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中——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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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安无倾的话自脑海深处一闪而逝。

身后,是碧月焦急追逐的身影。

苍负雪移回视线,瞳孔中摇曳着些许不安的光。

具体怎么做,就看自己了。

t

马上颠簸的日子是极不好受的。苍负雪平日几乎没骑过马,几日下来,大腿内侧都被磨出数道醒目的血痕,只轻轻一碰便疼得他嘶哑咧嘴。

当然,苍负雪表面上仍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马鞍擦在痛处,他只在暗地里倒抽几口凉气,将那疼痛感强压下去。

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而那日日重复于耳边的马蹄声,则如警钟一般时刻长鸣。

铸剑门已离他越来越近了。

苍负雪头靠在上官昊月背上,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说到底,这一刻还是要来的。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

左边,往揽月宫。

右边,往铸剑门。

上官昊月勒住缰绳,马蹄声渐渐缓了下来。

马儿踢踢踏踏迈进草丛中,并开始悠闲地吃起草来。上官昊月微微侧过头,对着身后的苍负雪低声道:“你跟着碧月回去罢。”

苍负雪浑身僵了僵。

果然如此,这就是你打定的主意?

苍负雪的头离开他的背,有点不甘心地回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跟着?”

上官昊月不回头看他,沉默片刻,淡道:“铸剑门……太过危险了。”

“危险?”苍负雪嗤笑一声,“只不过为了一把破刀,况且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何必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上官昊月仍是沉默。

苍负雪口气软下来:“不能想其他办法?”

“不行,”上官昊月生硬地打断他:“冷月,非取回不可。”

……冷月……当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吧。苍负雪眼中闪过失落,不自觉地伸手捂住怀中的碎片。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即使你明知……那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陷阱,所有人都等着你去自投罗网,你也还是得去?”

“是。”

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口气,苍负雪便不再说话,默默从马上下来。

碧月安静地等候在前方。

苍负雪下了马,并未立即从它身边走开。

“那我走好了。”他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去真的不行?”

“是。”

上官昊月神色丝毫不变。

苍负雪长舒一口气,仰头望着上官昊月的眉眼──那双目中的一泓清冷淡淡落在苍负雪眼底,额间绛紫愈发明艳。

那双眼睛,直直注视着他,迷茫中透着些许坚定。

顿时,心口一阵隐痛。

“我……有话想跟你说,”苍负雪暗地里攥紧双拳,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你能不能……凑近点?”

上官昊月微微一愣,却还是极缓慢地弯下身来,亦未曾多问一句话。

极缓慢地靠近他,发丝顺着肩头自然而然滑下,微风一吹,便将丝缕吹往苍负雪脸上。

忽然,苍负雪迅速伸手,抓着上官昊月衣襟往下一拉,双唇顺势凑上去,不偏不倚地贴住了上官昊月的。

万籁俱寂,二人周身都萦绕着郊外的露水香气。

香气淡淡的,淡如这突如其来,意义不明的吻。

瞬间停滞了心跳,停滞了呼吸。

上官昊月瞪大双眼,满脸惊诧。

这是头一次……主动的……

那一刹那,大脑空白一片。

一刹那的时间,对于苍负雪来说,足够了。

苍负雪眼神一凛,手指果断地在他身上用力一点,不带片刻的迟疑与犹豫。

马背上的人轻飘飘地倒下来。

倒下之前,上官昊月根本来不及思考,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温润的唇瓣上。

意识便被苍负雪的手指彻底阻绝了。

苍负雪扶住上官昊月不断下坠的身体,呆呆盯住眼前那张苍白的脸。

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大事。

──点了揽月宫主的睡穴。

一旁的碧月还没反应过来,上官昊月就那样毫无防备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苍负雪再度长舒一口气,视线移往愣在原地的碧月。

“过来帮忙,扶一下。”苍负雪道。

冷静异常。

碧月回过神,冲二人直奔过去。

“你……”碧月将上官昊月扶下马,似是全然无法置信地说道,“你竟然……”

苍负雪的眼神轻轻扫过她。

只是无心一瞥,碧月却被那视线惊得浑身一震!

“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苍负雪苦笑一声,“你也不想他去那个什么门送命吧?要怪罪的话……再等等吧。”

碧月道:“你想做什么?”

苍负雪道:“你先护送他回揽月宫,至于我……我之后会回来,将那破刀双手奉上。”

碧月似乎是有点急了:“公子,难道你想只身前往铸剑门?宫主绝不会答应的!”

“现在他没办法不答应了。”苍负雪微微一笑,“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家宫主大人吧,虽然我只是点他穴道,但下手似乎没什么轻重……”

苍负雪平静说完这番话,内心早已波澜万丈。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妈的,这一套跟谁学的?

难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安无倾那套行事作风的影响?!

苍负雪心里一阵窝火,将上官昊月腰间佩剑取下,口气已转变了不少:“在那种时候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反正没什么人认识我,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冒充一下揽月宫主呢?哈哈。”

他干笑两声。

碧月也跟着干笑两声。

苍负雪抬头看看天色,笑容收敛起来。

翻身上马,把住缰绳。

这才发现,两手的手心都被冷汗浸得湿润了。

如果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话。

毕竟,你将暂时不在身边。

你……安心等着我,就行了。苍负雪一边想着,一边转过头,望了望上官昊月此时的睡颜。

依然那样安静。

苍负雪凝视他。

突然,上官昊月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有瞬间的转变,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苍负雪心里一惊,便不再回头看,用双腿夹了夹马肚子,绝尘而去。

望着苍负雪在马背上那笨拙的样子,碧月不由得笑出来。

她将上官昊月扶到自己马上。

宫主若是醒过来,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呢?

离开以前,还是忍不住望了望苍负雪离开的方向。

马蹄声渐行渐远。

她又低头看了看缠着绷带的手腕──伤口很深,持续隐隐作痛。树林中苍负雪最后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那拖着轻盈步履,带着慵懒笑意的身影,在她眼前轻轻划出一道绚烂盈紫。

那个人……回来了?

天色,怕是要变了吧。

四十一.

抬头一望。

三个金色大字──铸剑门。

苍负雪找个地方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整个人朴素到了极点。

当他摸到头上那支玉簪时,犹豫了半天,最终没有将其取下来。

理了理些微凌乱的头发,苍负雪束好佩剑,步伐坚定地走进了铸剑门。

大门口只站了两个家丁,注视着面前的人来人往,一脸安然自得,也不对进门的人作任何询问。

完全开放?t

这铸剑门胆子还真够大,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苍负雪一双眼睛若无其事地瞟着周围人。

果然,他一个都不认识。视野太狭窄,信息太匮乏,此时就算是某武林盟主或某魔教教主站在他面前,也会理所当然被他无视。

前来参加这扬刀大会的人,没有一个是安了好心的吧。

他们全都觊觎着这传说中的天下至宝,以及,揽月宫主的身体。

每次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浑身僵硬。

苍负雪咬咬牙,跟随着人流的大致方向往前走了一阵,一个极为开阔的后院便映入了眼帘。

院落中央只搭了个台子。

周围全是人。

但台上却是空无一物。

大会还未开始,周围早已是人声鼎沸。地北天南的口音腔调钻进苍负雪耳朵里,热闹非凡,但又无端端使人压抑。

处在这样的人群中,不知道谁是真正的野心家,谁只是来凑热闹的,谁又在台下伺机等候每一个夺刀的机会……

看着那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都是那样无辜。

苍负雪突然产生了错觉。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走在大街上,身边飞速掠过许许多多冷漠又无辜的人脸。

但错觉始终只是错觉。

一声大吼打断了他:“刀在哪儿呢?!老子可是在这里守了两天了!!”

苍负雪回过神来,视线投往那大吼传来的方向。

开口的人是个魁梧大汉。

立即有人接上话头:“快叫门主出来!”

“出来!”

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时,一名年轻女子走上台,幽幽道:“诸位豪杰,大会时辰未到,相信诸位也知道,若要看清冷月之华,夜晚为最佳时分,还请诸位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那些聒噪成一团的顿时安静了下去。

现在是黄昏。

苍负雪心中暗自盘算:既然时辰未到,不如先做点其他事情。

他从人群中退出来,在人少的地方随便晃了晃。

铸剑门地盘不大,地形也算简单,几座简单建筑便囊括一切。

即使是在这种非常时期,巡逻的护院也没见到几个。

不过也正如武侠小说中所写,这种地方通常是潜藏着巨大危机,一不小心便死无葬身之地。

苍负雪表面上无所事事,实际上连每次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旁边的人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穿得又穷酸,纷纷失去了留意他的兴趣。

苍负雪悠闲地吹着口哨,停下脚步。

已经走到一个极安静的地方了。

四周空无一人。

前方是一小片竹林,林中掩映着一间小屋子。

小屋子自然是极不起眼的。

但此刻,脑中不合时宜地嗡了一声。

苍负雪心下莫名生出疑惑来,道不明来源。竹林间微风荡漾,撩起一大片竹枝碰撞的沙哑声响。

淡淡的竹香夹杂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嗅到那阵香气,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同时伸手拨开那些竹枝。

但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苍负雪就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按住。

苍负雪回头。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位公子,此处乃门主清修禁地,还请公子切莫误闯。”

男子的口气很是恭敬。说完之后,他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苍负雪干笑两声,手指松开竹枝,回敬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解释就是掩饰,镇静!

男子随意笑笑:“无妨,公子这边请。”

苍负雪点头,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快速远离了那片小小的竹林。

夜色很快降临。

扬刀大会终于是要开始了,人群再度闹腾了起来。

苍负雪挤在人群中,不甚起眼,双眼死死盯住前方那高台,生怕看漏了什么。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抱着一件东西走上了台,且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他身后又站了四名护卫模样的人,神色皆是警惕地望向四周,片刻都不得松散。

男子在场中央站定,将怀中物体亮出。

随着那粗布被一点一点掀开,全场惊呼声,抽气声一片,随后又安静到了极点。

那象征着某物的紫色光芒如流水般自男子指缝间漏出。

黯淡,却又透着无法磨灭的冰冷气息。

男子伸手抓住刀柄,猛地将其抽出。

一瞬间,冷艳的盈紫幽幽笼罩住男子身周。

男子先是微微一笑,接着,捧住冷月刀身,恭恭敬敬地摆往后方兵器架最高处。

今夜无月,星辰亦是零零落落。

今夜的月,在铸剑门后院的兵器架上。

苍负雪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摸了摸怀中暗藏的冷月碎片。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把冷月复原呢?!

苍负雪心里有点虚,脚下踉跄了一下,马上又直起身子。

碎片还在。

那台上的东西……

他仔细看了看,看了半天,终于是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置于兵器架最高处的冷月,在形态上,和他记忆中的冷月没有什么不同。

但细细一看,那光芒似乎是飘渺过了头的。男子站在兵器架下方注视着冷月,那片盈紫竟完全映不到他的瞳孔中。

如此一来……

那光的穿透力,太浅了。

哈,原来是冒,牌,货!

心中一阵狂喜,苍负雪断定那是假冒伪劣产品之后,突然松下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如果台上被当神一样供着的东西是假的,真正的冷月又在哪里?

神经又变得紧绷起来。

台上的年轻男子居高临下,冲台下的一群人大声说道:“门主有令,今日谁若能在接下来的武艺切磋中脱颖而出并胜我门主,这宝刀便归谁所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终于说到他们关心的主题了。

毕竟这些人千里迢迢跑到铸剑门来,绝不会只看看冷月长什么样子就乖乖回家的。

只是,即使他们全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心中却始终在畏惧着什么。

──畏惧着冷月之主。

铸剑门这把冷月既然来历不明,那么揽月宫主在暗处注视着此地动静的可能性,很大。

苍负雪身边的一个男人眼睛都快绿了。

却迟迟没有人敢上去。

苍负雪暗自想道,铸剑门口气倒是不小,只要有第一个人敢上台,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个门主真的这样自信能胜过在场的高手?稍有偏差,冷月岂不是就这般拱手送人?

最重要的是,真的冷月不在这里,到底在哪里?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方才所见的竹林小屋。

门主清修禁地。

禁地。

原本不太诡异的地方,若是添上这两个字,也会无端端化出些神秘之色来。

苍负雪望望身侧,早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眼巴巴将台上的冷月盯住,片刻都不曾移开视线。

但,此时若强行从人群中挤出去,岂不是可疑而更引人注目?

暗自盘算了许久,他大脑一热,咬咬牙,在台下大声吼道:“兄弟,这冷月可是真货?”

台上男子一愣,大声回道:“当然是真的,各路英豪在此,铸剑门岂敢以假刀欺上瞒下?”

狗屁的各路英豪,分明是一堆乌合之众。

苍负雪忽略了那无数道刷刷刷投向自己的视线,道:“既然如此,门主应当不介意我借来观看观看吧?”

话音未落,苍负雪足见点地,略施轻功,翩翩然就飞到了台上去。

男子显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主动上来,一时间竟有些慌张。

苍负雪一步一步走向他。

“你……你是何人?哪门哪派?”

“嘿嘿,”苍负雪强装镇定,奸笑两声,“无名小卒一个,无门无派,今日来凑凑热闹。”

“放肆!”男子厉声喝道,“铸剑门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来人,拿下!”

妈的,老子岂能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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