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中——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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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点地而起时,碧月忽然发现上官昊月已经醒过来了。

“宫主……”她低声唤道。

上官昊月微微睁开眼睛,开口道:“他在哪里?”

未等碧月回答。

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血肉被撕裂的声响,血腥味顺着夜风四处飘飞散逸。

嗅到那难闻的味道,上官昊月缓缓回头。

视线捕捉到了一个模糊又熟悉的人影。

被紫光所笼罩的人影。

在一片迷蒙的红色雾气中,那人从容挥动手中利刃,戏耍一般与周围人缠斗周旋。冷月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映得那人面容分外寂静。

又分外美丽。

竹影摇曳间,紫色的火焰在那人手中舞动,跳跃,幻出清影万千。

沐浴着腥风血雨,身形为静谧的光华所覆盖,渐渐与其融为一片。

正可谓,翩然若仙。

那是……?

上官昊月呆呆地瞪大眼睛。

那不正是……?

一瞬间,意识游离至九重霄外。

是你吗……?

是你吗……?

脑中迟疑地,无法置信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头疼欲裂。

察觉到上官昊月那道清冷的视线,苍负雪回过头,凝视那双充斥着迷惘与惊愕的眸。

嘴角泛起邪魅笑意,手中动作片刻未停──挥刀而下,将一切阻碍通通斩断。

那真的……是你?

上官昊月双唇微颤,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

身体无奈地跟随着碧月的脚步,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然,当视线触碰到那人头上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时,温润的光华顺着墨发流泻,却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

当苍负雪扛着安无倾的身体从小屋中走出来的时候,整个铸剑门已是一片万籁俱寂。

地上的泥土渐渐变为绯红色,夜风吹散满院腥气。

踏过一地尸首,苍负雪对着一直呆愣在原地的怀月道:“把这个人送回潇湘阁,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怀月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回头观望。

视野范围内没有见到上官昊月和碧月。

他转过头来冲苍负雪道:“那……你呢?”

苍负雪没有立即回答。他将安无倾身体交给怀月,便兀自迈开步子,朝着大门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二人擦肩而过之时,苍负雪轻声笑道:“回家。”

他的声音穿插在一阵竹林风声里,于院内久久回荡。

拖着慵懒的步调,手里握着被鲜血所浸润的冷月,手指在纹样简洁的刀柄上细细摩挲。

久违的细腻触感。

怀月呆呆地盯着苍负雪渐渐远去的背影。

不由得一阵怔忡。

苍负雪从容走出大门,面带柔和笑意。

仿佛这铸剑门内的漫天血雨,与他毫无干系。

身体亦是丝毫不染腥气。

苍负雪依然笑着,踏过那片暗红色的路面,一步一步从阶梯上走下去,踏出一地血莲。它们姿态各异,又残缺不全,却紧紧跟随着苍负雪的脚步,蜿蜒交叠。

可每走一步,苍负雪面上的笑意就淡去一分。

碎了整整一路的血色莲瓣,衬得那笑容愈发淡漠了起来。

苍负雪静静望天。

今夜依然无月。

无月的夜空,失了些许朦胧,些许莫测,令人无端端心生凉薄。

踏过最后一步,面上笑容完全消失不见。

苍负雪眼神一闪,意识模糊一片。

全身微微一颤,手中的冷月险些掉落到地上。

谁?

刚才那是……谁?

苍负雪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盯住死寂的夜空,一脸的失魂落魄。

只凭只身,就将铸剑门化为死地的人。

微笑着踏上无数的尸体,脚下开出血莲的人。

身体在血雾中穿行,双眸依旧光彩流幻的人。

那意识,并非出于他自己。

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不是他自己。

越来越庞大的谜团及疑虑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弃之不离。

耳边隐约传来阵阵婉转笛声,悠扬中透着满满忧伤,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心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无来由的痛楚极分明地刻印在胸腔内,激起浑身上下一阵轻颤。

看来,有些事情,是该弄清楚了。

苍负雪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冷月。幽幽紫光于周身弥漫流转,勾勒出一抹寂寥轮廓,黯然面色。

苍负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揽月宫的。

双眼一闭,再一睁,人就已经躺在了床上。

周围景色是熟悉的。

雕花木床,汉白玉台阶,袖珍莲池。

毫无疑问,他躺在负雪阁内的床上。

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这一动,牵扯到了全身上下的伤处。苍负雪痛呼一声,身体又直直落了回去。

嘴唇贴到冰凉的被褥,鼻腔内顿时漫进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每一个痛处早已被人敷上了药膏,顺着数道鞭痕的走势,凉意一寸寸攀上肌肤,透出丝缕的温和细致。

凉意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血液缓慢流动,不安分地叫嚣着,翻腾着。暖流漫过四肢百骸,与那体下痛觉纠结在一起,更是麻痒难耐。

苍负雪觉得难受,又压抑,刚想运气探清其源头,却被一个女声柔柔喝止:“公子,你伤势未愈,暂且莫要动用真气。”

苍负雪侧头就看见一个陌生女子,微微屈身,手里端个青花瓷药碗,立于汉白玉高阶之下。

她眉目低垂,竟不敢与他保持目光直视。

苍负雪轻叹一声,道:“知道了,你过来吧。”

女子这才迈开步子,慢慢走上前来。

“我睡了多久?”

苍负雪将视线从女子身上移开,盯住天花板,怔怔问道。

“回公子,有一段时日了。”女子恭敬道。

“是吗……”苍负雪暗地里动了动手指。

果然,僵硬得要命。

不单单是手指,双腿也是麻木一片。

也许真的……躺了很久了。

苍负雪沉吟片刻,随后话音一转:“宫主呢?”

女子愣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手中药碗险些落到地上。

察觉到她的瞬间失态,苍负雪转过头直视她:“怎么了?”

女子摇摇头,道:“宫主刚替公子疗过伤,现下回屋歇息去了。”

苍负雪心下不由得一惊。

原来在他毫无知觉之时,上官昊月就在这里。

想象上官昊月的手指触碰着全身上下的肌肤,在那一片交错鞭痕之上缓缓摩挲,细致流连。

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伤痛轻轻抚平。

这缠绕于四肢百骸的阵阵暖流,亦是上官昊月为他疗伤时所残留的,唯一痕迹。

顿时,苍负雪面颊泛起酡红,莫名热气自小腹腾起。

手指不禁将被褥攥得死紧──妈的,停止意淫!

只是,那一直以来盘踞于心中的谜团完完全全遮挡住了视线,让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女子又道:“宫主吩咐奴婢熬了伤药,公子既已转醒,请让奴婢伺候公子服下。”

苍负雪最怕谁这样来伺候他,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喝,你下去吧。”

女子见他不肯,也不勉强,将药碗置于一旁,转身正欲退下。

“等等,”苍负雪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她,疑惑道:“……淡月呢?”

女子背对苍负雪愣在原地,仿佛是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她低声道:“尚未转醒。”

什么?!

尚未转醒???

苍负雪诧异问道:“可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女子答道:“是。上次灵啻教一役之后,便再也未清醒过来。”

苍负雪勉强抑制住周身颤抖,声音艰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知道了。”

女子随即退下。

负雪阁内只剩下苍负雪独自一人。

角落里的莹白睡莲静静盛开。

苍负雪瞥了一眼身边那冒着丝丝热气的青花瓷碗,没有去碰它。

此时,哪来半分喝药的心思?

他顾不上身体疼痛,随手抓起床边一件衣服披上,翻身下床。

一直以来,透过迷雾遥望一弯清月,将那朦胧的姿态一分分镌刻进脑海。

一直以来,总是期盼着拨开云雾见青天,光景焕然的时日。

光景焕然,便是这四字,驱使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前。

只因心有不甘。

不甘心总是独自雾中望月,伸手只触碰到淡淡惘然,无尽虚幻。

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疼痛不堪已不再是阻碍。

苍负雪凭借模糊的记忆,走到那一日淡月对他下毒而令他失去部分记忆的房间门前。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内心的重重迷雾仿佛凝聚为一只无形的手,指尖缭绕云烟,从深处探出来,缓缓伸向前,将那扇异常沉重的大门推开。

一瞬间,光线疯涌进昏暗的房间,明亮耀眼,暖黄色泽填满了屋内的每一寸,同时也填满了那段记忆中的短暂空白。

屋内,摆放着一个灵牌。

苍负雪疑惑望去。

出乎意料的是,灵牌上只有三个字。

──苍映莲。

苍映莲?苍负雪喃喃念着这个陌生名字,却蓦地觉得熟悉。

苍映莲,苍映莲,苍映莲,到底是谁?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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