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中——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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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昊月仍在沉睡。他的伤势不久前得以控制,此时正安静地平卧于榻上,神色亦安详。

注视着上官昊月胸前隐隐浸血的纱布,来人口中禁不住发出微微的咳嗽声,他连忙用袖子遮掩住。

缓慢地走到床榻边,而后停下。

月华涌上窗柩,透过花样繁复的窗格,细碎地洒在地板上。

他的脚轻轻踏碎那一地月华,容颜于月色下愈显惨淡如霜。

那是一张苍白,疲惫的脸。

眼神中失了几分邪佞,透出淡淡倦意。

身形消瘦了些许,走路时姿态似乎有微微不稳,但绝非柔弱无力。

此时,他的一步一步,都是轻和又坚定的。

他的头发今日没有用那玉冠束起来,而是任其披散在身后,远远望去如同无垠的暗夜,流淌的墨泉。

原来,安无倾的发竟已这样长了。

他只着一件亵服,单薄地贴在身上,隐隐透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来。

他默默地在上官昊月身边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

然后,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手指在上官昊月面上缓缓挪动。

那力道之轻,唯有指尖稍微触碰到上官昊月的侧脸轮廓。

却足以令安无倾屏息凝神。

……竟会在这个地方……t

安无倾的手指停留在上官昊月唇上。

最终,他俯下身,尽力将四肢颤抖压抑住,再凑上去。

只是试图靠近那片冰冷。

靠近,再靠近。

谁知,方才正在沉睡的上官昊月突然转醒,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扼住了安无倾的咽喉。

“何人?!”

此时,安无倾的脸已离上官昊月极近,没有任何防备地,就被按住了命门。

他静静注视他,一脸安然。

上官昊月与他僵持半晌,终究还是松开那压住他动脉的手,冷道:“干什么?”

安无倾满脸无所谓的神情,悠闲地把立起身来,微笑:“宫主脸色似乎不太好,身体……无恙?”

上官昊月却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无倾道:“宫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潇湘阁……今日竟又于寒舍一睹宫主绝代风华,安某还真是好福气。”

潇湘阁?

听到这三个字,上官昊月愣了一下。

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

但他很快收回思绪,正色道:“……他……也在这里?”

安无倾打个哈欠:“他?不知宫主指的是哪位?”

上官昊月从床榻上缓缓坐起来,神色波澜不惊:“你应该知道。”

“人是在潇湘阁没错……”安无倾接道,“不过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需多静养。宫主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少外出走动的好……”

需多静养?

上官昊月听见这话,茫然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不安。

那份淡淡惶恐被安无倾全数看在眼里,渐渐的,安无倾面上的笑意也淡了。

只隐隐觉得心下苍然。

笑意变得淡若云烟,却在将要消散的一刻陡然攀爬回原地──安无倾又笑了,笑得一如既往的邪魅。

上官昊月自然是看不太清的。

安无倾一把伸出手,将上官昊月手腕死死握住,再顺势往下一压。

上官昊月眼神一凛,想要侧身躲开,但为时已晚。

砰地一声。

上官昊月整个人被硬按回床上,单手手腕被扣,另一边则疾速化作手刃,朝安无倾狠狠挥去。

动作快狠准,出招迅疾,毫无犹豫。但与安无倾相比,仍是慢了毫厘。

安无倾双手压住上官昊月双手,双目含笑。

那笑容里却尽是酸楚。

上官昊月面不改色,膝盖朝上一顶。

却被安无倾轻易躲开,柔声笑道:“宫主,您伤势未愈,暂时不是安某对手,何不消停消停,省点力气?”

上官昊月毫不理会,脚下同时发力,再次攻向安无倾。

安无倾似是早有预料,又是笑着避过,以单脚膝盖将上官昊月双腿都压制住,不留丁点余地。

“不知那苍负雪是否知道……宫主的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宫主和他两人的秘密呢?”安无倾盯着面无表情的身下人,一脸挑衅。

上官昊月突然就抖了一下,停止挣扎。

安无倾又道:“只怕还不知道吧?”

上官昊月瞳孔瞬间收缩,寒光立现。

“你想做什么。”语气亦变得阴冷至极。

安无倾对那阴寒神色丝毫不畏惧,反而笑得更加放肆:“不想做什么。安某只是有疑虑……如果苍负雪知道……宫主只是在利用他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会有什么反应?”

安无倾句句直逼要害,上官昊月听了那些话,竟倏地没了反应。

“如果他知道……你只是利用他……只是想让那个人回来……”

“你只是利用他的魂魄保住那身体……只是想让那个人……回到你身边……”

“一旦那个人活过来……他就没用了……不是么?”

“他实在够可怜……总有一天会被人弄死……到头来也不过是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罢……”

安无倾说了许多。

上官昊月却始终没反应。

只茫然失措地盯住安无倾的笑脸,还有那有些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声音如同隔了一层空气,他只听得恍惚。

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恍然间,有点无法呼吸。

安无倾还在说着什么。

上官昊月已无力去听,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住口。”

“住口。”

“住口。”

“住口。”

声音艰涩,更像是在哀求。

眼神仍是茫然,如立云端。月华洒在瞳孔深处,亦是无端端显得凄迷。

安无倾看见这般神色,心中猛地一震!他脑子里嗡地一声,涌上无数疯狂念头,一下子失去理智──俯下身,亲吻便如狂风骤雨一般落下,落至上官昊月双唇,下颌,颈项……

触碰到那一片冰冷得沁骨的肌肤,安无倾吐息急促,浑身蓦地腾起燥热。他一边毫无章法地撕扯身下人的衣衫,一边用唇在那身躯上刻下自己的烙印,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上官昊月身上,动作粗暴至极。

“停下……!”上官昊月浑身僵硬,拼命提了一口真气,却一下子又散得无踪无影。

安无倾持续地吻他,到气喘时则含糊道:“上官昊月,你他妈真够狠心……对谁你都是这样狠心……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说着,他把手伸至上官昊月胸前,喃喃:“……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停下!!”上官昊月一声厉喝,还是动弹不得,胸前血气翻涌,口中更是甜腥味满溢。

“要我停下?”安无倾抬头道,“你不怕我怀恨在心把你的秘密都倒给苍负雪听么?!”

上官昊月被他压到胸前伤口,痛得倒吸凉气:“卑鄙。”

“何为卑鄙,何又为正义?”安无倾一边将他不断挣扎的四肢都按压下去,一边应答他,“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就是这个世间的正义?!”

何为卑鄙?

何又为正义?

原来他也不过是那卑鄙小人,伪善君子。

上官昊月停止挣扎,攥得死紧的拳头也彻底松开。

眼底一片死寂。

安无倾满目迷离,将他衣衫悉数褪去。

乌发随之散下,夜泉一般覆于二人身体。

这时,一个声音蓦地炸响在这间小小的厢房内。

“安无倾。”

平静,不带一丝质问的口气。

但那声色之刺骨阴寒,令人不禁毛发悚然。顿时,安无倾停下所有动作,回过头去。

一个雪色身影立于屋外回廊,只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安无倾仅仅能看清那人的一双眼睛。

月光映于那人眼底,将整个瞳孔晕染上一圈诡异的银白。

苍负雪注视着屋内的一切,眼神异常凌厉。

那一刻,安无倾几乎没有将苍负雪认出来。

这种压迫性的气场……

站在门口的人……到底是……?

三十九.

“安无倾。”

随着那一声平静呼唤,安无倾停下动作,拳头一下子攥得极紧。

方才,他竟然完全被那瞳孔中的银白色慑住。

这到底是……?

苍负雪静静看着他。片刻之后,视线移往被压在安无倾身下,仿佛已死的上官昊月。

却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安无倾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头发,一把掀起床榻上的薄被,将上官昊月身体遮住。之后,他对上苍负雪的凌厉眼神:“苍公子。”

苍负雪道:“你们在做什么。”

完全不是疑问的语气。

安无倾挑衅一般盯住他:“你说呢?”

苍负雪眼中寒芒稍稍敛藏,心里暗惊。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原本是安安分分待在房间里,心里思索着一些事情,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

这个时候,他听见隔壁传来响动,便连忙坐起来,竖起耳朵。

响动起先是很细微的,可到了后来,竟越来越有加大的趋势。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声音。

但可以肯定,那几个药师为上官昊月疗伤是不会发出这种响动的。

于是一个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出了门。

一步一步,缓慢靠近隔壁房间的房门。

他将门稍稍推开。

──看到屋内景象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破了头顶。

交结的乌发,纠缠的躯体,以及,毫无反应的上官昊月。

手指一根一根地聚拢到手心,再倏地捏紧,狠狠陷进肉里。

他忽然觉得,他想杀人。

想得要命。

眼神亦在不知不觉中阴冷了下去。

可令他自己都有些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屋去。

竟然……克制住了自己?!

也不知道这强大念头到底从何而来,又要延续到何处去。苍负雪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双目寒意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当看见上官昊月竟放弃反抗,苍负雪心口猛然一阵剧痛!

安无倾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佻地笑了笑:“苍公子何不进来说话?站了很久了?”

苍负雪将视线转回他身上,推开门走进来,单手扶住门框:“刚来,就欣赏到这等好戏。”

安无倾嬉笑道:“哦?好戏还未开始,倒是方才苍公子那眼神……着实令安某吓了一跳……那真的……是你么?”说完,侧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上官昊月一眼。

上官昊月眼神微动。

那真的……是你么?

苍负雪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废话!”

不是我,难道还有别人?

苍负雪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于是开门见山:“……离他远点。”

安无倾整好衣裳,道:“对,是该离他远点,你也一样,苍公子。”

“你说什么?!”苍负雪扶住门框的那只手骤然发力,似乎是要将那处通通捏碎!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安无倾把手指轻置于唇边,缓道。

苍负雪再也忍不住了,快速冲进屋内去。

安无倾也在这刻缓步走出门。

就在二人擦身而过之时,听见安无倾以极低的声音对他说:“好自为之。”

半抹笑容一闪即逝。

安无倾经过那门边时,发现刚才被苍负雪捏住的门框上,有五个深深的指印。

他神色变了变,脚下突然有点不稳。

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留下苍负雪在房里。

上官昊月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未曾讲过。

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身体被薄被掩住,神色木然。

苍负雪一阵心惊,但脚下却十分僵硬。半晌之后,生硬地道出几字:“上官昊月……”

除了唤他名字,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愤怒,嫉妒,伤心,痛苦……?

都不是。

都不够形容那感觉。

上官昊月看也不看他,闭上眼,道:“我累了。”

苍负雪被这三个冷冰冰的字和那冷冰冰的态度哽得接不上话来。

──那意思自然是在说,你可以走了。

你可以走了,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

苍负雪不再说话,抬脚就出了门。

像是逃了一样。

身影一转眼就消失,了无痕迹。

接下来的多日,苍负雪没有走出房门一步。

与上官昊月隔得如此之近,他却始终提不起再次踏进那个房间的勇气。

钟离公子说过,重伤之人,最需休养,最忌打扰。

这句话,再搭上上官昊月那冰冷又疲惫的眼神。

于是苍负雪不由得又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真的打扰了他?

最后,回想起安无倾在那房内的举动,自然是觉得心里窝火。

不是一般的窝火。

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攥紧拳头,发自内心想要捶胸顿足。

“可恶!!!”苍负雪坐在床上,气结之时,朝身边墙壁狠狠打了一拳。

到头来,痛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于是他放弃自虐,转念一想,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安无倾到底对上官昊月说了些什么?!

苍负雪那夜虽然站在门外,但两个人的对话却是一句都没有听清。

似乎安无倾说了那些话之后,上官昊月的态度就变得奇怪了。

妈的,又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便自然而然想起钟离公子的话来:“苍公子,上官昊月不值得你相信,你自己……要小心。”

“他毁了我重要的人,这等理由,够不够?”

“若是有朝一日,你自行问他。”

有朝一日?苍负雪念着这个词,心里微动。

真的有那一天?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抬眼一看,又是那个日日送饭来的小厮。他把饭菜放在桌上,再欠欠身,一言不发走出门。

苍负雪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出神。

日子就如此一天一天混过去。

而在安无倾的房间内,终日药味弥漫。

安无倾整个人浸在那药汁中,只露出隐隐泛黑的肩头。面庞被不断升腾的热气熏得微红。

他的神色却是从容的。

钟离公子屈膝跪地,手间一晃,便从身上掏出一排银针来。

安无倾的手臂懒懒地搭在浴池边缘,沉静问道:“钟离,有多少把握?”

钟离公子细细端详手中银针,道:“两成有余。”

连三成也不足?

安无倾轻叹一声:“开始吧。”

钟离公子点点头,再将视线移至安无倾肩头。

肌肤之下的黑云正闹腾得厉害。

手起针落。

一道银光飞速从二人瞳中一闪而过,急急地扎进几处大穴。

随着针尖的没入,安无倾全身痉挛般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痛苦地纠结于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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