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号码干吗?请人吃饭。
可一直按到拇指抽筋都没找到这个合适的人选,沈锐心里突然挺空的,上面号码不少,看得他眼花,可真正能坐下来说话
的,却一个都没找着。
社会上混得久了,熟人圈越来越大,朋友却越来越少,心里面那些仅存的柔软正不断地失守。
最初的时候,很多珍贵的情绪他都藏在心底,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可时间一长,渐渐的人乏了也倦了,这些真实的情感开
始需要一个可以寄存的地方,越是带着面具与人交往,他就越迫切地希望可以用真心去待一个人。
他突然希望也有那么一个神奇的箱子,里面保存着自己心脏,而宝箱的钥匙,可以亲自放在苏和手中。
与此同时,刚用期末论文威胁了整个系的学生取得精神上制高点从而心情愉悦的著名学霸苏和正拐进自己家那条小弄堂里
,他不自觉地将徐徐微风中裹着的泥沙吸入鼻腔,一个动静不小的喷嚏之后,锃亮的脑门出现在他的泪眼朦胧之前,他揉
了揉眼睛再仔细瞧过去,中年大叔手捧一张A4纸,正守在他家门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和小儿,速速领旨!”
苏和眉毛一挑,目露凶光,掏出串儿钥匙,捏住其中一把抵住来人咽喉:“老子今次便是要逆天啊!”
大叔当即变脸,高呼壮士饶命,待苏和松了手便将那张纸递于他面前。
“什么东西?”
大叔讨好道:“拆迁办发的通知,我也没办法。”
苏和立即明白了三分:“要拆?”
大叔为难地摊手:“上峰的指令,委实没法子,钉子户反攻的桥段只有在潘多拉星球才能实现。”
苏和沉重地点点头,伸手搭在大叔肩上:“叔,给我买两升汽油。”
大叔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上前搂住苏和:“没用的,烧完了还是继续拆,不值得你这样牺牲!”
苏和一拧眉毛:“谁说我要自焚啦?我那小林海刚修好,忘加油了!”
大叔猛地一撒手:“小王八犊子,不许吓唬我!自己推去前面加油站!”
苏和一面推车一面打小算盘,学校宿舍肯定是不能搬回去了,即使可以,一个人住野了,再跟陌生人同住,难免不习惯,
现在家里经济状况好了,不用自己定期汇钱了,再多接点活的话重新租个条件好些的单居室应该问题不大,晚上把这情况
给军座汇报了,指望他帮着找找,结果电话那头就撂过来俩字儿:不准。
苏和觉得挺好笑:“怎么就不准了?您敢不敢管得再宽一点儿?”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沈锐才开口,语气挺冷,有点儿不高兴的意思:“你是不愿意还是根本就想不到和我住?含辛茹苦把
你拉扯这么大,怎么一点儿不懂老人家的心思?”
“嗯……我……”
“你什么你?刚极易折,情深不寿懂不懂?我今年三十二了,再过个几年就是半身入土之人,眼下正是年华静好,青春如
歌,你忍心就这么耽误了去?”
沈锐说得太义正言辞,苏和直接被带进去了,心里有点不过意,真好像犯了错一样儿:“军座……我错了……”
军座深明大义,叹了口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哎哎。”苏和应着。
“什么时候搬过来?”
“周末吧。”
“行,周末我安排。”
挂断电话苏和才回过神来:“我错什么我?平时脑容量挺大的啊,怎么到他跟前净犯二了?”
然而说归说,苏和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儿风吹稻花香小河水流淌的感觉。
周六大清早,苏和被枕头边上跟蚊子哼哼似的手机震动声给弄醒了,低血压患者心情好不起来,直接拔了电池翻个身继续
补眠,然而没安生过半分钟外面就一副山雨欲来的阵势,咣咣咣地直接要把他那小铁门给砸通了。
他踢了被子爬起来开门,外面是几张黝黑的面孔,为首那个土匪范儿十足,手里提跟绳子,跟打劫似的。
苏和往院里退一步,神色紧张道:“这位壮士,和谐社会里劫贫济富不太合适吧?”
后面有个杀玛特造型的人开口问他们老大:“干爹,他说什么呢?”
头儿也犯疑了,退后看了一眼门牌号:“没错,是这儿啊,你是不是姓苏啊?”
苏和点头:“是啊。”
“那你是不是要搬家啊?我们是鸿运搬家公司的。”
苏和想起来了:“哦!你们是来搬家的!”
头儿丢给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挥手一招呼,几个人就窜进去了。
这几个人跟开了外挂似的,没出二十分钟,该打包的都拾掇上车了,苏和瞧着他们风驰电掣的背影瞠目结舌,感叹业务熟
练,作风优良。
临走前苏和给大伙儿散了烟,一群人蹲在巷子里抽着,苏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天,除了为首那个,其余几个打扮都
挺超意识,各种造型各种非主流远远看去犹如活闹鬼聚会,吓得买菜回来的邻居大妈站在巷口,半天没敢往里挪一步。
这时头儿发话了:“赶紧撤吧,过了七点咱这车就不能在市区走了。”
苏和看了一眼卡车屁股,深为理解地点点头。
一切都安置好的时候,差十分钟才七点,沈锐穿着睡衣送走了搬家公司,回头刚关上门,就发现苏和穿戴整齐地蜷在他床
上睡觉。
沈锐踱过去在床边坐下,抬起手腕,想覆上那人的脸蛋,可均匀的呼吸声使他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他无奈地摇头自
语:“这么些年都等了,还忍不了这几天么……”
苏和醒的时候已经正午,他走出房间扫了一眼客厅里堆着的箱子,又看了看墙上的钟,默默地蹲下来收拾,然而过了很久
家里都没有动静,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试着喊了声军座。
没有回应。
他又站起来四处走走,走到茶几跟前的时候看见张字条,军座留了话。
“有事去趟公司,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冰箱里有速冻水饺,可以凑合一下。
PS:手机记得充电。”
苏和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自动关机,费劲地从箱子里扒拉出充电器,刚一插上就是十几条短信呼,正一条条翻着呢
,电话就打进来了。
“醒了?”
“嗯。”
“吃了?”
“还没呢,刚起。”
“饿么?”
“您是不是多说一字儿就会死星人?”
沈锐想了想:“开门吧。”
苏和一愣,撂下电话打开门,沈锐站门口笑:“三个字了。”
“没带钥匙?怎么不敲门?”苏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心里突然有点内疚。
“让你多睡会儿么。”沈锐边说话边往里走,“没事儿,我在楼底下看人遛狗,也挺有意思的。”说完脱了外套就钻厨房
里去了。
没出半个钟头,沈锐就在里面喊:“您能别玉体横陈地躺那摁我遥控器玩儿么?”
苏和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收拾桌子,帮忙端菜。
午饭很简单,两个小炒一碗汤,都是家常菜,沈锐脱了围裙扔一边儿:“没时间买菜,将就一下。”
苏和一面盛饭一面献媚:“不能再好了。”
沈锐接过苏和递过来的饭碗扒了两口,突然想起一问题:“你平常都在食堂吃饭?”
“是啊。”苏和边点头边挽起袖管,“我这血管里起码有三分之一流的是地沟油。”
沈锐放下筷子,乘苏和没防备把他胳膊拽过来啃了一口,苏和傻眼了,抽回胳膊:“干什么?耍流氓!”
沈锐摸着下巴笑:“我尝尝地沟油什么味儿。”
苏和冲他翻白眼:“你以为你是爱德华?”
沈锐目送秋波:“也挺好啊,咱俩做一对快乐的小吸血鬼,每天过着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的幸福生活。”
苏和依旧是白眼招呼他。
吃过饭,沈锐帮着苏和一起整理东西,帮着帮着就震惊了。
“你就这么点儿衣服?”沈锐指着房间门,“我可给你收拾出大半个衣橱了。”
苏和挺不当回事:“男人么,买那么多衣服干吗?又不走T台。”
“不行。”沈锐摇头,“跟我在一块儿,我就有这责任把你打扮成一向阳花儿。”
苏和脸一冷:“我又不是姑娘,用得着打扮么?”
沈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礁了,只好投降:“你怎么穿都好看,当然了,不穿最好看。”
27.钟山风雨起苍黄
胖子是个奇人,连着第三年论文答辩没通过,电话里哭天抢地,说要以死明志,将本系教授学者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苏和伸直胳膊最大程度远离听筒,沈锐笑着抢过手机:“大宇啊?”
那边静了一会儿才说:“哎呀,军座!”
“天不错,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沙尘暴刚走,天气出奇的好,三个人一商量,决定去爬山。
山脚下集合的时候,胖子全副武装,苏和掂了掂他背着的登山包:“里面什么呀,这么重。”
胖子回他:“防寒服。”
苏和问:“背这玩意儿干吗?”
胖子一脸鄙视:“山顶温差大,懂不?”
沈锐赞许地拍拍大宇肩膀:“还是参谋长细致,作为本省第二高峰,的确需要考虑周全。”
大宇受到了肯定,满眼自豪地看向苏和:“听见没?军座夸我呢。”
苏和在边上骂:“本省第一高海拔才他妈的六百米!你们还知道我们脚底下踩着的这块地叫华东平原不?”
“还有!”苏和指着边上啃煎饼的小孩,“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摊手:“他最近心情也不好,跟着出来散散心。”
苏和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胖子替他回答道:“受专业课老师刁难,期中论文得了58分。”
“给58算不错的了。”苏和冷着脸,“抄论文抄到你舅舅头上,你得谢我没声张……哎我说你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家族血案
?”
赵家义挺委屈:“是我哥帮我写的。”
苏和欣慰地拍他肩:“这回找准阵营没?”
赵家义点头:“还是跟着您保险。”
沈锐觉得奇怪,走过来问:“这位是?”
赵家义挺大方地朝沈锐笑:“我是苏老师的学生,叫赵家义。”
苏和补充:“杨越表弟。”
沈锐心里估计这就是苏和之前提过的娘C,本来心存敌意,可见到本人以后才发现其实就是一小孩儿,于是也没什么戒心
,挺客气的回他:“我叫沈锐。”
小孩儿点点头:“真人更帅。”
苏和说:“您的审美观能再奇特一点儿不?”
沈锐心情大好,一边笑着一边揽了苏和往入口处走,胖子喊了声军座慢点儿,也跟了上来,一路上气氛挺好,扯扯淡吹吹
牛,加上景区空气好,大家普遍反映心旷神怡得都快没边儿了。
上到天文台的时候,胖子诗兴大发,忍不住登上一处制高点放声朗诵:“啊!国统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苏区人民好喜欢
!”
苏和把他拽下来:“你要丢人我没意见,但能不能先把身上那印着你们系名字的文化衫给脱了?”
胖子立刻作护胸状朝着沈锐:“军座,他耍流氓!”
军座冷笑一声,继续往上爬。
结果军座冷笑着带错了道儿,人影渐稀,再往上山路的石阶没了,到了一处景色不错的小树林,脚底下直接就是厚实的泥
土,而游人更是绝迹了。
苏和有点儿累,坐在树下一块岩石上提议:“咱合张影吧?”
大宇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带相机出来了!”
胖子不仅是个杰出的吟游诗人,而且还是个器材控,腰里捆着架单反爬山,也不见他喊重,掏出来的时候苏和摸着下巴摇
头:“万恶的资本主义。”
沈锐问:“没三角架,怎么合?周围都没人。”
胖子答:“我带支架出来了。”
苏和翻他包:“哪儿呢?”
胖子叹口气:“就您手上那根,被您当登山棍使了半天的圆柱形物体。”
苏和拿到面前看了看:“这不就是根拐杖么?”
胖子一把夺过来:“人学名叫单脚架!”
茄子完了之后胖子上前去看效果,调出照片来一看差点没把相机摔了:“妈呀!有鬼!”
“这种主张意识第一性,物质第二性的唯心主义哲学观断定了你不会得到广大唯物主义无产阶级斗士的首肯。”苏和深不
以为然,“我要是你导师,也不能让你毕业。”
胖子喊:“没骗你,还是一女鬼!长得倒是不错。”说完一抬头,“真在那儿呢!”
众人回了头,果然有一姑娘站他们后面抿嘴笑:“蹭镜头来了。”
苏和把她拽过来,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发小,叫虞甜。”
胖子眼睛直了,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便伸出去:“虞小姐您好,我叫刘大宇,喊我大宇就成,如果您想叫我宇也没关系
,咱不介意。”
苏和把胖子推去一边儿,拉着姑娘问:“你怎么在这儿?”
“公司组织春游,我看见你们走错道儿,就跟过来了。”
“哦,找到正经工作了?一直想联系你来着,上回存的号码丢了,去你家去了两回都没人,你那门铃倒挺新鲜,走调走得
都快到北极圈儿了。”
姑娘从背包里翻出几瓶纯净水,一人给发了一瓶,边发还边解释:“帮同事带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飞跃做客服。”虞甜想了想又更正,“不对,那是上星期的事儿了。”
听到飞跃俩字儿,沈锐终于有点反应了:“你们公司组织春游?”
“是啊,杨总说天气好,荒山野岭适合解决员工单身问题。”虞甜冲他一笑,“您就是沈锐吧?能认识您真他妈的荣幸!
”
“苏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沈锐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沈某定当尽绵薄之力。”
姑娘木了,因为在杨越的描述里,作为一个第三者,沈锐阴毒险恶的形象已经饱满得不能再饱满了,然而今天遇到真人才
发现完全颠覆。
“我就说我最近运气好,净遇贵人了。”姑娘正客气地回笑着,手机响了,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打开了翻盖:“哎,杨
总,有事您说……我没丢……也没给狼叼去……真没……我就走岔道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