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中——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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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上官昊月说着,将苍负雪拥得更紧了些。然而那音调却是愈来愈轻,轻得如天际飘摇的浮云,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听着他重复的话语,苍负雪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得一丝不剩。

“哦。”

喉间溢出一个极短促的音符,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里。

四周又是死寂。

久久得不到上官昊月的回应,苍负雪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在与你肌肤相亲之后,却被狠狠羞辱,狠狠伤害的……是我?

为什么一次一次被你从他人手里救下的……是我?

为什么现在被你紧紧拥住的……是我?

是现实……还是一场幻梦?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苍负雪不敢再想下去。

一直以来,内心弥漫堆积了太多的疑惑与不安。对于上官昊月的了解也依然少得可怜,他就被那层层的云雾所掩盖着,身形在终年不化的冰雪中若隐若现。

太多的疑惑与……不安。

苍负雪想着,无意识往上官昊月怀中缩了一下。

有隐隐的温热从胸腔中涌出。

“问你话呢。”他说。

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苍负雪把头抬起来,发现上官昊月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很沈,呼吸平稳,保持着拥住苍负雪的姿势,一丝一毫也未曾松开。

苍负雪轻轻挣了一下,无济于事。

不敢用力,只好作罢。苍负雪认命一样地把头重新搁到原处,再长长呼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可总有一天,要听你亲口……

不多做细想,他独自回味着烟华下那突如其来的亲吻,再缓缓,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算是在说……喜欢么?

夜里。

苍负雪兀自醒过来,身下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他伸手一摸,便摸到一小块冷月的碎片。

看了那东西半天,苍负雪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揣进怀里,宝贝一样藏得严严实实的。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藏那东西,而且还这么宝贝。

可能纯粹是……想留点什么物件在身边吧。

苍负雪原本以为,自己那套无师自通的,纯粹模仿上官昊月的柴棍刀法,只要不在高手面前施展,还是能看的。

谁知那日竟然会被上官昊月看到。

那个时候苍负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柴棍,凭借着一点模糊的记忆,将那一招一式都融汇贯通。

耍得正带劲,眼角突然瞥到一抹月白。

上官昊月在离他极近的位置立着,不知已在那地方呆了多久。

视力变得时好时坏。现在,眼前的景物似乎……暂时变得不那么模糊了。

看着苍负雪在院中带劲练习的身影,心里微微动了动。

而此时盘踞在苍负雪脑中的念头是,完了。

──若是让上官昊月发现他的武功出了山寨版,指不定又会变得阴寒万分。

苍负雪把柴棍一丢,回过头冲上官昊月特无辜地笑了。

谁知,上官昊月面不改色地伸出一个手指来。

苍负雪看着那一个手指,心中疑惑顿生:“这是什么意思?”

“一招。”上官昊月淡道:“如果你使方才那刀法,我取你性命,只需一招。”

“怎么会……?!”苍负雪惊异道,“我明明记得就是那样……”

上官昊月摇头:“形似神不似,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你还真直接。苍负雪被打击到,僵硬地扯起嘴角,勉强动了两下:“是是是,高手说话就是不一样。”

忽略掉那语气中的小小不爽,上官昊月的视线投往掉在地上的柴棍,道:“我教你。”

啊?!

“你的眼睛……?”

“无妨。”

一听到这句话,苍负雪顾不得形象,双眼放出异彩,连连点头。

虽然有点诧异,上官昊月竟会主动要求教他武功。不过那一丁点小诧异迅速就被埋没在喜悦的潮水中。

“看好了。”

上官昊月信步走来,步履轻盈。他拾起地上的柴棍,站到院中央,沈心凝神。

苍负雪不得不承认,别人就算是用柴棍,也比自己用得好看十倍。

那柴棍到了上官昊月手里,仿佛变为了一把利刃。

视线困难地捕捉着上官昊月的身影,手中武器在身前划出流畅的线条,月白衣袂顺着那一招一式轻轻飘起,伴随着空气碎裂的声响,苍负雪又一次呆掉了。

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随着冷月翩翩而行,踏雪无痕的影子,盈盈紫光掉落在清冷无欲的双目中,也掉落在一个至高的无我境界里。

而现在,上官昊月的眼中依然是无我的。

风驰电掣,行云流水。

……

“看清楚了吗?”

一个声音将苍负雪的意识拉回来。

“啊?”愣了一下,抬头发现上官昊月正盯着他。苍负雪一惊,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脱口而出:“我光顾着看你去了,对于招式就……”

说到这里,他闭上嘴。

上官昊月似乎也怔了片刻,之后静静将眼神移开:“方才,你走神了。”

“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心无杂念。”

淡淡的口吻,却令苍负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上官昊月似乎有些气喘,鬓发微微湿润。他调整气息,再次执起手中武器,一言不发地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苍负雪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又是缭乱一片。

那招式的确是华丽的,华丽得不真实,亦和上官昊月的无欲双眸有些不搭。

看着看着,苍负雪缓缓上前。

风撩起他的发。

立于上官昊月身边,手握利刃,跟随着那翩跹身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相同的,绝美的弧。

上官昊月注意到他,手下微微凝滞,但随即又迅速回过神来。

手中的利刃是两道明媚的光,二人的身姿是两重清亮的影。光影交错辉映,幻出瞬息万变的绮丽风景。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相同的动作,相同的步法,相同的一式,一招,如同着了迷一样,与身边人一齐肆意行着,舞着,久久不曾停下。

就在什么时候,两个人也和此时一样,一起走过这华丽的过往。

铭刻于记忆深处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零碎的一幕幕一点一滴地涌入脑海,像是由空穴中吹来的阵阵清风,带了点似曾相识的味道。

最终,在同一时刻,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势收回了手。

苍负雪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渐渐缓过神。

刚刚那是……?

那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动作,如同出自一人之手的动作,真的……?

难以置信。

“我……我是不是学会了?”苍负雪怔怔问道。

上官昊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但那复杂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展颜一笑:“是。”

苍负雪被那难得的微笑摄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只是一截干树枝。而他刚才明明把这东西当做一把兵刃,尽情挥舞。

他甚至隐约觉得,手中握着的东西,是冷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迈出去,并将那套刀法使出来。

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好笑。

到底……?

苍负雪绞尽脑汁,思绪一片混乱,便随意挥了几下树枝。

才挥了没几下,就不得不被迫停下──原来那树枝不知何时已缠住了他的几缕头发,凌乱地纠结在一处。

靠,老子正在想事情,碍事的头发一边去!苍负雪皱皱眉,粗暴地想要把树枝扯下来。

可那动作被上官昊月拦住。

上官昊月也不说话,默默靠近他,手指攀上他的发。注视着那一头灵动柔软的青丝,就像在注视着世间的唯一珍宝。指间的动作轻和,以接近于无的力道,将头发一丝一缕缓缓解下。

苍负雪有点窘迫,清清嗓子:“咳,我自己来吧。”

上官昊月微微摇头,同时,最后一缕头发也从树枝上被撩了下来。

“这头发,应当要爱惜的。”指尖浅浅没入苍负雪发间,替他理顺凌乱的发丝。

动作仍是轻和到极致。

苍负雪耐不住性子,刚要发话──上官昊月的手指就离开了他,并从怀中摸出一个细小的物件。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支玉簪。簪身纤细,无任何繁琐纹样,通体如一泓碧绿泉水,闪烁着剔透温润的光华。

怎么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这是……?”

“是那时你掉在昊月阁中的东西。”

上官昊月伸手,指间玉簪一晃,将苍负雪那墨缎长发松松挽起。

我掉在昊月阁中的东西???

苍负雪仔细想了想,脑海深处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昊月阁,苍负雪变成蜘蛛人,手脚都贴在天花板上,一寸寸朝前挪动。而那头不怎么方便的长发,则用一支在抽屉里翻到的玉簪随意束起。

夜探昊月阁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找值钱的东西,但事情进行到一半,苍负雪心里打了退堂鼓,刚想掉头折返时──

头上用于束发的玉簪猛地不堪地球引力,直直地朝地上落去。

玉簪坠落到地面上,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响彻整个昊月阁。

苍负雪的一头青丝也随之流水似地倾泻而下,悬于半空,如同一片最暗的夜。

……

想起这一幕,苍负雪想立即挖个地洞钻下去。

这下还真是连老脸都丢尽了……

不过……

“你还留着这东西?”

苍负雪摸了摸头上的玉簪,手指反复摩挲着那道裂痕,心下一阵惊异。

这玉簪……原本应该是碎了吧。

如今……竟又被重新粘合得好好的。

上官昊月避开他的视线:“物归原主而已。”

……其实这簪子真不是我的。苍负雪这句话就这样梗在喉咙里。

这女人用的玩意儿戴在头上固然是别扭,不过要让他长期披头散发,还是戴女人玩意儿来得轻松容易。

于是,苍负雪挠挠头顶,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出:“唉,那个,谢啦。”

还没等到上官昊月的回答,甚至没来得及抬头。

毫无预兆。

心口顿时像被谁猛撞了一下。

苍负雪一声闷哼,周身忽然变得异常冰冷。

脑中一阵钝痛。无数股凭空冒出的真气在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丹田处的诡异重量让他险些直不起腰来。全身上下的气血齐齐翻滚,沸腾,仿佛要将肉体生生撕裂一般。

无法控制。

转瞬之间,苍负雪已是冷汗涔涔。

疼,疼,全身都很疼。

上官昊月面露异色:“怎么了?”

苍负雪又怎可能说得出话来。

上官昊月伸手一探,发现他血气逆行,体内的真气发了疯一样四处流窜,紊乱至极。

苍负雪疼得狠了,捂住心口的双手往四周胡乱挥出,手掌正巧往上官昊月胸前狠狠拍去。

上官昊月躲闪不及,只能迅即出手,硬生生接下苍负雪一掌。

啪地一声,两掌交击。

上官昊月的身形被那一掌逼得连连退开两步,同时喉头一阵腥甜。他连忙将那气息压下去,又不得不诧异流动于那掌间的力。

──苍负雪的内力,此时竟是深不可测。

胸前伤口裂开,隐隐又渗出血来。

上官昊月眉头微蹙,将苍负雪打横抱起,直奔小屋内。

三十七.

上官昊月让苍负雪平躺在稻草上。

苍负雪表情呆滞,浑身不停抽搐,双手亦在身周胡乱抓刨。

顾不得胸前崩裂的旧伤,上官昊月双手都贴近他,迅速点他几处大穴,试图一丝一缕理顺那些真气的走向。

那些气是极乱的,沿着全身各处经脉逆流而上。

就连脉象也是怪异万般。

苍负雪意识都散了,更是无法将真气凝聚于一处,任其在体内肆无忌惮,混乱冲撞。

被点穴之后,整个人就如死了一般安静──眼神涣散,双手垂于身侧,手指无力地微微蜷缩起来。

那微微颤抖的双唇,惹得上官昊月一阵心惊。

尝试着输送了少许内力给他,但那丝真气一入体,便好比石沈大海,再也寻不到丁点踪迹。

又试着寻了寻那些真气的来路,无奈它们逃窜的速度实在太快,上官昊月只觉得手心一热,转眼又是一片沉寂。

反反复复了好几次,依然无济于事。

渐渐的,苍负雪的脉动消失了。

再这样下去,则是必死无疑。

一时间,上官昊月竟愣在了原地。

……死?

脑中只出现一个字,却突然令他无法呼吸。

……死?

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松开。上官昊月又一次将苍负雪抱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搂入怀里。

抱住他尚有余温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甚至能听到关节发出的细微声响。上官昊月一转身,沉重地迈开步子,走出门外。

从破旧的屋内,到萧瑟的大街,只有极短的一段距离。

上官昊月却走了很久。

胸前早已被鲜血所渗透。那片红,如同宣纸上不断化开的浓墨,浓得深沉,浓得刺眼,将上官昊月的衣衫浸润了一次又一次,晕染了一层又一层。

分不清是月白还是血红的缎面,再次绽开了耀人眼目的漫天红莲。它们就这样安静盛开,仿佛是要将他的生命一分分融刻进那莲瓣里。

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

苍负雪靠在上官昊月胸前,侧脸湿热一片,同时映上淡淡的红。

上官昊月双脚沉重得不听使唤,几乎就要站不稳。眼前依稀瞥见些许光影,重重叠叠。可他只要找的,不过是两个字。

──医馆。

耳边只剩下混浊的呼吸声。

怀中苍负雪的身体渐渐凉了下去。

即便如此……

上官昊月仍在移动身体。一寸,一寸。

绝不让你死。

环住苍负雪的双手同时发力,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将真气送入他体内,试图护住脆弱心脉。

然而,只是徒劳,而已。

冷风将那一头墨发吹得乱了,吹至眼前,几缕漆黑出现在本就模糊的视野中。

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夜幕降临。

眼前的一切都是摇摇晃晃的。他跌撞着往前,视线茫然地搜寻着两个字。

这时,几个模糊至极的大字映入上官昊月眼帘。

他尽力眯起眼睛,也只隐约看见两个。

……医馆。

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大门。

紧接着,听见沉闷的倒地声响。

清醒之后,周围又是陌生景色。

苍负雪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上官昊月在哪儿?

这是脑子里下意识窜出的第一个念头。

四下看了看,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上官昊月不在这里。

苍负雪心里焦躁,正欲翻身下床,谁知双脚才刚刚挨地,膝盖就软得像折断了似的,整个人朝地面直直扑了下去。

他才突然惊觉,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每处骨骼都要融化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

这是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沈声道:“公子,切勿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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