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为难我了。」
我继续哀哀苦求,却也知道没什么用,二少爷的个性跟大少爷是不同的,他习武没天分,整天就想些声色犬马之事,对下
人从不懂如何体恤。
果然,他哼一声,视我如无物,喝斥那些狗往前冲。
「不!」我惨叫,一急之下就要以身挡狗。
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我就要冲过去跟那些狗拼了,也没想到就算把狗给打回去,二少爷也不会放我好过,一定让其他人
毁了我的花圃。
尖锐破空声传来,狗只突然间都嗷呜倒下口吐白沫,状甚痛苦,我讶异地看见大少爷凌空站在后院墙上,墙高,他却稳如
泰山,手中还抛啊甩啊玩着几颗石头。
也恰好,狗倒下的同时有几颗石头弹下来,滚啊滚,滚到我脚边。
我还没说过大少爷会使暗器也会耍轻功吧?
他跃下,身材壮硕的他硬是能把翩燕滑空的招式转变成猛鹰扑鸡,动作一样行云流水,示威般的耍个草上飞,几步到了我
跟二少爷中间。
「行林,你养的阿大阿二跟阿三把阿衡认成了肉骨头。」他问:「别忘了喂肉给狗吃,燕家堡没缺钱到这地步。」
我白了大少爷一眼,他又取笑我骨瘦如柴了。
二少爷气焰嚣张指着我说:「阿衡顶撞我,还藏了我好不容易从山上赶下来的鸡。大哥,我是训了他几句话,要不以后外
人说我们堡内下人没规矩。」
「你放狗咬人,他寒薄的身骨能禁得起几口咬?再说阿衡是我仆人,你骂他没规矩,不就是怪我没教好?你是指桑骂槐吧
?」大少爷哼一声。
「不敢,大哥,我没那意思。」二少爷唯唯诺诺起来。
二少爷很忌惮大少爷,除了因为大少爷武功高强外,将来更会接掌燕家堡,所以二少爷就算被骂也不敢还口。
大少爷看看花圃看看狗,又说:「这附近是我练功之地,最忌吵,你要玩就到山坡另一边,不准再靠近来。」
「我不是故意的,那只鸡邪门,箭怎么射都射不着,还逃得快,搞不好成精了。」二少爷说。
「你说的是鸡还是阿衡?我也觉得阿衡挺邪门的,明明是同样茶叶煮的茶,他每天端上来的味道都不同。」大少爷质疑起
来。
我绷着脸不敢笑。当然罗,今天吐口涎,昨天抹布水,前日踩死了只毛虫,我还辛苦的收集它的绿色体液滴进茶壶里,多
有心啊。
最后二少爷摸摸鼻子灰头土脸离开,他带来的几个壮丁就抬着晕过去的狗走人。
我腿几乎都软了,一屁股坐下,回头看看,「拙火」安然无恙,映着斜阳金光,焰腾腾宛如红霞落了一片到地上。
幸好、幸好……
「……谢谢大少爷……」我站起来,心想,为了报答他,连续三天不给他煮加味茶了。
「我饿了,去提晚膳来……等等。」他四顾望:「鸡呢?」
「什么鸡?」我照旧翻白眼。
「你不是把鸡给藏了起来?干得好,阿衡,去小厨房拿几片荷叶,我们今晚在院里弄个煨鸡,啊,好久没吃了……」
「鸡早就逃走了。」我说。
「你是说,鸡飞了,狗倒了,我这里骂了二弟老半天却都是白忙?」
我点头。
他怒眼圆睁,睁了好久也没法,没鸡就是没鸡。
「算了,你家乡的花漂亮,难怪常常不见你人影,以为你偷跑去调戏堡里的小丫鬟……」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还以为是
时候给你配个媳妇了……」
「少爷,你是哪只眼看到我去找堡里丫鬟玩?她们要能选择,都情愿当燕家堡未来的堡主夫人,不会嫁给我的。」
这可是实情,我每回到前院,都被那些姊姊妹妹围着问大少爷的事,问到我每回见姑娘必闪,闪不胜闪就逃到小厨房去,
都是大少爷害的。
「你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香,我都以为是哪个姑娘的胭脂水粉味儿,原来你都跑来这思乡……」他问:「这花叫什么名字
?」
「拙火。」我顺口答,答完后悔,虽然中原人对这花所知不多,可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我会有麻烦上身。
「拙火,好名字,真的如火。喂,阿衡,少爷我救了花,你摘一朵放我房内当报答吧,这味儿好闻。」
折损一朵花并不会丧失太多药汁,我当然乐意,当下就捻断花茎,放在还剩少许水的木桶里。
大少爷后来又施展他那帅到不行的轻功翻墙回后院,我可没他的本事,必须老老实实靠两条腿绕过石墙,走上一百步路,
不过回程挺轻松的,只需提个空水桶。
外带一枝花,有魔魅隐居其中的花。
也没几天上,老爷派人喊少爷跟我到正堂去。
敞厅式的正堂前头设了石阶,取步步高升的含意,少爷人高马大,一脚就跨上堂,我不敢造次,低头跟后面一步一步踩,
见到老爷跟几位教头端坐其中,吓得更是连呼吸都放轻。
大少爷依旧大喇喇,朝教头师父们拱手致礼,又跟老爷问了安,才站到侧边垂手等吩咐事情。
我是个小小仆人,候在堂口处木柱旁,也不清楚老爷喊少爷还带上我要做什么……啊,莫非是关于武林盟大会的事?
听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原来真是武林盟送武林帖来了,可这跟我阿衡无关啊。
老爷对大少爷说:「四年一度的武林盟重开,这次邀请参与盟主比试的都是武林一时的青年才俊,遴选的条件除了武功要
高,武德品性更要好,你既是盟主人选,出门在外切记谨言慎行,别让武林盟挑到错处,去了你的资格。」
「爹,孩儿自小就坦荡磊落,放心,不给你丢人的。」大少爷拍着胸腑保证。
我偷偷吐舌,少爷的确没骗人,他欺负人总是欺负的光明磊落,恶作剧恶的正大光明。
老爷叹了口气,又说:「你甚少行走江湖,要知江湖处处险恶,武林中人学武一生,谁不想靠武技来成名立万?争斗之中
就怕对方心思迂回,行险恶暗算之事……」
「知道知道,爹,我会留意,不给人可趁之机。」少爷不甚在意地敷衍。
老爷还继续苦口婆心:「武林盟中戒律甚严,戒盗戒淫,你『行风剑』要传出不好的风声,不但武林盟主干不了,就连武
林第一美人也都会失之交臂……」
「什么?」大少爷耳朵竖了起来。
「武林耆老尉迟东的长孙女尉迟瑒据说长相艳美,江湖中人只要有些武功家世的都去提了亲,尉迟东怕得罪人,干脆放出
消息,哪家青年得了盟主位,就将尉迟瑒嫁给他。」
我叉着手想,有了美人招亲做号召,这回的武林盟主大战一定会风风雨雨,让一堆光杆子争个你死我活吧……
「武林第一美人又怎么样?我要的是天下第一美女。」大少爷好像提不起兴趣。
「天下第一美女要皇帝才能享用,我们武林中人自然要娶武林第一美女。」老爷不慌不忙说。
「有理。爹,既然美女招亲,还是武林第一美女,你到现在才告诉我,要被别人娶走了怎么办?」少爷开始抱怨了。
「贪色是练功大忌,要早告诉你,还不天天逼我去提亲,你会专心练功吗?」老爷是标准的知子莫若父。
大少爷怔了怔,很快想开:「我就把盟主之位拿到手,美人也跑不了……那,爹啊,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你这性子是像谁啊?回来,还有件事要交代。」老爷气急败坏叫。
「爹你快说,我还要赶回去练功练剑,好顺利将美人给娶回燕家堡,给你生十几二十个孙子玩。」
少爷你不如娶头猪吧,保证几年内儿孙满堂。
老爷说:「江湖上有传言,四年前被武林盟歼灭的还丹门重新聚结紫萝山,打算对武林盟不利;武林盟则想推新盟主出来
组织江湖正义人士,先下手为强灭了还丹门……你若当上盟主,就是直接与还丹门为敌,千万小心自身安危。」
大少爷面现为难:「当盟主看来吃力不讨好,那么忙……也许……不当盟主……」
老爷轻咳一声:「可以娶到武林第一美女……」
「爹,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当上盟主!」大少爷握拳发誓。
我觉得老爷其实是头奸诈的老狐狸啊。
大少爷双眼烨烨亮,整个人沉浸在美好的妄想之中,好一会终于做完梦,摸摸脖子又问:「爹,你喊阿衡一起来有事交代
他吗?」
呀,提到我了,忙小跑步到老爷跟前。
老爷捻捻须,喝口茶说:「武林盟总会在长穗县,阿衡,你也是长穗县人,识路又巧心思,就跟着大少爷上路,替他打点
车马行宿,勤快些,回来老爷会好好赏赐你。」
我低头愁眉苦脸,这个近乡情怯,我、我可不可以别回去啊?
却听得大少爷一拍掌,大声说:「阿衡跟着我也不怕无聊了,谢谢爹。」
大少爷我恨你。
之后跟着大少爷一前一后的回后院去,观察到他脚步轻飘飘像要跳舞的样子,可见心中有多雀跃。
「嘿嘿,可以当盟主娶美人了……」一路就听他歌舞陶然。
唉,还没真正参加武林盟比试呢,他就踌躇满志,彷佛江山已经在握,这也算是另一种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吧。
我很想告诉少爷,大凡武林中人都将名气声望视若性命,能将胜负放下的人不多,谁都不想失败,他在武林盟中每击败一
个对手,就是多结下一个仇人,每届武林盟主都活不久就是这个原因。
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在江湖中的日子里,总能在神秘拳师或下九流之徒身旁听到许多轶闻秘辛,不可思议的、匪夷所
思的、肮脏污秽的、都有。
听着听着,觉得都是人心在曲折,明堂之上、江湖之中皆如此。
其实很羡慕大少爷总是对人生充满希望的样子,我啊,反而像个老头子,认为汲汲营营于某些事的人很笨。
无可否认,那些人却总是活得比我快乐。
趁少爷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练功,我忙赶到自己的花圃去,有件事得在离开燕家堡前完成。
几日前的火焰花瓣已尽落,花茎顶端长有绿褐色的蒴果,尚未成熟。我昨天就已经先以小刀在每颗生果上划几刀,乳白色
汁液沿着伤口泌出,如泪滴,直到今天,泪已经变色,并且出现黏性。
拿刀刮下黏液收集起来提回院内,在少爷看不见的地方兑些水加热,将之凝固成一小块黑色的膏状体,趁热,又以手捏成
豆般大小,这就是我每日必吃的药。
看看这份量够吃一年了,我终于定下心,可以了,可以离开燕家堡了,带着思春期的大少爷一起,往长穗县去。
媚蛊3·异香袭人
跟大少爷出发那天,燕家堡大大小小由老爷夫人领队,全都在堡门口恭送我们离开,丫鬟们还哭得唏哩哗啦的,求大少爷
早点儿还乡,野花没有家花香。
任三哥也跑我身边来偷递了可久放的食物,屠夫般的凶狠脸色居然有些微的哀怨,我都不好意思了,难得情真意切的要跟
他道别,他虎背熊腰一个靠近就想抱人,吓!
正要倒退逃,唉呀,一把未出鞘的剑横过来,鞘身错彩镂金,眼熟眼熟。
「任三哥你个大块头压下去,要把阿衡给折了骨,我还找什么好时辰出门?」执剑的大少爷说。
任三哥吸了吸鼻子,放弃抱我,交代:「阿衡你要平安回来,三哥我会天天烧香请菩萨保佑你平安。」
这个、谢谢厚爱。
推了少爷上马车,先赶往最近的渡头。前半段行程要乘舟走水路,江上风景好,大少爷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学人附庸风雅
指点风景,却半天不到就腻,最后把任三哥送我的乾粮给提早吃光了。
他好动,每天都要练功的他无法在小舟上活动手脚,只能在船舱里练练内功,等夜泊水驿站时才跑附近没人处练拳练剑,
我也不理他,反正他剑削的是别人家的树,省了我扫叶的工夫。
第四天改走陆路,我雇了一辆车正吆喝着车夫来拿行李,少爷可不依了,说他是侠客,想要骑马快意江湖,坐车坐轿是文
弱公子才会干的事儿。
「少爷你若骑马,的确是豪情万丈、有古人游侠之风。」我趋前说:「我不会骑马,要不,少爷你一个人骑吧,我坐车慢
慢赶去武林盟,你别跟老爷说这事就成。」
「你好像千方百计想赶主子我啊?」他怀疑起来:「是不是想我不在,你落个轻松,当成是放大假?
被少爷知道我的意图了,他还不笨嘛,不过身为仆人,对于主子的疑难一定要立刻否认,以表忠心。
「没的事,大少爷你想太多了。」
「不行,凤雨楼跟龙倚空那两小子出远门都会带着剑僮,我在气势上可不能输他们,你得跟在身边。」
我还是想劝:「武林高手都是鹤立鸡群茕茕独立,没仆人在旁才有气势。少爷去挑匹马吧,别挑太贵的,老爷给的盘缠有
限。」
他动也不动,最后自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先坐车,等接近武林盟时再骑马,到时风风光光进场子,给其他人来个下马威。」他得意地说。
「……真正的高手可不会如此嚣张……」我嘟嘟哝哝。
「什么?」
「没有,少爷英明。」
总之最后伺候了小祖宗上马车,循着官道颠呀跛的出发,等进入大城时又是好几日后的事了,要车夫找间客店,最后来到
襄盛楼。
车夫说襄盛楼是城中最大的一间,近悦远来,江湖中许多赫赫有名的大侠都住过这间店,大少爷一听眼睛就发亮,本着住
进襄盛楼就是大侠的心态,磨着非进去不可。
我跟掌柜的要了清净的厢房让大少爷梳洗,才跟他一块儿到前头去用膳。
跑堂的说了几个菜名,大少爷听着新鲜的都喊着来一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主仆两人就同桌吃饭,我胃口依旧不好
,拿了馒头配菜小口咀嚼,没多久又有好几人进了客栈,其中两个居然是凤雨楼跟龙倚天。
正如大少爷所言,龙跟凤身边真的都跟着持剑的剑僮,两剑僮年纪不大却身强力壮,两眼有神走路沉稳,看来是有功夫底
子,不像我下盘虚浮,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大少爷见到了人也不惊讶,招呼他们并桌吃饭,我跟那两人问过安之后,自动自发让到旁边小桌上去继续啃馒头,一面啃
、一面偷瞄龙倚天身边的某个陌生人,两剑僮却动也不动,站在各自的主人身后。
陌生人年纪轻,清逸端庄,青色襴衫让他看着像个文弱书生,这样的人跟武林中人搭伴走一块,乍看之下有些突兀,看久
了却又觉得没什么,这年轻人有种冷俊的气质,气势并未被旁人给压下去。
凤雨楼笑吟吟先开口:「下午才在北门碰上倚空兄,傍晚行风兄也到了,咱三兄弟平日喝酒交心可不是假的。我说啊,为
这巧合,今晚还需痛饮个几坛酒来。」
「正是。襄盛楼以他们的玉澜酒而驰名,不喝就可惜了。」龙倚空说完,立刻让跑堂的送酒上来。
大少爷说:「你们应该先替我介绍这位仁兄吧?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可不许你们藏私了。」
青衣人笑笑,他正好坐在大少爷旁侧,拱手为礼:「在下姓白名草泽,京城人士,跟龙兄是好友,听说有武林盟大会这事
,因此才跟着龙兄来开开眼界……」
「啊,白草泽,人称『草泽医手』的白先生!听说先生年纪虽轻,医术却以臻化境,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大少爷惊讶
地说。
「对、对,白先生此次也应武林盟之邀,担任救伤之责。」龙倚空点头,又指着少爷说:「白先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