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淩旧事(生子)上+番外——只影向谁
只影向谁  发于:2012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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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巡?看来景弘让东宫全面接触政务的意图很明显了。”后半句贺镜西几乎是喃喃自语。

“节后走,主子要不要着人去斯咏殿问候一番?”

“你看着办吧。”

28、故梦新侣(三)

“爷,出关了!”劲装少年对着一个二十六七的俊美男子欢声喊道。

其实不用程号提醒,程倾涵骑马踏上那片熟悉的草原起,他就知道离延边城近了,陪同东宫的北巡也真正开始了。

再看萧从瑜,从小长于深宫,未出过武凌的东宫年少的脸上不掩兴奋。这实实在在地草原跑起马来可比西苑的皇家围场得劲多了,也不管随行人员的诚惶诚恐。萧从瑜长眉一扬,狠狠甩了一马鞭跑了起来。

“哎哟,跟着小爷!”王耀尖利地叫起来。

程倾涵不知多少次叹气起来,夹紧马肚追了上去。

控制着自己与前面少年的距离,程倾涵哀叹自己在这半月里叹的气比在东海战场上六年叹的气还多。

刚出武凌城时,萧从瑜看什么都新鲜。在解救了三个卖身葬父的少女、看了两场皮影戏、参加了一场民间婚礼还让若干萍水相逢之人搭了便车后,好奇心得到满足的东宫终于肯老实赶路了。

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随行的人不多,十来号人,以护送少主游学为名巡游北塞诸城。但程倾涵知道,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绝对有上百号通天卫授命保护东宫安全。饶是如此,每次遇到陌生的人事,程倾涵还是如临大敌,不敢松懈。一开始萧从瑜有些不耐,但后来看程倾涵确实是一片忠心,便也随得威震东海的靖海将军跟个老妈子似的跟在身边管东管西。

在宽广的草原上迎风跑马感觉确实不错,萧从瑜满心畅意,把武凌城中的不快、郁闷抛之脑后,全心享受起风一般地速度。

跑得正欢的马儿突然听到一声连着一声的脆笛的锐鸣,愈发兴奋,甚至前蹄高举撒起疯来。萧从瑜显然没有准备,要看就要被掀下马。从小骑惯温顺御马的萧从瑜哪里驾驭得了这突然发狂的大马,下意识地呼喊了声:“北亭~救我!”

程倾涵瞳孔一紧,抽出腰间的长鞭套住萧从瑜的马头,那边拉住马,这边又倏然搂过萧从瑜的腰把人带到自己马背上。

两人相对,拥在一起。萧从瑜喘着气抬头,吓得惨白的脸上又有运动后的红润,淡色的唇喘着气。“多谢程少傅!”

萧从瑜眼里映着塞外蓝天,眼中自己的影像模糊晃动。想到经常睁着大眼睛崇拜地看着自己的贺镜南,再看眼前与阿南同龄的东宫,程倾涵温柔一笑,叹气间有无奈有欣慰:“没事就好!”

倒是萧从瑜有些痴楞,早听说程倾涵俊是军队里一等一的美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军人的硬朗爽利,没想到眼前淡笑的少傅竟也有种世家子的风流温柔。侧帽风流的世家子,西苑骋马的快意年华。记忆与现实一幕幕重叠,萧从瑜有些迷乱。挣了挣,对程倾涵说:“少傅,我要下马!”

程倾涵先是一愣,连忙放开搂在少主腰间的手,清咳一声:“少主,不是说好一路上叫我先生的么?”

萧从瑜脸上一红:“额,本,本少忘记了。先生,本少要下马。”

再次上马的萧从瑜消停了许多,任马蹄哒哒不再一味追求速度。日落时,一行人到了一处牧场,打算夜宿此处。

“走吧,程公子,带上你家小姐一起去今晚的篝火晚会,我们要烤羊的。”牧场主的小孙女阿敏操着不熟练的官话邀请程倾涵。

程倾涵转头,果然看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萧从瑜。萧从瑜一路上把头发高束成马尾,一张脸白皙清丽,难分雌雄。身形虽高却十分柔弱,一开始牧场众人就想当然地把萧从瑜当做女子了。

“嘿,你这丫头!本少不是女的!”萧从瑜努力维持风度。

“哎呀,我知道,你是为了行走方便女扮男装么,传奇故事里都这么写的。你不必解释啦,我们懂的。”这个异族少女对萧从瑜是女儿身有着匪夷所思的执念。

离皇都越远,萧从瑜似乎越难淡定。正如此刻,他跳起来拍着胸脯怒喝:“犟死了,说不通了还!你要不要验验小爷是男是女!”

程倾涵头大地从身后拖住暴跳的东宫:“没事没事,小敏开玩笑的!咱武凌城的爷们给能屈能伸,就当给人小丫头逗个乐呗!”

牧场主木格老人笑得白胡子直抖,小敏还不怕死地加了句:“爷爷,我就说吧,程公子和这位小姐是一家人!”

一抱一挣的两人都愣住了,在北边,“一家人”是两口子的意思。

程倾涵连忙撒手,萧从瑜一个趔趄差点扑地。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家“先生”一眼,萧从瑜红着脸跑出帐外。

天为幕,地为席。欢歌笑语,琴声舞影都是边城儿女的喜乐真情。整个牧场的人围坐在一起,中间的篝火上架着全羊,孜然胡椒的味道飘散在略带凉意的夜色里。

阿敏是个丰满红润、充满热情活力的少女,穿着华丽的民族服饰大方地站在篝火旁唱歌——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

延边诸城是华族和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所以当地歌曲融合了关内南剧和塞外民歌,大多朗朗上口,激越昂扬。

萧从瑜受景弘的影响对戏曲歌舞很感兴趣,听得此曲也觉得兴味盎然,虽不会唱但拍子却打得欢快。

阿敏的火辣辣的目光一直定在身边,萧从瑜有些不自在。知道那漂亮却呆头呆脑是在看程倾涵,萧从瑜用肘戳戳旁边的人,没想到那人竟一动不动 。瞥眼一看,好么!跟着小美女唱得如痴如醉!

程倾涵确实会唱这首歌,在延边待了五年,学了一身本领,边城的歌舞也都很上手。

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中,萧从瑜清楚地听到程倾涵清亮含情的歌声,带着某种追忆和感怀。

阿敏停了歌神,音乐却在继续。阿敏边舞边向客人这边走来,调皮地吐吐舌头:“美丽的华族小姐,可以把你家英俊的程公子借给阿敏一会儿么?”

萧从瑜的手指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蹂躏着一株无辜的小草:“我家没有什么程公子……”咬了咬牙“你们,随意……”

“哦!多谢!善良美丽的华族小姐!”拉过尚处懵然的程倾涵,阿敏带着健美高挺的华族公子一路回旋舞到场中。

从前在讲武堂,课余时间大家也会和周围的居民一起歌舞联欢,程倾涵一直练武,身材匀称健美,跳起舞来赏心悦目。

在众人的起哄叫好声中,程倾涵和阿敏配合极好,把男女舞蹈里的高难度动作都融到舞蹈中。程倾涵越跳越顺,这席天幕地,这塞外秋歌。年少豪情,壮志激越都随着舞蹈,从每一个毛孔中涌出,酣畅淋漓。

萧从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人,那战场杀敌之手此刻大开大合地舞动张扬,朝堂上俯拜的身躯健美灵活地让人惊叹。一直觉得程倾涵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屠夫,可是一路上却发现他是个丰富的人,临危不乱、手段凌厉却也会贫嘴会无奈,做派里也多少残留着年少时期武凌子弟的跳脱风流。每天都发现他的不同,也会对他有更多的不解。

从前在武凌,每次见面程倾涵都是表情平静,声情淡淡。哪像此刻,俊颜带笑,张扬鲜活。那双清亮的星眸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不知看到了什么图景,那样的脉脉含情。

人们在一对出色的男女领舞的带动下纷纷起身加入,萧从瑜竟也受到蛊惑般地展开手脚,舞动腰肢。典型的宫廷舞风在狂欢的人中竟不显突兀,人们渐渐把萧从瑜让到场中。阿敏也停下来欣赏萧从瑜的舞姿,只有程倾涵恍然未觉。情感挥洒,只想来得更淋漓畅快。舞到后来,只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和身边那人。程倾涵定定看着萧从瑜,嘴角畅意跳脱的笑意让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俊美无俦。被那样俊美的男子深情凝望,萧从瑜翻飞起舞间只觉得一颗心被浅浅牵动,无声,却甜蜜。

29、故梦新侣(四)

“号子,我去城里了。别吵着小爷,他昨儿睡得晚。”程倾涵觉着吩咐妥当了,整了整蓝布长袍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程倾涵一转身就对上一副黑眼圈,饶是历练多年的心脏也有停跳之虞。

萧从瑜眼底虽有黛色,但精神不错。程倾涵松下一口气:“去城里讲武堂看看旧识,少主今儿个在牧场休息休息。”

“不要,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成,这几日一直赶路,昨儿你又闹得晚了,快去休息。”

“不是出外游学么?刚好今日到讲武堂一游!你不带我去,我自己租车去!”

“……多听少说少好奇,走吧……”无奈摇头,脖子真累。

“呵呵,这就对啦,先生挺上道!”拉着蓝布衣袖大步走。

“小两口去哪儿?”阿敏阴魂不散地抄手站在帐外。

萧从瑜哼了一声,阔步离开。程倾涵也是苦笑:“阿敏姑娘,别拿我家少爷开玩笑成不?”

“呀,心疼了!”阿敏掩嘴笑。

萧从瑜拽着拳头就要冲过来,程倾涵一惊,揽着人往外走:“赶早走,没准还能赶上堂里的午膳呢!”

成熟男子的气息让萧从瑜有些脸红,甩开程倾涵:“那就赶紧的!”

回到阔别了十一年的讲武堂,看见那熟悉又陌生的校舍、营房,程倾涵满心感慨却口不能言。

“来者何人?”看守的兵士喝道。

只见程倾涵微微一笑:“告诉你们厉教头,武凌程云坡找他。”

真是无巧不成书,兵士刚摆起将信将疑的脸色。只听一人声如洪钟地喊道:“云坡!真是云坡?!”

“厉大哥!”两个高大的男人紧紧拥抱,分开后互相给了对方几拳。

“多年不见,厉大哥铁拳不老啊!”

“云坡才真是好身手!这位小公子是?”厉承荣看着萧从瑜,一副让程倾涵介绍介绍的样子。

“小侄敛之。”程倾涵不欲透露萧从瑜的身份,毕竟储君出巡,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萧从瑜也是伶俐的,一抱拳:“厉叔好!”

“啧,真懂事!”厉承荣把程萧二人迎进大营里。

“云坡啊,弟媳怎么没一块儿来?”

“带女眷出门总归不方便,下次厉大哥去武凌述职大家再见个面罢。”

“呵呵呵,好,我老厉定把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一并带着。”

“上月才成亲,哪有那么快!”

“啧,程云坡是谁啊?!讲武堂全甲出科的‘状元’,威震东海的大将军,三年抱俩还不手到擒来,哈哈哈!”厉承荣挺剽悍的一汉子,笑起来胡子都在抖。

觉得冷落了萧从瑜,便问道:“世侄,你家小婶娘漂亮不?”

萧从瑜心里闷笑,还是正色回答:“挺漂亮的,还很贤惠,不然怎么配得上小叔?”特意把“小叔”两字咬得极重,果然看见一抹红色飞上程倾涵的俊脸。

“那是!你小叔文武兼备又忠孝重义,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当年在讲武堂也是迷倒延边一干少女的美男子啊!”厉承荣是当年厉教官的长子,程倾涵进讲武堂时他已出科留营助教了,可以说是程倾涵的半个老师。

程倾涵脸上红意更甚,忙揽着厉承荣往里走:“今儿饭堂吃什么?”

“啧,小叔害羞了!”萧从瑜俏皮一笑,长睫直扇。

程倾涵朝萧从瑜挥挥拳头,引得萧从瑜笑得更大声。

“这羊肉烩面还这么好吃!”程倾涵喝了一大口面汤,啧啧有声。在讲武堂男儿血性,尽情挥洒,大块吃肉,大碗喝汤,没那么多斯文讲究。萧从瑜看周围吃得热火朝天的男孩子们,也挽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厉承荣拿了个大鸡腿放到萧从瑜面前:“世侄,不多吃点儿这小身板什么时候能赶上你小叔?”

萧从瑜噎了一下,想起程倾涵矫健英武的身姿脸突地一下就红了。

“吃吧,是太瘦了。”程倾涵也把盘子往萧从瑜跟前推推。

“看你小叔多疼你!以前在讲武堂的时候,就常跟我们吹牛,开口闭口都是我家敛之怎么怎么。”萧从瑜扬起长睫看了程倾涵一眼,程倾涵咳了声:“吃饭!”

前座的一个少年端着两个空碗去厨房打饭,一旁的同窗们嘘笑出声:“哦,李尧又给他媳妇儿盛饭去了!”

端碗的少年横了一眼:“怎么着,小爷乐意疼自个儿媳妇!”

那个“小媳妇”却是个漂亮纤细的少年,骄傲地仰着脸,给李姓少年一个大大的笑脸。男孩子们又是一阵哄笑,引得程倾涵他们那桌都注目起来。

程倾涵他们念书时饭堂里很安静的,不知是现在的孩子难管还是营里的规矩小了。

“让他们闹去,现在训练比你们那时候紧,得让他们轻松轻松。”厉承荣看那些孩子笑得宽容。

“李尧,甭理他们!小爷饿了!”“小媳妇”朝厨房努努嘴,李尧脚下不停地赶了过去。

程倾涵看得有些怔忡,很多年前,也有个美丽的少年会静悄悄地把空碗推给自己,嘴角带着笑意地看向厨房。

午膳后厉承荣要带学生默兵书,便让程倾涵他们自己逛。

来到后山的树林里,北地的树林有了秋意。落叶有些厚,踩在上面无声,绵厚。

两个瘦长的男孩并肩走着,静好如画。

“李尧,以后我自己打饭好了,免得让人笑话你。”

“没事儿,让他们嫉妒去!我乐意伺候你!”

“阿尧……”

“嗯?”

“你有多喜欢我?”

“像今上喜欢贺帝卿那样喜欢你。”

“油嘴滑舌~”

“不,比那更喜欢!以后你是我的正妻!”

“嗯~不对!正妻?难不成你还想娶小的?!”

“嘎?没那回事!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倾心的人!”

“……哼,走啦,一会儿还要默兵书。”

“哦哦,别皱眉,这么漂亮的小脸儿起了褶子多可惜。”

“……”

少年青涩的声音越来越远,程倾涵脸上的萧索却越来越重。

两人沉默走了好久,萧从瑜突然开口:“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念书,一起习武。在由原放纸鸢,在凌江凫水,在骊园看戏,在西苑,骋马。那是我最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到希望就那样过一生。可是,他娶了妻子,可以说是我写的婚书。我笑着第一个送上礼物,与他的妻子兄弟相称。只因为,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成为别人的妻子。”带着极其清欠的笑意,萧从瑜伸手接住一片褐黄的枯叶。

程倾涵带着审视看了萧从瑜许久,东宫一路上的活泼灵动让自己快要忘记他至尊的身份了。其实,这个瘦弱少年身后的背负无形却沉重。家国天下,王图霸业,让他,他们,舍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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