先生谈论着田庄上的琐碎事情,没有跟埃尔弗搭话。吃晚餐的时候,也是跟里弗斯先生一同站在伺候,不肯坐在自己身边一起用餐。

终于熬到了就寝的时间,苛布里耶才主动说了第一句话,很简单的“陛下,时间不早,该上楼睡觉了。”埃尔弗就像个受人照顾的小孩子一样,点头不迭。哪知道上了楼,苛布里耶并不跟他一起回卧室,而是自行推开了隔壁的小房间的门。

埃尔弗看得清楚,心里就好像挨了重重的一击,停下脚步,顾不得那一点可笑的尊严,惶惶然地问:“苛布里耶,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苛布里耶的嘴唇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低着头说:“没有,埃尔弗,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埃尔弗被他说得糊涂起来,问:“那么,你不打算跟我一起睡了吗?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

苛布里耶还是没有抬起头来,轻轻地说:“埃尔弗,我很难相信,你竟然不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吗?连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是在害怕我,也害怕跟我之间的关系。”

埃尔弗着急地想解释,偏偏语无伦次起来,说:“不是的,我不是在害怕你。”

苛布里耶说:“亲爱的,别那么在意,我不是在怪你。我想也许是我太着急了。咱们还是分开睡几天吧,既然你紧张到会做恶梦。我还是会守着你的,直到你能够完全接受我的那一天。”

埃尔弗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苛布里耶推门进了房间,那扇冰冷的门随即又在他的面前关上了,把他关在了外面。

198.

埃尔弗根本无法想象世上会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脸因为羞辱而烧得发烫,心却冷得像掉进了雪堆。走到自己的房门口,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指尖在失控地颤抖。

其实情人之间的小小别扭并不出奇,任谁都免不了为此烦恼,可埃尔弗对此毫无经验,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无可否认是自己的错,让苛布里耶生气难过,可是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呢?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去补救。无法改变现状,那么苛布里耶什么时候才会原谅自己呢?如果一辈子都要对自己冷淡的话,实在难以忍受。

大家都以为苛布里耶会把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哪知道苛布里耶撇下了他独自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冷冰冰的,连蜡烛都没点一支。埃尔弗无可奈何,只能摸黑展开被子,和衣躺下。心里暗自猜想,没有与苛布里耶同床,也许不会再做恶梦,忐忑着闭上眼睛,却再次陷入恐怖的梦境。这一次没有梦到安德雷卡,而是恶心得多的场景。陌生的在恐怖故事里才会出现的阴暗旧庄园,黑漆的过道不辨方向,明明只有自己一个,却四处都有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要躲,可是不论往哪边走都躲不过,模模糊糊地终于对面遇上,是许许多多的僵尸。转头要跑,可惜背后也有僵尸在逼近。不知道僵尸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样,就是很害怕,怕得惊慌失措。想要大叫着呼救,可是应该叫谁来救自己呢?恐怖之中连一个能救自己的人都想不起来。终于想到了,苛布里耶,他一定能救自己的。正要大叫,突然想起,苛布里耶嫌弃自己不理自己了,叫他也是没用的。绝望之中,僵尸们从四面八方越逼越近了,无处可逃,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突然自己的肩头被用力抓住,没命地摇晃,浑身一惊,醒了过来,发现抓住自己的原来不是僵尸,而是苛布里耶,是他把自己从恶梦里拯救了出来,松了一口气。受的惊吓太过,心有余悸,如果苛布里耶在这个时候丢下自己离开的话,实在太可怕。可是接着又想到今晚苛布里耶的态度,抓着他的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苛布里耶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搂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埃尔弗迟疑着问:“你还会离开我吗?”

苛布里耶上了床,抱着他一起躺下来,拉过被子盖好,说:“不会了,我就留在你身边,别害怕了。”

埃尔弗说:“我刚才又大叫了吗?叫了你的名字吗?”

苛布里耶说:“没有。我只是太不放心你,过来瞧瞧,发现你真的还是睡得不安稳。”

埃尔弗说:“别再怪我了。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想要这样。”

苛布里耶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那么紧。现在我就在你身边,还会害怕吗?”

埃尔弗用力搂住他的腰,坚定地摇了摇头。

199.

苛布里耶的手又在身上摸索,埃尔弗努力放松,他却只是脱下了那件勒人的外套,微笑着说:“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睡觉,怎么舒服得了?”

没有了那件碍事的外套,果然自在了,埃尔弗傻乎乎地笑着,把头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醒,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窗外是明媚的阳光鸟语。脸颊贴在苛布里耶赤捰的胸膛上,他的胳膊保持着昨夜的姿势牢牢地搂着自己。被那双清澈的淡蓝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埃尔弗又有些不好意思,说:“胳膊疼了吗?”

苛布里耶说:“埃尔弗你也太小看我的力气拉。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咱们再一起出去吧。”

埃尔弗说:“为什么要说‘再一起出去’?”

苛布里耶说:“还记得上次被我拐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埃尔弗想起那个小木屋里度过的雨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拳捶在他的肩上,说:“这里可不是德贝,我会由着带去莫明其妙的地方。”

苛布里耶说:“那好吧,今天就由芮格日的主人来带路吧。”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起了床,吃过早饭,去马厩牵了马出门。说是要埃尔弗带路,其实也只是信马游缰。

麦肯齐庄园与德贝不同,四周并没有不见人迹的荒地,芮格日的地界里,不是林苑就是牧场或者农庄。从庄园背后出去,过了一座小石桥,绕过蜿蜒曲折的河道,一路延着缓坡向上,在绿荫青葱的林苑里穿行。林子里有雀鸟的叽喳声。苛布里耶大叫一声,说:“天哪,我竟然忘记叫里弗斯先生找把猎枪带出来。知道吗?庄园里的各式各样的猎枪可是了不得的收藏,这下真是浪费拉。”埃尔弗耸耸肩,说:“咱们以后多的是机会,这次,就当是对那些鹧鸪们发了一回善心吧。”苛布里耶说:“好吧,那么明天咱们再带上猎枪,到时候就有烤野味当晚餐吃了。”

其实除了可以打猎以外,林苑里的景色也非常漂亮。并不是原始森林一样的遮天蔽日的密林,而是经过人为修植的一小片一小片的树丛,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起伏的山坡上,穿梭其间赏心悦目。穿过了这一带小树林,到了一片高地上,前方俯瞰着的,是一大片略低洼的牧场。山坡上绵延不尽的是绿油油的苜蓿地,正当暮春,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紫花朵。时不时听到狗吠,是牧羊犬驱赶着大群大群的羊。

埃尔弗说:“其实我觉得,不谈打猎,在芮格日做个牧工也很不错。没有争斗,更不用打打杀杀,每天早上起来,骑上一匹小马,带着几只牧羊犬就可以出发了。不用刻意往什么方向走,就让羊群自己去喜欢的地方吃吃草散散步。晚上太阳下山的时候,吆喝着把羊群赶回圈里,一天就算过完了,多好。再说,那些毛茸茸的绵羊多可爱。”

听了这话,苛布里耶忍俊不禁,说:“埃尔弗,你不会真以为养羊是这么简单的事吧?你大概连公羊母羊都分不清吧。”

200.

埃尔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说:“也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困难。如果我是个牧羊人的话,当然会懂得那些的。”

苛布里耶说:“没错,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羊倌儿继承了父亲的活计,所以变成了羊倌儿。陛下继承了先王的王位,所以当了国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这话正好触及埃尔弗的心事,不过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说:“我真荣幸,苛布里耶,你肯把我跟羊倌儿相提并论。”

苛布里耶说:“也许我平时循规蹈矩挺合时宜,但是心底里我还是挺向往乌托邦的。”

埃尔弗说:“哦,你还挺时髦的。那本书我也读过,当然没花多少心思,我想,那只不过是把《理想国》转述了一遍而已,缺乏创见。每个人对理想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真没被里面描述的情景打动。”

(我瞎掰的,两本书我都没看过)

苛布里耶说:“埃尔弗你大概是误会我了,当然我表达的也不太清楚。比起那个太过具象的理想国度,我更赞同你的说法,每个人对理想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匍匐在地上仰视你的。”

埃尔弗不耐烦地一摆手,苛布里耶却截住了他的话,说:“别再讲那些妄自菲薄的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第一次跪在你面前时许下的誓言,可是我没有一刻忘记过。我没有什么宏图伟愿,当日的誓言就是我的理想。不过我同时是深爱你的,也在用情人的心希冀你给我同等的爱,在这种心情里面,我又觉得我跟你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道理,我只是单纯地这样觉得。当我爱着你的时候,你是羊倌儿也好国王也好,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在这一番热情的表白中,埃尔弗却不由自主地悲伤起来,说:“苛布里耶,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吗?难道我没有给你一个情人的所有诚心吗?”

苛布里耶说:“没有,你没有做什么要让我伤心的事,但是你也从不肯坦率地说出你所有的想法。你生下来是王子殿下,后来是国王陛下,也许所有的人都告诉你,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任何时候都不能讲出心里想的,但是我希望我可以做你的例外,你认为这是我的妄想吗?”

埃尔弗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说的必要,如果说或不说都不能改变事实的话。”

苛布里耶说:“那么我来说吧,埃尔弗,要是再不说出来的话,你都要被你自己逼疯拉。我很幸运,我爱着的人也爱上了我,可是你把对过去的回忆当成了你的理想,然后认为爱上我就背叛了过去背叛了人生,并且一直战战兢兢夜里都要被吓醒。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现在的爱怎么可能成为对过去的背叛呢?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过去有回忆有信念吗?”

201.

苛布里耶的话一片挚诚,就像是从心底里和盘托出一样,然而就因为其真诚,同时也尖锐得像鞭子。埃尔弗几乎无法招架,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竟然被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而且被苛布里耶这样一说,自己的那点用心甚至显得有些卑劣,脸上腾地热了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

苛布里耶说:“别怪我,我不是想冒犯你或者激怒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说过,对于安德雷卡殿下一直是非常尊敬的,也非常明白你对他的感情。”

埃尔弗说:“是吗?你明白吗?”

苛布里耶说:“是的。我们都在爱着,也都曾经爱过,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尊重你的感情,却不认为我爱你就是亵渎了那位杰出的王子殿下。也许他正在天上看着我,看我怎么样疼爱他的弟弟,我想他不会责怪我的,只要我是真心实意的。”

埃尔弗竟然尴尬起来,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倾听着自己与苛布里耶的绵绵情话,用手扶着额头,说:“苛布里耶,你这话实在讲得太不文雅,太没风度,我简直听不下去拉。”

苛布里耶说:“我对自己的感情就是这么有信心。当然不能跟安德雷卡殿下相提并论,不过好在眼下世上还在的所有人都比不上我对你的好。接受我,不会对你怀念的信仰的东西有丝毫损害,我也从没想过要把你的心灵推倒重建,所以根本不用害怕我。你能明白我想表达的吗?”

埃尔弗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得不讲,我们两个想问题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你想过将来吗?你刚才讲了这么多,其实只有考虑转瞬即逝的现在呀。苛布里耶,将来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想到过去,我的确会有不安有罪恶感。可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会更常考虑将来,越想就越是害怕。”

苛布里耶说:“那么,埃尔弗,看看周遭。天很蓝,我很久没看过这么蓝的天,远近的山坡都起伏绵延线条优雅,草场树木都绿得动人心脾,还有远处那条河,清澈透亮。难道现在不真实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吗?”

埃尔弗想着,何必管那些责任拉宿命拉,也许自己是个无能的君主,可是这个身不由己的现在是如此美好,如此甜蜜,除了放纵自己沉溺其中,我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上帝赐给自己这么完美的情人,那么又有什么必要杞人忧天,搞得他伤心难过呢?于是埃尔弗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是的,现在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有你肯一直陪伴我。”

在那一刻苛布里耶突然觉得天空明朗异常,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自己深爱的人终于跟自己完全心意相通再无隔阂,这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么现在你信任我吗?你愿意改变一下你的看法吗?把心事讲出来,是不是一切都轻松了?”

埃尔弗说:“是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把我心里的那犹豫恐惧全都赶走。”

202.

话音未落,突然被重重推在肩头,埃尔弗毫无防备,身子一斜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他本来就对摔下马背这件事有很深的阴影,大吃一惊,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苛布里耶的动作却比他想象的快得多,跟着也是歪下身去,比他先落到了地上,而他就正好跌到了苛布里耶身上。苛布里耶吹个口哨,两匹马没有了负载,自在地走开吃草去了。

埃尔弗莫名其妙,伏在苛布里耶胸前,说:“你在干什么?难道你自己摔得不疼吗?”

苛布里耶说:“地上长着这么厚的牧草,怎么会摔疼呢?倒是你,才说了我能赶走你所有的恐惧,怎么大惊失色了呢?有我在哪里会摔着你?”

埃尔弗翻个白眼说:“那你也用不着恶作剧吧。每天都摔一下,这是你往后的计划吗?”

苛布里耶说:“那你说实话,你还害怕吗?”

埃尔弗想了一想,还是笑了,说:“我不怕。”

哪知道毫无征兆地,苛布里耶搂住他的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那山坡其实相当和缓,一路到底都没磕碰到,而且苛布里耶牢牢地抱着他,并没有压着他挤着他。但是那一路相当之长,天旋地转地,到了坡底,埃尔弗躺在草地上,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苛布里耶的脸才又在眼前再度清晰起来,坏坏地笑着,说:“那这样呢?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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