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中——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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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月的眼底突然就闪过安无倾那苍白的脸色。笑意盈盈的眼底,似乎还略带憔悴。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这种预感被一阵扑面而来的腥气生生阻断。淡月等人抬头一看,便通通僵硬在了原地。

也许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苍负雪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不停捶打头部,浑身都抖得厉害。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上官昊月安静地躺在地上,面唇一色,半丝生气也无。

唯有那肩头的狰狞伤口,仍在缓缓绽放出月白之上的妖娆花朵。

另一边。

柳望月正挥舞着长蛇般的软剑,凶狠地朝身前的数名灵啻教弟子劈砍过去,式式凶狠,招招恶毒。而在那几名弟子身体的庇护之下,一名笑面少女手持白玉短笛,神态从容地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乐曲。

婉转,悠长。即使面对着柳望月的杀气,笛声连半刻都未曾停下。

但对于苍负雪来说,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把要人性命的利刃,正鲜血淋漓地在他脑袋里跳舞。

渐渐的,一大堆残破的黑白镜头随着那音符涌进脑海中。

全都……零零散散的。

破败不堪。

身体好像突然远离了疼痛,耳边的笛声也变得飘渺虚无了起来。

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风雪冰天的揽月宫。

眺望四周,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身体亦不受自己控制,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

他有点慌了,想开口喊出来。但是,连张嘴的力气都一丝不剩。

全身上下似乎就只剩一双眼睛还是他自己的。

这个时候,苍负雪看见一个颀长身影,长身玉立,负手站于一片苍茫之中。

苍负雪缓缓走过去,离那影子越来越近。

脚下踏着松软的雪。一步一步。

终于,他在那人面前站定。

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手,将一条绛紫色的发带系上面前人的额头。

只迎来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一大片鲜红突兀地覆上眼帘,把整个揽月宫以及面前人都染成一片惊艳之色。

一片惊艳之色。

……那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苍负雪猛然睁眼。

他大汗淋淋,已然是精疲力竭,整个人软软瘫在地上。

面前,是上官昊月恍若沉睡般的容颜。一抹煞白占据了他的唇,一缕醒目残红仍留在嘴角。

苍负雪头疼欲裂。

双手伸向上官昊月,死命地抓了两下。

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你这个废物。

就算在这种时候,你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苍负雪伸出去的手就僵硬在半空。

正在这时,柳望月不经意间一个转头,看见站在一棵树下的安无倾。而安无倾的身后,正是上官昊月的四个下属。

柳望月一边朝少女挥舞软剑,一边冲安无倾嗤笑道:“安无倾,你在干什么?”

安无倾回应他的笑容:“柳少爷不会自己看?”

柳望月一咬牙,一剑将一名弟子的脑袋卷了下来,狠狠朝安无倾甩过去:“我不是要你杀了他们吗?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苍负雪隐隐约约听见这句话。

安无倾……和柳望月联手了?什么时候?不会这样……没理由啊……

混乱的思绪又被一阵笛声所吞噬。

“安某只忠于自我,何来哪边之说?”安无倾侧身闪开。但人头与他擦肩而过,鲜血都溅到袖子上。他眉头微蹙,立马拔出佩剑,刷地一下把沾上鲜血的袖子削了个干干净净。

云锦碎片飘飘然落到地面上。

柳望月止住剑势,望见安无倾煞白的脸色,不禁会心一笑:“安公子不是出了名的洁癖吗?怎么就忽然能容忍别人的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了?还是说……安公子刚才是没能躲开……?”

话还未说完,四个人影以飞一般的速度逼近柳望月身前。

柳望月似乎是早有防备,手中软剑瞄准四人脚下猛力一挥,四个杏黄身影顺着那软剑来势一跃而起,手中兵器寒光熠熠。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全都明白,此时自己应该做的事。

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四人动作一致,东西南北四方将柳望月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杀气铺天盖地漫上柳望月那张看似单纯无知的脸,眼前就要将他瘦弱的身体完全吞没──岂料在四人逼近之时,柳望月身形一闪,整个人竟从四人的包围圈里消失不见。

淡月一行眼睛一眨,柳望月又出现在那吹奏白玉笛的少女面前,身侧是重重剑影,飘忽不定。

想也不想,四人转向那飘忽的身影,转瞬间又将他和少女一齐包围得死死的。只见碧月的剑忽地一声飞向柳望月,却被柳望月的软剑残影打偏了一点,剑身偏离原本方向,朝那少女直直飞去。

那少女神色都变得惊恐,闪避不及,只能闭上眼睛。

叮的一声,短促清脆。

剑尖刚好碰到少女手中的白玉笛。

白玉笛碎了。伴随着少女双手的颤抖,白玉碎片零星地从断口处落下来。

与此同时,弄得苍负雪脑中疼如刀割的东西也一下子销声匿迹。苍负雪松开一直捂住耳朵的双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爬向昏迷中的上官昊月。

不行……得快点……到他那里去……

苍负雪拼命压抑住眼前的地转天旋,双手双膝支撑住整个躯体,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淡月她们正将柳望月和那少女牵制住,然后还有安无倾在那里……

安无倾……看样子是来帮忙的吧……

苍负雪爬到上官昊月身边。

再一次颤抖地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上官昊月冰冷的面颊,再轻轻为他刮去面上的些许尘土。

苍负雪用力撕开上官昊月肩头的衣衫,露出了那个狰狞的伤口。他皱皱眉头,同时撕下自己袖口的一片布料来。可越是触碰到那毫无温度的身体,苍负雪的手就抖得越是厉害,几乎就快无法控制。

冷静,冷静……不能慌……要止血,止血,对吧……

拼命调整呼吸。

苍负雪正要将撕下的布条为上官昊月系上去,一个冰冷的物体冷不防就贴上了他的后颈。

没有任何预兆。

苍负雪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滞。

……

“别轻举妄动。”身后人将剑往苍负雪脖子上紧了紧。他说话的嗓音沙哑,似乎也是疲惫不堪。

苍负雪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后颈上,连思考都彻底忘记。

直到颈上传来一阵刺痛,苍负雪才回过神来。

身后的人,除了安无倾之外,还会有谁。

“安无倾,”苍负雪机械地张开嘴,“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来帮我们的吗?”

“帮你?”安无倾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哈哈,安某只忠于自己,又怎么会做出帮你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话音一转,语气急转直下,变得阴寒:“把上官昊月的头带给我解下来。”

……什么?

头带?

苍负雪呆愣在原地。

“把上官昊月的头带解下来交给我!快点!!!!”安无倾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音调陡然增大了三倍。

苍负雪起先是惊得全身都抖了一下。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安无倾的剑仍紧紧贴住苍负雪的后颈,剑刃已经割进皮肉里,一丝鲜红飞快地溢了出来。

苍负雪沉默半晌之后,答:“你做梦吧你。”

没有预料到苍负雪会有这种反应,安无倾眼神一凛,加大了手中力道,狠狠道:“你说什么?!”

苍负雪深吸气,一字一句说道:“老子已经被你们的秘密折磨得快疯了,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老子死也不听你的!”

其实,苍负雪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无倾那怪异的言行,摇摆不定的态度,都让苍负雪困惑到了极点。

一会儿将淡月等人带过来攻击柳望月帮自己解了围,一会儿又用剑抵住自己脖子说要上官昊月的头带?苍负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安无倾到底是要做个什么事情出来。

越想越是觉得,一定不能就这样乖乖被他牵着鼻子走。

安无倾也是沉默了一阵。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剑,并微微地笑了。

“你想得没错,我的确和柳望月……联手了。”安无倾道,“他要我杀掉上官昊月的四个下属,换取血雨飞花的解药来……为我续命。”安无倾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又接着道:“可是我中途改变了主意……擅自把那四人带到这里来,牵制住柳望月,再如现在这样,拿到头带一走了之……”

“为什么???”苍负雪有些错愕地吼了出来。

不明白,不明白!

跟头带有什么狗屁关系??

“苍负雪,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安无倾脸色更为煞白,“难道你真的不知道……那绛紫色的头带……就是移魄的真身吗?”

三十三.

风吹,叶落。

苍负雪耳中,寂静无声。

唯有安无倾的一句,移魄真身。

那绛紫色的头带,就是移魄的真身。

在这之前,苍负雪一直固执地认为,传说中的天下至宝,两种武功秘籍,夺魂,移魄,其形态一定是老旧万般的书本。

可如今看来,他错了。错得离谱。

那条他一直以为只是单纯装饰的头带。

绛紫色的头带,才是移魄的真身。

这样珍贵的东西,从之前到现在,一直安静地摆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

苍负雪无法置信地将上官昊月的额间死死盯住。

此时,安无倾眼底的笑意却是愈发苦涩了起来:“所以,苍负雪,我得……将它拿到手才行。一定。不然……上官昊月的性命……”

话没有说完,剑不知何时又逼近苍负雪。

“解。”

苍负雪已经麻木到毫无知觉了,低声冷道:“既然是移魄,那就更不能给你了……”

只是,安无倾刚才说,让我帮他把上官昊月的头带解下来?苍负雪不禁疑惑。为什么让我解???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侧过头,盯住安无倾道:“难道……你解不下来?”

难道你解不下来?

毫无征兆的,安无倾手中的剑突然剧烈颤抖了一瞬。苍负雪隐约看见安无倾的神情,呆滞,晦暗,又带着苦涩的笑意。

同样看不到他的心。

“苍公子今日怎么废话特别多,难道忘记了安某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小命?”安无倾道,“你解,还是不解?”

剑下的苍负雪首先是沉默,再长舒一口气,有些颤抖地说道:“你先救上官昊月……我解。”

安无倾愣了一下。

手死死攥住剑柄。

“你先解下来,我自会救他。”最终,安无倾还是平静说道。

听见安无倾这样的语气,苍负雪也不再多做争辩,伸出颤抖个不停的双手,轻轻将手指放至绛紫头带之上。

刚想要解开。

眼前一花,一块小石头悄无声息地飞过眼底,啪地打中苍负雪手腕。

苍负雪吃痛收手,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阵金属剧烈碰撞的声响。

叮──!!

安无倾已经立在自己身前,挡住柳望月的软剑。

柳望月人在远处,剑身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逼近安无倾和苍负雪。安无倾反应不及,剑都差点被打飞。他死死握住剑柄,却是用上了双手。

仿佛只是接下这一招,就已拼尽全力。

安无倾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苍负雪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安无倾他……怎么了?!

正想着,柳望月一把收回剑,反手又将其击向死死纠缠的淡月等四人。那笑面少女虽然失去了白玉笛,此时却抽过身边一个死人的手中剑,和着柳望月的招式,与他一同肆意攻击。

到了这里,少女和柳望月的共同目的都是杀掉那四个人了。

四人立马躲开,身形有微微滞停。

方才在灵啻教中与那堆行尸走肉的战斗,已然消耗了过半的体力。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柳望月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那长蛇软剑变化万千,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安无倾衬着这空档,一只手捂住胸口,压低声音对身后的苍负雪道:“快解下来!”

苍负雪微有犹豫:“你……”

“快解!!!!咳咳……咳……”安无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这句话,神色都变得痛苦,同时,剧烈的咳嗽声亦从喉间爆发出来。

柳望月余光瞟到安无倾的异样,便倏地退至少女身后,软剑再次呼啸着飞向正在咳嗽的安无倾。

苍负雪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眼前银光一闪,安无倾的肩膀上突兀地就多了一道伤口。

“解……”他只听见安无倾口中吐出半个字。

云锦身影沉重地倒了下去。

柳望月的影子亦是转眼就站到了安无倾身前,低低笑道:“安公子可是太慌张了……解药都还没拿到手就倒戈相向,真是愚蠢至极。”

什么?!

苍负雪张大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安无倾竟然没有拿到解药。

安无倾,你拖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拿到移魄吗?连命都快没了,拿到移魄又有什么意义?就算在失去意识之前……心心念念的也还是那东西?

柳望月本想朝苍负雪走过来,突然又一个大弧度转身,挥剑挡下了疾速而至的淡月和扬月二人。

身形被逼得退了两步。

碧月和怀月仍留在原地对付那少女和她身周的几名灵啻教弟子。

苍负雪看看倒在不远处的安无倾,再看看身边的上官昊月。

他一咬牙,伸出手,拨开上官昊月的头发,摸到绛紫色发带的结。

摸索了半天。

那结是个死结。

任凭苍负雪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丝毫要松落的迹象。

苍负雪手中的汗水将那个结浸得有些湿润,眼神也渐渐慌张了起来。

解不下来。

解不下来。

……怎么会解不下来???

望着面色越来越煞白的上官昊月,苍负雪一时间竟有些六神无主。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苍负雪失神地盯住上官昊月额间的发带。

正在这时,安无倾的咳嗽声又轻轻响了起来。那咳嗽声被压得极低,安无倾微微抬眼,以只有苍负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带他走。”

那声音沙哑又无力。

就像放弃了什么一样。

苍负雪死死捏住拳头。

到头来……还是得无奈地……丢下安无倾。逃命。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现在的状况,他是绝对带不走两个人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不然几个人一起待在这里当累赘。

要不然带着上官昊月逃离。

苍负雪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唯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不忍再去看安无倾,准备将上官昊月的身躯扶起。

柳望月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再也顾不得淡月和扬月的攻击,满脸怒容,不顾一切地朝苍负雪直直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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