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之苏和——萨伊
萨伊  发于:2011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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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甜偏过头看他,眼前是一张英气逼人的侧脸,始终低垂着的长睫毛下是目不斜视认真的眼神,维瓦尔第正充斥于这个狭

小的空间里,乐章流淌出的是悠远和绵长。

生活之磨砺,常常赐与凡人伪装的面甲,然而虞甜以清透的目光看他微微笼于暗色中的侧脸,真心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男

人。

21.理想照进现实

苏和上学的时候总被老师评价“有些歪才,用不在正道上”,为此他们家二老很不满意,终日板着脸。

每每回家都会对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让处于青春期的苏和很难接受,他所喜欢的摇滚乐在父母眼里就是谋杀生命的根

源,搁现在看或许有些非主流的影子,但对于当时心比天高自觉已然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苏和来说,电吉他带来的吸引力远

远强过书本上一成不变的习题和公式。

“他喜欢弹吉他?你敢不敢编得再离谱一点儿?”杨越记忆中的苏和是根本不识谱的,非但没有乐感,而且似乎对音乐有

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和反感,“你要告诉我他是打游戏耽误了高考我倒能信。”

“你这人!”虞甜冲他翻白眼,“你要不信,我还就不说了。”

杨越笑得有些抱歉:“差点忘了,今儿我就是猎奇来了,您继续您继续。”

“记得那时候他跟一帮哥们儿组了个乐队,名字我忘了,一开始给一些地下乐队暖暖场,后来有点名气了,苏和就录了几

张DEMO托朋友送给一音乐制作人,想转成地上的,以后就吃这行饭了,他真要不想念书了我也支持,毕竟理想这种东西只

能一条道走到黑,说什么先念书后实现理想的纯粹是借口,很有可能转了一圈连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说是不?”虞甜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她是期待得到杨越的赞同的。

但杨越没有回答,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偏偏这东西还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约约戳在他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

“但他爸妈可不这么想,尤其是他爸,对成为知识份子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狂热,怎么可能支持他弃学?”

“所以他选择了念书而放弃了音乐?”杨越的筷子一直搁在桌上,他完全忘记了还有吃饭这档子事儿。

“你是不知道他脾气有多倔。”虞甜摇头,“跟家里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就差没离家出走了。他说其他事情都能退步,

可是理想不能退,他若是退一步,理想的底线就跟着往后退,一而再再而三,就再无理想可言。”

杨越有点哑然,姑娘的话完全推翻了他记忆中关于苏和那部分的全部印象,而他所熟知的苏和是绝口不谈理想的,问他为

什么,回答只有两个字:扯淡。

虞甜挺惋惜:“他脾气倔,可他爸的脾气更倔,直接把琴给摔烂了,要知道那把琴花了他三年的积蓄,对于那时候的他来

讲,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所以他死心了?”

“没有。”虞甜的语气平静中竟掺着点欣慰,“那年的高考,他交的白卷。”

听了这一句,杨越真心实意地有些佩服苏和:“是条汉子。”

虞甜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山顶上是挺好,站得高看得远,可人宋江下来了,最后他也得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这条路走不通呗,托人送出去的DEMO被退了回来,主唱被人挖了墙角,鼓手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法折腾了回老

家娶媳妇儿了,后来乐队就散了。且那一阵子他祖母病重,家里人没敢说他高考交白卷的事儿,就说他考上了个二本,实

际上扔在外地姨娘家,寒暑假回来一趟。其实那时候,他爸妈已经不打算再管他了,随他在外面干嘛,只要别太出格就行

,套一句煽情的,那就是心灰意冷,对他没什么指望了。”

杨越彻底没话,沉默了半天。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在外地那一年,他念了个复读班,第一年没考上,又读了一年到底还是考上了,好在他上

学上得早,也不算太耽误。他自己说不想折腾了,再折腾下去也没个头。”

苏和心中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理想终于面临灰飞烟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向谁讨债,明明谁也不欠他的。

“有句话挺流行的,叫做理想照进现实,苏和说这是他为理想的第一次让步,也是最后一次。他是带着遗憾去念的大学,

整整四年,没有一个电话,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只有被退回来的学费能证明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四年里他家变化

很大,他爸被查出胃癌晚期,整个家庭重心就转移到照顾他爸身上,几次他妈都想叫他回家看看,可硬是让他爸给拦着,

希望他能安心在外面念书,有句话我印象特深。”

“什么?”

“他爸说,谁都曾经有过理想,但不是每一种理想都能经得起现实的考验,苏和还小,与其站在一块错误的理想石之上,

不如让他来替儿子决定理想。”

一千公里外的北方小城镇气温骤降,夜里竟零星飘起了雪花,苏和望着窗外飞雪,耳边是沈锐的低语。

“苏和,你这是在向自己讨债。”

苏和以自责的语气回答道:“我该如何面对他们?如果能重头再来,我肯定会选择做一个孝子,做任何他们希望我做的事

情,而不是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理想而使他们心寒。”

“我有很多话想跟我爸说,想告诉他,做学问挺好的,至于有没有理想真的已经无所谓了。”苏和感觉鼻子很酸,他所控

制不住的这种不断上升的酸涩感催化出了泪腺里的痛楚,他把脑袋埋进双膝之间,不想让沈锐看见。

沈锐抬手轻抚他的背脊,试图将这种安慰传送至他内心深处。

“理想没什么对错之分,错的只是你表达理想的方式,我知道改变一种既成的状态很难,但你必须去尝试。”

“嗯,我知道,所以……”声音很轻,轻得能让沈锐听出当中的不确定,“所以……”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我会在你身边,陪你面对。”

苏和觉得有身边这个人拥有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只身面对的近三十年中,从来没有谁能给他带来这样的安宁,

他仰起头,对上那人温暖而笃定的目光,深藏心底的那一片冰冷和坚硬终于化作绕指柔。

22.户口本是什么

苏和这次回家感想很多,令他感受最深的当属钥匙捅不开门锁这一桩。

“我妈这也太狠了吧!”他站在门口抱怨。

沈锐在他身后笑着说:“估计已经把你从户口本上划掉了。”

“你敢不敢再损一点儿?”苏和瞪他,“我怎么老觉着你是别有用心呢?”

沈锐觉得站累了,换个姿势倚在墙边上,但还是笑:“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要是表现得好呢,我多少帮着劝点,要是不

行我就只好替你妈教训你了。”

苏和斜他一眼:“你觉得这么做合适么?”

两人正扯皮的当口,楼下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苏和屏了息朝楼梯口看,心跳的节奏从行板转成了小快

板,就这么憋了有一会儿,那脚步声像是有意调侃他,偏偏不急不缓。

沈锐瞧着苏和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他脑袋:“怕什么,大师兄在这呢。”

苏和刚想反驳他,神秘的脚步声终于带来了正主,一个中年男人晃着串钥匙正拐上三楼,才刚打了个照面就愣住了,想了

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开口:“苏和?”

苏和觉得挺不好意思,这种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由愧疚构成。

“虞叔,是我。”

“你这倒霉孩子,可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和有点儿心虚,忍不住回头瞥了沈锐一眼。

虞甜爸眼神不好,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个人,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认出来了。

“沈先生?你也来了?”

苏和一怔,有点儿看电视剧的感觉,心里嘀咕,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锐的口气显得十分熟稔:“叔叔,这是刚下班?”

虞甜爸一边拿钥匙对门锁,一边招呼他俩:“苏和,估计你妈还在店里忙着呢,先到我家坐会儿。”

苏和站在门口不肯往里挪,脑子更糊涂了。

“什么店?”

沈锐在后面推他:“进去再说。”

苏和没好气地回了句:“您还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客气二字不?”

虞甜爸把钥匙扔在桌上,指着沙发说:“你们先坐,我给苏和妈打电话。”

苏和走过去搂着老人家就往沙发那儿靠:“叔,打电话不急,给我补补课先。”

“补什么课呀?我又不是老师。”虞甜爸有点儿闹不明白,“你这说什么哪?”

苏和脑子里本就有十万个为什么在打架,这会儿全堵在喉咙口,哪个都想抢着蹦出来,可正因为如此,他倒哽住了:“我

……”

“你什么呀你?”虞甜爸试图引导他,“问你妈那店的事儿是吧?我说你也真是的,一家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这几年

也难为沈先生天南地北地替你两头跑,你就不能自己回来一趟?”

苏和木了,木得很彻底,十万个为什么都忘干净了,就剩一脸茫然,朝着沈锐。

沈锐也不给他看眼色猜意思的机会,笑着对虞甜爸说:“叔,您忙您的去,我们坐这等会儿就行。”

“那我忙饭去了,你俩也留这吃晚饭吧。”说完老人家就遁厨房里去了。

苏和终于把大小问题分了个主次,正要开口倒被沈锐堵回去了。

“你不是每个月往家寄钱么,我觉得光这么干解决不了问题,就跟你妈沟通了一番,正好她想开个餐饮类加盟店,总部在

咱们那儿,我就帮忙跑了几趟。”

沈锐说完苏和还是没啥反应,他知道这人心里乱了,于是笑着等他理顺,也就不说话。

终于,苏和眨了眨眼睛:“这店是我妈自个儿想开,还是你帮她想的?”

沈锐没料到他是这反应,也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从你妈的角度看,是你帮她想的。”

苏和爸去世以后,家里就再没了主心骨,那点儿积蓄全花在看病上了,加上苏和妈又是干的特殊工种,早就到了退休年龄

,靠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退休工资度日,过得是紧紧巴巴,后来有了苏和每个月往家寄的钱,日子才算勉强能凑合着往前

走。

沈锐这人脑子是挺好,他解决问题的思路总是很实际,不像苏和那么消极逃避,也不同于杨越的一根筋,他觉得苏和妈正

处于中年丧偶和经济无保障的双重困境之中,如果不改变现状并转移她生活重心的话,那么随之而来的将是无止境的悲痛

与愤恨。

于是他以苏和师兄的身份与苏和妈建立了沟通,并以苏和的名义帮助她开了这个加盟店。

对于他的这种朴实却有效的处事手法,远近闻名的跟班刘大宇曾有过这样一个无限拔高的评价:

沈总是民营企业家之中冉冉升起的一颗绝对星等低于负10的恒星!

“启动资金哪来的?”苏和终于想到了关键。

“不用谢。”沈锐指指自己,“请叫我雷锋。”

苏和觉得很无力:“这么说你将成为我最大的债主?”

沈锐揉揉他脑袋:“那你得琢磨着怎么还债了。”

苏和心里挺感激的,但嘴上不那么说:“你要我怎么还?”

沈锐一瞧四下无人,便倾过身去把苏和压在沙发上:“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声未展眉……”

谁知苏和比泥鳅还滑,一溜烟就蹿进厨房里了,沈锐听见他在里头吵着要帮忙做饭,可没到半分钟又被轰了出来。

“切!我怎么就是添乱了?”苏和一面往后走,一面还嘀咕,“军座,你说说看,我的手艺如何?”

沈锐很诚恳地点头:“怎生了得。”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我吃过的而言……香菇炖鸡味的咸淡正好。”

苏和被冻住了,好一会儿才化开:“敢情我就煮过方便面啊?”

沈锐眼皮一抬:“还好,我这人不讲究。”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对面传来防盗门被拉开的声音,苏和从猫眼里看了看,回头问沈锐:“是我妈,怎么办?”

沈锐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把上衣脱了,背着这个,开门吧。”

苏和脸一冷:“这他妈是鸡毛掸,不是荆条!”谁知沈锐却哗啦一声把门打开了,苏和妈回头撞见自己儿子提着一根鸡毛

掸的样子,哭笑不得。

苏和把鸡毛掸一扔,噗通一声就跪在楼道间。

“妈,我回来了。”

苏和妈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应了句:“进屋吧。”

虞甜爸在后面问:“走了啊?”

沈锐冲他笑:“代我向阿姨问好,我们今天就不打扰啦。”

“行行……诶对啦苏和,甜甜毕业了跟你在一城市,你俩见过没?”

苏和点点头,可想了一会儿又摇头。

虞甜爸急了:“到底有没有?”

苏和答:“没有。”

苏和妈虽说一直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苏和还是能感觉出变化来的,且这变化是很明显的。比方说,穿着打扮变得挺干练,

说话嗓门也细了,举手投足多少有点儿生意人的味道了。

苏和倚在门框边上看他妈在厨房里忙活,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觉得挺幸福,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与生俱来的幸福,可从前

的他不懂,只晓得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像是知道苏和要回来似的。苏和埋着头扒拉饭,可这人就算吃饭也吃不安生,竟

然被饭米粒呛着,咳得昏天黑地,苏和妈看不下去了,扔了筷子跑过去扶住他,一面还轻拍他后背,嘴里说着:“你说你

吃个饭都能呛着,就这点儿出息!”

苏和还是咳,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沈锐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杯子送到嘴边方才发现这人已是泪流满面。

吃完饭,苏和非抢着洗碗,他妈没好气地看他:“随便你,别把碗给摔了就行!”

苏和的眼圈还红着,他不想被发现,便低了头钻厨房里去了。

沈锐向苏和妈问了问店里的情况,给了些建议,又扯了点别的事儿。

其实这一趟回来,苏和妈心里是高兴的,只是需要一段缓冲时间,所以对苏和,还是表现得很冷淡。

晚上,苏和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床上,翻来覆去煮饺子,沈锐知道他睡不着,就伸了胳膊过去把他揽在怀里。

“你……”苏和周身一颤,本能上有些抗拒。

“嘘……”沈锐轻声道,“别动,要起反应。”

苏和脸上一片滚烫,他自己都闹不清是为什么,好在黑灯瞎火,没人能瞧见。

23.扬州烧麦

苏和做了个特别有意思的梦,先是梦见了他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阶段性回顾之后迎来了总结性的成果:他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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