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寿道:“管什么?我昨晚一边使尽浑身解数缠住君小公子,忙完了还得传信指路让他们进来,你看我出了多大的力!我孙寿已经仁至义尽了。杀人毁物这种粗活岂是你我能干得了的?让他们干去,咱干点风雅的。走,黑水河边看热闹去,据说这水叫噬骨水,沾上了尸骨无存,我却将信将疑。十三旗的人闯到水边,必定有人要掉下去,我很好奇,想看看人掉下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颜淮月不想看,却被他拉的踉踉跄跄跟着他去了。
片刻后两人站在了水边的大石上,那条黑色的溪水,昨晚孙寿记得几丈宽,如今已看不到对岸景色,无边无际地蔓延了开去。黑水翻滚涌动,一阵阵刺鼻的气味儿扑面而来。白烟缭绕,诡异非凡。
孙寿凝神看着溪水道:“月月,你看这黑水阵,不过是五行绝情阵中的一部分,就这么怪异恶心。你这么傻,自投罗网跑到君子府里来了,要不我把你丢进去试试可好?”
颜淮月侧头看看孙寿,见他唇角噙着微笑,在清晨轻雾中如花开一般妖娆无比,他慢慢地沉下了脸,片刻后道:“好,你把我丢下去吧!”
孙寿听他赌气的话语,不经意地一笑,伸手随随便便就揽住了他的腰,道:“小月啊小月,我本来接着打算在君公子那里骗东西来着,好好的计划,让你一闯进来,给我搅合了。唉,我什么时候沾染上了怜香惜玉的毛病?”
颜淮月冷冷地道:“君公子的东西,也未必就那么好骗!”
孙寿叹道:“是啊,不好骗!白和他上了一次床,他哼哼唧唧东拉西扯就是不往正点子上说。只给我说说入府道路,说不定还是在诱敌深入。幸而昨天在床上我没有吃亏,要不然传出去,这脸面何存?”
颜淮月听得别扭,心道:“你们还要脸干什么呢?”
却听他又问道:“你的内力为何恢复了?你不是到十五那天才能恢复吗?今天才初六。”
颜淮月不能说自己偷着吃药了,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就这样了!”
孙寿一只手下滑,忽然把上了他的脉门,颜淮月一愣,听得他忽然喝道:“颜淮月,你作死!你究竟吃了什么?”
颜淮月道:“没有,什么都没吃!”
孙寿侧头,两只桃花眼冷冷地瞪着他,忽然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脆响脆响,道:“打死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颜淮月哪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给他打得一个踉跄,几乎要跌下大石,愤怒道:“孙寿,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孙寿道:“嫌我打人,回去找你的君小公子去!”
颜淮月未及答话,远远地一个声音接口道:“打是亲骂是爱,小寿啊,他不知好歹,你来打我吧,我这会子贱的骨头都痒痒了!”
孙寿冷哼一声,状甚骄横:“骨头痒?皮痒不痒?痒得很了就跳到这噬骨水里洗洗!”颜淮月抬头去看,看到了久闻大名不得见的曲离殇,竟然两只手抓着两根极长的杆子,在噬骨水里凌空而来。
孙寿夸赞道:“哟,这主意好,谁想出来的!”
曲离殇未及答话,忽然眼前掠过一条人影,他反应极快,左手长杆子撑住身子,右手长杆子当兵刃戳了出去,连点那人身上几处大穴,那人手中一把极长的剑,剑光闪烁,反攻过来,与他长杆相撞,叮叮咚咚几声脆响,谁都没有讨的了便宜去,接着那偷袭之人在空中一个巧翻,远远地落到了水面上,忽然抱拳为礼,道:“君子府黑水阵守将吴半面,见过曲护法!”
吴半面一身银色的衣衫,在初生的朝阳中闪着炫目的光泽,一张脸露了半边,另半边用银色的面具遮挡了起来。曲离殇把长杆子支好,端端正正盘在上面,道:“吴半面?没听说过,只听说过蜀中曾有一个大侠名叫吴量,绰号青鸟君,轻功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道:“正是不才,曲护法好利的两只眼!”
曲离殇看看孙寿和颜淮月二人,开始风言风语:“在心上人面前,自然得多表现表现,不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死在黑水河上,还不知有人心疼没有!喂,吴半面,你那半拉脸为什么遮起来,从前没听说过你遮过脸!效忠于君子府,总比效忠于十三旗名声要好一些,也不是什么没脸的事,还是把面具去了吧!”
吴半面道:“禀曲护法,我这半边脸去年不小心溅上了黑水河中一滴水,结果处理不及时,烂的不成样子,只好遮挡起来,就是从那天起,我更名了。曲护法若是十分想看,给您看看也无妨,我这就去了面具。”
曲离殇远远地瞄了孙寿一眼,道:“算了吧,我还凑合,怕有人看了要吐出来!”
孙寿对他的风言风语故作听不见,只凝神看着吴半面,低声道:“小月,他能站到水里,必定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对吗?”
颜淮月唔了一声,片刻后道:“我只觉得他的衣服和鞋子可能不怕这些黑水,有水溅上去也似乎没有干系。”
孙寿道:“你的意思是,想过这黑水阵,是否先得把他的衣服剥下来咱穿上?”颜淮月道:“那他肯定……不答应的。”
孙寿嘻嘻轻笑,一抬头见,见曲离殇身后又有十几个人手持长长的杆子在水中行了过来,却是青旗门众当家和武功较高的属下,吴半面一见人多,忽然长剑在水里一划,一道黑色的浪花激扬而起,向着十三旗诸人挥洒过去。众人知道厉害,纷纷躲避不及,曲离殇身法最快,一瞬间飘得不见了踪影。有两个轻功较弱的没有躲开,长声惨叫起来,不过是一瞬间功夫,身上的衣服混着血肉发出嗤嗤的响声,白烟四起,片刻间竟然只剩了一副发黑的骨架子,挂在长杆子上支离着。
颜淮月看到这般可怖的景象,惊得睁大了双眼,孙寿适才一门心思要看热闹,此时却忽然一扭头,“呕”地一声开始反胃,颜淮月吓一跳,忙回身扶住他道:“怎么了?”
孙寿道:“真恶心透了!不看了,不看了!”
吴半面却举起长长的宝剑,冷冷地注视着众人,独有的一只眼睛闪着璀璨冰冷的光,阵垒分明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远远地曲离殇的声音传来:“动手,不给他出手的机会!”于是乎幸存的人一起出手,刀枪剑戟向着吴半面招呼了过去,人多势众,果然打得他还不了手。
颜淮月凝神看吴半面的出手,见他出剑端凝大方,气势逼人,虽落了下风却也临危不乱。他忍不住道:“孙寿你看,吴半面的剑法很高明,你看看吧。”
孙寿问道:“还有恶心的东西没有?”
颜淮月道:“没有了,那两幅骨架子都掉水里去了。而且孙寿,我发现……”
孙寿忽然回身看着他,道:“你发现什么了?”
颜淮月道:“我发现吴半面一直在水中移动,虽然很缓慢。”
他这么一说,孙寿仔细看了片刻,道:“他果然在移动。他在水面上,轻功再高明,也没法这么站了半天,他的鞋子不怕噬骨水。他脚底下有东西,是他脚底下的东西在移动。”他忽然转身,把颜淮月一把揽到怀中,道:“小月,你没有看起来那么笨!”
颜淮月见满江上都是人,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抱住自己,登时涨红了脸,低声道:“孙寿放开!”孙寿道:“他们都很忙,谁有空看?”
交手的人刀来剑往,果然都很忙,正打得满天飞舞,颜淮月道:“你别乱拉扯我,这个阵法,我在一本古书上,似乎看到过……”忽听到一阵急促的“叮铃铃”的响声一阵阵传来。吴半面在格斗中听到铃声,脸色忽然微微一敛,长剑连刺几十余剑,挡开了身前的进攻,忽然又是一个倒翻,远远地落在水上的另一处,他在水中已经连着换了几个地方,看来这水下果然有蹊跷。
十三旗的人不敢妄动,见吴半面远远地并不过来,便试探着过了河,向岸边行来,曲离殇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大步抢在了前面,率先过了河来,回头对吴半面道:“老吴,你为何不拦我们?可是在诱敌深入?”
吴半面站在水面上,恍如不闻,不知正在想什么,孙寿接口道:“离殇,你问他有什么用?他敢告诉你吗?不如来问我。君小公子昨晚告诉我,五个阵法同时启动的时候,降魔铃就会狂响,你派了多少人来闯这五行阵?”
曲离殇侧头瞄他一眼,再看看被他搂住不放的颜淮月,语气忽然很恶劣:“你带了多少人过来,你还不清楚吗?杀人放火玩女人倒都是一个赛一个,要说闯阵,能用的可没有几个!哪够一块打五个阵?蓝旗门轩辕霸带着,闯巨木阵。二当家凌烟带着人,闯流金阵。”
孙寿侧头,笑得妖娆妩媚:“那剩下的两个是什么人在闯?”
曲离殇一摆头,也骄横无比:“哥哥我不知道。”
说话间众人已经上了岸,最后过来的几个人,手中提了两个大大的麻袋,孙寿问道:“这里面装的可是君大公子和君天涯?”
曲离殇哼一声,算是回答了他。
孙寿沉下了脸,道:“曲离殇!你今天的态度很不好,像是吃了一只煮不熟的死鸭子!小爷我不高兴的很!”
曲离殇道:“有劳孙护法忙碌了一晚上,气大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这忙完了晚上忙白天,孙护法累不累?”
孙寿娇嫩的唇角微翘,轻轻飘了他两眼,片刻后不冷不热地道:“曲离殇,人这么多,你瞎闹什么?赶紧去君小公子的住处要紧,那地方叫天枢楼!快去!”曲离殇被他眼风扫过,通身一麻,忽然没了脾气,道:“走了!”
众人根据孙寿指的路一哄往前闯,颜淮月道:“孙寿,我留这里好了,我不敢再见君公子。”
孙寿奇道:“怎么了?他不是你的老相好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见见吧,多见见没有坏处的。”颜淮月武功未恢复时跌跌撞撞任他为所欲为,武功恢复了还是跌跌撞撞任他为所欲为。孙寿手上稍一用力,就又把他扭回了天枢楼前,。
天枢楼前,已经乱成了一团,抢在曲离殇之前赶来的十三旗的各色当家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死去的,有半死的,有受了轻伤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很喧嚣,很热闹,再看那伤势,大部分都是中了暗器所致。
岳红楼这一次运气出奇的好,虽然他最先到达天枢楼,但意外地竟然没有受伤,只是衣衫凌乱,脸色有点苍白,倒像是被人抓住狠狠糟践了一番。
君小公子就坐在廊下,依旧一件衣服半穿不穿风姿撩人,两只杏仁眼飘来荡去波光粼粼,同时翘起了二郎腿,待看到十三旗的人拖了两个麻袋过来,脸色终于变了一变,纤纤玉指指着麻袋道:“里面装的什么?”
曲离殇道:“禀小公子,是君天涯和君兰泽。”
君茹泽柳叶眉一蹙,做西子捧心状:“打算拿这个来威胁我吗?”
曲离殇道:“君公子,如果这个能威胁到你的话,我们不妨一试。用你父兄的命,换你们在蜀中的水路营运权,可否?”
君茹泽轻笑,温柔地道:“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这就没办法了,我家的水路营运权是南蜀朝廷给的,当年南蜀左太尉亲自把御赐文书交到了爹爹的手中,怎么可能随便给别人。当然,文书不过是个形式,营运权靠的是人为操作。所以,你想要这个权限,除非你彻底端了君子府。”
曲离殇道:“如果非要如此,也未尝不可。”
君茹泽斜眼看他,道:“你想试试?”水汪汪的眼睛转到孙寿身上:“孙哥哥,他欺负我,你说怎么办?”
孙寿伸手成拳抵住下颌,一个渣攻,一个贱受,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眼光闪动做左右为难沉思状:“这就难为哥哥了,一个是老相好,一个是新相知,让我帮谁好呢?我只有两不相帮啊两不相帮,我这是世上最最最痛彻肺腑的选择,却不得不选,我选两不相帮!”
第10章:
君茹泽哀怨地看着他:“孙哥哥,你真没有良心!”他站起身来,来回风姿卓越地走了几步,学着孙寿的样子把拳头抵到下颌上:“这样我也为难了。一边是哥哥和爹爹的性命,一方是朝堂上派下来的艰巨任务,国为重?家为重?孰轻孰重?”他颦着眉嘀嘀咕咕,啰嗦不休,十三旗中的部分当家早已不耐烦了,但见两大护法不发话,却也不敢妄动。
曲离殇凝神看着他,心道:“听说此人傻乎乎的是个花痴,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倒白搭上小寿和他好了一场。他啰啰嗦嗦,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却不能容他拖下去!”当下吩咐道:“岳红楼,先把大公子提出来给小公子看看,不拿文书出来,就把他哥哥扔到黑水河里去。”岳红楼依言,把麻袋解开给君茹泽看了看,果然是君大公子。然后徐冰川把另一个解开,果然是君天涯。
君茹泽转身看着他:“曲护法,我想明白了,男儿为人行事应以国家大局为重,个人的生死存亡算得什么?曲护法,你想扔,你扔吧!”
麻袋中的君大公子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曲离殇道:“百善孝为先,你爹也不要了吗?我连你爹也一块儿扔!”
君茹泽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爹不如儿子重要,纵使如此,当年的程婴为了赵氏孤儿,也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见先朝忠烈已经把此事诠释的再清楚不过。天大的事,再多的恩情,也不能凌驾于国之大义之上。曲护法,你想扔,你扔吧。”
麻袋中的君天涯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曲离殇说:“扔!”
岳红楼和徐冰川一人一个,扯了麻袋就走。
君小公子斜眼看着他们,温柔端雅不动声色。天枢楼离黑水河实则没有多远,片刻后,远远地听到“噗通”“噗通”两声,接着是吴半面的一声惊喝:“啊?你扔的什么人?”
君茹泽也没料到曲离殇如此干脆,说扔就扔,一刹那间脸色苍白若死,片刻后忽然冷笑了一声:“就算我把文书给你,这营运权你就能接走?南蜀朝廷也不会答应!”
曲离殇道:“这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情了,待我等接住了,再和南蜀朝廷从长计议。小公子,你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你。”
君茹泽忽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看看你们身后!”
曲离殇道:“身后怎么了?身后都是自己人。”他的身后,人一批批地从四处的小道上疾奔而至,分别是蓝旗门的大当家轩辕霸和二当家凌烟等人,最后来的两个人,却大出众人意料,一个眉眼玲珑的小少年和一截威武雄壮的黑塔,竟是桃夭和钟小塔二人。
君茹泽看着这一干人蜂拥而至,微笑不语。钟小塔和桃夭看到被孙寿揪住不放的颜淮月,均大怒,钟小塔道:“妖怪,放开我家小月!”
孙寿一直在看曲离殇君茹泽吵架,看得兴致盎然,听到钟小塔的虎吼,抽空向他抛个媚眼,道:“你家小月心甘情愿贴在我身上,不关本护法的事儿。”
桃夭比划:“小月,快甩开他!”
颜淮月满脸通红,挣扎着甩开孙寿的手,过去和钟小塔站在一处,低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钟小塔道:“你来了,我们能不来吗,不来师父会拿柳条抽的。我闯的是烈火阵,差点把我烤成炭条!桃夭是厚土阵,差点被弄成土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