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番外——酱茶干
酱茶干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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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会务中,时兼第一次看见了祝氏家主祝永年,不得不说他和祝永岳长得还是颇为相似的,只是年龄要大些、须发要白些,想是操劳所致。

大街上依旧遍是新奇的事物,旭远带着时兼径直走向一间裁缝店。

时兼不解。

“出门在外不便添置衣物,需事先准备好。”依旧是淡淡地解释。

时兼小声说了句“谢谢”,心想,原来他外出是要带上自己的,他刚来不久,只有几件半新的秋衣,确实是该准备准备了。

进得店内,旭远一指时兼,店员似乎认得旭远,他立时会意,给时兼量了起来。时兼被店员摆弄了半天,直到浑身僵直才被放开。店员问时兼料子、样式和季节,时兼就看向旭远,这些他自然是不明白的。

“春夏秋冬各四件,棉料为主,样式和布料自选,再做几套中衣。”说罢就坐下了。

店员给时兼看了几种布料和款式,他选了两三个朴素的料子,又要了仆役穿戴中常见的款式,非常不自在。

旭远拿笔签了一张字条给店员,“东西做好了送到久远记里,钱从那里支出。”

“明白了!可还有别的吩咐?”

旭远刚想说没了,就看到衣架上摆放的斗篷,转念道:“再做一件防寒的斗篷,到时一并送过去。”

时兼和旭远在店员欢喜的眼神中走了出去,刚出去就听到一声“旭远公子。”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一头少见的灰发,穿得落拓,而且……有些别扭?

对常识不熟悉的时兼自然看不出,这个男子是将两套不同款式的衣服混穿了。

旭远朝那人颔首,“千武兄。”

“难得遇见,有无空闲去坐一坐。”叫千武的男人指指斜对面的茶楼。

“便去吧。”旭远同意了。

茶楼有些破旧,桌椅的棱角磨得平滑掉漆,店内阴阴沉沉,只有简单的一幅壁画做装饰,没有点月华灯。

“可惜今天还有个大主顾家要去,否则咱就能去喝酒了。”千武坐了下去,背脊微微弯曲,身体没什么力道,随意得很。

相形之下,旭远的姿势极其标准,“即便是王都也不见得安全,小心为上。”

“哈,我可是有名的一穷二白,不要紧不要紧。”千武豪迈地灌了一杯茶如喉。

旭远不同他争辩,转问道:“可否听闻琼泽城之事?”

千武冷笑,“哼,杨氏和木氏,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士族,一个是天下第一大世族,争地盘争得不可开交,早已是天下皆知了。自从二三制变后,杨氏的行动越来越大胆,离撕破脸皮可不就是一步之差。”

一旁的时兼听得混乱,什么士族和世族?

“你心中明白就好。”旭远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千武眯起眼,“我常常觉得看不透你,真不知和你合作是对是错。”

“端看结果便知。”旭远似乎不愿多谈。

“算了算了,这些麻烦事我也不想沾上,记得我们的交易就好,”千武扯扯头发,粗鲁地又拿了一壶茶往嘴里灌,“对了,府阁之事需不需要我去说一声。”

“他也不至于如此无用,”旭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对方也只是另有所图,可惜他尚未发觉,倒也怨不得别人。”

“行,反正您老是神机妙算。”

两人又说了一阵才别过。

旭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道:“时间已久,若再不回去,父亲定要发怒了。”

“知道了。”时兼小声应着。

“看你满脸疑问,想说就说。”

“……士族和世族,是什么?”他迟疑着。

旭远抿唇,看了时兼一阵,像是惊讶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偏偏脸上表情全无。时兼紧张地交握着双手,想说不问了,话却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士族和世族,”他缓缓开口,“是拥有贵族称号的氏族的两种分类,天生传承强大力量的一脉被称作士族,术士之士,这类家族往往有数千年历史;另一脉因为功绩而晋升贵族的家族,世俗之世,他们历史相对短小,势力也不如前者。双方明争暗斗多年,一直未果。”

时兼听得心惊,胡乱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言。

旭远看见时兼惊吓的样子,觉得好笑,就道:“后院的逅耘轩是我的小书房,里面史料典籍甚多,你可自行翻阅。”

时兼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低着头,脸红。

第十一章

这日早上,时兼看着旭远懒懒散散地半躺在扶椅上,眯眼晒太阳,不禁莞尔。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一个月有余,时兼已然摸清了他的秉性。这个男人看似冷漠规矩,骨子里极为懒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只要传说中的二少爷不来信吩咐,他看着眼前的酱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一下。好在二少爷对这个弟弟知之甚详,两三天就来一封信,这才让旭远看起来还算勤劳。

时兼退下后,走到了逅耘轩里,接着看书。

自从旭远允许他到书房看书以后,他就是这里的常客了。对于他来说,这些文字虽然晦涩艰深,却是他了解这个时代的最好方式。好在他曾经学过古文字,一篇文章看下来勉强能弄懂大意,实在是不懂了,就去请教添叔或者真吾。

时兼现在在看的,是神狼国的历史,他是圣陆的第一个国家,他的开国之日便是圣历元年。而在他的时代,这些历史早已失传。对于热爱历史的时兼来说,这个书房的价值更高于一个宝藏。

这时,门响了起来,添叔走进来了。时兼一惊——添叔的脸上是少见的无笑。

“见到祈盼了没有?”添叔先开口了。

“早上见过,和祈故、小蒂在一起,好像说是要去……小楚山。”

添叔摆摆手,好像很疲累的样子,“你忙着,我去找找。”

时兼想了想,放下书本,追上添叔,“我也去,两个人找快些。”

小楚山上白天游客不少,一路走走问问,在半山腰找到了她们三个。

“爹爹?!你怎么来了?”

添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边喘边说,“今天一大早贾三公子就来找辰慰大少爷,恐他会借机来岑进院,祈盼,你在外面躲着,晚上再回去。”

祈盼的脸色刷白,祈故的脸也黑了一层。祈故就问道:“三少爷不是答应了不让祈盼过去吗?”

“三少爷答应了,可这贾三公子锲而不舍得很,怕是不好打发。”添叔叹了口气。

“添叔你……你说,他会不会直接从老爷那里要人?往日里二老爷不会轻易让老爷如愿,可现在二老爷有求于老爷……”祈盼心中不安,她咬咬牙说,“只三少爷一个人的面子,他们恐怕不会顾忌。”

“……你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蒂心有不甘,恨恨地跺了两脚,“祈盼去了那种地方肯定只有被欺负的份……”话未说完就被添叔拉住。

“今天你就别捣乱了,院里人手不够随我回去吧,”添叔转身对祈故说,“你就陪着她,两个女子在外注意安全。”

说罢就带着时兼和小蒂下山去了。

小蒂看他健步如飞,心惊道:“你慢些,都走了大半圈了。”最后好说歹说,才同意多休息片刻,此时离半山腰已经很远了。

“那个贾三公子,那么厉害?”他很费解。

“绣花枕头一个。”小蒂嘀嘀咕咕。

“他厉不厉害无所谓,关键是贾氏厉害。”添叔叹道。

“他真的是士族贾氏的公子啊?”小蒂惊讶,显然本也不是太了解。

“贾氏可是能和杨氏抗衡的大士族,祝氏这样的二流世族在人家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这世道复杂得很,常常需要低头。

“三少爷居然拒绝他了,哈!果然还是三少爷最厉害!”小蒂的思维跑得飞快。

“三少爷说了,那个贾三公子曾经为了见一个歌姬,日日晚上都去等待,一直等了半年见到对方为止,可惜,那个歌姬到手三天就被他弃之如敝屣……祈盼的结果可想而知。”

“呀!这人好色!”

时兼听了也摇头不止,这算什么,风流情种吗?

三个人随便聊了一会,又匆匆上路。刚回到院里,就听到楚大叔传报说,辰慰、灵慰还有贾林三位公子来了。

谈论间,贾三公子处处暗示,无奈旭远置若罔闻,最后只得败兴离去。

旭远深知如此不是长久之计,连夜为两姐妹脱去奴籍,将人送到州城菲华的店里,充作学徒,也算是一条出路。

时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到山上去。

今夜星光黯淡,时兼提了一盏月华石灯,偷偷溜到了小楚山下。

去到岑进院以后,因为大家都是亲切的好人,自己和他人的交往频繁了许多,也见识到了一些新事物,这样的每一天都像是梦似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失去……他一向只想周身之人之事,可偏偏今日——让他明白,在许许多多的环境嵌套下,人的立场和想法有多么脆弱和不切实际。所谓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过去的自己太过浅薄。

不知不觉中,他再次来到了凹地。这一次,那个美丽的少年席地坐在桃树下,看着呆呆走过来而不自觉的时兼,优柔一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兼,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我没注意。”说完又懊悔道歉声音太大,可能会惊扰到眼前之人,整个人错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美少年摇摇他动人的颈,发出清澈的动人音色,“能够发现这里的你很厉害哦,虽然不知前两次为何没有过来……”

被发现了!时兼恨不得立刻变成空气。

“呵呵呵,”美少年愉悦地笑了起来,笑颜灿烂得胜过任何一株桃树,“单纯的孩子,我喜欢,真是太有趣了。”

美少年止住笑,招手让时兼也坐下,时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坐下。

此时,时兼才发现美少年的穿着和至今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最外面是厚实的长披风,有着褶的蓬松半臂袖,后面还有一个蓬蓬的褶纹帽子,或许说是斗篷更加合适。宽大的长袖从半臂袖里穿出,里面的衣物看不清楚,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它的复杂。衣料上暗纹锦簇,斗篷上装饰着翠绿的云纹石头,还有各色宝珠,显得珍贵异常。

“今天是为什么出来,有什么烦恼的事吗?”美少年认真地看着时兼。

“嗯……算是,有心事吧,很快就会好的。”

“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时兼,”他鼓足勇气问,“你呢?”

“……我叫玄奡。”

“你……为什么总是在这里?”

“……我在等待,等待那个时刻……”玄奡的声音微弱,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来过这里,是这里,他在——会来的,那个时刻……”

“你怎么了?”时兼不明情况。

玄奡猛地抬头,用他漆黑的星眸盯住时兼。

时兼顿时觉得移不开眼睛。

“你来自哪里……你选择哪里……你是谁……你想成为谁……你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他轻声说着,柔软得好似耳语。

这一定是——世上最温柔的耳语。

时兼脑中陷入一片空白,唯一的神识仅是那个如梦似幻的声音:“请,好好回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然后,到这里来,告诉我答案……今夜好梦。”

……清醒时,人已在山脚下了。

第十二章

接近十一月,时兼开始收拾行囊,据说要在外面过上很长一段时间,衣服要多带。钱只有添叔发给他的二十两银子,说是被扣的半年工钱一次性补完比较省事,这点钱是小数目,那就都拿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听见院中喧闹,一看之下竟是小蒂又在发飙了。

据添叔说,自从小蒂连累过时兼以后,她就安分了许多,很少在外惹事。可院中的小蒂是被添叔硬扯回来的,她看样子很不情愿,和骂她又惹是生非的添叔顶嘴个没完。这情形分明是又闯祸了。

奇怪的是,旭远也在。而且难得没有替小蒂开脱,站在添叔身后看他训斥女儿。

此时,连珍也出来劝说小蒂,想让她消火。

小蒂看见连珍不帮着自己,委屈地眼圈都红了,“姐姐,连你也来说我!”

“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生气,可现在正是主人要外出的时候,尽量能忍就忍,之后就能眼不见为静了。”

小蒂还是不服,“可他也那么说,说少爷是病秧子,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他是少爷的父亲,和别人一样把少爷当成是笑话,他凭什么!”

连珍沉默,她看向旭远,语气平静,“真的?你去和他道别,他这么说了?”

添叔看着连珍,眼神惊诧,就连小蒂也平静了下来。

“小蒂闹就算了,你莫要……”旭远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连珍飞速打断旭远,眼神可怕,“你算主人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公子可是他的骨肉,这么多年苛刻对待也够了!老娘今天倒要看看他的心是怎么长的!”

说罢就要冲出去,不过被旭远狠狠拉住,他皱眉,“大事为重,这帐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讨,不要坏了计划。”

连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压抑怒火,从口中一句一字地挤出,“主人,对不住,是连珍失礼了。”

眼神依旧冰冷。

旭远制止了连珍,对小蒂说:“你也快些洗把脸,都成小花猫了。”

小蒂抿唇看着旭远,安静。

不多时,她一下扑进旭远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旭远轻抚着她的背,眼神柔和。

这场喧闹立时归于平静,时兼却听得云里雾里。父亲是指祝永岳?这个男人不是祝永岳亲生儿子?公子又是谁?气氛严肃之中,他也不敢多问,何况事情似乎另有隐情,自己也未必应该知道。

时兼刚回到房里,就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是添叔。

时兼有些不好意思,“快进来坐下。”

添叔喝了口时兼沏的茶,叹气道:“你刚才也看见了,三少爷这边的情况一向混乱得很,你想必也有不少疑惑。”

时兼点头。

“我也不同你隐瞒,实际上二少爷和三少爷的母亲来自世族储氏,那个时候储氏和另一个世族宗氏有些利益纷争,储氏家主为了拉拢祝氏便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刚刚丧偶的二老爷,算是完成了场面上的结盟仪式。”

他叹息不止,“可是二老爷又怎么会满意老爷给他强加的亲事,便对这个妻子充满了厌恶。夫人也是被迫出嫁,她出嫁前就有了情郎,只是这个情郎出身宗氏,她与他出于无奈而分开。夫人婚后生下了二少爷,但她和二老爷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善。不久之后……她又生下了三少爷,二老爷心存疑虑,一查之下竟发现夫人通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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