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慌忙又赶过来,钟小塔凛然不惧,长刀舞得呼呼作响,每一刀劈出,均都和着一声狂喝,虽然敌众我寡,和这许多人激斗在一处,却半分不落下风。
颜淮月靠在桃夭的身上,看来回纵横恶斗的人群,低声道:“桃夭,我真没用,又连累了你们。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
桃夭打手势:“不怪你!这群人太卑劣,你辛苦把黑水阵破了救他们出君子府,反过来就恩将仇报!”颜淮月道:“桃夭,你去帮忙吧,时间一长小塔就不行了。这些人,不用跟他们客气。”
桃夭点头,跳起来加入战团,一大一小,大战十三旗二十几号人。
颜淮月浑身无力,只能呆呆地观战,恢复了一个废物的身份。
这边厢打得热闹非凡,那边曲离殇很卖力很深情地替孙寿解了毒,孙寿弄到这种地步,实在是疲惫不堪,纵使解了毒,也是有气无力,枕在他臂上动弹不得,问道:“离殇,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曲离殇道:“你看中的那个小家伙,果然不是平常人,他真的把黑水阵给破了。我们跟着捉了吴半面,打算带回总坛去,看谁要了就留着,没人要了就处理掉。我安排雷青带人留下了,准备把君子府彻底炸掉完事,省的留后患。孙寿,”他忽然一个翻身,把孙寿揽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很郑重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看中颜淮月了?”
孙寿笑道:“狗屁!我要看中他,还不要他给我解毒,还来找你?”
曲离殇伸手,轻轻拂开他鬓边汗湿的黑发,顺势慢慢下滑,忽然扼住了孙寿的咽喉,冷声道:“正是你不让他给你解毒,我才怀疑起来!他明明已经对你情有独钟,你却数次三番地推开他,这不是你以往的做派!”
孙寿给他掐得咳嗽起来:“我以往……咳咳,什么做派,我怎么不知道?把你的臭手拿开!你想掐死我?”
曲离殇道:“你以往什么样你自己清楚,十三旗多少对你存了非分之心的人,都让你先勾搭后翻脸架桥拨火借刀杀人地整得尸骨无存,你对颜淮月却不一样,你怕我们不放过他对不对?孙寿,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吃醋,你我二人在十三旗鬼混到现在也不容易,我是什么都不在乎,咱那高高在上的总门主王君临他能放过你吗?你平常胡闹他也就由得你了,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你现在这身份,哪儿都可以动,只有心不能动!”
孙寿反手,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曲离殇,你管得宽!”手却绵软无力,也就算在曲离殇脸上挠了一下,曲离殇松开了他的咽喉,顺手把他的手握住,道:“又乱打人。我是为你好,你悠着点!”
孙寿道:“你为我好,你从青都把我买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里?”
曲离殇登时无语,月光如水,夜色荒淫,远远地呼喝打斗之声传来,曲离殇俯身,在孙寿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亲,低声道:“那边打起来了,我猜是颜淮月今天太过出风头,轩辕霸和凌烟想干掉他。孙寿,你若果然不在意,咱就不管他们,好不好?”
孙寿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曲离殇道:“想管,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我带你过去拦住他们,然后我回总坛去了,我不管你了,落花寨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把那份御赐文书检出来自己揣着,用孙寿自己的衣服把他胡乱一裹,抱起来展开轻功奔到了众人打斗的地方。
钟小塔和桃夭两人应付十三旗二十多只禽兽,初始虽气势压人勉强能打个平手,时间长了却渐渐不支起来,桃夭已经受了几处伤,却跟在钟小塔身后亦步亦趋,决不退缩,钟小塔的刀风慢慢弱了下来,一不留神,身上中了凌烟一剑,他虎吼一声,持刀狂追,凌烟翩然后退,两人一前一后,绕得几圈,桃夭落了单,形势立时危急万分。颜淮月着急起来,颤颤巍巍地想爬下石头去帮忙,身边风声一动,曲离殇带着孙寿赶回,随手把孙寿放在颜淮月身边,喝道:“干什么?乱打什么?好歹都是一路从君子府出生入死过来的,这般翻脸打起来,还有点良知没有?”
轩辕霸惊道:“良知?”不明白曲护法为何吐出了这样两个字,仿佛晴天霹雳,震耳发聩。但曲离殇的地位比他要高得多,再不情愿,也只有收了手,钟小塔跟着收手,拄着刀累得呼呼喘气。
曲离殇负手,端然而立,义正词严:“本护法有急事,要赶回总坛一趟,你们留在这里,好好听孙护法的话。有什么变故了及时往总坛报讯,谁若是不听话,回去交给叶七公子大刑伺候!”
孙寿被曲离殇随手放在石头上,颜淮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便嫣然一笑,月光下分外勾魂摄魄。颜淮月扯扯嘴角,却没能跟着笑出来,眼中瞬间雾气缭绕,慢慢爬过去给孙寿拉拉衣服,遮住了他裸露在外面的小腿。
孙寿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曲离殇已经训完话折了过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俯身把孙寿抱起,带着一帮渣滓们扬长而去。
这一晚的午夜,三合镇的所有的居民听到了闷雷一样的声音从远远的山上传了过来,初始真的以为是春雷阵阵,第二日,早起的人看到了君子府所在的山腰上灰尘弥漫,久久不散,经可靠胆大人士窥探得知,原来君子府半夜被人用大批的炸药夷为平地,府中人不知去向,或者说无一幸存,总之成了一千古之谜,湮灭在江湖或者历史的滚滚浪涛之中。
而后是君子府的各路生意特别是备受关注的水上营运这一摊子,被十三旗青旗门几天内迅速地接手。还有消息传来,当年给君子府送御赐文书的左太尉在朝堂上和支持青旗门接手的右太尉吵起来,左太尉一口咬定青旗门别有用心,右太尉却道先帝有交代,谁拿着文书这营运权就是谁的。虽是玩笑话,但君无戏言,谁都不能不当回事。最后相持不下,厮打起来,有人扑街有人撞柱,差点同生共死效孔雀东南飞,而后各路官员加入混战。南蜀的皇帝才十三岁,脸上胎毛未褪,吓得坐在龙椅上大哭,最后被总管太监哄走,此事只得不了了之,此乃后话,姑且不提。
三合镇传言纷纷,十三旗下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就是落花寨。三窝王八剩了两窝,当然比不过只余一窝横行霸道来得痛快。这个传言妇孺皆知,连半死不活卧在床上休养的颜淮月也听说了,他看看坐在床尾给他揉脚心的钟小塔说:“你老说我管闲事,这次你说怎么办?”
钟小塔脚心不给他揉了,伸手抱住头,蹲到了一边去,过了半晌方道:“我不知道,我……我们还是不能管……我不知道……”渐渐呜咽起来。
落花寨寨主茅山刀的女儿茅毛,是钟小塔的心上人,虽然毛毛姑娘并没有看上钟小塔,这段风情无限的单相思,侯家大院和落花寨却是人尽皆知。钟小塔经常背着侯老七去落花寨当个差啥的,颜淮月等也跟着去过许多次,熟悉得和一家人一样。苗人好客,每次都好茶好酒地招待,苗人豪放,还有小姑娘上来撩拨撩拨,也不嫌他几个废物,所以混得如鱼得水,很有成就感。
但侯老七明确地告诉过他们,明哲保身,不能多管闲事。
如今这闲事,究竟管是不管?
桃夭正在给颜淮月施以针灸,看到钟小塔抱头的窘迫之状,手一偏,扎得颜淮月一条胳膊一麻,他忍着道:“偏了。”桃夭连忙收针,重新再扎。
两个人对着床上的颜淮月纠结,过了半晌,颜淮月道:“好歹去打探打探,有确切消息了,先给茅寨主送个信也行啊!”
钟小塔道:“小月,你那个红衣妖怪,他怎么这么狠心?他究竟要干啥?就算他想要君子府的水路营运,可是落花寨也不过是胡乱图个温饱,在三窝王八中势力最弱,也不能放过吗?”
颜淮月怔住,片刻后喃喃道:“小塔,那个红衣妖怪,他不是我的,我……我跟他没有任何干系!”
钟小塔道:“小月,我要听师父的话,我不去,我不管!”
颜淮月道:“去吧,只是打探一下消息,师父问了,有我呢。”
侯家大院众地皮第二日清晨就送来了可靠的消息,青旗门把君子府的生意接手了,曲离殇和孙寿闹过事的那家妓院琉璃堂当然一并接了过来,然后孙寿带过来的蓝旗门的大当家轩辕霸总是带着岳红楼等人去白吃白嫖,倒吓得正经恩客不敢上门。害得青旗门接手这几日,日日亏损,最后着急起来,告到了如今的最高首领孙护法那里,孙寿把轩辕霸等人一顿臭骂,立下了规矩,只有当家以上的人才能隔日去一次,不能谁都去,不能天天去,否则总坛叶七公子的大刑在伺候着,叶七公子既不好酒,也不好色,平生唯有两大爱好,一、收集江湖中人的资料,二、发明制作刑具同时拿活人予以反复试验,名声如日中天,如雷贯耳,十三旗除了王君临,没有人不怕。轩辕霸和叶七公子志同道合,经常去给他义务帮忙,所以知之甚详。
孙护法骂人很嚣张、很动听,大家伙儿听得如醉如痴之余,终于老实了下来。
轩辕霸去琉璃堂鬼混这几日,堂而皇之地把曾经属于君大公子的周动动姑娘接手了,据说每次都闹得很欢腾,周动动所居住的整栋小楼几乎都在山摇地动。所以侯家大院的精英们得出一个结论,想下手套消息,就从周动动这里最好。这丫头爱钱,还爱美貌少年。侯家大院最美的少年当属颜淮月,但在侯老七的淫威下没人敢说让他去色诱,提都不敢提,况且就算他去了,他也未必能套出来个啥,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让那丫白占了便宜去。
最后商讨半天,只有用钱了。
大家伙儿把所有的钱都挤兑出来,也不过凑足了五百两银子,颜淮月犹豫道:“你们觉得够不够?”伸手要去颈中取个什么值钱东西出来,被钟小塔按住了手。
第13章:
桃夭比划:“我给她配一剂美容养颜的洗澡水,免费提供十份药材。”
于是地皮中最能言善辩好走街串巷和老鸨经常打情骂俏爱乱用成语的张二哥说:“这事儿众望所归地应该让我去办。我就视死如归一回吧,我去!”算准了轩辕霸不临幸周动动的日子,带着桃夭过去了。
余下诸人在侯家大院中静候消息,愁肠无限。
行贿成功,三天后,周动动使尽浑身解数,把轩辕霸拉进了她的海棠汤中,要和他鸳鸯共浴。海棠汤中放的是暗绿色的水,据桃夭说是一百种草药配制而成,用过这水沐浴的人,肌肤胜雪貌美如花青春永驻,轩辕霸和美人共浴,心神动荡,鸳鸯戏水的同时周动动上下给他下套,他一激动就把啥都说了,被潜伏在窗外的桃夭听了个明明白白。
桃夭回去后和颜淮月比划,颜淮月和钟小塔就一起变了脸色。
落花寨的苗人在此盘踞了几十年了,从初来时的几百人繁衍生息到如今的两千多人,南蜀的朝廷怕他们闹事,特地为此出过一系列法令,也曾派大臣来安抚过,寨主等少数人虽有些功夫在身,但若真的和十三旗打起来,实力悬殊太大,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争执。
颜淮月叹息道:“这次南蜀朝堂不管了吗?”
张二哥是个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的人,对国家大事知之甚详,道:“听说右太尉一往情深地偏着十三旗,还有人说右太尉收了十三旗十万两银子十个美女,所以坚贞不屈地想让青旗门把蜀中扫荡平定,所以接下来风水轮流转,轮到咱侯家大院也未尝不可。”
张二哥咬文嚼字连着用错了成语,颜淮月恍如不闻,片刻后强撑着缓缓坐了起来,好管闲事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他去青旗门找孙寿,这次钟小塔竟然不再阻拦,默默地跟着去了,可见再忠厚再听师父话的孩子,偶尔也会有些私心。
出来接见他们的是青旗门三当家,脸上挂着卑微温厚的笑,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礼仪周到地问:“找我们孙护法吗?他在后面江边。在下着人去问问他,看他是否有空。”
过得片刻,传信的人回来说道:“孙护法说他没空,不见。”
颜淮月腿一软,歪倒在钟小塔身上,道:“麻烦您再去传一声,他若不见我,我只好死在这里了!”
他以死相挟,这次孙寿没有说不见,让人带了他过去,不许钟小塔跟着,缘由是钟小塔长得太黑,他看见恶心。钟小塔听到这不像话的理由,气得呼呼喘气,但有求于人,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颜淮月跟着三当家去后山,满怀着期待和忐忑不安,不过是几天未见,却仿佛隔了悠长岁月,万水千山。他的神色张皇迟疑,步履越来越慢,三当家觉出不对,回头问道:“颜公子,您怎么不走了?”
颜淮月低头沉吟,片刻后加快了步子跟上。
青旗门分坛所处之地背靠金沙江而建,江边怪石嶙峋,江水奔腾激扬,江对面青山连绵,迤逦如画。
颜淮月走到江边,满眼苍翠夹杂着水气扑面而来,连江风似乎也是浓郁的深碧色,无处不在。他放眼四顾,看到岸边几棵花树,树下的草地上铺了一块波斯羊毛地毯,孙寿就懒洋洋地卧在上面,旁边的小几上点心水果美酒一样不少,几个侍从在一边陪着。
孙寿看颜淮月迟迟疑疑地走过来,挥手令侍从退下,慢慢翻个身,趴在一个软垫上,方道:“找我干什么?”
他妖娆妩媚的不像样,颜淮月转开眼神,不敢多看他,低声道:“孙寿,你起来说话好吗?”
孙寿道:“我浑身疼,起不来。你坐下吧,又没有别人,讲究什么?”
颜淮月只得在地毯的边缘地带端端正正跪坐下来,孙寿等了半晌,等不到他开口说话,只得主动道:“听说你也得了想死病?动辄就要死要活的?”
颜淮月道:“孙寿,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你们弄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落花寨他们不过是一帮良善颛民……”孙寿忽然断喝道:“停,停住!颜淮月,你不要再说了。”颜淮月只得停住,无比惘然地看着对岸的连绵青山。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孙寿道:“颜淮月,你拿死来威胁我,不让我这样,不让我那样。你怕这个死,怕那个死,就是不怕我死,对不对?你就这样巴不得我死?”
颜淮月急道:“我没有让你死啊,我真的没这个意思!”
他思忖了一下,低声道:“你身上有十三旗给你下的毒是吗?桃夭的师父是有名的解毒圣手,我带你去找他,让他想办法给你解毒好不好?十三旗恶名昭彰,你……你别在十三旗待下去了,行吗?”
孙寿轻笑起来,片刻后淡淡地道:“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颜淮月道:“也未必就复杂到哪里。”
孙寿道:“好,那我问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端掉君子府吗?”颜淮月摇头,孙寿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来阻拦我?”
颜淮月沉吟片刻,道:“我也许知道,但我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孙寿郑重起来,翻身而起和他相对跪坐,道:“你说,我姑且听听。说的不对,你就立马给我滚,以后不准让我再看见你。”
颜淮月道:“如果我猜对了呢?孙寿,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孙寿道:“好啊,答应你,是不是让我放过落花寨?你先说吧,我听听靠谱不靠。”
颜淮月点头,伸手把小几端了过来放在两人的中间,将水果点心之类挪到地毯边上,只余一盏茶水,用食指蘸水,在小几上画了一副图出来,他画的是如今天下几个国家的疆土分布图,虽是用茶水随便画画,却也清晰可见,条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